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些想哭,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心里暖暖的,刚刚被楚殇吓住了,凤歌温暖的怀抱让我觉得特别安心。
小院进去仍是一片树林,左边有一块空地儿,建有几间竹舍,舍外露着竹桌竹凳。有一男一女两个老仆从竹舍里迎了出来,见凤歌抱着我,也不惊讶,笑眯眯地道:“公子爷的客人来哪。”
凤歌笑了笑,也不答,只让两个轿夫和小红在外院里候着,吩咐那两个老仆照应。人却不停,继续往林子里走,却见林子深处又有一进小院,真是个好地方,院中有院,外院想来是厨房及那两位老人的住所,这内院才是凤歌的居所。内院里没树了,倒是满园的菊花,黄黄白白开得煞是热闹,淡香袭人,加上几间竹舍,格外的清雅幽静。我啧啧称赞:“真是好地方!快放我下来。”
“那雪儿可愿意过来住?”凤歌放我下地,他总也不肯叫我卡门,只叫雪儿,真是个固执人。
如今过来?只怕除了顾忌楚殇,还要顾忌一下宇公子吧?走到院儿中的竹摇椅上躺下,我调笑道,“不来,太静了,我喜欢热闹。”
凤歌也不劝我,只是笑笑,坐到我身边的竹凳儿上。竹桌上摆了紫砂茶具,桌旁的小石礅上有一个小炉子,上面煮着一壶热水,地上还有炭兜。他慢条斯理地开始泡茶,动作娴熟而优雅,我入迷地望着他,怎么看,都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翩公子。相信见过他的人,任谁也不相信他幼时曾在青楼呆过。
他泡好茶,递了一盏给我,见我望他望得入神,笑道:“看什么?”
“看神仙啊!”我接过茶,理直气壮地道,“以后若有人不知道神仙长什么样,我便让他来看凤歌。”
他低声笑起来,我只觉得这满园的香花也比不过他的笑脸,看得口水都要滴下来,手中不觉一软,那盏茶洒了小半在手上,立即被烫得跳起来,端着茶跺脚:“好痛!”
凤歌赶紧拿开我手里的茶盏,拿衣袖给我擦手上的茶渍,嗔道:“赶紧扔开10 杯子呀,真是傻瓜。”说着,把我的手牵到嘴边吹气。
“那么好的杯子,会摔坏的。”我傻乎乎地看他帮我吹气,手被这样的美男子握着,我都心跳都快停止了。
“摔坏就摔坏了,有什么关系,雪儿的手没事才好。”他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以为我把身外物看得太重。我笑道:“谁说没关系?我小的时候,摔坏家里任何一样东西,都是会挨父亲一顿痛打的。我记得有一次,油灯没油了,母亲让我加油,我那时不知道那灯罩的厉害,直接伸了手去拿,结果被烫得钻心的痛,一路哭着拿着那灯罩,从堂屋跑到厨房,母亲看到了急忙说,快将灯罩丢掉呀,我才恍然大悟,丢了那灯罩,可是手上已经被烫起了老大的水泡,一直擦了一个多月的药才好。母亲骂我傻,其实我不是傻,我是怕我把灯罩丢出去摔坏了,会挨父亲的打骂。”我说的是我前世的故事,我小的时候,电力不是很发达,家里常常停电,所以经常是用得着煤油灯的。
“雪儿……”凤歌听得眉头蹙了起来,望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又顿住,柔声道:“这是雪儿第一次讲你的事给我听呢。”
我怔住,想起这身世是我前世的,我一直避讳着的事,为什么会讲给凤歌听。凤歌见我神色不定,温柔地一笑,转身道:“皮肤烫红了,我去拿药膏给你抹抹。”
我一把抱住他,将脸紧紧贴到他的背上,凤歌的身子顿住了,没动,任我抱着。我将脸埋到他的背心,闷声道:“凤歌,以后若是没人娶我,你娶我好不好?”
他轻笑起来,拍着我的手:“好。”说完,试着拿开我箍在他腰间的手:“乖,让我进去拿药出来。”
我闷闷地放开他。他答得那么轻易,让我感觉就像在哄一个要糖吃的小孩,我心里没来由的很不开心,这样的承诺是不是应该更慎重一些?可是,我不就是一个要糖吃的小孩么?我这般心血来潮地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只因为他对我好,任我为所欲为,他是这个时空唯一对我好的人,我不想失去他,所以才要霸住他。可是,叶海花呀叶海花,你又凭什么这么霸道?只因为凤歌对你好,你便可以予取予求么?
凤歌取了药膏,给我仔细地涂抹,我望着他温柔的表情,嗫嚅道:“我今天在路上看到迎新娘子。”
“嗯?”他抬眼看我。我咬了咬唇,闷声道,“我刚刚说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我看到迎新娘子,觉得好玩罢了,一时兴起说的。”
“嗯。”他垂下眼睑,不说话,表情平静。我看不到他眼里的神情,他沉默着把药给我涂完,我有些耐不了他的沉默,出声道:“我今天在路上看到的新娘子,是当朝蔚丞相的千金,被皇上封了妃,今儿个正是送进宫去。”
“嗯。”他淡淡应了声,我皱起鼻子,嗔道,“嗯什么?凤歌不知道吗?”
“知道。听说蔚丞相的千金知书识礼、娴静端庄、谨言慎行、恪守妇道,所以皇上封她为德妃,就是说她德行出众。”凤歌终于抬起眼看我。
“那她一定长得很美吧?”我试探道。
“这可就不清楚了,听说那位蔚小姐十六年来从未踏出家门一步,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凤歌不以为然地道。
怪不得,当初凤歌听到我的名字的时候,一点异样的反应也没有。如此说来,要想证明那蔚蓝雪是假的,也挺困难了。
“凤歌也常常入宫的呀,你跟蔚丞相熟识么?”我再试。
“只见过几面,我素来不爱与这些达官贵人结交。”凤歌看了我一眼,浅笑道:“雪儿怎么对蔚丞相家的事这么感兴趣。”
“我们是同宗嘛。”我笑了笑,“蔚家出了一个这么显贵的女子,总值得高兴一下的。”
“老是为些个不相干的事劳心。”凤歌笑了笑,“你今儿来找我,不是还有其他事么?”
“对了。”我一拍脑袋,这才想起红叶的交待,赶紧把为她想的几首歌哼唱给凤歌听,凤歌就是凤歌,稍时便把曲子谱给我,笑着打趣道:“你这小人精儿,没好处的事儿向来不粘的,今儿怎么也为他人做起嫁衣来了?”
“嘿嘿,君不闻‘吃亏就是占便宜’么?”我贼笑着回他,这句话可是我第一天上班时,母亲教给我的至理名言啊。
“吃亏就是占便宜?”他想了想,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你这丫头说倒会说,要真的理解了意思才好。”
第二十九章 活宝
从凤歌那里回来,一路上我仍在不停思索着今天得悉的这些情报。其实对于楚殇要谋反的事,一直都是我的猜测,楚殇是天曌国的大财主,与朝廷和官府的关系应该是很好的,否则也不可能拿得到天曌皇朝那么多朝廷商业代理权,以他的谨慎,应该也不会被人找到什么实质的能证明他谋反的证据,所以表面上的一切,都可以证明他是一个良民。
但是,如果他确有谋反之心呢?若他与我之间没有那层仇恨,他谋不谋反,与我何干?我并不在乎这天曌国由谁来当皇帝。恰恰正因为他与我之间有太多的仇怨,所以我决不能让他成功,他还不是皇帝,至少表面上还有很多地方受着约束的时候,已经可以要我生便生,要我死便死,若他真的得了天下,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约束他的时候,我将会过什么样的日子?我还有活路么?
想到这一点,我心中已有决定,我要想尽一切办法,破坏他的谋反计划。如果楚殇要谋反,最大的受益者与最大的受害者是谁?理清这个关系,我才能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走。我在心中暗暗思量,最大的受益者,除了楚殇自己,可能还有暗中支撑他的势力吧,纵观中国历史,哪一朝哪一代,朝庭官府中都有这样一类人存在,而我暂时没有掌握到楚殇与奸臣勾结的线索,也不知道他到底与哪些朝廷官员要好,早先我原本想告诉寂惊云我的身份,现在看来报官这一条路,恐怕是行不通,没有其他线索之前,这条线我只能暂时搁在一边,因为我不能打草惊蛇。
那么最大的受害者呢?我皱着眉想,恐怕是天曌国的皇族,因为楚殇是异姓人,不是皇帝宗室谋反,如果成功,整个天曌国的皇族都会失去至尊的权力地位,而不仅仅是皇帝一个人,所以如果能从这一条线下手,将楚殇的阴谋揭发的话,成功的可能性就比较高。即使我没有证据证明楚殇有谋反之心,起码也应该能引起皇族的警觉,对他有所防范,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一半,至少可以让楚殇的势力无法继续扩张,以后的行动无法轻易进行,朝廷经过明察暗访之后,总会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毕竟朝廷的力量,比我一个人的力量强大得多。
那么,我该如何与皇室的人接触呢?蓦然想起红叶那位心上人,当朝天子的亲弟,九王爷君千翌。我笑起来,心中已有计较,看来红叶的“超级花魁”大赛,我真要去凑凑热闹了。
回了倚红楼,我让小红先回房去,自己径直去找红叶,她的房间布置与我那间房差不多,想来倚红楼每位姑娘的房间布置都是相同的。她拿了我给她的曲谱,高兴得不得了。我把歌词抄给她,她念了念,双眼放光,信心满满地道:“有了妹妹给我的这个宝贝,我定有信心在‘超级花魁’大赛上夺魁。”
我笑了笑,喝着小霞送来的茶,笑道:“姐姐若能博得九王爷一笑,也算没负了妹妹这番辛苦。”
她的脸儿含羞,坐到我身边来,笑道:“姐姐真要谢谢妹妹此次帮了我的大忙。”
“咱们姐妹俩客气什么。”我笑了笑,话题一转,“对了,我今儿在街上,看到蔚丞相的千金正要入宫,听说蔚小姐被皇上封了妃,真是好命。”
我故意引她的话,今天在凤歌处了解的信息太少,他是个不问世事的人,没有多少情报提供给我,也许知道的东西还不如红叶这个青楼艳妓。
“妹妹羡慕那些个女子做什么?”红叶的脸色颇有些不以为然,“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是入宫,自古以来,那些宫里的女子,有多少落了个好下场的?依我看,还不如我这青楼女子过得逍遥自在。”
我心中何尝不明白这些个道理,只要是引她的话,必然要做出个羡慕的样子。我笑了笑:“姐姐是个洒脱人儿,自然看得透,可是这世上像姐姐这样的女子有多少呢?不管怎么说,今儿个在路上看到那姑娘入宫,我们这些平常人还是为她高兴的。”
“我看那蔚姑娘入了宫,也落不到什么好去。”红叶摇了摇头,叹道,“这些高官大人,为了巩固地位,多数都巴巴地把女儿送入宫去,哪里真为女儿的幸福着想过。”
我笑了笑,官场上的人,考虑的自然是地位权势,有多少人为了这些东西不顾一切,连命都不要,何况乎亲情爱情?否则就不会有政治联姻这样的东西存在了,就是因为效果好,这种情况甚至延伸至商场和民间,可见其生命力的顽强。为了巩固地位权势,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纪,这样的情况也妥见不鲜,有多少人是为子女的幸福着想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要让子女听话的教条,而门当户对,说穿了就是强强联姻罢了,朱门配朱门,柴门配柴门,若是哪个想让柴门配朱门,必然触犯了朱门一方的利益,任谁也不会心甘情愿、善罢甘休,所以这世上才会流传了那么多棒打鸳鸯的故事。
“不管怎么样,蔚丞相的这个千金,终归是让他这当爹的赚足了本钱,捞足了面子。”我笑道。
红叶嗤笑道:“蔚丞相的女儿倒是安分守己,任她爹安排,给她爹长脸,可惜蔚丞相的儿子,就处处给他爹惹是生非,不是那么争气了。”
“蔚丞相的儿子?”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惊,原来蔚蓝雪还有兄弟?那我在这儿到底也算有个亲人,不是孤身一人了,转而一想,不对,若蔚锦岚和蔚蓝雪他们都可以找人假扮,那这蔚相的儿子说不定也是别人假冒的。我试探道:“蔚丞相的儿子怎么不争气,姐姐倒是讲来听听。”
“蔚小姐这个哥哥呀,可真是个活宝。”红叶捂嘴儿笑起来:“这位少爷说他是个纨绔子弟吧,却又不是,没那些个纨绔子弟花天酒地、互相攀比、流连烟花的恶习。这人虽然自小不爱读书、不学无术,却对练武很是狂热,偏爱跟些个江湖中人交朋友结友,自诩为侠士,也沾染了些江湖中人那些个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习气。可惜脑子不怎么好使,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做事冲动、不计后果,典型的人头猪脑。”
“呃?”我惊讶地张嘴,蔚蓝雪的哥哥竟是这样一个主儿?
红叶见我惊讶,笑道:“妹妹不知道,半年前这蔚家少爷在路上见到御史大人的公子当街调戏一个小姑娘,当即热血沸腾,冲上去英雄救美,将那御史大人的公子一顿好打,出手却没个轻重,把人家一个不会武功的公子爷打得吐血,肋骨断了三根抬回去。御史大人大怒,上门找丞相大人理论,那丞相大人本想让他给御史大人道歉,平息事端,哪知这位蔚少爷还认为自己是在行侠仗义,错不在他,当场顶撞蔚丞相,弄得丞相大人下不来台,非常生气,当即便要把这位蔚少爷赶出家门,说他行为不端、败坏家声。那蔚大少也是个驴脾气,一听老爷子要赶他出家门,也指天对地跺脚发誓,此生决不回蔚家。气得丞相大人追打他出门,当着满街的百姓宣布,与他脱离父子关系。你说说,这么个倔驴子,还不是人头猪脑么?”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这蔚少爷还真是个活宝啊。瞥了红叶一眼,我笑道:“姐姐怎么知道蔚少爷这么多事?莫非姐姐认识蔚少爷?”
原来这蔚少爷半年前已经被赶出家门,这么说,蔚家被灭门的事,他是半分也不知晓了?可是,这么个性子……我在心里思量着,下了结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半年前这件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街知巷闻,京城里谁不知道?”红叶笑道,“何况当时,这件事还是九爷帮他摆平的。”
“哦?还有这么一茬?”我扬了扬眉。
“九爷与蔚家少爷素来交好,我也不知道九爷那样的人儿,怎么会和蔚大少这种性子的做朋友。”红叶摇摇头,叹道,“那蔚大少被丞相大人赶出家门,御史大人自然不好找丞相大人的麻烦了,但你个蔚大少把人家儿子打成重伤,躺在床上,御史大人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还不找人整治他一下?结果人家在江湖上请了几个好手,把蔚大少捉了去,想要好生折磨羞辱,不知道怎么被九爷知道了风声,赶了过来,替蔚大少说情,御史大人给九爷面子,放了蔚大少,这蔚大少被赶出家门无家可归,这半年来一直客居在九爷府上。”
我笑起来:“这么说也算是有惊无险,这蔚少爷虽然鲁莽冲动,倒也有些傻福。”
“他命好,先有个当丞相的老爷子罩他,后有九爷这样的朋友帮他。”红叶冷哼一声,满脸忿忿。
我倒觉得有些新鲜:“怎么姐姐说起这蔚大少,好像很讨厌似的?”青楼女子,对谁都能摆出笑脸,何以对这蔚少爷,如此不满?
“不是我讨厌他,是他讨厌我。”红叶一脸嗔怒,“那人每次在九爷府上见到我,都摆张臭脸给我看,好像我是什么病毒祸害似的,还时不时地警告我,不准对九爷动心思,说得好像九爷是他的私人禁脔一般,我要不是了解九爷的性子,还真以为他对九爷有什么想法呢。”
还有这么一茬?听红叶讲这蔚家少爷,性格这般莽撞,神经肯定也是粗条的,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对男人产生想法,可又对红叶的态度这么古怪?难道这蔚家少爷对红叶……我眼珠儿一转,打趣道:“姐姐难道不知道,有些男人就是爱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摆张臭脸,说不定,他不是讨厌姐姐,心里指不定怎么喜欢姐姐呢……”
“你这死妮子,看你胡说……”红叶作势打我,我笑着躲开,她闷声闷气地道:“我才不会喜欢蔚彤枫那讨厌鬼呢。”
我笑起来,看你讲起蔚家少爷,便滔滔不绝,若真的讨厌,哪记得人家那么多事?红叶呀红叶,你心中喜欢的,当真是那位九爷么?我低下头,理了理思绪。蔚彤枫?是我大哥的名字么?我果然没有找错人,今天在红叶这里的收获实在是太丰盛了。至少我已经可以肯定一点,我这位大哥,绝对不会是楚殇找人假冒的,他也没有那个必要找人假冒一个已经被赶出家门的蔚少爷。既然蔚少爷与九王爷的关系不错,若能与他取得联系,接近九王爷,告之蔚家被灭门一案,应该也指日可待了。想到这里,我的心情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