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就剩下白愁飞与苏梦枕两个人。
庄周一张面容不动声色,颇有些面沉如水的味道,方方柔和下来的五官瞬间又逼仄惊人,恍若刀尖剑刃。
“你来,有何事?”
白愁飞的指尖越发紧了,已然深深陷入肉中,他想要冷笑一声,却有些笑不出,终是抽了指尖出来,大步步到苏梦枕的身前。
“我本是有事想问。”白愁飞冷声道:“如今却是无事可问了。”
有事想问,想问的是薛畅,想问的是流言。
无事可问,却是……已然亲眼所见,又有什么可问的呢?
白愁飞站在苏梦枕身前,用眼眸一遍一遍勾勒侧卧着的人身形,一遍一遍的看着对方如今枯瘦苍白的五官。
心里爱极,也恨极。
他本就是处在黑暗里依旧勇往直前,沉在泥泞里也要挣扎向上,刀至脖颈也未曾有半点妥协的野心勃勃激烈狂傲的人物,却偏偏了遇了面前这一位苏梦枕苏楼主苏公子。
当真是天生的孽缘,天生的劫难。
他本以为他可以等,等到有朝一日,他抬手间能让这山倒塔塌,然后将他所想要的所渴望的牢牢的握于手中,如今,却方觉得,原来他所想要的所渴望早已从那遥不可及的天幕上走了下来。
只是,从来不是走在他的面前。
当日的白游今与苏长青的相逢,如今的白愁飞与苏梦枕的日日的相伴,却终是比不得一个相识不过几日的女子。
他该绝望么?
他该放弃么?
白愁飞在心底惨然一笑。
怎么可能。
白愁飞生于贫贱,长于市井,数年间,生死之地,穷途之境,不知闯了多少回,即使命在旦夕,气若游丝,也未曾言过一声绝望,未曾生过一丝放弃之念。
如今又如何能绝望,如何能放弃?
如此,便是狭路相逢吧!
庄周静静卧着,由着白愁飞打量,薛畅方才帮他梳理身体,他现在身上虽依旧疼痛,却比往日里好上太多,这让他心下有些少有的快活,身上更是懒散的紧,他虽知白愁飞此来见了薛畅必定不善,却也不想有半分解释,如今既然已经无所谓维护剧情,他倒也来了兴致想看看白愁飞究竟能做些什么来?
白愁飞却是不再管他面前的苏梦枕是何种想法,反正他本就是猜不透,摸不着,如今更是不再想管,他忽的弯下腰,欺身上去,伸手直直握向苏梦枕的手臂。
这一握,白愁飞本已做好挨上一刀的准备。
庄周却由着他握,眼皮都懒得掀上一掀。
于是白愁飞握着他的手臂,直直吻了下去。
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于是唇齿相依。
庄周在心里嗤笑一声:白愁飞,出息。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姑娘们等了这么长时间,你们说的好多话,让我实在是又感动又惭愧,每一条留言我都看了很多遍,笑,我没想到我们之间居然有这么强的羁绊,至于我家的事情,如今我也看开了,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求也求不住,接下来一年我会准备考研,有时间的话会更新的,今天这章是我新年礼物,证明我从来没忘记过你们,真心感谢你们。新的一年一定对你们很好。
第5章 五(修)
人世间,此处,便最是销、魂。
苏梦枕的唇因为久病而色泽苍白,平日里看上去几乎见不得血色,白愁飞却知,这唇吻上去,宛若吻上一层薄薄的丝滑锦缎,锦缎下包着火焰藏着钢刀,直烫得人满腔的鲜血滚烫翻腾,直割得人思维情感通通破碎。
苏梦枕的面容就在他的眼前,他能够看到他漆黑的眼睫,能够一直一直看进他的眼里。
他们唇齿相依,呼吸相闻。
比这世界上任何人都要亲密。
他握着他的双手,他压制着他的身躯,他吻着他。
他似乎看起来从未有过的脆弱。
白愁飞的心脏跳得比少年时初识情爱滋味还要剧烈,他忍不住含住苏梦枕苍白的唇瓣,辗转吸、允,淡淡的药香充斥于口腔,却比得世上最甘甜的蜜糖还要甜上三分,甜得整个魂魄都酥麻开来。
但是,却还不够。
怎么能够呢?
日日相见,夜夜辗转,情生情灭,情浅情深,却是只余锥心苦楚。
如何能够?
舌、、尖撬开被吮、、吸的渐渐泛了红的唇瓣,方方探入,便是急切肆意的汲取索、求,恨不得将这一副唇齿,这一张面容,这一个人,吞食入腹才好。
庄周被白愁飞压在身下,看着眼前之人一张面容渐渐泛起了红,倒真是白玉沁桃花,格外的生香活色。一双本是意兴阑珊安然无波的眼眸稍微深沉了些,却是生了些许意趣。
如今不必顾虑主神,也不必顺着既定轨迹,他却也没有什么做不得了。
心下转过这个念头,庄周嗤笑一声,回吻了回去。
第6章 六
清晨,夏日的阳光方方半遮半掩含羞带怯的从云层中露出一缕,市井中的一家医馆的门扉便被他的主人推开了,王小石走出屋子,深深的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站在门口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一双星子一样的眼眸弯成了月牙,看上去格外自在。
春夏换了秋冬,斗转星移,当时王小石来这开封府碰运气,先遇白愁飞,后遇苏梦枕,得了天下间谁也比不上的两个兄弟,再破关七,杀雷损,满眼望去皆是刀光剑影,谈笑间便是风雨动荡。
如今再看,苏梦枕病痛入骨,朝不保夕,白愁飞风头渐盛,执掌权柄,唯独王小石在盛京城中开了一家小小的医馆,眼中所见,春花秋月是美,细雨靡靡是美,草木枯荣更是美。
既没有苏梦枕驱除鞑虏,虽远必诛的远大志向,也没有白愁飞不死不休的想飞之心,似乎,无论世事如何变迁,红尘如何颠倒,他都只是一颗平平凡凡简单快乐的小石头。
转过身去将自家医馆的门关好,王小石顺着街道往前走,王家老伯的粥铺已经开了张。
说是粥铺,却也只是在街角搭了几张桌椅,置了些碗筷,简陋的紧。
王家老伯熬了一辈子,米粥还是半分花样也无,不过最简单的白粥。
王小石却觉得很好喝。
如今时候还早,粥铺中只有他一个客人,他坐在椅子上,对着一只缺了口的碗,喝着白粥,很是有些舒适闲逸的味道。
阳光终于挣脱了云层,倏尔间展露开自己的身姿,整个世界被耀得金灿灿的一片,宛若从未有过苦痛,挣扎,磨难。
王小石眯了眯眼,突然有些神思不属。
他想温柔。
年前,金兵入侵,苏梦枕奔袭边界之时,勒令温柔回了家,如此便没了消息。
许是,还在生他的气吧。
王小石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当日,他许下诺言说定会护着她,不让天衣有缝送她回家,天衣有缝虽失败了,温柔却终还是被温文带走了。
想起温柔临行前,那张宜嗔宜喜的桃花面上滚着泪珠的摸样,王小石的心脏就像是细腰儿斑斓毒蛇狠狠的咬了一口,灼痛得他半点方法也无。
当真是他天生的克星当世的虐缘。
王小石忍不住苦了一张脸,再看那碗白粥,也没了食欲。
兴许老天爷当真是看不得王小石受一丁点子委屈,王小石刚刚苦下了脸,刀光就映亮了他的眼睛。
恰似情人的眼波。
好像斑驳的灯影。
如梦里落花不知数。
王小石的瞳孔骤缩,却没有出剑。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因为那是温柔的刀。
刀在他的身前停住了。
持刀的人站在他的面前,依旧是一身枣红色劲装,带着三分英气,三分妩媚,桃花笑春风一样的娇俏。
温柔。
王小石看着他,一时间觉得自己定是做了一个迷梦。
不过,连做梦温柔都要砍我一刀么……
温柔收回了刀,见王小石呆滞的摸样,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骂道:“臭石头,你怎么这么呆!"
“笨死了!”
“果然是天下第一笨的小石头!”
……
笑着骂着,温柔却又突然哭了。
泪珠顺着通红了的眼眶滚落了下来,瞬间就把王小石的魂魄都吓了回来。
他噌的一声站起来,近到温柔面前:“哎,哎,你别哭啊!”
“谁欺负你了?”
王小石急的心脏火烧火燎的。
他平生最怕两件事,一怕苏梦枕失望,二怕温柔哭。
温柔哇的一声,哭得越发响亮,方才被温柔唬了一跳的王老伯看王小石的眼神里已经开始出现了谴责。
王小石真是又冤又急,又急又心疼。
温柔忽的抬起了头,晕着泪珠的眼睛盯着王小石:“小石头,我想你们了,我想你,想白菜,也想师哥。”
王小石愣了愣,回过神来,却是又甜又苦。
甜得魂魄都酥了。
我也想你,温柔。
苦得心尖都在抽疼。
你要是只想我一个人该有多好。
天下间,当真是一个情字最是,磨人。
*********
这边王小石恨不得将一颗心都刨出来给温柔,那边白愁飞与庄周却是皆还未起身。
庄周本就久病在身,虽然近来有薛畅调理身体,一夜放纵依旧是有些精力不济,方才醒来。
白愁飞则是着实累得狠了,尚未清醒。
庄周醒来,并未睁眼。
他不知为何想起来第二次刚到这个世界时主神,哦,不,余谨给他的那个任务。
‘苏梦枕与白愁飞相爱。’
也不知现在算不算‘相爱。’
如果算的话,倒是也不辜负了那位生物的灵魂。
在心里嗤笑一声,庄周睁开眼,半坐起身,侧目便是白愁飞线条优美的脊背,他伸出两根手指,有些漫不经心的从白愁飞的脖颈沿着脊骨向下滑,一路上密密麻麻的青紫红痕宛若雪上生花衬得他手指格外苍白。
手指在腰臀之处的凹陷微微停滞一下,最终下滑到臀上某处。
拨开臀、、、瓣,那处看起来着实有些凄惨糜、烂,想必已然红肿开裂。
端详了半刻,庄周收回手,取来一方白色巾帕细细的擦干净手指,然后微微倾身,抬手间将白愁飞昨夜被卸下的左臂接了回去。
白愁飞闷哼了一声,皱了皱眉峰,醒了过来。
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眸睁开,有些恍惚的注视着苏梦枕,然后焦距瞬间回归。
庄周看着他睁眼,神色喜怒难辨。
“醒了?”
白愁飞皱着眉,感受着身上的疼痛,昨夜种种穿光掠影一样在脑海中闪现,忍不住露出一个略带着嘲讽的笑意:“你倒是好体力。”
说罢,白愁飞便欲起身回去,浑身上下的粘腻感觉着实令他不适到了极点。
庄周看出了他的意图,抬手压在他的肩上,制止了他的动作,说道:“便在这里洗吧。”
顿了顿,庄周似乎在斟酌字句,又道:“薛姑娘那里,你莫去动她,她于我还有用处。”
白愁飞听到第一句,本就已经诧异,再听第二句话更是怔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总觉得我要被白愁飞的粉丝追杀,为了不变成事件,你们决定后面是温馨还是虐吧,有一天时间考虑哦~另外推个文,叫做推倒人生赢家,我昨天搜晋江找到的,跟我完全不一样的文风,不过这姑娘写的太逗了,昨天我乐了一晚上,真是好久没有文让我这么开心了~
第7章 七
苏梦枕是何等人物,孤郁寒冽,做何事,行何路,你若懂了便是懂了,你若不懂他又何曾同旁人说过只字半句?
便是这金风细雨楼,他也只对少数几人解释。
杨无邪为其心腹算一个,王小石天真单纯算一个。
却从不曾有白愁飞。
情之一事上,苏梦枕对其更是向来不假辞色。
如今这一句,似警告似解释,于白愁飞而言却已然算得上是他人眼中的温言软语。
若是他人在白愁飞这样的境态,可会感动?会庆幸?会欣喜?
为所爱之人转瞬即逝的温情。
可惜他是白愁飞。
他人爱得卑微到尘埃里去,卑微到在尘埃中开出小心翼翼的花来。
白愁飞却完全不是。
他生来就是为了向上飞。
他要这世间最大的权利,他要这世间最盛的名声,他要爱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得寸进尺,不死不休,这是就算打断了筋骨,抽干了血液,依旧根植于内心的东西。
所以他的爱,从来都是开了锋的刀剑,华美而锋锐,一往无前,带着天生的偏激与疯狂。
莫说苏梦枕未曾爱他,便是苏梦枕爱他,他依旧容不得半点瑕疵,雷纯不行,如今这个薛畅更不行!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为一句话妥协?
所以白愁飞只是怔了一怔。
他并没有答话。
庄周将他眸中的光芒收于眼底,手掌动了动,从白愁飞的肩上缓缓抬起。
他的眉目间忽然露了些倦意。
“白老二,你若当真盼我早死,便去杀了她。”
“她能治我的病。”
这次,白愁飞手指动了动,仅仅沉默了一瞬,便答道:“治好之前,我必不会对她动手。”
庄周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慢慢闭上了眼。
“去吧。”
*************
白愁飞走后,杨无邪侍候着庄周沐浴。
这个身形挺拔的青年人弯下腰用浸湿的巾帕为庄周擦拭掉身体的污浊,动作自然而轻柔,似乎完全不了解庄周身上的痕迹代表的意义。
从始至终,他仅仅只是在庄周脖颈上被白愁飞咬得格外狠的一处痕迹,稍微停顿了一下。
那处咬得极深,皮肉都有些翻开,渗出了血丝。
看起来颇有些凄惨。
“公子,需要上药么?”
杨无邪轻声问道。
庄周半阖着眼,眉目间看起来有些安宁,却又带着倦意。
“不必了。”
说话间,庄周心里不觉有丝好笑,他卸了白老二一支膀子,白老二咬了他一口,这哪里是做、、、爱,分明是打仗。
杨无邪不再说话。
庄周却起了说话的意趣。
“薛畅那里如何?”
“那位姑娘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平日里除了侍候公子,未曾有其他特殊举动。”杨无邪说道:“不过身份委实神秘了些。”
“底下的人只查到她遇见雷门五虎之后的事情,之前的事却从未有过半分踪迹。”
“便像是凭空出现了这个人。”
庄周神色不动。
心下却已然有了猜测。
“她的过往你不要再查,寻些警醒的人继续盯着便罢了。”
“是。”
杨无邪应了一声,神色上显出了丝犹豫,却终还是开了口。
“公子,白副楼主近来似乎与蔡相有些接触。”
“蔡京?”
庄周睁开眼。
“有人无意间见到白副楼主底下的‘吉祥如意’中的欧阳意意同蔡相门下亲信密会,似乎早已熟识。”
“而且近来白副楼主事事必亲躬,大有包揽诸事的迹象。”
“无邪,你想说什么?”
“属下并未有他意,只是陈述事实。”
“并未有他意?”
杨无邪沉默了一瞬:“属下知罪。”
庄周道:“你也不必告罪,你本没有错。”
“只如今金兵虽然已经受了重创,但金人本性残忍好战,必不会善罢甘休,当今圣上又被人蒙了双眼,安于现状,朝堂之上更是党派纷争,没有权利的想要踏上去,稍微有些权利的想要再进一步,乌烟瘴气,蝇营狗苟,国难当头,虽有仁人义士挺身而出,但却大多身微言轻,不能力挽狂澜与危难。”
“说来,也是我的过失,金风细雨楼于此间虽可立足,更有驱逐金兵之功,但却也犯了当今圣上的忌讳。”
“圣上素来不愿管事,但位于帝王之王,到底心性猜疑,我与白愁飞这一去一胜,正是给人朝廷无能之象,未得圣心,先失圣心。”
“我虽知,却更加不可能看异族入侵,生灵涂炭。”
“于是造成金风细雨楼如今这万人瞩目的境况,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盼着金风细雨楼倒,到时好分上一羹,。”
“他们不敢动手,便只能盼着金风细雨楼内自相残杀,但凡给他们一点苗头,他们必定群起而攻之,形群狼嗜虎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