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回点了点头:“算是有吧。”
竟然真的有。
宋锦瑜不由得放轻了呼吸,想伸手去碰阎回,手指动了动,又缩了回去,扶着车把的手捏紧用力又放开,他放轻了声音问道:“是什么?”
“和锦瑜没有关系,只有我一个受到影响。”阎回想了想,道:“所以锦瑜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不然指不定愧疚成什么样子呢。
不愿意让他知道,那么一定是不好的影响了。
宋锦瑜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想要继续追问阎回自己的重生对他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可又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他才是那个害阎回变成现在这样的人,阎回变成这样,最大的受益者反而是他。
宋锦瑜不知道是该道歉还是该伤心。
他扶着自行车踌躇地站在一旁,连上前一步都不敢,只好小心翼翼地去看阎回的脸色,但和他想象中的相反,说出了那句话之后,阎回的脸上却没有露出难过的神色。
难道是影响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大。
宋锦瑜丈二摸不着头脑,他索性直接跨坐到了自行车上,扭头道:“我们回家吧。”
阎回很快就坐了上去。
自行车又重新吱呀吱呀地慢慢行驶了起来,接下来的路上两人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宋锦瑜没有主动开口,阎回也还在努力思考着平行空间和重生的关系,就这么沉默的回到了家里。
中间只看了一场电影,两人回到家里的时候,孟婆婆才刚买完菜回来,正好商场也他们买的衣服送了过来,宋锦瑜连句分别时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看着孟婆婆喜气洋洋地推攘着阎回进了屋子,阎回的背影消失在他的面前,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宋锦瑜张了张口,只觉得自己心中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怯意都冒了出来,并且越来愈越多,挤满了他的整个心脏,让他连喊阎回的勇气都没有。
一群汉子兴高采烈地出来迎接,原本还想趁着少爷心情好和他多说几句话,却发现出门时还在高兴的少爷如今整个人都快灰了。众人脚步齐齐一顿,互相看了一眼,又往原路退了回去。
停好自行车,宋锦瑜身上的沉郁几乎快化为实质。
他已经许久没有想过自己重生的问题了。
他重生而来是前世那个阎回给自己的机会,为了改变命运,为了向宋家人复仇,所以在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便立刻从宋家逃了出来,跨越无数个省市到了这里,住进了母亲留下来的老房子里,甚至还遇到了阎回。
阎回是个意外之喜。
宋锦瑜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这么过去了,他会让宋家人遭到报应,将宋家抢过来,然后便精心打理宋家,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接下来的生命也是为宋家忙碌而度过,怀揣着自己的秘密合上眼睛。
只是他重生而来的人生计划还没有开始,他就先遇到了阎回。
才刚刚上任的小阎王十分稚嫩,和前世他所见到的相差甚远,身上也有着无数秘密,性格绵软又可爱,宋锦瑜一不留神就被对方偷走了心神,一年的时光便让他无法自拔。
他的人生计划还是没有变,扳倒宋家,只不过多了一个小阎王,而小阎王又成为了人生计划的主线。
宋锦瑜十分感谢前世遇到的那个阎回,如果没有重生的话,自己就不会有机会遇到现在的阎回,也不会让人生计划多一个主人公。
他知道重生并不容易,当初的小阎王还为他身上的异常苦恼了许久,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不了了之,普天之下,大概也就只有他这么一个重生的人了。
阎王这么厉害,掌管着生死轮回,重生什么的,应该也算是轮回的一部分吧?
宋锦瑜不是鬼差,他只知道重生不容易,却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与前世的阎回也就只有那么一面之缘,对于第一次见面的鬼魂,世界上比他凄惨的人多了去了,他实在想不出那个阎回为什么会让他重生。
说不定只是例子少见而已,并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时间一久,宋锦瑜就渐渐忘记自己是个重生的人了。
直到现在又被阎回提起,他才又重新想了起来。
和他无关,又只会对阎回造成影响……如果阎回出了什么事情,造成那个后果的原因却是他。宋锦瑜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咙干涩无比,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知道轮回转世的事情,他就想了很多。他要做好事积累善报,下辈子投个好胎,最好再和阎回一块儿,他会忘记阎回,但肯定也能顺着本能将阎回找出来,不只是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以后的每一世都要和阎回在一起。
但这前提,都是阎回健健康康的,安然无忧。
他的重生……到底会对阎回造成什么影响呢?
拉上了窗帘的房间里越来越暗,随着外头的太阳落山,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漆黑之中,宋锦瑜仰躺在床上,朝着上方伸出手,也看不清楚自己的手是什么模样。
对面的房间偶尔有动静传过来,换作平时,他早就拣小石子去扔对面的窗户,今天却是连这番兴致都提不起来,心中的怯意涌了出来,吞没了他,宋锦瑜只敢躲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连呼吸都静悄悄的,竖起耳朵努力听对面的动静。
隔壁的屋子也来了新的客人。
孟婆婆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和他们家小阎王差不多年龄的男生,笑得很夸张,八颗牙齿全露了出来,扶着门框努力憋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孟婆婆被这个怪异客人的反应吓了一跳,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并没有穿错呀?
“你……你找谁?”
“不好意思,奶奶。”许蔚城擦擦笑出来的眼泪,说道:“我是来找阎大师的。”
孟婆婆哦了一声,扭头冲里面喊道:“小回,你有客人上门了。”
她的话音刚落下,门口的许蔚城又噗的一声夸张地笑了出来,他笑了一会儿,紧接着又因为笑得太过用力,痛苦地捂住了肚子,即使这样,他脸上夸张的笑容依然没有退去。
孟婆婆丈二摸不着头脑,又回到了厨房里,把地方让给了应声而来的阎回。
“许蔚城?怎么是你?”阎回纳闷地问。
“是我,是我。”许蔚城努力平复自己的笑意,镇定下来,道:“我是来找阎大师的。”
“就是我,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许蔚城又差点笑出声来,这次他倒是忍住了,但也没说出来意,只是道:“你怎么翻身一变就变成什么阎大师了?阎小回,当时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可还是个帮奶奶打酱油的人啊。”
阎回:“……”
阎回伸手就要关门,见状,许蔚城连忙止住了笑意去拦:“等等,我来找你真的是有正经事。”
阎回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到底还是没放过到手的生意,让开身子让他走了进来。
许蔚城几年前就来过这里,而是来的也是阎回的家门口,里面倒是还没有来过,他一脸新奇地走了进去,接过孟婆婆端来的水,视线在角落里的一窝动物处停留了一下,才收了回来。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许蔚城连忙放下杯子,将口袋里的一张纸条拿了出来。“我最近遇到了个怪事,老觉得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就连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时候也是一样,我找不到那个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有人跟我说是撞了邪了,所以我就打听了看看这里最出名的大师是谁,他们说是姓阎,还给了我地址,我就一路找了过来。原先我还觉得是个巧合,你竟然和大师住在同一个小区里,没想到越找却越往你家靠近,竟然还真的是你!”
“……”
阎回:“真是难为你还记得我家的位置。”
当初许蔚城也就跟着许朗来过几次。
“也没多厉害,我这不是以前来过,还有一点印象。”就是到了门口,知道了别人口中所说的阎大师是谁,才一年按门铃,一边笑的停不下来。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给我地址的人也说了,这里有两个阎大师,老的那个不知道去哪了,出去了好几年都没有回来,就剩下一个小的,但是小的也很厉害,和老的不相上下。我想阎老大师应该就是你的父亲了?小的不就是你了嘛。”说到这个,许蔚城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来之前,我还以为大师都是有着一缕白胡子,就算是小的那个年龄应该也不小了,没想到竟然和我一般大,还是个熟人。”
阎回:“……”
眼看着阎回起身要走,许蔚城连忙坐直了身体,说:“你先别慌,我这不是还什么也没说,有生意找上门哪里有不做的道理,对不对?”
阎回只好又坐了回来。
“你说,我老是听到奇怪的声音,这到底是什么缘故?”许蔚城总算谈起了正事:“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那个声音也没什么规律,一会儿就出现在我的耳边,现在倒是还没造成什么影响,就是忽然响起来瘆得慌,今天我又听到了,听到的时候顺口和别人说了,那人就给了推荐了。”
许蔚城问:“你知道我这个是什么情况?”
阎回点了点头。
许蔚城看不见,他倒是看得见,在许蔚城身边跟着的是个没多厉害的鬼魂,连神智都不清醒了,看上去前身是个厉鬼,大概是许蔚城家里那边的鬼差收鬼的时候没收干净,让厉鬼留了几丝魂魄在,全凭着本能在行动。
在这种没意识的鬼魂面前,许蔚城金光闪闪发光的灵魂看上去可是很吸引人的。
那些厉鬼连人都敢杀,更别说抢个身体的了,许蔚城身上许朗留给他的善报就是个放在眼前的香饽饽,让厉鬼立刻扑了过来,但到底是被打散了魂魄,最后也就只能在许蔚城的耳边叫唤几声吓唬吓唬他,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
能让许蔚城听到声音,就是那厉鬼最大的本事了。
阎回白天遇见他的时候倒是没见到这厉鬼,大概是躲起来了。
“你真的知道?”许蔚城狐疑地左右看了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半信半疑地问:“既然你能看见,那么是不是也能帮我解决这个?”
阎回点头:“当然可以。”
“哎?真的行啊?”
“……”阎回感觉自己的拳头都快要压不住了。
许蔚城连忙摆手:“你消消气,你也知道,我以前就认识你,忽然知道你现在变成了这么厉害的大师,实在是没想到。”
他说话间,跟在他身边的那只厉鬼桀桀桀地笑了出来。
许蔚城一僵,马上道:“我又听到那个声音了,你听到了没有?”
阎回点头。
“你也能听到?那到底是什么发出来的声音?这笑得也怪瘆人的。”
想到他刚才夸张的笑,阎回带着恶意地道:“是鬼,有一只厉鬼跟在你的身边,想要吞食你的魂魄。你要是再晚一些过来,你的身体就要被他占了。”
许蔚城浑身一僵,睁大眼睛看着阎回,眨都不敢眨一下。
良久,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果,剥开包装纸喂进嘴里,才道:“那那那那……那我现在怎么样了?还来得及吗?我听到那个声音可是有不少时间了,不不不……不会已经出什么事情了吧?!”
阎回:……竟然这么好骗!
阎回继续吓唬道:“是啊,你要是再晚一天过来,你就要被他吸光精气了。”
许蔚城倒吸一口凉气:“精气?!”
“对,你最近是不是感觉四肢无力,脑子昏沉,还有点提不起劲,晚上还特别容易睡着?”
许蔚城目露惊恐,忐忑地点了点头:“是……是啊。”
“这就是被吸了精气的表现了。”
许蔚城一惊,连忙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压压惊。
阎回绷着脸,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他说的这些,当然都是唬许蔚城的,只不过是看对方眼下黑眼圈重,脸色也苍白,一看就是最近熬夜了的缘故。没想到他还真的信了。
许蔚城一连吃了好几颗糖果,才总算是镇定了下来,含着那些糖,含糊不清地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赶走那厉鬼啊?”
赶走那厉鬼倒是很容易,阎回弹弹手指,那厉鬼仅留的几丝魂魄也跟着消失了。
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阎回进书房拿了个护身符出来,依旧是阎王爹那些一次性批发了一箱的虚假护身符,用来做掩饰的道具倒是不错。他将那个护身符递给许蔚城,对方诚惶诚恐地接了过去,阎回嘱咐他要一直带在脖子上,不能拿下来,对方也连忙挂到了脖颈。
“这段时间里,你要一直带着他,这样就不会再听到那个鬼的声音了。但是也不能拿下来,在你听不到的时候,那个鬼也会受护身符的影响,慢慢消失,直到他消失之前,你都不能摘下来,不然就会受到厉鬼的反噬,知道吗?”
许蔚城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摘下来?”
“等厉鬼消失了。”
“那厉鬼什么时候消失?”
阎回瞥了他一眼:“等你觉得他消失了的时候。”
许蔚城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小心地将护身符塞进了领口,确保它不会掉出来,才问道:“那这个……酬劳该怎么算?”
只不过是弹弹手指的工夫,比以前还轻松很多。
对方隔了这么多年都还记得他,阎回也不好意思坑蒙拐骗到他的身上去,便道:“你把你口袋里的东西给我就行。”
口袋里?
许蔚城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掏了掏口袋,只抓到了一手的糖果,他愣了一下,苦哈哈地道:“换一样不行吗?换成钱呢?”他可不缺钱,就是舍不得糖,下午还给了他一大把呢!
阎回一脸深沉地摇了摇头:“不行。”
看在对方帮他治了厉鬼的份上,许蔚城还是掏了出来。
阎回收了糖果,随口嘱咐道:“你这段时间在路上小心一点。”
“啊?”
“小心一点就是了。”
“哦。”
许蔚城拿着护身符就要告别,却被热情的孟婆婆挽留下来一起吃饭,还是找了个借口说还有小表弟在等着他,才连忙逃了出去。
孟婆婆倒是有点可惜。
“小回的朋友可不多,除了锦瑜和孟萱,我也就见着这么一个,要不是他还有弟弟,真该留下来吃个饭。”孟婆婆话锋一转,又问:“锦瑜呢?这都吃饭了,他怎么还不来?”
桌上端着碗的汉子们一致地摇了摇头:“少爷不来了。”
“哎?怎么就不来了?我看白天的时候那孩子还挺开心的,是吃饱了?”
“没有,少爷没胃口。”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得就没胃口了?”
汉子们不说话,眼神下意识地往阎回的方向瞟了过去。
孟婆婆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看到低头扒饭的小阎王,马上想到下午宋锦瑜是和自家小阎王出的门,顿时眉毛一竖,筷子一伸夹了个大虾过去,质问道:“小回,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锦瑜生气了?”
阎回很茫然:“没有呀。”
“那锦瑜怎么就没胃口了?”
“我也不知道呀。”
孟婆婆又转头朝那些汉子们看去。
汉子们仰头看天,或者低头扒饭,一个也没有回应她的眼神。
孟婆婆作罢,只是给宋锦瑜单独盛了饭,让那些汉子们回去的时候顺路带走。
阎回思考了一下,趁着所有人都在楼下看电视的时候,悄悄地摸上了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从窗台上拣了颗小石子,扔向了对面的窗户。
他等了很久,才等到对面房间的灯亮起来,紧接着窗帘拉开,窗户打开,宋锦瑜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却一反常态的低着头,看上去像是不敢看他。
“我就猜到这样。”阎回无奈道:“我白天的话真的没什么别的意思,我想让锦瑜别放在心上,反而让你多想了。”
“因为我……为了让我重生,你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
阎回犹豫了。
宋锦瑜盯着他,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告诉我吗?”
“……”
阎回道:“那么我说了,你别太放在心上。”
“嗯。”
“在我第一任祖先写的书上说,要是想让一个人重生,那个阎王就得付出代价,后果是再也不能轮回转世。”他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