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接下来,气氛就没那么平和了。
你梦见你的手终究钻进了雷米尔后腰的空隙,顺着股沟深入,贴着他的皮肤。他的牛仔裤与内裤突然不见踪影,梦嘛,那饱满的肉体填满了你的手掌。高温蒸汽从你的脑袋里转移到了下腹,而雷米尔的皮肤比这更加灼热。他汗津津的身体贴着你的,你卷起他的背心,舔他的胸口,他尝起来一股甜味。
雷米尔在你耳边喘息,这吐息太过真实,或是你的欲火太过高涨,它们将你猛地扯出了梦境。你惊跳起来,砰地一声,额头上一阵钝痛。
你捂着额头彻底清醒,刚才你一个鲤鱼打挺,撞到了什么东西。雷米尔站在两步开外,额头发红,对你干笑了两声。他眼神游移,看东看西就是不看你的眼睛。而后他的双眼蓦地停留在了某处,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
严格来说,雷米尔还是在看你,看你的腰部以下。你在家里没穿法袍,于是你裤子支起的帐篷无比显眼,它在你们俩的目光下不知羞耻地硬着,半点不在意观众的心情。
第二十一章
你瞪着自己的下半身,你的性器官在裤子里硬得大张旗鼓,它在发烫,一半因为雷米尔的目光还落在那上面。说话时与人对视是基本礼貌,你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去看雷米尔,可你一看见他,你组织的一切语言就不翼而飞。
雷米尔恰巧也抬头看你,你们俩对视,轰,你往下流的血液就又逆流到了脑袋上。你看到雷米尔的脸,便想起了方才的梦,你记得自己的手如何钻进他的臀缝,陷入他的体腔。
梦中雷米尔的脸模模糊糊,你从未在性事中看过他的正脸,梦中自然也无法想象。但他的身体无比清晰,那温暖而富有弹性的皮肤、那紧致灼热的甬道,全都无比逼真,显然,你依然记得它们的触感。在你知道雷米尔是雷米尔之前,你曾侵害过他,罪恶的记忆埋藏在你心中,哪怕你已深深忏悔,它们也不曾消失。
你感到强烈的歉意,你感到深深的内疚,而在那之上,你几乎惊慌失措,不知雷米尔会怎么看你。你怕他面露不安,你怕他感到厌恶——或者更糟,畏惧。现在这样很好,他跟你说话,他正视你的眼睛,你们一起吃饭,有时候你们靠的很近,近到能感觉彼此的体温,而他默许你的存在,他看起来也很放松,这跟镣铐下的驯服截然不同。你不想让雷米尔误会,你不想回到过去。
“我不会再这么做了!”你急忙说,“我曾将你当做恶魔,但你,但你不是……我不会再做那个了,我是个神父。”
“你是个神父。”雷米尔重复道,挑了挑眉头,甚至笑了起来,“神父守则说了‘汝可以操恶魔’之类的吗?”
“与恶魔性交并未被禁止,它们非男非女,非人亦非兽。”你解释道,再一次发誓,“你不是恶魔,你是个男人,我绝不会与男性苟合,玷污你我。”
雷米尔的笑容慢慢变淡了。
“你的意思是,”他说,“你不会操我,因为我是个男人?”
确切地说,在你将雷米尔定义为人的时候,你便不会再侵犯他。但他说得也没错,你顺势说了下去。
“是的。”你说,“‘不可与男人苟合,像与女人一样,这本是可憎恶的’。”
“这什么?经书?”雷米尔说。
“利未记。”你回答,“‘你们不可玷污自己,因为我在你们面前所逐出的列邦,在这一切的事上玷污了自己,连地也玷污了,所以我追讨那地的罪孽,那地也吐出他的居民。故此,你们要守我的律例、典章,这一切可憎恶的事,无论是本地人,是寄居在你们中间的外人,都不可行。免得你们玷污那地的时候,地就把你们吐出,像吐出在你们以先的国民一样。无论什么人,行了其中可憎的一件事,必从民中剪除。’”
你一口气背诵了一大段经文,在你紧张不安的时候,诵经令你找回条理。有了经文,便有了规则。遵循经文,你便不会犯错,为主庇佑。
但与往日不同,你没能完全镇定下来。雷米尔脸上不剩一点表情,笑容如同阳光下的积雪,不知何时消融无踪。你读不出他的情绪,他像一只盒子,对你啪嗒关上了。
你一旦停下,室内便陷入了可怕的沉默,这沉默让你胆战心惊,仿佛看到什么东西往悬崖下滑,若不拉住必将产生什么恶果。你不能停下,只好拿出布道讲经的本事来——你擅长也只擅长这个——引经据典地向雷米尔保证你过去犯下的大错绝对不会重演。你知道他察觉了你的不对劲,你的确与常人有些不太一样,但绝对是个遵循天主教诲的神父,所以你不会做主所禁止的恶事,你希望向他传达这个,你希望以此向他保证,让他放下心。
当你说到所多玛和蛾摩拉因逆性的情欲覆灭的那一段,雷米尔打断了你。
“神父,”他说,“你已经操过我了,多少次来着?你那阵子每天操我好像我是个他妈的日常健身仪器一样,这座小镇因此毁灭了吗?”
雷米尔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已在厉声质问。他咬牙切齿,握着拳头,仿佛在全力压抑怒火。
你并不担心他生气,你的确对他做过很坏的事,他有权对你发火,如果雷米尔揍你,你不会反抗——你甚至期待他揍你一顿消气,然后你们能恢复原状,当做这插曲从未发生。
“那时我误以为你是恶魔,天主仁慈,宽恕了我不知情的罪过。”你说,“非常抱歉,我已为此深深忏悔。”
雷米尔笑出了声,好像他觉得这事儿很荒唐似的。他爆发出尖锐的笑声,但笑意没有出现在脸上,更别说到达眼底。他真心微笑时眉眼弯弯,眼睛旁边有细微的笑纹,他高兴时笑起来不是这样子的。
他突然扑向了你,你如同之前在心中预想的一样,并没有反抗。雷米尔拎起你的领口,把你一把扔到了沙发上,骑到你身上。你等待着拳头落下,可是没有。
雷米尔正在解你的皮带,他连拉带扯地抽出你的皮带,扔到一边,开始对你的裤子动手。他的手指在发抖,气得动作都不利索。你撑起身体,问:“你在做什么?”
“现在我对你来说是个男人了,是不是?”雷米尔说。
你猛然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但你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雷米尔有很多方法可以报复,而这一种会让他自己也获罪,根本不是什么好办法。你指出这一点,企图劝服他,可是他不听。雷米尔孤注一掷般扯着你的裤子,哆嗦的手与你的反抗让他没法将之脱下来,他便拉开了你的裤链。
你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使用了祷言。你的情绪不太稳定,祷言的效果比预想略大,将雷米尔从你身上掀了下去。雷米尔摔落到沙发下面,你爬起来,拉上拉链,过去对他伸出手,想把他拉起来。可是雷米尔又一次拽住了你,想把你扯到地上。
你又念了一次祷言。
雷米尔的手滑落下去,他躺在地上,不再动弹。你觉得他需要时间冷静一下,就像你一样。你走进了浴室,用冷水洗了脸,白兰地与梦境带来的热度和晕眩已经完全消失,你裤子里的罪魁祸首平复下来,看不出痕迹。
第二次的祷言十分有分寸,只会让雷米尔麻痹十几秒。你在浴室里站了几分钟,希望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冷静,你们可以进行一场冷静的对话。然而,当你走回客厅,你发现雷米尔依然躺在地上,蜷缩着,捂着脸。
当你走近他,你听到了压抑的抽泣。
他哭了。
你从未看见雷米尔哭泣,无论在伤痕累累地被贩卖的时候,在你往他身体里灌圣水的时候,还是在他吞枪自尽的时候。他求生时咬牙坚持,他求死时干脆利落,你根本想象不出他也会哭。发生了什么?你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哭?你被吓坏了,你在他身边半跪下来,想碰他又不敢碰。你手足无措,只好拿出劝解信徒时的态度来。
“你还好吗?”你说,“你是否需要帮助?”
在听到你的几秒内,雷米尔蜷缩得更加厉害,好像要从你的视线中消失。几秒后他好像想通了什么,松开了捂脸的手。他的眼圈与鼻尖发红,泪痕未干,而他破罐子破摔似的看着你,都没想去擦一擦。你几乎为此瑟缩了一下,头皮发麻。
雷米尔在哭。
“我是个同性恋。”雷米尔说。
“你是被强迫的!”你脱口而出,急于为他脱罪,“他们强迫了你,这不是你的本意……”
“我一直都是同性恋。”他打断了你,依然在抽噎,看上去却平静得出奇,“十四岁,要不就是十五岁,我就知道我这辈子没法跟女人好。”
你无法说话。
“我交过男朋友,不止一任。我跟他们交往,分手,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原因,不合适,就分手了。”雷米尔说,“我跟他们中的每一个都上过床,因为我……因为我的心和老二都想要。我自愿含过老二,我操过人也给操过,后者比较多,因为我喜欢。我自愿的。我要是爱上谁,我就想跟谁做爱。”
他哽咽了一下,微微发抖,有那么一会儿他看上去说不下去了。你想拉他起来,他没有理你,只是用力抹了一把脸。
“所以呢,神父?”雷米尔轻轻地说,“我是个欠干的婊子吗?我活该下地狱吗?”
你——
A、“……”
B、“只要你诚心悔改,天主一定会拯救你的灵魂。”
第二十二章
——“只要你诚心悔改,天主一定会拯救你的灵魂。”你急忙说。
雷米尔定定地看着你,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某种不祥的预感让你脊背发凉。他没有对你大喊大叫,没像刚才一样发出神经质的笑声,也没有继续哭泣,仿佛所有支撑他做出反应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似的。他看了你一会儿,说:“我要是不悔改呢?”
你张口结舌,茫然无措。你遇到的人全都会顺着你给的台阶下来,他们说我悔改,无论真心假意,只要他们声称悔改,你便能代行宽恕。难道事情不该如此发展吗?难道这不是一套例行程序吗?你从未遇见有人对天主的恩典说“不”。
你着急起来,几乎想要请求雷米尔点一点头。不用多真诚忏悔——你心中泛起了这样不敬的念头——他只要模棱两可地点一点头就好了,只要他答应不再犯错,你便会替他忏悔,你便要免除他过去无论多深的罪过。可是你不能将这求恳说出口,神父怎么能劝诱他人说出谎言?你恳求地看着雷米尔,他与你对视,仿佛读出了你的心思。雷米尔疲倦地扯了扯嘴角,那称不上是个笑容,稍纵即逝。
“我不悔改。”他说。
这一天稀里糊涂地结束了,第二天早上,便签纸上一片空白,雷米尔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无论他是否醒着,他都不想理你。你希望过几天他会好起来,也只能希望。
你勉强完成了这天上午的工作,没有? 朔⑾质裁床煌闩艘恢П拭薄D阍诮烫美镎伊耸喾种樱恢辈患拭钡淖儆啊D阒缓梅牌コ校蛄斯ツ橙展郝蚬氖巢摹憧垂酌锥霾耍阒辽倏梢砸篮啊3械氖找隽嗣。何镎呙窃股氐溃慊档厝八邓潜3掷渚病@洳乜饫锬贸隼吹氖巢脑谀闶种猩霰沟乃椋愕哪源煌恢碧纳癫荒?br /> 你终于得以归家,掏出钥匙开门。所有防御安然无恙,房门在你面前开启,客厅的电视机与灯都好好关着,沙发上的被子被叠好了。你闻到了一点硝烟与血的味道,你感到一阵恶心。
玄关空无一人,客厅空无一人,走廊空无一人。你打开浴室门,血腥味扑面而来,红色冲入你的视线,它如此鲜艳刺目,险些让你以为流血的是你的眼睛。
雷米尔坐在浴缸里,他好好穿着短裤和长裤,衬衫和外套,一副可以出门的正式打扮。当然,他现在不可能出门,因为他的尾巴和爪子,更因为他的半个脑袋已经不在原处。雷米尔坐在浴缸里,枪落在浴缸底,血喷溅在浴室的墙上,像凝固的火炬,已经干了。他真是非常贴心,浴室铺满了瓷砖,很方便冲洗。
你冲向他,他的手冰凉,如同你遇见过的其他尸体。吞枪自尽,死亡时间三小时以上,大概在你出门后不久这事儿就发生了。你的配枪躺在浴缸底部,你没给它施加足够的防御,你已经不再防范雷米尔,你以为……你浑浑噩噩地站起来,走进客厅,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仿佛会有第二个完好无损的雷米尔从哪里冒出来似的。桌上放着便签本,和出门时不同,上面写了字。
你拿起那个本子,上面的字迹与购物单上的一样。上面只有一行字:别救我了。
你撑住了桌子,继而坐到沙发上,因为你的腿突然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你把那一页便签纸翻过来,把整个便签本一页页翻看,没再找到只言片语。这便是雷米尔给你的全部留言,“别救我了”。
事实上,即使他写了“救我”,你也救不了他。你已经用光了圣物,就算没有,雷米尔的死亡时间也太长,而你毕竟不是神明。你无能为力,你回天乏术,在死亡面前你依旧孱弱无力,与他人没什么两样。
雷米尔死了。
于是,有些事你永远无法知晓。
你不会知道他如履薄冰的恐惧,当你用伤害他的那双手挽救他,给予优待却不说理由。你以为你们一切都好,你认为他已经没事了,你意识不到你们的关系从未且永远不会平等,你站在高处,像一个巨人,不知道你足下的小草对他来说是荆棘森林。
你不会知道你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神父永远谦逊,又或许人在面对所爱之人时总是缺乏正确的认知。他过去的整个世界已经崩塌,而你成为了他新世界的支点。你给了他二次生命,混血恶魔雷米尔可以容身的世界只有你的房子这么大,你不知道,他第二次抓住你用光了多么巨大的勇气。
你不会知道他遭遇过什么,你不知道那些人如何进行一场烧死女巫的狂欢。对你来说是普通经文的东西,对他来说是大量惨烈的伤痕,那些黑色的伤口深而狭长,他耻于展示,你无法治疗。
哦,在最后,在昨天,雷米尔是企图告诉你的,他试了。
他真的尽力尝试了。
你不知道他从未向你忏悔和寻求免罪,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有罪。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人类,变成恶魔不是他的错,爱上同性不是罪过,与爱人共浴爱河不是淫乱,被操了不等于不洁。他的妹妹赞同他,他的朋友支持他,可他们都已经死了。在那之后,雷米尔遇见的所有人,每一个,都在否定他。
他们叫他恶魔,他们叫他肮脏的婊子,他们说他活该如此。他的全部抗争都徒劳无用,可以被很多拳脚、枪支和祷言镇压。当你用177个银币买下他,他已经学乖,不再说出那些招致嘲弄或伤害的可笑坚持。他已经相信没有人会将他当人看待,哪怕他依然觉得自己是个人。你将他视作同类,你让他相信你视他为人,当他开始小心翼翼地信任你,你说,同性苟合乃可憎之事,“必从民中剪除”。你说,“人若与男人苟合、像与女人一样、他们二人行了可憎的事、总要把他们治死、罪要归到他们身上”。
如同箴言。
当雷米尔开口,你不知道他并不是在问你,而是在问这不友好的世界,在质问自己的命运。他问:难道我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吗?难道我就不配生为人去爱人?我活该吗?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人会认同我,没有人会爱我,没有人会尊重我的灵魂?
只要你诚心悔改……你说。
“是。”——他听见。
为什么骆驼会倒下呢?往满载的骆驼背上放下最后一根稻草的人困惑地想,稻草明明这么轻啊。
你再没有机会来理解他,就像他永远没法理解你。他不知道你的否定并不出于成见与恶意,你只是有太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学会。他不知道你爱他,以他希望的那种方式——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连你自己也不知道。
你捡到一只布满裂纹的瓷瓶,你努力修补它,它努力修复自己。然后它从你手中滑落,再一次落地,摔得粉碎,捡都捡不起来。雷米尔在浴室里,血迹如同凝固的火焰,他不认罪,他不忏悔,他拒绝继续妥协,宁可选择瞬间燃烧殆尽,趁着余烬未熄。你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是眼角干涸,记事以来你便从未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