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拼命想抽回鞭子,冥焰摇了摇头,突然松了手,那小公主本就在抽鞭子,未料到他突然松手,猝不及防地跌坐到地上,一下子怔住了。冥焰斜着眼看了她一眼,转头走开,嘴里又嘀咕了一句:“笨蛋!”
“你才是笨蛋,你才是你才是。”小公主撇了撇嘴,打又打不过冥焰,她的尊贵身份也不被人当回事儿,小公主大概还从来没有人敢给她受这种窝囊气,眼见着就要哭出来了。
“真烦人。”冥焰转过身把她拉起来,气哼哼地道,“你说你不是笨蛋我就出题考考你,你若答错了,就给我回去,别再来侯府闹事。”
“我才不是笨蛋。”小公主撅着嘴娇嗔道,“我才不怕,你放马过来吧。”怎么听,她的语气都有股子爱娇的味道。我蓦地心中一动,这小姑娘别不是喜欢上冥焰了吧?
“你输了可别哭鼻子,也不准耍赖。”冥焰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算计,狡猾地道。
“我才不会。我们草原的人说一不二。”小公主哼道,语气颇为自豪,“你考吧!”
冥焰伸出食指竖到小公主面前:“这是什么?”
我赶紧捂住嘴,怕自己笑出声,小红却是轻“噗”出声,我赶紧示意她掩嘴,小红捂着嘴偷笑,脸都憋红了。冥焰这小子,竟然拿我上次逗他的脑筋急转弯来戏弄人家小姑娘,以这小公主这么一根筋的性子,肯定又要吃亏。
果然,小公主错愕地看着冥焰,想是没猜到冥焰会出这么简单的题目给她,气呼呼地道:“一!”
“错。”冥焰耍人成功,得意地笑了,“这是手指头,我问你这是一是二了吗?”
小公主张口结舌地瞪着冥焰,气结道:“你,你……”
“我什么我?”冥焰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继续举着他的手指头,“我再问你,你哥为什么不用这个手指头握缰绳?”
小公主明显又是一愣,大概没想明白,冥焰怎么知道她哥是怎么握缰绳的?只听她哼了一声,得意地道:“我哥是草原勇士,就算不用这个手指头握缰绳也能把马骑好!”我听到小公主的答案,也快憋不住笑了,看来这小公主也不清楚她哥到底是怎么握缰绳的,她哪能想到这根本是冥焰整的陷阱,随便她怎么回答都会中计。
“错!”冥焰大声道,“因为这根手指头是我的。”看到小公主目瞪口呆的样子,冥焰得意地道:“你还说你不是笨蛋,笨死了!”
“你,你……你耍诈!”小公主跺了跺脚,指着冥焰气急败坏地道。
“什么耍诈,明明就是你自己笨!”冥焰扬起脸,嗤道,“你两个问题都答错了,愿赌服输,以后别来烦我!”
“你,你欺负人……”小公主终于成功被冥焰气哭了,掉头呜咽着跑了。我叹了口气,从树影下走出来,见冥焰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转过身。他看到我,先是一怔,随即笑开:“姐姐!”
我轻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冥焰,你是男孩子,怎么能欺负人家小姑娘呢?”
“我欺负他?她不欺负人就好了。”冥焰皱了皱鼻子,不以为然地道,“这些刁蛮任性的金枝玉叶,真烦人!”
“再怎么人家也是客人,又是外国来使,你也知道说人家是金枝玉叶是不是该显示一下男子汉的风度,和咱们天曌国的容人气度?”我斜了他一眼。冥焰不好意思地笑道:“好了姐姐,我认错还不行?我下次不捉弄她了。”
我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冥焰跟在我身后道:“姐姐去哪儿?”
“我找傅先生。”我脚步没停,随口跟他聊着。
“师傅不在,我刚从他那里过来。”冥焰赶紧道。
“不在?”我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傅先生出去了吗?几时回来?”
“不知道。”冥焰摇摇头,蹙起了眉,“昨天师傅见过你之后,把自己关在屋里,晚饭也没吃,今天一大早我就去看他,结果他屋里根本没人。”
“哦。”我点点头,“既然傅先生不在,那我就不过去了,冥焰,等先生回来了,我过来告诉我。”
“姐姐。”见我转身想走,冥焰赶紧叫住我,“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我诧异地看着他。冥焰眉头轻拧着,沉声道:“我今儿早上去见师傅的时候,发现他将房间收拾得特别干净,他的那些秘书也全部都收在一个箱子里,还留了信,说这些书全部送给我,感觉好像他不会再回来似的。”
“竟有这事?”我大惑不解,难道是因为我昨天对他的态度不好,让他心生离意?即使是这样,也不用留书出走,不辞而别呀?
“是。可师傅的衣物行李都好好地放在屋内,财物也未带走。我有些担心,师傅到底是去了哪里,不会有什么意外吧?”冥焰舔了舔唇,又道,“而且,我在他屋里闻到了很浓的通心草香的味道,更是担心,本想出去找找师傅的,没想到被刚刚那个番女缠上了。”
“通心草香?”我不解地道,“那是什么?”
“啊,那是师傅用来养蛊的一种香,那香是用通心草制成的,发出来的味道,是给师傅养的‘五瘟蛊’吸一次通心草香,那香吸得过多,蛊虫就会精神亢奋,好斗。师傅每次都是在月亏之夜,在蛊室燃一支香,给蛊虫吸饱之后,再放出其它的恶蛊与‘五瘟蛊’厮斗,‘五瘟蛊’每吸一次香,功力都会升一级,师傅这蛊养了二十年,据说非常厉害,我平时想看一下,师傅都不准,说万一他控制不好,可能救不了我。可是昨天不是十五,师傅却给‘五瘟蛊’吸香,而且屋内余香味道特别重,恐怕吸的香也是平时的好几倍。我去养蛊房看过,封‘五瘟蛊’的坛子也不见了。”
我想起傅先生说过,“五瘟蛊”正是他们部族的族长授予他接掌族长之位的蛊术,想来定是蛊中最厉害的一种。傅先生怎么会突然把这么重要的蛊带出去?他养了二十年的蛊,必是有大用处的,说不定是用来对付那个玛哈……我悚然一惊,脑子里灵光闪过,莫非他知道玛哈的下落?他昨日告诉我那些事时,提到玛哈,脸色总有些异样,我当时只当他是心中愤恨,根本没有深思,现在想来,应是他心中有事,可恨我当时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我一把抓住冥焰的手臂:“冥焰,我们得快找到傅先生,我怕迟了就会出事……”转头对小红道:“小红,让铁卫来见我,我要多让些人出去找。”
“姐姐想找师傅,不用那么多人的。”冥焰见我脸色大变,脸色严肃起来,“我可以通过搜魂引感应到师傅的气场。只要师傅没有离开京师,我都能找到他。”
我瞪大眼:“那你还等什么?赶快感应啊!”
冥焰闻言立即盘腿坐地,闭上双眼,双手结扣,半晌没有一丝反应,倒是脸色越来越严肃,眉头也越拧越紧。我焦急地看着他,差不多过了半盏茶功夫。冥焰猛地睁开眼睛:“不好!”
“怎么了?”我赶紧道。冥焰从地上站起来,脸上也带上一丝焦灼,“师傅的气场很微弱,时断时续,想是随时都会消失的样子。”
“他在哪里?”我一听更是着急,冥焰举步往外走:“我是从东南面感觉到气场的,如果没有错,应该是在东郊。”
我跟着他往外走,迎面赶来的铁卫见我们过来,抱拳道:“少夫人,马车准备好了。”
我点点头,脚不停步地吩咐道:“云乾,云巽,云坎,云兑,你们四个跟我们走。”
马车在大道上疾驰,飞快地出了城,奔上了乡间土道,心底的焦灼令我们毫不在意道路的颠簸,驰出十来里远,前方连稍微宽敞的土道都快消失了。窗外已是一片荒野,人迹罕至,天快黑了。傍晚的天空中盘旋着黑漆漆的乌鸦,发出令人心悸的惨叫声。马车停了下来。云乾在窗外沉声道:“少夫人,前面有两条小路,马车都过不去了。”
我和冥焰下了车,前面果真有两条小道,我看向冥焰:“应该怎么走?”
冥焰闭目片刻,睁开双眼,指着右边的小路。果断地道:“这边!”
“我们快走!”马车既然过不去,只好走路了。云乾拦住我:“少夫人……”
“怎么?”我诧异地看着他,云乾垂首道:“少夫人,这条路过去就是京郊有名的乱葬岗,少夫人还是要过去……”
乱葬岗?他这样说的时候,正好一阵阴风吹过来,我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配合着乌鸦的惨叫声,还真有些心里发毛。我强自镇定道:“我不怕鬼……”
云乾赶紧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少夫人,您可能不知道,葬在这里的人只是草草掩埋,有些早夭的孩子甚至是随意丢在这里,经常有尸首被野狗掏出来吃,我怕遇到这种情况,吓着夫人……”
他还真吓着我了。我忍不住抓紧了冥焰的手,冥焰见状,赶紧道:“姐姐,不如你就呆在车里,我一个人过去看看就行。”
“不,我要去!”与其留在这里担心,还不如跟着一起,而且铁卫如果分成两组,真遇到什么危险我怕左右不及,“我的眼神又不好,看不清楚的。大家一起去。”
这条路越走越是荒凉,四处杂草丛生,渐渐地,果然开始看到一些孤坟,越往前走,坟场越清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天色也越来越暗,我紧紧抓着冥焰的手,心里直打鼓,忍不住开口说话,想令自己不去刻意感受坟场恐怖气氛。
“冥焰,你这搜魂引是法术么?可以用来找人?”我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轻声道。
“不是法术,姐姐。”冥焰笑了笑,解释道,“其实是师傅教的一种比较特别的内功心法,运行这种心法的时候,能够感受到相似或相同的一些气场,因为师傅也练过,所以我能感应到他的气场。”
“哦……”我恍然,又有些失望,“这么说,如果用来找其他人是不行的了?”
安生失踪了这么久,一直没有消息,我本来还以为这搜魂引可以帮忙把他找出来呢,看来还是不行,也不知道安生现在到底是生是死?我叹了口气,冥焰大概猜到我在想什么,握住我的手紧了紧,轻声道:“姐姐,别太担心,安生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我无奈地笑了笑,也就是一句宽慰人的话,这么久没有消息,真的能平安回来吗?这当儿,脖子上的黑龙玉突然有些发热,我怔了怔,摸了摸黑龙玉,确定我没有感觉错误,那玉的确开始渐渐变热,奇怪,黑龙玉为何会突然对我示警,难道这地方有什么诡异不成?正胡思乱想间,一阵腥风吹过,我掩住口鼻,什么味道这么恶心?前面的云巽和云乾停下来:“少夫人……”
“怎么?”我抬起眼。云乾和云巽指了指前面,向来镇定自苦的脸上露出一丝骇色。我举目一望,脸色一白,恶心的感受顿时强忍不住,张口就吐出一口水。冥焰扶住我,面露忧色:“姐姐,没事吧?”
“我……”我想说我没事,一开口,一口酸水又冒了出来,吐得昏天黑地,冥焰抚着我的背,给我顺气,等我好不容易吐干净了,他递了一颗药丸过来:“吃下去!”
我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就被他强塞进嘴里,逼我吞下肚。然后冥焰站起来,给每个铁卫都发了一颗药丸,大声道:“都吃下去,就没那么难受。”
他这样说了之后,我果然觉得好多了,甚至觉得空气中地腥臭淡了很多,胸口也不再觉得恶心。我舒了口气,抚着胸口道:“这是什么药?”
“是辟毒虫蛇鼠的,吃了这药之后,毒虫蛇鼠不会近身,又可解毒。”冥焰看了看前方,脸色严肃,“我怕那些虫蛇尸身里还有没死绝的,所以先让你们吃颗药防身。”
原来如此。我抬眼看看前方恐怖的场景,眼前一个广阔的坟场,黑压压,密密麻麻,铺满了各种各样的虫尸:蜈蚣,蝎子,蜘蛛,毒蛇,蟾蜍……只是没有一只是完整的,那些虫子全都是七零八落的,像是被人五马分尸。蜘蛛和蟾蜍破碎的身体上带着彩色的毒浆,蝎子的蜇刺硬邦邦地回散着,毒蛇和蜈蚣断线一截一截,有的断截还有缓慢地蠕动……这些丑陋的毒虫,如果只是一两只,倒还不至今人恐惧成这样,但是一大片坟场,铺满了这些东西,腥臭冲天,就算不会脊背发麻被吓死,也会被恶心死,怪不得黑龙玉要对我示警了。
“姐姐,你别过去了。”冥焰见我脸色发青,再看四个铁卫也不太好看,握紧我的手,“我进去看看,这里有这么多毒虫,我怕还有什么其它的毒物,你们去了反而不易对付,就留在这里等我。”
我再也无法坚持己见,点了点头:“你小心一点。”
“我晓得,姐姐放心。”冥焰松开我的手,提了口气,身形一跃,飞入那满地虫尸中,起纵之间,已得远了。
第三十一章 怨灵
我和铁卫呆在原地。冥焰进入坟场好半天了,还没有出来。满地黑压压的虫尸间,东一团西一团地闪烁幽蓝的鬼火。云乾在地上点起一堆火,昏黄的火光照亮了前方一团小小的空间,光影在地上悠悠的晃动,仿佛鬼影从坟墓里攀爬出来,柴火的“噼叭”声,火的燃烧声,混着风声,交织着,让人心底不安。坟场里的一棵枯树上,停满了乌鸦,没有地方落脚的那些,便在空中盘旋,阴风阵阵,眼前的乱葬岗令人感觉到恐怖和诡异,一只乌鸦被另一只抢占地盘的挤下枯树,“呱……”地发出一声惨叫,我吓得身子一颤,只觉得毛骨悚然。冥焰怎么还不出来?他不会出什么事吧?我只觉得心悬起来,越提越高,我有些后悔没有跟他一起进坟场了,如果跟他在一起,好歹我总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好过现在提心吊胆,忐忑不安地等候。
“呱……”又一只乌鸦被挤下树,惨叫一声,扑打着翅膀窜上夜空。我咬了咬唇,作出决定:“我们进去看看。”
几个铁卫互相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都凑近火堆,各自抽出一根燃得正旺的粗木棍,护到我身边。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冥焰给的药真是有效,吸入的空气中仍是闻不到多少腥臭味。几个人踏入虫尸之中,脚下踩着那些硬邦邦,软绵绵,滑溜溜,湿漉漉的毒虫尸体,我背上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全部冒了出来。蹒跚着走了几步,云乾突然道:“前面有人!”
我抬眼看过去,黑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却听到云乾的语气里带上两分惊喜:“是冥少爷回来了!”
我赶紧瞪大眼看着前方,又过了一阵,我才看到一个朦胧的人影从黑暗里显示出身形来。再近了些,果真是冥焰,只是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怀中还抱着一个人,等他的身影落入火把的光线中,我才看清他抱着那个人,不禁失声惊呼:“傅先生?”
他脸色青白,眼皮无力地阖着。一身是血,身上的衣服已经烂成了碎布条,半边身子都没有皮肉,只剩个血肉模糊的骨架。我捂紧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冥焰双目赤红地道:“姐姐,先回马车上再说。”
我赶紧点头,冥焰抱着他飞快地往前冲。我在铁卫的搀扶下高一脚低一脚地跟在后面,等冥焰把傅先生抱上马车,我赶紧对云乾道:“快回侯府。”
“等等,姐姐。”冥焰制止道,“先不忙回去,路上太颠了。姐姐,你进来,师傅有话跟你说。”
我赶紧钻进车厢。云乾点了灯笼递进来,挂在车厢顶端,在昏黄的光线下,傅先生脸白如紫,失去皮肉的左手和左脚骨骼怪异地摆在地板上,左肩到贫骨有了皮肉,能清楚地看到一排排带着肉屑的胸肋下红通通的心脏,肠子等内脏从腹腔滚落出来,却没有流出多少血,想来血已经差不多快要流干了。寻常人伤成这样。一条命早见了阎王了,而傅先生却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我咬紧唇,又惊又怒道:“是谁把傅先生伤成这样?是什么人干的?”
冥焰没有回答,手一直贴在傅先生的胸口中,半晌,傅先生眼皮微微一动,吃力地睁开眼睛。
“师傅?”
“傅先生?”
我和冥焰同时出声,傅先生眼睛缓缓一转,看到我在车厢里,眼神似乎有一丝欣慰,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半晌,才费力地发出微弱如蚊蝇的声音:“少……夫人……”
“傅先生?是谁?是谁做的?是不是那个玛哈?”我只觉得心中有火在烧,眼睛发干,竟然流不出一滴眼泪,傅先生嘴唇动了动,声音又微不可闻,我低下头,凑近他:“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