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可昱方才走得急,不知道背后严可昌在大放厥词,刚见到唐医生,两个人说了两句话,就有保镖惊慌失措地跑进来,一听说发生了什么事,严可昱气得脑中“嗡”一声响,拔腿冲出来,正好看见保镖扶起严可昌,而余涛正向大厅外走去。
严可昱先给了三弟一拳,又冲过来拦余涛。
“我们很久不见,我最近有些头疼的事,你等会帮我参谋参谋。”他说。
余涛看着严可昱,似乎眼圈红了,拍了拍他的肩,说:“我知道你不容易……我也不容易,要接小猫回家……”
严可昱看着余涛绕过他,走出门,有些愣神。
被严可昌这么一打扰,宾客们也都不自讨没趣了,纷纷起身告辞。
唐医生把严可昌关进客房后,也重新来到宴会厅,在严可昱的耳边轻声说:“余涛最近有些不寻常的动静,小猫的所在的学校,好像有个同班同学的爸爸是警察。”
“你查他?”严可昱侧过头,瞪着她。
女人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说:“你最近忙,可卓又是那样,可昌也是那样,我不把眼睛睁大一点,怎么行?”
严可昱又望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心中还在惦记严可昌手上的伤,径直向关了严可昌的客房走去。
打开反锁的门,房间里静悄悄的,三弟并没有如同他料想的一样大吵大闹,反而一个人蜷在墙角,已经睡着了。
严可昱原本气势汹汹的动作一顿,放轻了脚步,走到三弟身边。
严可昌喝多了,脸色通红,眼皮都是红的。睡着了很安静,皱着眉头,不知梦见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看起来很乖。
在严可昱心中,三弟一直是当年那个留着五彩缤纷头玩世不恭的小少年,后来被二弟训了一顿老实把头发染回黑色跟周一秋一起回学校读书,一天到晚闹一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提醒家里人他的存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愤世嫉俗了?
唐医生也跟了过来,严可昱和她一起把三弟安置到了沙发上,抓着他的手让唐医生给他上了药。
安置好了三弟,他又走去了另一边的房间。
这个房间名义是上他的父亲严雁声卧病修养的病房,一进门,有股扑鼻的药水味。
灯光黯淡,靠椅上坐着的人回过头来,看着他。
“老三怎么样了?”那人问,并不是病弱的老人,反而是个年轻人的声音。
“睡着了。”严可昱简单地说,走到那人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烟。
那人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看着他深吸了一口,笑着说:“你怎么这么心慈手软,看到老三进来就应该猜到他来者不善,打晕了送出去都比现在这个局面好。”
“我很累,”严可昱说,“你得快点想个办法回来帮我,不能一直装死,可卓。”
那人是他的二弟严可卓。
严可卓又笑了笑:“你在明,我在暗,能看清很多事,也能帮你做很多你在明面上不能做的事。”
严可昱正想说话,外面又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在喊:“余先生,您不能这么闯进来……让我们先通报下……”
余涛回来了?
严可昱扔下烟,走出门外,果然见几个保镖挡在余涛面前,余涛满面怒容,跟他们吼着什么。
“出了什么事?”严可昱大声问。
看见严可昱,纠缠在一起的几个人似乎冷静了一些,余涛推开挡着他的保镖,一步步走到严可昱面前。
“怎么了?”
才问出口,余涛向他面上就是一拳,他一时没站稳,向后踉跄了几步。
惊呆了的其他人冲了过来,有的团团围住余涛,有的七手八脚扶住严可昱。
“严可昱,你把小猫带到哪里去了?”余涛对严可昱怒吼,“你们严家这群王八蛋,我女儿才七岁!你们想干什么?”
——小猫?那个腿有残疾,却依然活泼可爱的小女孩?
严可昱一脸茫然,偏转脸,恰恰看见从客房走出来的唐医生,她看着严可昱问询的目光,也迷惘地摇了摇头。
“小猫不见了吗?”严可昱原本担心唐医生那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擅作主张,对余家父女不利,见她否认,微微放下心来,关心地说,“别担心,我马上派人帮你找。”
“少他妈给我装好人!”余涛爆发了,“你们严家……没有一个好人!”
他的声音慢慢低沉,有点发抖:“我把你当朋友,你害我全家还不够,现在还想害我女儿……从认识你以后,我他妈就没遇见过一件好事了……”
严可昱脸色也阴了下来,半天,慢慢地说:“你担心小猫,我不跟你计较……你先说说小猫怎么了?”
“被你们严家人给绑架了!老师都认出绑架她的人是谁了,你还想抵赖!”
严可昱才想说话,只听身后门里,传来两声咳嗽声:“是我想小猫了,让人把小猫接到别墅里,陪陪我。”声音苍老,是严可卓伪装的父亲的声音。
严家人大多害怕严雁声,余涛也不例外,听到老爷子的声音,他的怒火好像在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惶恐和不安:“伯父……小猫她……”
“有唐医生照顾,小猫不会出事的。”
“可是……”
“你最近也比较忙,小猫放在我这里,你干什么都比较安心。”
——余涛最近和警方有几次接触,他几乎在一瞬间听出了话里的暗示。
“我不会背叛您的……我不会的,”他叫道,不是不会,大概是吃了教训了,他不敢了,“您把小猫还给我,我一直对您忠心耿耿啊。”
房间里的人沉吟片刻:“你忙完手头的事,小猫就回来了,你放心,我和唐医生一直都很疼爱她的。”
余涛愣在那里。
严可昱被二弟的自作主张气得眼前发晕,但是又无法在众人面前揭穿那人不是父亲,那样父亲已死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思量再三,他走上前,拍拍余涛的手,低声说:“你先回去,我很快把小猫带给你。”
余涛猛地抽开手,又瞪了严可昱一眼,转身冲出门外。
第130章
严可昱看着余涛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猛地回头,瞪二弟所在的房间。
走进房间,严可卓背对着门口坐在写字台前,逆着光,整个背影在黑暗中。他面前摆了唐医生配的一堆药丸和一杯白开水,他仰起头,把药片统统倒入口中。
正要拿起水杯,严可昱大步走过来,从他手下夺过水杯,狠狠砸到地上。
玻璃杯摔得粉碎,水迅速渗入地毯中。
唐医生恰巧也跟进来,见此情形,对门外惊慌的保镖摆了摆手,关上了门。
严可卓无所谓地一笑,没有水,咀嚼了两下,把苦药咽入喉中。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带走余涛的女儿?”
“余涛在跟警察联系,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我会挽回他!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严可卓抬起眼睛看大哥:“不,你挽回不了,只有我能。”
最早发现余涛与警察解除的人是唐医生,而此刻她靠在门边,事不关己地注视着兄弟二人。
“这次的家宴一秋没来,”严可卓说,“于是那个警察也没来,为什么?今天的家宴很重要,你我都知道,警察也知道。他们放弃了一秋这条线,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已经有了别的窥探我们秘密的工具,那就是余涛。”
——不是的,一秋没来是因为景宸决定不再让他搅入现在的乱局。严可昱张了张嘴,却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他办这次家宴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稳定军心的目的,在三弟和二弟的共同努力下,一败涂地。
“小猫才六岁,拿小姑娘当人质威胁人的事情,我们做不出来!”严可昱说。
“大哥,你为什么总喜欢往自己头上扣道德楷模的帽子呢?……姑父……就是一秋的父亲,怎么死的?”
严可昱被他问的说不出话来。
严可卓耸了耸肩:“我和父亲为了同样的目的,干了类似的事,你为什么要指责我呢?”
“因为事情还没坏到需要逼死别人的地步。”
“已经到了!”严可卓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打断了大哥的话,“我们很危险……很危险。”他拉开了自己睡袍,露出了胸口的位置,那里表面上已经平整如初,“大哥,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不想再死。”
严可昱看着二弟,慢慢地叹了口气,伸出手,理了理他的衣领,放轻声音说:“把小猫放回去吧,余涛毕竟是自己人。”
“自己人?”严可卓冷笑过后,认真地说,“我眼中,自己人只有你、我,还有三弟。”
严可昱一愣,还来不及说话,只听背后门一响,终于看够了戏的唐医生开门走了出去。
——一夜得罪了两个心腹,严可卓你能干。
严可昱望着二弟,看他还是一脸漫不经心不以为意的表情,无可奈何地敲了敲他的头,自己走出了房间。
严可昱转了好几圈,才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找到在那抽烟的唐医生。
她站在窗前,外面是喧嚣的街灯和过往的车辆,屋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浓重的夜色覆盖她的剪影,她侧着身看着窗外,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口气。
“唐小姐,”严可昱改变了称呼,走到了她的身边, “可卓不会讲话,你别放在心上,父亲……还有我们,都非常信赖你。”
唐医生转过头来,在烟头的微光下,看着严可昱笑,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可卓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曾经以为他很懦弱,没想到他是最执着的。”
严可昱走到窗边,接过唐医生递过来的烟,和她一起看着窗外:“妈妈最疼爱他,一直不想让他变成我们这样……后来……”
——后来因为严可卓放走了叛逆的严可昌,作为惩罚,“他们”把严可卓也拖进了泥潭。
“你知道可卓把小猫藏在哪里了?”严可昱突然问。
“大概能猜到,”唐医生点点头,又莞尔一笑,“不过我认可可卓现在干的事,我会帮他,不会帮你。”
“你觉得他是对的?”
“我讨厌警察,不喜欢和警察打交道的人。”唐医生答非所问地说,顿了顿,“不知道余先生接下来会怎么做……希望他能让我大吃一惊。”
第131章
在严家举行宴会的同一天下午,景宸带着周一秋,驱车来到了临近另一个城市的周一秋就读的大学。
“昱哥喊我回家参加今天的晚宴诶……”车上,周一秋忧心忡忡地说。
“我跟他说过了你不能去,”景宸一边开车一边说,“你旷课这么久,要被退学了。”
“没……没……没关系……”周一秋虽然是个普通的厌学儿童,但毕竟有点心虚,说话也结巴起来。
“当然有关系,”景宸斩钉截铁地说,“妈妈要是知道了,?5 ——景冬阳品学兼优,周一秋……
周一秋终于放弃了抵抗,人也放松了下来:“也好,我才不想回去跟那群老家伙一起吃饭呢。”
“怕他们念叨你?”
“才不是!他们怕我!”周一秋愤愤不平,“我长得难看吗?我为人很差吗?看见我就跟看见鬼一样是怎么回事?”
“……”景宸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句,“也许……是怕周琰?”
“周琰虽然讨厌,”周一秋说,——看来他跟周琰还没有从冷战中恢复过来,“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凶!”
“对了,”周一秋思维跳跃地飞快,瞥着景宸,“我比周琰好对不对?”
“对。”景宸干笑着回答,对这个问题的傻.逼程度已经能做到视而不见顺水推舟了。
周一秋得到答案,心满意足地靠回座椅上,终于安静了。
很快到了周一秋的大学,时间还早,阳光灿烂,校园里绿树成荫人来人往,景宸把车停到院系办公楼前的停车场。
“我去见你的辅导员,你跟我一块去吗?”景宸问。
“我,我回寝室看看。……我宿舍的朋友跟我关系可好啦。”
——嗯,怕见老师。景宸在心中再次下调了周一秋的成绩期望值。
“那一会我去找你。记得接电话。”景宸说。
周一秋连连点头,转身向操场跑去。
院系办公楼是一座老楼,走廊很长,没有窗户,即使白天都要开着灯,两侧墙上的布告栏里全是“新学期XX部门办公行事历”或“科研成果表彰一览”,景宸一边看一边找到了周一秋的辅导员的办公室。
是一间大办公室,正是夕会前的时间,大家都在办公室里,大多是年轻人。
“找哪位?”离门最近的女教师抬起头,问景宸。
“请问卢老师在不在?我是周一秋的哥哥。”
女老师回过头,对办公室里喊:“卢老师,周一秋的家长来了。”
一句话仿佛按下了什么开关,原本低头整理材料的、冥思苦想的、交谈嬉笑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正在进行的动作,看向了景宸。
景宸心里咯噔一响,景冬阳当年在学校也是风云人物,但周一秋在这个大学里的大名鼎鼎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办公室最里面的角落里,一个戴着酒瓶底眼镜的年轻老师苦笑着抬起头:“来了来了。”
“幸会幸会,”辅导员走到景宸面前,和他握握手,“您是……?”
“我是周一秋的哥哥,想来跟您沟通下一秋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上课。”
办公室里的人都还看着这边,明显让成为了焦点人物的景宸很不适应。
“我们到会议室里谈谈。”辅导员说。
辅导员给景宸泡了杯茶,然后坐在他的对面。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周一秋的家人,”辅导员感慨,“周一秋也不太爱在宿舍里住,……不住也好,就住了一个月,就闹出那么大的事。”
他说的是之前周一秋被当做嫌疑犯的事。
“警察已经查清楚了,同学的不幸过世跟他没有关系。”景宸盯着茶杯里翻滚地茶叶,说。
“我知道,消息一出来我就知道了。”
“那他可以回来上课了吗?”
“不能。”辅导员迅速回答,然后又解释道,“我们之前心理老师对他们班的同学都做了问卷,大家都很怕他。”
——难道周琰在学校里也出现过?
“你知道,发生事故……悲剧的那天,就周一秋和那位同学两个人在寝室,虽然警察的结论是那个同学是意外坠楼,但是还是有很多人觉得跟周一秋有关。你也知道,那天下午,他们两个在寝室独处了三个小时,那三个小时发生了什么导致他坠楼的?周一秋的回答是:他不记得了。这一点恐怕大家都不能认可。”
——周一秋是真的不记得了。但别人不会相信。
“警察释放周一秋是因为窗户上没有周一秋的指纹,但同学们都很怕他,所以我们希望,周一秋同学还是再休息一阵吧,或者办理退学也是可以的……”
“可是……”
“对不起,周先生,”——辅导员大概认为周一秋的哥哥就姓周,打断了他的话,苦笑着说,“大家真的很怕他。”
景宸突然回想起了他和周一秋走进学校时,周围的人的目光。——那目光确实不能和“好奇”或是“喜悦”等一切正面的词汇关联起来。
——“他们都怕他……”
——“我回寝室看看。”
——“我宿舍的朋友跟我关系可好啦。”
景宸忽地站起身,匆匆和辅导员告辞,冲出了会议室门外。
在走廊里就开始拨打周一秋的电话:“一秋,你回宿舍了吗?”
“啊?回去过啦……”
“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景宸一边说话一边走出办公楼,看见周一秋背对着他坐在前面的台阶上,对着电话说:“他们都不在……门锁也换了……”
景宸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发。
周一秋仰头看见他,马上笑着跳了起来:“我们吃饭去吧?”
“好,”景宸点点头,“想吃什么?我请你。”
“吃完回家?”
“……好。”
第132章
在大学周边小吃街吃了一路,返程时,已是深夜时分。
还是景宸开车,周一秋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霓虹灯的光交错映在他的脸上,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隐隐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