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咳咳,叫三分不舍剑。”风洛阳说完这句话,只感到脖颈子一阵发烫。
“啊?三分不舍?这岂非根本就是舍得?”灰衣人听到这里,连连摇头。
“在下惭愧!”风洛阳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
“听起来,你这路剑法似乎仍然不足以和我对抗,你刚入江湖,才十八出头,大把时间历练,再过十年来找我,到时候说不定能和我一较高下。为何这么急着约战于我?”灰衣人挠了挠头,沉声问道。
“个中原委,不足为外人道也!”风洛阳沉声道。
“哈哈哈哈,你不说,难道我猜不出来?”灰衣人仰天大笑,“姓风,名洛阳。你家祖上怕是到死都忘不了当年的洛阳擂,让我想想,莫非你的父亲已不久于人世?”
当年洛阳论剑,哀牢山风空寂被弓天影折辱一番,黯然离去,如今这风姓的少年,自然与他有关。
“……”风洛阳紧紧闭起嘴唇,不肯说是,却也无法否认。
“得子如此,夫复何求?”灰衣人感慨地长叹一声,猛然转过头来。
“天下第一剑之名,今日我让于你如何?”灰衣人踏前一步,朗声道。
“这如何使得?!”风洛阳失声道。
“莫非你要让自己的父亲含恨而终吗?”灰衣人毫不放松。
“话虽如此,但如此得名,我心何安?”风洛阳抗声道。
“不是你心何安!反倒是我心何安才是。”灰衣人的语气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这些年来,我也累了,想要休息休息。这幅天下第一剑的牌坊,不如你替我扛了,就当帮我个忙?”
“帮忙?这是天下第一等的荣耀,怎会……?”风洛阳感到摸不着头脑。
“就这么定了。”灰衣人不再去理会风洛阳,转身大步走到山岗悬崖上的一盏孔明灯前,从孔明灯旁准备好的文房四宝中抓起一只毛笔,沾满了墨,在孔明灯雪白的灯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三个大字“风洛阳”。接着,他丢开毛笔,左手一把抓起灯,右手一探,一股炙热的气流奔涌而出,顿时将孔明灯点燃。他双手一放,半人高的孔明灯飘飘悠悠辗转升起,转眼随着山风飘到远方。
“从今以后,天下第一剑就是你风洛阳了!”灰衣人说到这里,欢快地大笑三声,腾空而去。
“前辈!前辈!前辈请回来!”望着灰衣人远去的背影,风洛阳感到浑身的热气都似乎随着那个人一起远去,他扯开喉咙,拼命地嘶吼着,不顾一切想要让他回来,但是那龙腾虎跃的身影,越去越远,越来越遥不可及。
“你看上去很高兴。”一袭白衣温文儒雅,负剑而立的男子脸上依旧是温柔浅淡的笑容。岁月无损他的俊美,反而因为时光的沉淀而显得更加清华高贵。
灰衣人语气轻快愉悦:“当然,已经很多年没人来挑战了,弄得我一直背着这个名号。”
“那个小家伙才十八岁。”白衣人似乎挺感兴趣地说,“你把天下第一剑的位子送给他,就不怕他承受不起?”
“额……他受得起。”灰衣人的话语有些虚心之意。
白衣人也不在意这个,好像刚刚对风洛阳的关心完全似乎一时兴起。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念风?”灰衣人见他不继续那个话题,立刻转移开来。
“天大地大,慢慢走。”顾念风五年前就把天山掌门的位子交给了一位师弟,和郑东霆一起离开了天山。
“慢慢走?”郑东霆觉得他很喜欢这句话,好像他和顾念风就可以一直这样一起走下去。 “小菁写信来问我们海外仙山见过没有,要不我们出海一趟,如何?”
祖悲秋和洛秋彤有一个女儿,取名祖菁,自小在天山养大的,对郑东霆比对亲生父亲还粘人,郑东霆也很喜欢祖菁,简直是当闺女一样疼。
“出海?”顾念风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建议,“那就出海去看看。”
“好!”
第46章 番外篇 忘川天边影徘徊
“天影,你要变得很强大很强大,你要记住,为你的父亲报仇,为我报仇!”
疯狂的执念,犹如一把刻刀,深深刻在他的心里,即使他努力习武手刃仇敌后,他依旧不能忘掉母亲临死前对他说的话。
“你要变得很强大很强大!”
弓天影暴躁地一挥长剑,砍到了竹林里一片竹子。
他用剑支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哈……连青颜、顾念风,天山双侠……总有一天,我会将你们踏于足下,我才是第一人!”他不甘地低声自语道。
天山派除了吸收本门弟子的子女,每隔五年都会在沙州举行招徒大会,会上广发招徒帖。江湖之中每到此时都会有数千名有志少年拿着招徒帖朝着天山派进发。一路之上,他们要经过人间死地蒲昌海,绵延万里的沙漠,荒无人烟的戈壁荒山,扑朔迷离的奇岭怪滩,还要和肆虐塞外的塞外响马、沙漠狼盗、峡岭山贼斗智斗勇,经过千难万险,才会来到天山解剑池,接受天山派的选拔。
每五年到天山的少年英杰在江湖上都是一时之选,个个身怀绝技,奇才异能,天赋异秉,弓天影能从中脱颖而出进入望云轩学习,已经是件值得骄傲的事了。可是他不服。
凭什么连青颜和顾念风可以名动江湖,成为江湖新秀?不就是因为他们一个是掌门之子一个是长老之子,从小在天山习剑长大,若是相同出身,谁会比谁差?
他就是不甘心,他要变得强大,比谁都强!谁也超不过他,天山双侠也不行!
叛出天山他从未后悔,投入以女子为尊的越女阁他也不在乎。毕竟越女阁是唯一一个敢正大光明接受天山叛徒的正派,而且为了打压天山,越女阁肯定会大力支持他,他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他要让世人知道,他弓天影不比那些人差,甚至比他们强很多!
洛家血案的事情透着几分古怪,顾念风的态度琢磨不透,但连青颜委实不对劲。本来只把这个事情当做一次扬名机会,现在他要看看能不能借此扳倒连青颜!
果真是有古怪,弓天影得意地看着面前被抓来的洛家少主洛秋年,几乎可以想像到连青颜身败名裂后的惨白脸色了!
连青颜居然为了让江湖人联手对付太行山,策划洛家血案,让洛家假装被灭门,把整个江湖欺骗过去!
他才不管什么关中刑堂堂主关思羽有没有投奔太行山,连青颜把他杀了,那就是挑衅关中剑派,加上愚弄江湖各派,连青颜是注定不能参加洛阳论剑了!
可惜那个顾念风,从头到尾都隐隐约约有他的身影,可他愣是没留下把柄,除了和江湖败类的那个落魄弟子郑东霆私交甚好之事,什么让人诟病的地方也没留下。至于交友的问题,人们也就是感慨两下,对顾念风没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洛阳论剑再说吧!他一定能成为第一人!惊艳江湖!
他确实做到了,他打败了顾念风,赢过了彭七,然而在他只差一步的时候,那个江湖捕头郑东霆居然站出来,要用夜落星河剑打败他!
夜落星河剑,天山一等一的快剑,他不相信一个十年没有拿剑的人能胜过自己!
可是……胜利的是郑东霆,世人的欢呼都送给了他,而弓天影转眼就被遗忘。连越女阁对于失败了没有利用价值的弓天22 影都不在意地舍弃了。甚至没心思来管他是死是活!
那本该一剑穿心的一剑,因为弓天影的心脏长在右边而落空。至少让他保住了性命。
他做了一个梦,他挣扎在血雨中,不甘和恨意几乎要蒙蔽他的所有心智。他就要被梦里无尽的深渊所吞噬。
一双手贴在了他的额头上:“你醒了,谢天谢地,终于退烧了。”
弓天影从噩梦里脱身,眼前一片迷茫,好一会才聚焦到刚刚说话人的脸上。
那是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子,看上去还有一丝淡淡的稚气。他的眼瞳一只是深黑色另一只却是浅灰色的,眼眶深陷,令他整个脸庞层次分明,有些异族血统的特征。
弓天影冷冷地看着这个陌生人:“你是谁?”
“我叫牧忘川,你是我娘亲捡回来的,你发烧很久了,一直昏迷不醒,现在终于醒过来,想必不久就能好过来了呢。”他一笑起来左右脸颊上有俩个很明显的酒窝,一派柔和。
“……”
也许是很少有人和他说话,牧忘川的话闸一开,就停不下来了。
他从下跟着娘亲长大,听着娘亲告诉他江湖的故事,父亲的故事,以及父亲的愿望,他对江湖的热闹充满向往,对父亲的伟大骄傲而自豪。但是他没有朋友可以诉说,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人,牧忘川一股脑地向他倾诉。
弓天影虽然觉得他废话太多,但一来重伤未愈他还要靠着牧忘川养伤,二来他从牧忘川的话里听到一些有趣的消息,三来……有个人一直配着你打发下无聊时光,这种感觉也不赖嘛……
弓天影很快就见到了牧忘川的“娘亲”,天山那个失踪了二十年的女侠。郑东霆的师父就是从她那里得到了夜落星河剑……
“你的剑法不错,更重要的是,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野心。”
“天影,娘亲说时机已经成熟了,我终于可以举办天书博览会,一偿父亲的夙愿了!”牧忘川兴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弓天影稍稍回神,就发现牧忘川已经凑到自己面前,与自己四目相对,灰色的眼睛妖异奇特,混着牧忘川眼底的清澈纯粹,形成了奇怪的吸引力,让人移不开眼。
“恩。”
“天影,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娘亲说,你是我的接引使,让我们一起准备天书博览会吧!”牧忘川疑惑地看着弓天影,伸出手贴在弓天影的额头上。
就是这样,把他从那个噩梦中拉扯出来的动作。
“你没发烧啊,应该没生病,怎么看上去……”
弓天影微微眯起眼,用手拨开牧忘川的手,不耐烦道:“不用你操心。你管好你的天书博览会就行。”
牧忘川摇摇头,有些执拗地说:“天书博览会不是我一个人的,这是父亲的愿望,也是我多年的目标,我想让天影和我一起为这个目标努力。”
呵呵,真是可惜,我的目标不是这个……你不过是枚棋子,只要站在自己该站的位子上就行了。
牧忘川的人生在认识弓天影前很简单,他就是在母亲收集的典籍里想象江湖的一切,然后一心为父亲的心愿而努力。
直到娘亲捡来一个人。
他不像娘亲手下的十二门将一样天天板着一张脸,他的表情虽然总是带着不屑和骄傲,但和那十二个呆子比起来,真是说不出的生动有趣。
甚至当他明明一脸不耐烦,却还是认认真真听着自己说话的时候,牧忘川隐约觉得他还有些可爱。
嗯嗯,牧忘川知道自己对男人的兴趣比对女人的大,虽然他见过的女人也就是那些侍女和自己的娘亲。但也足够他察觉自己的兴趣在那里了。
天书博览会是他父亲的愿望,可是娘亲只把这些交给自己,从来也不关心的样子,他只能一个人扛着。现在他找到了一个他想与之分享的人。
天书博览会举行了,牧忘川要让这个大会顺利举办,容不得一点差错。他发现了有没有邀请帖就来到升魔台的一对夫妇和老仆,他们带来的事天山的倾城剑法。那可是了不得的剑法,是所有用剑之人心中的神话!何况他们如此可疑。
牧忘川不得不慎重,于是他拉着弓天影看着他们,夜里发现他们找到了自己师兄郑东霆和祖悲秋的房间。
牧忘川和弓天影正如两只巨大的蝙蝠,贴在梁上。耳朵紧挨着房门之顶,偷听他们的谈话。
他们默默听了良久,终于抬起头互相使用传音入密交谈起来。
“听懂了没有?”牧忘川问道。
“有点乱。理不清头绪。”弓天影喃喃道。
“完全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牧忘川再听了一会,放弃道。
“好像和天书会无关。”弓天影默然半晌,道:“他们如此招摇,又有点不像内奸,应该只是来天书大会找郑东霆和祖悲秋解决……类似情感纠葛。”
“被女人贴上的确令人头疼,连这么隐秘的地方都被她们找到了。”牧忘川说到这里,俊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所以找男人永远好过找女人。”
听到他的话,弓天影差点从梁上摔下来。
明明不算什么大事,怎么他有一种莫名被暗示加调戏的感觉?
“既然他们没有可疑,我们走,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干。”牧忘川无意久留,身子一个腾跃,宛如飘絮一般飘落在地,倏然而去。弓天影施展轻功,跟在他身后,转眼没了影踪。
“天影,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牧忘川几乎不敢相信他听到的消息,他不是娘亲的儿子,他的娘亲只是想利用他而已。
“知道又如何?”弓天影避开牧忘川的震惊的目光,不想与他对视,“教主的事你不要插手,也别妄想阻止!”
“那些人是我邀请来的,我要救他们!天影,解药在哪里?告诉我!”牧忘川并不放弃,他的目光在那一刻仿佛一把刀,透着威严和执着。
弓天影从未见过这样的牧忘川,那种气势不该出现在一直蠢蠢的牧忘川身上。
直到那一刻,弓天影才知道,牧忘川是条小狼崽,他看上去无害是因为把你当成自己人,一旦挡住了他的路,牧忘川就会亮出他的獠牙。
“不行。”弓天影摇摇头,不够,只是这样还不够,牧忘川还不是督红花的对手。
他想起顾念风和郑东霆的亲密,他想到郑东霆那一句“永不相负”。他想起他听到这句话时,想到的是牧忘川说的“天书博览会不是我一个人的,这是父亲的愿望,也是我多年的目标,我想让天影和我一起为这个目标努力”。他甚至还能想起那以后顾念风看着他别有意味的目光。
“解药,不能给你。”弓天影叹了口气,他的野心恨意和不甘,在牧忘川面前似乎总是消散一空。从他把自己从噩梦中拯救出来后,他就拿牧忘川清澈的目光没办法。
“你真的不给我?你真的要帮督红花?”牧忘川死死盯着弓天影,“天影,你真的知道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吗?”
我想要的是什么?
“你要变得很强大很强大!”
“我要变得很强大……很强大……”弓天影恍惚道。
“为什么?”牧忘川追问道。
弓天影愣了愣,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变得强大?太久了……久到这已经成了执念,久到他已经忘了最初他想要强大的原因。
他是想保护母亲啊……
母亲的话语深深刻在心里,可他忘了初衷……只是守护。甚至连复仇都不是……
“……你赢了。”弓天影嘲讽地笑了笑,“我只能给你一颗解药,剩下的……现在还不行……”
弓天影不喜欢顾念风,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任何人都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弓天影,我们可以谈谈了。”
眼前的白衣人从容淡定,好像从来没有变过色,好像没有什么能动摇他的心。
“……你真的喜欢郑东霆?”弓天影不相信,他不相信两个男人之间还可以有什么真情,尤其这其中还有一个人是顾念风。
所以在这种应该说说合作事宜的情况下,他问了一个私人问题。
“你喜欢牧忘川吗?”顾念风没有回答,反而反问道。
弓天影顿了顿,同样没有回答。
两人静默良久,弓天影才开口道:“我答应和你们合作,说说你的计划吧。”
顾念风微微一笑,开始交代他需要弓天影做的事。
直到离开之前,顾念风才漫不经心地笑道:“我从来不会演绎爱情戏码。”
这似乎便是答案。
弓天影自嘲地扯扯嘴角:“……若执念是毒……他是我唯一的解药。”
这似乎也是答案。
“天影,我们好好在守着昆仑。说不定所谓的魔教还真给我们发展成圣教了!”牧忘川得意地笑道。
昆仑玉龙顶,一起赏一生的雪。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就这样了……不分攻受……自行脑补……我不管了~( ̄▽ ̄~)~小云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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