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众人简直目瞪口呆,心说这可算长知识了,没想到这么做都算犯法呀?
那些自以为正义的仆人也傻眼了,这还不算完呢,他们这也算是犯到了官府手上,有了污点,陈氏头上敷着冷毛巾降温,哭唧唧的一句话把这些人全都辞退了,谁也不能说她做的不对,而这些被辞退的以后也再难在谁家找到事情做了。
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至于陈生,陈氏病好了一些便找到了刘老爷以前的旧仆来家里帮忙,顺便把陈生给“休”了。
陈生是赘婿,哪怕他在陈氏……现在是刘氏的应允之下改回了本来的名字,可契书上白纸黑字官方红印都做不得假,刘氏是有资格像休妻一样把他休掉,让他和陈老太婆以及陈老头一文钱不带的从刘家滚出去。
刘氏呢,别的女人遇到这种事情说不定以后就消沉了,整日以泪洗面什么的,卓文静也不好说刘氏到底有没有消沉这玩意儿,反正她几次从刘家过去都能听到里面刘氏那十分具有辨识度的大哭声……可见她是真的伤心。
卓文静:“……”
不过总能走出来的——哪怕她老是自称“妾身”并以庞大如山的身躯做出一副“柔柔弱弱”的姿态,然而卓文静可忘不了她一边哭一边扯着陈生往床上掼然后扔到陈老太婆身上的那股狠劲儿。
过了多少年卓文静都搞不懂刘氏和陈生之间复杂的恩爱情仇,总觉得刘氏的内心世界十分奇特。
这都是后话。
陈生和他爹娘如今还在大牢里关着,现在的牢狱和以前那种纯粹的限制自由吃喝不少的模式已经完全不同,所有牢狱半个月以上的犯人都要被拉出去干苦力的。陈家一家三口都享惯了福,哪里还有力气做去苦力,偷懒虽然不会吃鞭子,然而牢狱的天数却会不断的增加,谁也不想一辈子关在牢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一家三口简直苦不堪言,一开始还有力气咒骂刘氏,后来开始互相埋怨,最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每天麻木的重复做同样的事情,只盼刑罚赶紧结束,早早的离开这鬼地方。
陈生这个案子也算典型了,后来不知道被谁整理成书,由说书人在民间讲述。从前说书人讲这类故事基本不会涉及详细的律法条例,对官府判决的结果所做的评价主观的多客观的少,然而这一次那编纂故事的人竟然把寇平当日和那些仆人的行为对比的律法条例都写了进去,还有陈家三口每一个人什么行为触犯的是大齐律中的哪一条也都准确的指了出来。
这时代黎民百姓有机会读书识字的少之又少,没主见不知对错就容易人云亦云,可面对权威,无论是什么阶层的潜意识里所想的都是遵从和服从,极少会有人去质疑。
因此当皇帝知道这件事,又找不出编书人,嘉奖了所有讲这个故事的说书人后,民间慢慢的就没了质疑故事里律法真实性的声音,也没人敢大咧咧的说陈生做的对就应该给刘氏这样的妒妇教训之类的话。
九月初八,重阳节前一天,英王启程回琼州。
送行的人不多,卓文静是其中一个。
别离之前,英王回望着京城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英王妃的坟冢只是个衣冠冢,她的骨灰被英王带在身边,小朱麟和小麦兄弟两个这些天都是和英王同吃同睡形影不离,已经亲密的像是生来就在一起一般,卓文静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看着英王远远凝视京城的眼神,有种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回到这地方的预感。
送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卓文静却不大想这么快回去,她一个人骑在马上慢悠悠的晃荡,望着秋风卷落叶的苍凉景色,心里有些摸不清楚前路的困扰和矛盾。
她对大齐始终缺乏一份归属感,可这里有她的家人,有她珍爱的一切,如何选择已经有了决断。
只是想到一些事情,偶尔会有些低落罢了。
这时候就需要……唐小非牌大型抱枕!
卓文静被自己的脑补给逗乐了,她想着难得出城一趟,要不然给唐小非带点什么回去,不过荒郊野外有什么呀?花花草草吗?这玩意儿唐非喜欢活的,连根带回去太麻烦,那还有什么?动物?她忽然想到池塘里那条被她遗忘了很久的大红鱼,讪笑一下,自言自语道:“男孩子都喜欢威风凛凛的动物,要是能弄到一条小狼就好了。”
因为存了要给唐非找点什么带回去的念头,她偏离官道,沿着小路进了深山。然而找了一圈,鸟兽虫蛇倒是遇到不少,但没一个适合带回去驯养的,卓文静无奈,觉得自己之前弄条狼回去的想法也挺傻的。后来她抓到一条短尾巴灰毛皮像鼹鼠一样肥肥的动物,也不知道是不是猎户说的“瞎瞎”,反正据说肉挺好吃的。
她拎着瞎瞎出山,出去和来时走的路不同,惊扰了几只啃食腐尸的鬣狗。
那几只鬣狗正饿着,见卓文静孤身一人,手上还提着一只美味的瞎瞎,便冲了上来,卓文静出门给人送行,当然没带枪,不过伸缩戒尺却从没离过身,出手便打死了当头的一只,另外几只也被波及,见势不妙赶紧跑了。
卓文静刚走没多远,忽然觉得不对劲,掉头回去,拨开草丛,赫然看到一具面目全非开膛破肚的人类尸体。
如果这是男尸,或许是运气不好的猎户丧命于此,可这具尸体身上仍然能看到穿在身上的裙子,盘起的妇人发髻,以及袒露在外的胸脯。
这是一具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尸。
从腐烂程度来看,死后被丢在这里至少有数十天。
卓文静一路上做了标记,一出山便马不停蹄的回城,将此事告知卓君兰。
卓君兰如何派人运回尸体展开调查暂且不提,就说卓文静,把瞎瞎丢给李大娘看着,又分别往宁三娘家和国公府跑了一趟和两家姑娘确定了第二日出行事宜。
宁三娘的亲事八/九不离十就落秦家了。
卓文静因着秦老将军的玄铁枪上门拜会过秦老夫人,中秋之后又因为宁三娘和秦琅华的事情与秦家其他人熟悉起来,几个女孩儿虽然年龄性格不同,却都是大方爽快人,相处起来倒也投缘,互相之间因为不同的缘故有意亲近,因此宁三娘一提重阳节一块出去玩,卓文静和秦家三个姑娘就答应了下来。
卓文静这边有她、唐非、不明以及时彦,另外还有新加入的小姑娘曹璎,她是曹先的女儿,卓文静还是卓大小姐的时候也认识这小姑娘,她会跟着一块来也算是巧合,大?8 也⒉唤橐獯耪饷锤鲂」媚铮课木踩盟豢楣戳恕?br /> 寇平、张继纯粹就是苦力兼保镖和跑腿的了。
加上秦家四姐弟和宁三娘,不算秦家的亲兵护卫,他们这一行共十二人,女孩子两辆马车,男人和少年们则同护卫一样骑马,浩浩荡荡的前往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京郊西山。
路上和他们一样出游的不在少数,而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香车宝马,前呼后拥,奢华且张扬,和人家一比,卓文静他们的车队可一点都不起眼。
到了西山人就没那么多了,众人弃车步行,沿着看不到尽头的石阶向上攀爬。
开始众人还有说有笑,后来彼此之间的距离就慢慢的拉开。
秦家三姐妹自小习武,这点运动量自然是难不住她们的,秦琅华就不行了,他才睡了几天安稳觉,身体哪里有那么快养回来,和宁三娘在中间位置慢悠悠的走,只当散步。
体力最废的是不明和曹璎,两个小孩子苦兮兮的坠在队伍最末尾,由秦家几个亲兵帮忙看着,曹璎看看一脸“我快要死了”的不明,叫了声“寇叔叔”,寇平掉头回来把小姑娘背起来,不明“哇”的一声扑上去抱住寇平的小腿,也不嫌脏,赖皮的趴在台阶上:“师父师父还有我!”
寇平很嫌弃:“你自己走。”
曹璎趴在寇平肩膀上看着地上一张摊开的饼子似的不明抿着嘴直乐,不明怒了:“我们这多年的师徒情分,竟然还比不过这豁牙的小丫头片子吗?!”
曹璎这年纪了还在掉牙,上边掉了一颗尖牙,一笑就露出一个黑洞洞,因为这个她有点小自卑,特别怕人家嘲笑她,听到不明的话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了,不吭声的躲在寇平肩膀上掉金豆豆。
看到把人小姑娘欺负哭,不明一下子傻眼了。
寇平整个人都不好了,咬牙切齿的把小胖子给拎起来,压低声音说:“你个小混球,给老子哄好了。”
不明双脚悬空,一脸懵逼,突然蹦出一句:“啊对,师父你就这么拎着我走。”
寇平:“……”
曹璎露出一只眼睛,看到他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哭。
不明心里很愧疚,不等他师父教训就对曹璎说:“妹妹,你别哭啦,我逗师父玩的,没在说你,我也豁牙呢,你看。”他“啊”的使劲儿张大嘴,胖手指点点被虫蛀掉的大牙给曹璎看。
众人:“……”
寇平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多长出一只手好把脸给遮住,他现在分分钟有种把这小子扔出去的冲动。
卓文静回头看到这一幕笑的直不起腰。
时彦疲惫的面容上也不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张继回过头问他:“时大人,要不然给您叫一个抬椅吧?这上山的路还远着。”
时彦:“不必。”
张继想着他好面子,人几个姑娘都没喊累他要是做抬椅不是被比下去了吗?就没再劝他,反正等他累的走不动路的时候自然会妥协。
等张继走了,时彦抬头看了眼依然没有尽头的台阶,脸色发苦,或许应该留在家里看书的。
有人拍了拍他的手臂,递过来一根拐杖。
唐非站在他斜后方的台阶下,脸色红润,额头微湿,两条清秀又不失英气的眉毛下,明亮有神的眼睛满是善意和真诚的望着他,一和他目光对上,立刻咧了下嘴,露出一排整齐漂亮的牙齿,仿佛在说:拿着呀。
时彦接了过来,有拐杖支撑,好像真的轻松了一点。
唐非走的热了,忍不住扯了下领口,转过头看着依然穿的整整齐齐捂的严严实实的时彦,想到他夏天最热的时候也是这么穿的,哪怕已经热的一头汗水了,衣着发型也丝毫不乱,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总之记忆中好像从未见过他失态的模样。
唐非有点不好意思的理了理被扯歪的衣领,模仿时彦自持端肃的姿态,目视前方,满脸正经,认真走路。
时彦:“……”
爬到高处,风渐渐大了起来,时彦留心他们走的路,有些不确定的说:“这条路好像是往青云阁去的。”
青云阁位于西山最高峰,据说有三百多年的历史,造得是画栋飞云,珠帘卷欲,十分壮丽,在此阁中往东面俯瞰京城,万家人户,江河湖泊,尽收眼底。
所以重阳登高,不可不登西山青云阁。
只是青云阁实在太高太远,即使修了登山台阶有些地段地势仍然稍显陡峭,再加上青云阁并非一个对所有人开放的免费去处,布衣白丁平头百姓不会去,安于享乐的懒人俗人也极少去,所以这地方就显得十分冷清。
“那地方不是清静嘛。”卓文静笑的有几分意味深长,“而且还有个好地方,你到了就知道了。”
时彦并没有露出期待或者好奇的神色,别人都在问卓文静什么好地方的时候,只有唐非注意到时彦脸上那种恨不得掉头就走的后悔和不安。
第67章
唐非纳闷时彦慌什么,难道时彦知道卓文静说的“好地方”是什么?
然而面对众人的询问,卓文静始终守口如瓶,愣是一个字都不透露,这样大家的好奇心反而更加强烈了。
又走了一个时辰,一行人终于抵达青云阁。
令人意外的是,除了他们,青云阁竟然还有其他人比他们更先到一步。
一个是孤身一人的年轻公子,听侍者说这位公子姓方,不是京城人士,一是慕名前来游历一番,二是为了悼念故人,这会儿正在房间里休息。
除了这位方公子,来的还有荣王世子尚熔,梨园名角小月楼,最后一个却是时彦的熟人——自从订了亲之后就鲜少出现的平南侯世子钟陆离。
听到钟陆离在,时彦的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虽然他本来就不笑,可唐非对人的情绪变化分外敏感,就是知道他心情很不好。
卓文静也没料到今年来青云阁的会有这么多人,不过也无所谓了,除了钟陆离之外彼此之间要么是陌生人要么没交情,大家就各玩的各的,谁也不打扰谁。
大家男女分开各自安置下去,卓文静和几个女孩子收拾好,到青云阁后的观景台去找其他人,时彦寇平他们早到一步,在唐非身边围了一圈看他组装东西。
青云阁和观景台之间有很大一片空地,周围没有任何花草树木遮挡,山顶的风景一览无遗。
唐非的速度很快,卓文静她们到了没一会儿就把一个奇形怪状长着大鸟一样翅膀的东西给弄好了,秦琅华看了一会儿,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不太确定的问唐非:“这是能在天上飞的机关鸟吗?”
他说话的语气温和亲切,唐非本来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少年,所以就算看出来他对唐非比别人好感要多的多,也没人觉得奇怪。
唐非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
秦琅华笑了笑,注视着他的眼睛,温言道:“外祖一家世世代代都是机关师,母亲也是,家里还有母亲留下的机关图谱,上面有很多闻所未闻的机关图谱,原本以为根本没人能做出来……”他顿了顿,“可惜我和姐姐们都没这个天赋,唐小公子如果感兴趣的话,回头我把那几本书找出来给你瞧一瞧怎么样?”
唐非连连点头,高兴的对秦琅华比划一阵。
秦琅华一脸茫然,有些无措:“这个……我、我看不懂……”
卓文静好心帮他翻译:“他是说你在书上看到的机关鸟只能自己在天上飞,他这个能把人带上天,你想不想看一看?”
众人吃惊,第一个反应是不信:“怎么可能!”
不明是除了卓文静以外第二个了解唐非本事的人,唐非还没说什么呢,他先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飞不起来我师父的名字就倒着写!”
寇平斜眼看他一眼,刚想讥讽他两句,忽然一想不对啊,怒道:“你个混小子,扯老子干什么!”
不明理直气壮:“我年纪小说话没分量啊,你不是我师父吗?当然要扯上你啦!哇——”不明惨叫着往张继身后躲,张继连忙躲开:“臭小子,拿谁当挡箭牌啊!”他一躲开寇平就把不明给抓住拎起来,扬手正要揍,不明四肢拼命的划着叫嚷,“师父你给我点面子啦!我以后娶不着媳妇儿赖你一辈子!”
寇平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简直无语问苍天,憋了半天才吼出一句:“你也知道要脸啊!”
不明脑袋一转,瞅到曹璎那小姑娘正捂着嘴乐,没管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傻兮兮的冲人家乐呵。
卓文静忍下笑:“能不能飞起来试一试就知道了。”她拿起机关飞鸟,指着青云阁最高的屋顶,对众人道,“你们等会儿,我到那上面去。”
宁三娘惊得连忙抓住她:“姑奶奶呀,你还真要从上面跳下去啊,那么高摔下来保准没命!”
“那好。”卓文静退而求其次,指着矮了一些的屋顶说道,“这个屋顶就没问题了,哪怕飞不起来这双翅膀也能起到缓冲的作用,怎么都不会有事的。”
卓文静怕待会儿不止宁三娘,其他人也过来阻拦,不待宁三娘反应过来便挣脱她笑着跑了。
唐非做的这个不能算是飞行器,也不能算是纯粹的滑翔器,这东西不难做,可要使用它限制条件却很多,比如说首先要有一个平坦的大面积场地,然后要有风,必须从高处跳下,太矮的话还没滑翔几米远两只脚就落地了……说到底这就是个玩具,并没有那么惊世骇俗,真正的飞行器卓文静也不会让唐非做出来大咧咧的在人前展示。
卓文静两只脚套在踏板上,握着操纵杆,在一阵惊呼声中从屋顶上跳下,像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平缓的俯冲而下,在距离地面半人多高的位置保持了这个高度平稳的向前方继续滑翔,然后转弯,滑行两圈后离地面越来越近,然后双脚蹬地,身体拔高,向前跑了一段距离后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
她笑道:“谁想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