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臣摇头道:“我看不用,即使问,他们也不会承认的,反而会打草惊蛇。”
“你的意思是……”
“我不认为宫女和太医就能策划这样一起缜密的谋杀案,他们背后必定还藏着真正的主谋,我们还是要从源头上找出杀人的动机,现在看起来复仇的可能性比较大。庄妃是一条线索,我们得查一查庄妃当年到底是因何获罪,又是怎么死在冷宫?”
“可惜陛下登基时,当年伺候的宫人基本都被放出宫了,知情的人恐怕不多,要费一番手脚了。不过,我怀疑梁婉知道一些内情,毕竟庄妃死的时候,她已经在太后身边了。”
“问题是如何让她开口说出来,这中间或许涉及到太后,她是梁家人,肯定会选择维护太后和梁家的利益。”
顾怀清微微一笑:“总归有办法的,大不了让陛下出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第162章 宫闱丑事
正说到皇帝,余翰飞就带着圣谕过来,宣顾怀清到宣德殿伴驾。
顾怀清走之前对段明臣嘱咐道:“你找李总管调看宫里妃嫔的卷宗档案,先研究一下,我去跟陛下汇报案子进度,顺便也问问他是否知道庄妃获罪的内情。”
由于太后新丧,宫里上下都须穿素衣,萧璟身为天子也不例外。
萧璟刚下了早朝,穿着一件素白底绣团龙的龙袍,神情颇有些抑郁寡欢,见到顾怀清,脸上才露出一丝欢颜,拉着他在桌案前坐下,笑道:“近来事儿多,竟是许多日没见到怀清了。”
顾怀清笑道:“陛下前日才召见过我的,都不记得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萧璟贪恋的望着顾怀清的脸,轻轻的道:“才过了两日,朕却感觉过了许久了。”
顾怀清跪坐在皇帝面前,替他斟了一杯清茶,道:“陛下唤我来,是为了太后的案子吧?我与段明臣多方探查,已初步有了些眉目,不过还有几个疑点,所以暂时不能结案。”
萧璟微笑道:“听起来进展不错啊。还有什么疑点,说来朕听听。”
顾怀清看了萧璟一眼,说道:“陛下是否记得先帝的庄妃?”
“庄妃?”萧璟微微蹙眉,“朕记得是个温婉贤惠的女子,先帝曾经很宠爱她,为她斥巨资重修琼华殿。”
“但好景不长,琼华殿刚落成不久,庄妃就被打入冷宫,而当时她怀有身孕,没多久就死在冷宫里,一尸两命。”顾怀清顿了顿,望着萧璟不解的目光,继续问道,“陛下是否知道,庄妃是因为什么原因获罪于先帝,甚至不顾她怀着龙种,让她母子俱丧生在冷宫之中?”
萧璟皱了皱眉,事关前朝旧事,还是他的父皇和宠妃,身为儿子的不太方便说。不过禁不住顾怀清殷切恳求的目光,萧璟还是把自己听说的告知了他。
“庄妃是先帝的逆鳞,一直是宫里禁止谈及的,朕当时虽是太子,也不便多探听,只是隐约听人提及,庄妃……似乎是跟外男有染,先帝怀疑她不贞,怀的不是自己的孩子。”
“什么?这怎么可能?”顾怀清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皇宫大内何等森严,在这里走动的不是宦官就是女子,根本就不可能有真男人混入啊!
萧璟似是看出顾怀清的疑惑,道:“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当时的确查出来,庄妃身边伺候的一名太监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先帝为此才大发雷霆,不仅发落了庄妃和柳氏一族,还把庄妃身边伺候的宫人全部处死。”
顾怀清默然,妃子跟外男有染,给皇帝戴了绿帽子,甚至还怀了野种,这绝对是不可传扬的丑事,皇帝当然要杜绝传播,将所有知情者都灭口。
顾怀清追问道:“那当年是何人告发了庄妃?是不是太后?”
“这……朕就不得而知了。”萧璟顿了一顿,忍不住道,“怀清为何问起庄妃,难道太后之死跟庄妃有关系么?据朕所知,庄妃的族人都受到牵连,全部死在流放的途中,庄妃身旁伺候的宫人也都被诛杀灭口。还有谁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谋杀太后,总不可能是庄妃的鬼魂回来复仇吧?”
萧璟开着玩笑,顾怀清却想起琼华殿闹鬼的传闻,还有那个神秘的红衣影子……
凭借着顾怀清对于庄妃的印象,他是不太相信庄妃会做出与人通奸的丑事,且不说这样被人发现会是什么下场,以庄妃的聪慧也不可能做这等无脑下贱之事。
顾怀清又想到梁婉说的话,太后为何会咒骂庄妃,明明庄妃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虽然彼时太后已经头脑不甚清醒,但正因为这样,太后说的才是内心深处真正的恐惧。
人死了还能不能给自己复仇?这倒真是个好问题……
萧璟看顾怀清呆呆的发起愣来,不觉好笑,伸手在他眼前挥舞了两下道:“朕是开玩笑的,怀清不会真以为有鬼魂吧?”
顾怀清回过神,想起梁婉所托,便道:“人死不能复生,但活着的人总归会有所惦念。梁婉想入宫拜别太后,不知陛下是否应允?”
萧璟对梁氏一族着实没什么好印象,天天在朝堂上闹腾,烦的他头疼,不过梁婉只是一介弱女子,让她进宫来看看太后的遗体,倒也没什么妨碍,于是萧璟便点头应允下来。
顾怀清心中暗喜,梁婉再度进宫,便有机会诱她吐露内情,庄妃之死到底是不是跟太后有关,还需从她那边得到突破。
顾怀清见萧璟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多陪他聊了一会儿,顺势又提起丽嫔:“陛下,今日丽嫔的父亲冯柏来我府上,拜托我为丽嫔说几句好话,好让他的女儿早日解除禁足令,让她不至于失宠。”
萧璟似笑非笑的看了顾怀清一眼:“哦,那冯柏送了你多少银子?”
顾怀清佯作惶恐道:“他给了我一个信封,我只是暂且收着,还没拆呢,回头自然是要退给他的。其实不是因为钱,我只不过怜悯他一片爱女之情罢了。”
萧璟摆摆手道:“没事,反正冯家富可敌国,他那六品官职便是花了二十万两银子捐来的。他送你的礼,你尽管收下便是,若是嫌多,大不了分一半给朕。”
“哈哈,陛下这是穷成什么样了啊?”顾怀清笑着打趣道,“既然冯家是巨富,陛下不如多宠幸丽嫔,以冯柏的爱女心切,还不乖乖的把万贯家产奉上给陛下?丽嫔又不丑,陛下也没有损失的。”
其实丽嫔何止是不丑,根本就是非常漂亮,而且聪慧多才,比起那跋扈泼辣的宁贵妃讨喜多了,也不知萧璟是怎么想的。
萧璟闻言,脸上的笑容冷了几分,淡淡的道:“怀清连朕要宠幸哪个女子都要管么?”
顾怀清扬眉道:“陛下忘了吗?当年您可是说过,您做了皇帝,我就做大内总管,帮你管理皇宫。君无戏言啊,陛下!”
萧璟盯着顾怀清,悠然一笑道:“朕当然不会忘记,怀清也永远不要忘了当年的话……”
“我当然不会忘,所以才大胆谏言啊!”顾怀清顺杆往上爬,凑过去神秘兮兮的笑道,“我看陛下似乎对丽嫔有点不喜,到底是为何?难道是她……伺候得不好?”
胆敢刺探皇帝的宫闱**,若换了旁人,萧璟早就毙了他,但对着顾怀清,萧璟却似乎有无限的耐心和宽容。
萧璟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其实朕对丽嫔谈不上不喜。丽嫔温柔乖巧,知书达理,进退有度,长得也娇艳动人,可是朕有点看不透她,总觉得她无懈可击的笑脸像戴着面具,没有付出真心。”
被萧璟这么一说,顾怀清也明白过来,确实如萧璟所说,丽嫔不是不好,而是表现得太完美。无懈可击的面容背后,到底她对皇帝有几分感情,实在说不好。
反观其他妃嫔,虽然争风吃醋闹得谎,像宁贵妃那样,三天五日的闹腾,但她的喜怒哀乐如一张白纸摊开,不需要揣度就可以明明白白的读出来,不像丽嫔,心思藏得很深,让人捉摸不透。
皇帝都是喜欢可以掌控的人,萧璟也不例外,而且他喜欢真性情的人,因此才对宁贵妃另眼相待,而处处表现得完美的丽嫔反而得不到他的青睐。
“原来如此……”顾怀清若有所悟。
萧璟多日不见顾怀清,就拉着他跟自己下棋,一盘接着一盘。
顾怀清心里惦记着太后的案子,无法集中精神,水平比平时差了许多,被萧璟杀得落花流水。萧璟反而抱怨他不认真,最后顾怀清不得不告饶,萧璟才意犹未尽的放他离开。
从宣德殿出来,天色已经暗沉,顾怀清回到东厂,段明臣却不知跑哪儿去了,一沓厚厚的卷宗摊在桌上,顾怀清翻看一下,都是历代宫妃的图册,还有妃嫔的家世介绍。
顾怀清心念微动,索性翻看起来。先是翻到庄妃的档案。发黄的画卷上一个宫装丽人执扇轻笑,眉目温婉,气质端庄,正是记忆中庄妃的模样。
庄妃柳媛贞乃是京城人士,出身虽不显赫,却也是世代,她是家中幼女,上面有一个兄长两个姐姐。其父乃是同进士出身,曾任工部都水司郎中。
顾怀清又继续翻,找到丽嫔的介绍。
丽嫔冯小鸾,身世则要有趣得多。她出生于扬州,其父冯柏虽是平民出身,却是经商奇才,以航运贸易起家,是江淮一带有名的大盐商,甚至还开了一家宝庆钱庄,遍布全国各地,怪不得萧璟要用富可敌国来形容,还真是一点不夸张。
冯柏虽然富可敌国,却是个痴情的。他的发妻、也就是冯小鸾的生母,在生下冯小鸾不久便病逝,冯柏思念亡妻,竟一直未续弦,甚至也不纳妾。
冯小鸾是冯柏的独生女,可想而知必是疼得如同眼珠子一般,作为商户之女,她虽然地位不高,但是以冯家的家财,一辈子过着优渥的日子,还是轻而易举之事。
然而,在冯小鸾及笄那年,冯柏却花二十万两银子捐了官儿,而后举家搬到京城。兵部员外郎虽然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六品官,但因为有了官身,脱了商籍,冯小鸾才有了资格入宫选秀。
结合之前冯柏说的话,恐怕这捐官也是冯小鸾授意其父的,为的就是能选秀入宫。既然冯小鸾这么费尽心思的入宫,照理说应该是个野心勃勃的女子,进宫后必然不惜一切博得皇帝的宠爱才是,可从萧璟的话可以看得出,冯小鸾待皇帝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冯小鸾被禁足后还是安之若素的模样,像是一点都不忧心自己会失宠。
“真是奇怪……”顾怀清合上卷宗,自言自语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献上~~
☆、第163章 巨额银票
段明臣被锦衣卫上司叫过去询问一些事情,便派人捎话让顾怀清先回去。
顾怀清回到顾府,走入客厅,看见冯柏送他的那个大红信封还静静的躺在桌上。
初始冯柏硬要塞给他这个信封,顾怀清拿在手里感觉轻飘飘的,也没太在意,毕竟一个六品小55 官能送出多贵重的礼呢?
不过,听萧璟对冯柏的评价,花二十万两银子捐官、富可敌国的大盐商,顾怀清倒是好奇起来,想看看这冯柏到底送了什么东西给自己。
尽管顾怀清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预期,但拆开信封后还是吃了一惊。
信封里只有一张纸,但这张纸或许是全大齐最昂贵的一张,这是一张宝庆钱庄的二十万两银票!
即使顾怀清在宫廷里见惯了富贵,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面值的银票!这样大面额的银票本就罕见,估计钱庄也不会发行太多,在市面上的流通量不会超过几十张。
这要换了个定力差一点的,恐怕还不得乐晕过去。要知道大齐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也就二十两银子便足够了,二十万两足够一个人花天酒地的过好几辈子了。
顾怀清将银票拿在手里仔细端详,既然要退回去的,现在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他很快注意到,这银票的纸张跟普通银票不同,暗黄的颜色,上面有压出来的暗纹,他用手指摸了摸,发现纸质非常厚实,手感也很特别。
顾怀清咦了一声,突然福至心灵,取出丽嫔那里借的那本九章算经,翻开来找出了那一枚叶子形状绘着蓝色风信子的书签,将书签跟银票放在一起比较,发现两者的纸质是完全相同的,只是书签的边角起毛,泛着暗黄,看起来年代更久,而银票这张则更加新一点,但看得出来是一批相同材质的纸张,只是可能印刷时间不同而已。
顾怀清将银票翻来覆去的仔细检查,甚至对着灯光照,还沾了水擦拭,最终发现这真的只是一张银票,正面印着面值和暗纹,反面是空白的。再看书签,书签的正面绘着蓝色风信子的花样,反面却有一些压印的暗纹,跟银票的右上角的纹路竟是完全一致的。
待段明臣从镇抚司回来,顾怀清就迫不及待的将这一发现告诉他,段明臣也将自己的见闻跟他分享。
段明臣说道:“我查到,为庄妃收殓尸骨的宫女,是两年前大赦时出宫的,现住居住在距此地一百余里的大禹村,我已派人去接她过来。”
顾怀清嗯了一声,道:“丽嫔在入宫之前的贴身丫鬟,应该也会知道一些内情,我们最好也找她过来问问。”
翌日,锦衣卫北镇抚司,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少妇被请进来。
“来人可是大禹村的周李氏?”段明臣闻声问道。
尽管段明臣已经尽量和颜悦色,但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在普通人眼里,就跟阎王殿一样的存在,那少妇一大早被一队锦衣卫闯入家中,强行带到镇抚司,把她吓得魂不守舍,两条腿发抖如筛糠。
“民……民妇……周李氏……拜……拜见大人!”周李氏抖抖索索的跪下磕头。
顾怀清见她吓得面无人色、抖个不停,只好安慰道:“你别害怕,我们请你过来只是为了询问一点宫中旧事,并无恶意,等问完之后,就立刻送你回家。”
周李氏战战兢兢的抬头,先是看到东厂太监的大红色官服,然后看清了顾怀清的脸,忍不住啊了一声:“你是……顾公公!”
“你认得我?”顾怀清讶然问道。
周李氏见到熟人,似是恢复了一点胆气,也不结巴了,点点头道:“民妇原是在离秋宫的宫女采荷,顾公公一直跟在太子、哦不,陛下身边伺候的,宫里人谁不认识您?”
顾怀清盯着采荷,实在想不起有这么一号人,不过这也不奇怪,皇宫里像这样的宫女足有三千多人,而且离秋宫本就是冷宫,被派到那里的宫女通常是不受重视的边缘人,顾怀清对她没有印象也很正常。
不过,顾怀清还是假装想起什么似的,恍然道:“是你啊,离秋宫的采荷,我有一点点印象。”
段明臣见这个叫采荷的老宫女明显对顾怀清更亲近,便主动退到一旁,将问话的工作交给顾怀清。
顾怀清让人给采荷搬了张椅子,让她坐下回话,这样她就能更放松一点,也跟更容易问出话来。
“采荷,你是哪一年离开皇宫的,又怎么会去了大禹村?”
“禀大人,民妇是兴宁元年二月离开皇宫的,那时候陛下刚登基,大赦天下,放了一大批高龄的宫女回乡,民妇便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大禹村,随后便嫁了人,如今已是一个娃的娘了。”
说到这里,采荷圆润的脸上浮起一团红晕,看来离宫以后,她的日子过得还是挺滋润的。
顾怀清随意拉了几句家常,让采荷的情绪放松下来,然后才切入正题:“你之前是在离秋宫当差,还记不记得,先帝有一位庄妃被贬斥,迁居离秋宫,没多久便死在那里。”
采荷的脸色微微一僵,垂眸道:“我记得……是有过这么一位妃子。”
顾怀清没有错过采荷一瞬间的僵硬,连忙追问:“那位庄妃是怎么死的?”
采荷的目光闪烁不定,疑惑的问道:“庄妃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大人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顾怀清温和的道:“你无需担心,只讲你看到的实情便可。我们只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采荷的双手紧张的交握在一起,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叙述道:“庄妃是因触怒先帝,被一道圣旨贬入冷宫,将她囚禁起来,不许旁人接近,每日只派一个老嬷嬷给她送饭菜。
当时庄妃还怀着身孕,已经有八个多月了,但看起来还是温婉美丽的。那个老嬷嬷天天都去找她,关上房门折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