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里甚至还有子寒的味道,那种让我安心的味道。靠窗的地方有个小书柜,我才发现原来子寒跟我在一起时看的书他上学时已经都看过了。
尤其是那本《聂鲁达诗选》,他这本比我们当初从图书馆借得那本还要旧,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也许他曾经捧着这本书,躲在笼子里忍受戒毒时的痛苦也说不准,我还总笑他像个姑娘,喜欢这种文邹邹的诗歌。
而我也是直到那天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黎晨,我总觉得这名字好像跟我名字的含义不谋而合,可是这名字对我太陌生了。我只是忍不住想,当他从字典里查到我的“昕”字,看到那个注解时,他会不会和我有一样的感觉?
可我好像没做到他对我的注解,我没有凿破遮挡物结束他的黑暗,我带给他的不是黎明,我没有完成对他的承诺,没有一直对他好,我如果再坚持一下就好了,我如果再聪明一些就好了,我为什么没有多想想,他当初离开的时间点那么奇怪,我在医院时就应该坚定自己的想法。
而他留给我的呢?是希望吗?能称之为希望吗?
子寒是乙肝肝硬化走的,他的病情恶化的非常快,一般来说这种病至少有五年可活,但是毒品掏空了他的底子。我毫不怀疑他也是通过跟那些吸毒人员公用一些东西才染上这种病,可知道了也没用,我知道的太晚了。
五年前那场分手,几乎完全在他的计划内。他先是知道我感染了乙肝,所以怀疑是他自己传染给我,然后去医院检查,发现他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他不想拖累我,干脆拿走钱让我误会他。跟着又怕我不死心,所以一直跟小宛联络,让我找上她时把我引过去,又吸毒给我看,跟我真正分手,逼迫我跟他分手。他知道我们必须面对面地讲清楚我才有可能忘记他。
爱的反面不是恨,是遗忘。
我想自己没有他的勇气和决心,也没有他那么狠心,三年,他怎么熬过来的?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给我,他一个人辛不辛苦?后来戒毒时,他把自己关在这个笼子里,是不是也在期待我会像以往那样、等回家后把他从里面抱出来。
他走的时候痛不痛苦?他有没有在想我?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恨我?
我好像还真的没有毒品靠得住,至少毒品有钱就能买到,可是我所谓的陪伴却那么不坚定。
他后来脱毒成功了,可是我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既然他最后会痛苦,说不定吸毒就不痛苦了,如果他当时想见到我,那么吸毒就可以见到了,即便那是幻觉。只要他能好过一点点,只要他好过一点点,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为他付出,可我怎么就没有呢!
在生命最后的弥留之际,如果我陪着他,他多快乐,我多快乐,哪怕他会死,至少给我个机会,好好告别啊!
我又相信爱情了,相信爱情可以战胜一切,他用行动告诉我什么是成全。他成全了我现在的生活,让我恨他,让我失望,遗忘,头也不回地走向新的生活。
我现在才来讲这些不是要感动谁,今年已经第七个年头了,而我越来越多地想起他,想起每一个细节,我拼命追溯那时的心情,有些记忆已经模糊,有些感受也根本没法儿确切地记起,我只能确定一件事——他真正爱着我,毒|品也没有让这份爱动摇过分毫,不论它给子寒带去多少快乐幸福的幻觉都没能让他投降,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旧在清醒的煎熬中苦苦守护着这份爱。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不知道这一切会不会好受点儿?会不会如他所愿遗忘他?答案是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们,如果他后来回来,不管他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再次迎接他。因为在得知他离世的消息之前,我从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他,我一直当他在某个地方等我,等我去找他,等我找到他。
而我真正失去了他,这种感觉就像丢了某样每天贴身携带的东西,就像我的断指,我知道它不在了,可我真正拥有过,拥有的感觉始终烙在我的脑海里、心里,这种感觉不会消失,所以他也没有真正消失。
也许下一个七年,下下个七年,我会忘掉这种感觉。我迫切的希望那天的到来,我拼命恳求上天让我忘掉他,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有时候在梦里明明清楚地看到他,一醒来却又忘掉他的脸,只能记住那双眼睛,记住我在他眼中的那个画面,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让我多梦到他几次吧!让我在梦里多抱抱他吧,让我们在梦里多开心一会儿吧!
子寒,子寒,子寒……
现在我要去睡觉了,不知道你们听完后什么感觉,反正……我还是很痛苦,也许明天我就会忘记他,谁知道呢。所以我希望今天的黑夜会长一些,让我最后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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