相仪那时已比他高出一大截,脸色难看,甚至有些怒不可遏。
温行衣被发现了这点小心思,脸上夸张地红了起来,欲盖弥彰地叫他,“师弟,有事吗?”
“你要去哪?”相仪冷冷地质问。
温行衣对他说不了谎,也不想骗他,“殷姑娘想下山看花灯,她一个人不方便,就央了我带她去。”
“那你这身打扮做什么?”
温行衣开始有些羞赧,现在已经镇定了下来,脸上又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来,“师弟,第一次有女孩子约我出去,我想留个好印象。好……好看吗?”
好看!
好看到爆炸!
相仪简直气疯了,口不择言地问他,“那个殷淑贞有什么好的,人也不漂亮,家世也不出众,修为更是平平。”
“师弟。”温行衣的笑容冷了下去,有些陌生地望着他。
相仪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倔强地抿紧了嘴唇。
“没想到这么多年……”温行衣低下头,绞了绞胸前的束带,“我也不好看,出身不好,修为低微。”
“不……”相仪有些后悔,“你不一样的。”
没想到温行衣笑了一下,“我哥在我这么大的时候早成家了,孩子都有了。我家比较困难,但是……我也想有个人喜欢我就好了,我也想试试……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那一刻相仪仿佛变得不像他自己了,竟然说道,“你喜欢她吗?那你去罢。”
烛光下少年的眼神有些深沉,温行衣有些疑惑,谁知他才一动,就被一句话钉回了原地。
相仪问道,“那我呢?你不喜欢我了吗?”
好像被火苗舔了一口,温行衣一颤,无措地愣在了原地。相仪的双眼恢复清明,黑白分明的美目中跳动着一丝火光,在他心中点起熊熊大火。
“师弟?”温行衣歪了歪头,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你、你也想看花灯吗?”
“我不看花灯。”相仪上前一步,将温行衣锁在了墙角,修长的手指触上他的脸颊,“我看你。”
他指尖所及之处突然变得无比炽热,温行衣红了脸,什么英俊什么潇洒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睁着圆圆的眼,显得有些傻气。
“好看的。”相仪忠于自己的内心,给出了回答,继而凑近了脸——
“师、师弟……”
封住了嗫嚅的唇瓣。
一触即分,温行衣扣住他的腰际,怔愣地望了他一眼,目光惊慌失措地飘忽起来,再不敢看他。
相仪讶异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声音喑哑地赞叹道,“好甜。”
温行衣忽地软了身子,面红耳赤地推拒。
相仪上了瘾,发了狂,又低下头去攫住他柔软的唇,吞下他无力的争辩,啊,尝到了他的舌尖。
好甜,好甜。
温行衣的嘴角总是微微上翘,分明是一张平凡的脸,却总让人如沐春风,好似春日里一缕金灿灿的暖阳。
没有人尝过他的内里,柔软又甜蜜。
相仪笨拙地在他口中横冲直撞,甜滋滋的液体在唇舌交接中溢出,相仪下意识地舔去。
两人抵着额头,鼻尖暧昧地厮磨,温行衣浅色的唇被舔吮得发红,水光潋滟。
相仪的指尖反复婆娑着温行衣发烫的肌肤,摸过那颗小小的泪痣,轻声呢喃,“好看。你真好看。”
他又开始了,双手滑下揽住了温行衣的腰肢,温行衣无意识地呜咽了一声——
“啪”。
镜子被夺走扣下,相仪努力装作不为所动的样子,一脸正直地说道,“不能看了。”
温重圆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喉头发紧,看向相仪的眼神带了些许奇怪的意味。
“你啊。”相仪刚想端起师父的架子教导两句,却被带入回忆中的情绪中去,忍不住回味起来,有些心猿意马。
“那,那后来,小草哥去了吗?”温重圆缩了缩脖子问道。
“没去。”相仪泰然自若,如果不是跟他很熟的人根本看不出他眉梢的那一点得意。
“……”温重圆脸上发烫,却不敢伸手扇一扇。
相仪也没有再说话,两人心怀鬼胎肩并肩坐着,好像两个低头反省的小孩。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弟子敲了敲门,不按礼数地径自推开门进来,嚷道,“二宫主!温行衣在凤凰山失踪了,只在木屋外边捡到了他的佩剑!”
作者有话要说: 二宫主,温师兄被妖怪抓走啦!
表扬师弟情话满级,鼓掌啪啪啪!
☆、六、
六、
符咒的效力渐渐消退,温行衣头晕目眩地睁开眼。
……第几日了?
他几乎没有意识地被人搬来搬去,眼前一片漆黑,不知是符咒的作用还是什么,肩膀上的伤好像处理过了,不再流血。显然,这人并不想让他死。
混沌的大脑猛地记起上一次清醒的时候好像看到了孙盈……她怎么会在这?
想到此处,温行衣有些惊慌起来。刹那间,黑暗中闪过一点银光,他惊叫道,“住手!”
话音未落,他已经一跃而起,一掌拍向持剑之人。怎料对方身手了得,侧身一避,虽有些狼狈却灵巧地躲开了这一击。温行衣实在着急,下意识就伸手想去揭孙盈身上的符咒,谁知被一把扣住了手腕。
温行衣使出全部内力挣扎仍是纹丝不动,连忙另一只手抽出怀中的匕首,高声叫道,“盈盈!”
对方怒了,险险地躲过,转过身拧过他的手腕,匕首被震落在地。
“她什么都不知道!”温行衣方才刚醒,晕头转向的,只以为这人要杀孙盈,此刻才终于对上面前这人,剑眉倒竖,目如远星,刹那间一路烫到了他心底。
“这么凶?!”相仪生气地甩开他的手,“连我也认不出。”
“对不起……”温行衣惶恐地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想问他有没有受伤,又忍不住好笑,自己这点身手怎么可能伤到他呢。
相仪用剑尖割开了孙盈手脚上的捆仙索,划破了她身上的符咒,她却仍在昏睡。
“师兄,你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罢?”
温行衣愣愣地答道,“引魂符。”
“那你还想用手去碰?想折寿吗?”相仪皱着眉,正准备将她背起来,回过身却看到温行衣脸色难看,身体好像在微微发抖。
“怎么了?”他连忙上前一步,握住温行衣的手,“冷吗?”
“不,不冷。”温行衣才下意识地笑了,抽回了手,“多谢宫主出手相救,实在是感激不尽。方才神志未清误会了宫主一番好意,一时之间冒犯了,烦请见谅。”
“温师兄……”孙盈忽地叫了一声,似是要醒。
温行衣一动,手却再度被捉住。
相仪双目死死地盯着他,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温热的唇轻轻地碰了碰这只手腕上捆仙索留下的红痕。
温行衣仿佛被烫得一个激灵,却没能抽身。
孙盈又没了动静,寂静的黑暗中两人心照不宣,却又相隔万水千山。
温行衣心如擂鼓,跳得他浑身发痛。相仪浅浅的呼吸洒在他的腕间,薄薄的嘴唇在伤口轻轻婆娑,仿佛昨日的他们耳鬓厮磨。
“别怕。”
相仪终于放开了他。
回到凌云山庄,守门的弟子见到来人欣喜若狂,“温师兄你可算是回来了!可吓死我们了!孙师妹这是怎么了?”
“没事,她被下了引魂咒,还没缓过来。是我不小心,让大家担心了。”
“引魂咒?引魂符?这么阴的法子……师兄!你真是被拐了啊!是谁做的?今年你算第三个了,不会真的沈修言阴魂不散又出来害人了罢?!……”
相仪面色冷淡地打断了他,“事情原委明日再说,现在他需要休息。”
门卫是新来的,不认得相仪,灯烛下又看不太清楚,问道,“这位是?”
温行衣笑了,“这位就是玉阙宫二宫主,这次多亏他出手相助,否则我和盈盈怕是在劫难逃了。”
两个弟子的神情登时变得很精彩。
相仪心生烦闷,说道,“走了。”提起温行衣,御剑往停云峰去。
到了停云峰,相仪问道,“她住在哪里?”
“四更天了,就不惊动他人了罢,先放在我那儿……”
“不行!”相仪真的生气了。
温行衣低下头去,“……她就住在竹林小榭,左数第三间。那我去给她熬碗药来。”
相仪又后悔了,拦住他,“我去。”
“不必了,真的不好事事如此麻烦你的。”说完话,温行衣就忙不迭跑了。
安顿好了孙盈和相仪已经五更天了。温行衣先前昏睡了太久,倒没有睡意,只是四肢乏力。
刚踏进浴桶,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温行衣终于有些薄怒,但是又被羞赧压了下去。毕竟他不能对相仪动怒,他哪里有资格对他动怒。
“宫主还有什么事吗?房中还缺什么?”
相仪没有回答他,脚步声响到了床前,“我来给你上药。”
“多谢宫主,我只受了些小伤,已经好了。”
“……那鞭痕褪了没有?”
温行衣点点头。
“我看看。”
“不用了!”
温行衣登时僵在原地,自嘲自己像个被登徒子轻薄了的黄花大闺女。听见他没有轻举妄动,温行衣才随手擦了擦身,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换上了干净的亵衣。
相仪在他身后笑了,又收敛起来,决定转换路线,低声说道,“师兄,我最近总是觉得胸闷难受,你帮我看看。”
温行衣脸色变了,坐下给他把了把脉,又仔细探了他身上几处。
“师兄。”相仪趁着他专注正好多叫几声。
温行衣看来看去,相仪的确没有受伤,反而内力修为都大有长进。他沉默了许久,无奈地说道,“宫主,或许是你近来思虑过多,我实在……”
“你叫她‘盈盈’。”
温行衣受不了他这泛着委屈的声音,方寸大乱,“没有的,她,她……孙盈才十四岁,只是个小孩而已……”
相仪这些年摸清了温行衣的脾气,知道点到即止,立即转换话题,“你不是要上药吗?每天都要涂的。”
温行衣看他手里拿着一罐白玉无痕胶,拗不过他,从抽屉里拿了,“我还有……”
相仪点了点头,一脸正直地盯着他。
僵持了一阵,温行衣只好解开衣衫,胸膛上一道浅浅的鞭伤从左肩横穿上身一直绵延入腰,他蘸了乳白色的药膏粗粗地抹过,仿佛能感受到身边的人肌肉一紧,呼吸变得绵长又沉重。
山中秋夜凉,衣服一解开,胸前的两点就站了起来。温行衣看得脸上发烧,只想着草草了事。不想相仪这时候忘了什么是点到即止了,说道,“裤子里面还有。”
温行衣闻言看了他一眼,这一看不得了,相仪面上不显山不露水,裤子却被顶起了一个大包!
相仪生了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下面的情境却大相庭径,说是吓人也不为过!
“宫主……”温行衣吓得手足无措,连忙拢紧衣衫,“夜深了,你也奔波一日了,早些、早些休息罢。”
“……好罢。”相仪点点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举着一把大旗就走出去了。
第二日天不亮孙盈就醒了。睁眼看到自己在凌云山庄的小屋里,大喜过望,洗了把脸就出门去青萝阁找温行衣。
“温师兄!温师兄!”
咚咚咚地敲完了门,她才想到现在天色尚早,说不定温师兄还在睡觉呢。
她犹豫了一小会儿,一颗雀跃的心仍是按捺不住,就站到窗边做贼心虚地往里边觑。不知道是谁干的坏事,窗户上的油纸被戳破了一个小洞,有些年头了。
“他还在睡。”
孙盈浑身一震,转过身,又被一身白衣的青年帅瞎了眼,伸手拍拍胸脯,“嘿嘿,吓死我了……你是?”
相仪抿着唇,见这小姑娘被自己发现了还毫无赧意,正想教育教育她,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温行衣出声制止道,“宫主。”
相仪顿时没了火气。
温行衣手指翻飞,系好胸前的衣带,望了他一眼。
相仪一脸理直气壮。
孙盈原本还在想“公主”是个什么名头,一见温行衣什么都忘了,激动地又蹦又跳扑进他怀里,“温师兄!太好啦!太好啦……可吓死我了!我们是怎么得救的?你没受伤罢?”
“没有。”温行衣看她兴高采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过你擅自下山以身犯险,我要代师父罚你。”
“怎么要罚我呢?”孙盈睁大了眼睛,“庄主明明只批了一天,你却没有回来,我怎么能坐得住?那个吃人魂魄的沈修言是不是又重出江湖啦?太可怕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说着说着感到后脑勺一痛,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林间刮起了一阵风,树叶哗啦啦地掉,啪啪啪地打在几人身上。
温行衣无奈地看着相仪的脸色,赶紧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孙盈。
“多亏了宫主相救,盈……师妹,你快谢谢宫主。”
孙盈笑嘻嘻地转过身,一张黑脸上春光灿烂,“多谢宫主……咦,宫主?玉阙宫?”她终于反应过来,见相仪只是微微点头,顿时大惊失色。
“身上还有什么不舒服吗?一会儿我们先跟停云峰师兄弟们报个平安,再去回了庄主。”
“我不碍事……”孙盈暗搓搓地打量着相仪,“不过不知道林师兄怎么样,他也没受伤罢?”
温行衣登时变了脸色,“林栖?他怎么了?”
“啊?”孙盈转过头来,也慌了,“什么意思,你们没见到林师兄吗?他和我一起下山去找师兄的,我们俩一起去了沧南镇,发现师兄你没回家,就去了凤凰山……我们看见山间有一个小木屋,他说我们俩分头找,我一开始答应了,后来不放心又去找他,结果不知怎的就晕倒了,醒过来就和你绑在一块儿,再也没见过他啊!”
温行衣没时间追究她是怎么知道凤凰山的,一把拉过她,“走,我们去见庄主。”
作者有话要说: 师弟……了←_←
☆、七、
七、
凌云山庄庄主岳寒通听过事情原委,立刻遣人前往凤凰山寻找林栖的踪迹。
温行衣自责不已,孙盈更是手足无措,“怎么会这样……为何林师兄没和我们在一块儿?现在我可以肯定,绑走我们的就是沈修言!他当年害死林师兄的兄长,废了他一只手还不算,现在一定想斩草除根,真是歹毒至极!”
“盈盈,不要自己吓自己。”温行衣冷静下来安抚她,“沈修言早已伏诛,《淬魂诀》也当众焚毁了。你在停云峰好好养伤,我去找林栖,一定把他找回来。”
岳寒通发话了,“已经派了驻守弟子细细盘查,你不要再去了。一个找一个,然后一个接着一个丢吗?”
“庄主……”
岳寒通挥了挥手,“你向来懂事,不必多言。”
“我陪他去。”
岳寒通刚说完就被驳了面子,一阵气闷,无言地望了一眼相仪。这张漠然的脸上仍有些熟悉的影子,然而每次见面都更陌生一分。很多时候他自己都忘了他在这世上还有这个外孙。
他真是像极了他娘。
当年相修相仪之母岳菀青为了一人与岳家断绝关系,生出来的两个儿子也都是如此任意妄为。
相家家主相雍惨遭亲兄弟毒手之后,相修生死不明,年幼的相仪不得不逃往凌云山庄。然而在寄人篱下的数年中,他从未习过岳家剑法一招一式。此间,隐姓埋名的相修另辟蹊径习得禁术,还建立了倍受争议的玉阙宫,兄弟二人终于携手为父报仇。
如今尘埃落定,玉阙宫如日中天,玉娘子不管是真性情也好心狠手辣也罢,好歹相修与她夫妻恩爱,反观眼前这两人……这些年到底在闹些什么?
“不必了,多谢宫主美意,已经耽误了你不少时间,这次我一定和诸位师兄弟待在一处,不会再出问题。我毕竟是当事人,或许更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早日找到林师弟。庄主,此事十万火急,攸关性命,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相仪双手搭在臂弯,说道,“没关系,我多得是时间。”
温行衣语塞,温言相劝,“宫主身份尊贵,玉阙宫中一定有许多正事要处理……”
“我没什么事要处理,我的正事就是处理你。”相仪一脸泰然地说了下去,“修道者延年益寿,我们还有很长的一辈子,慢慢耗,我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