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桑榆收起笑意。
“找两个你的人,替我照顾好展林风,他在朝暮馆的青莲阁。”决明君道。
“我应了,你走吧。”桑榆摆了摆手,将白子落到了棋盘上。
决明君道了声谢,方才御风向朝暮馆去,展林风人睡得很沉,决明君伸手抚了抚他的睡颜,退下手腕上的那串血族,那是以他的精血凝炼而成,轻声道”:这个就当是定情之物。”言罢,将血珠绕在展林风的右手手腕之上,那血珠一接触到展林风的皮肤,便迅速渗了进去,只留下一圈血色的圆点。决明君替他拢好衣袖,又仔细掖了被角,将紫玉髓心佩放在他的衣服之上,才悄然向云光城而去。
第27章 云光聚魂
展林风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他一起身,只觉得腰背酸痛,后面那处,也灼痛的厉害,头更是昏昏沉沉,昨晚的记忆有些模糊,似乎明珏来了,他说了许多话,然后呢?然后明珏就抱了他,展林风有些恍惚,不知这一切是在梦中,还是真实的发生过,可若是在梦中,为何不仅腰酸,连那处都,若是真实发生过,可明珏人呢?展林风环视了一圈,除了他自己的衣物什么也没有多,当然也没有少,他拉开衣领,身上有一团团小小的红点,展林风的头脑嗡的一声,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门上响起了敲门声”:展公子,展哥哥,你酒醒了没?”是金梵溪的声音。
“醒了,等一下就好。”展林风忙跳下床,忍着身体的不适,将外袍一一穿好,又系上玉佩,顺手理了理长发,才穿过帘子,到外间将门打开,金梵溪一脸笑意,促狭的看着他,朝他眨了眨眼道:“展哥哥昨晚过得还好吧?”
“还好。”展林风应道,将金梵溪让进门。
“我就说嘛,这朝暮馆的伎子啊,无论是男是女是人是妖,那床 上的功夫都是一流的好。”金梵溪不无得意的说道。
展林风惊诧得张大了嘴巴。
“怎么了?展哥哥。”金凡熙故作不解的睁大了眼睛。
“哦,没事,我昨晚是喝的有些多。”展林风的表情有些僵硬。
“那是当然,我昨晚叫人拿的,可是朝暮馆的招牌春情酒。”金梵溪压低了声音,促狭的笑道:“喝了春情酒,就是你定力再好,也禁不住这里花伎的撩拨,我告诉你呀,这酒一喝下去,在做那事时,眼中看到的,就会是自己心中最爱之人,与自己共赴云雨,所以,这酒是千金难买,若不是我与这里的老板有些交情,她也不肯拿出这许多。”
展林风的心中咯噔一声,脑中的那条名为理智的弦已经断掉了,金梵溪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展林风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他脑中想的是昨晚抱了他的人究竟是谁,明珏在明爵爷府,半夜三更的,没道理会跑到朝暮馆来。
“展哥哥,你没事吧?”金梵溪拉了拉他的衣角,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展林风勉强拉出一个笑容,哑着嗓子道:“没事。”
“没事就好,你收拾一下,我们等一下去吃早鄯。”金梵溪道。
展林风忙回绝道:“金小公子,我还有事,我们改日再叙吧,昨日的花销……”
“哎,跟我客气什么,就当是我请客,改日你再请我吧。”
“也好。”展林风道”:我就先告辞了。”言罢便匆匆往外走,金凡熙待他走远,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搓搓有些发冷的手,回牡丹阁找水华去了。
展林风出了朝暮馆,才发现自己散着头发,连发冠也忘了带,身上只有几张银票,他也顾不得许多,直奔爵爷府而去,到爵爷府大门前犹豫了好一阵,才下定决心敲了敲门,门及时开了,一名守门的侍从从门里出来,拿眼上下瞧了一阵,认出他是前日来府中找过明玄卿的那位,便客气道:“公子是找哪位?”
展林风施礼,应道:“小哥,我找彩衣公子,不知他在不在府里。”
“公子是想找彩衣公子啊。”那守门的侍从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道:“恕小人直言,彩衣公子一向是不见外客的,公子你……”
“那彩衣公子今早可曾回府。”展林风截住他的话头问道。
“彩衣公子这两日连府门都没出过,谈何回府?”侍从奇怪的看着展林风答道。
展林风的心彻底凉了下来,浑身似被冰水浇过”:我,我知道了,多谢小哥相告。”侍从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径直回了门内,展林风只觉得鼻中一阵酸楚,他咬了咬牙,也不回凤琴雅筑与杨锦秋道别,在街上找了一家随行的镖行,付了银子,租了一辆马车,雇了一个车夫,便向京都城外行去,展林风再也不愿在京都多呆一刻,从头至尾他对明珏的感情也许是他错了,他就是个笑话,还在朝暮馆被男人上了,这让他怎么再面对明珏。
决明君在日落之前回到了云光城。
“你可考虑清楚了?”简知着一身素白衣袍,手中拿一把短刃,抬眼望着决明君。
“嗯。”决明君答应着,将衣袍解开,露出光洁的胸膛,拿过短刃就要划上去,简知抓住他的手”:决明,你今日灵力耗损过多,依我看,不如等到下月。”决明君将简知的手轻轻拿下”: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躺在这棺中之人本应该是我。”他看向门外院中的那口紫晶棺材,棺材中躺着的人与决明君有七八分相像,身上盖着一件深红的锦被,散着长发,但发色是银灰色,眉间有血色的印文,正是决明君的姐姐木槿。
“既如此,便开始吧。”简知不再劝说,抬眼看了看天色,距子时还有三个时辰,时间应够了,决明君手持短刃,对着左胸划了下去,一时,殷红的血便溢了出来,血中泛着银灰色的光点,简知以手为引,将鲜血引致门外的棺材上空,渐渐形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珠,悬浮在棺材之上。
“可以了。”简知顺着最后一缕鲜血到了屋外,看着血珠在棺材上方翻腾,决明君用灵力止住伤处,他失了不少心头血,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
“你还好吧?”简知回望着屋内的决明君”:等一下,还要入血阵点镇魂灯,一旦开始,便没办法停止了。”
“没事,休息片刻便好。”决明君在桌前坐下,伸手拿瓷盏喝下一大口清茶,闭眼慢慢调息起来,他要趁着简知在院中的棺材四周布阵的空档,将身体恢复到好一点的程度,至少能将招魂术全部做完。
简知以灵力牵引着血珠,在棺材周围布起聚魂血阵,聚魂血阵需以所招之魂的至亲鲜血所绘,阵中在五个方位,点上镇魂命灯,以聚魂术为主,引魂术为辅,将逝者还未完全消散的魂魄,重新聚回肉身。
两个时辰后,简知终于停下结印的手指。
“好了,入阵。”简知道。
决明君将聚魂铃祭出,悬于木槿眉间,聚魂铃是血阵的阵眼,也是聚魂术至关重要的法器,棺材的位置在血阵的阴角,决明君自己则站到了血阵的阳角,简知祭出五盏镇魂命灯,镇住了阴角木槿的五个方位,然后,决明君催动灵力引发了聚魂术,聚魂术一开始便无法停止,需以灵力支撑到结束,若是施术者灵力不继,聚魂术就会以损耗施术者的修为为代价将聚魂术全部完成,决明君已下定了决心,只求能得一个木槿的魂魄是否消散的消息,若还在,便一定会藉此返回肉身,若是不在——便是永诀。
展林风开窗看着窗外升起的月亮,只觉得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甚,他不由得按住了胸口,这是离京都不远的一座小镇,镇上只有这唯一的一家客栈,在入夜之后,他终于同车夫一起赶到了这里,并订了一间上房,车夫自去了伙夫房休息,今晚上月亮很圆,月光从窗户洒进房中,即使不点油灯,房中的一切也能看得分明,这虽是一间上房,却只在靠墙处有一张容两人并排躺下的卧榻,房中有一张四方形的木桌,两只木墩,桌上放着一盏油灯,一套茶具。
门上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展林风有些疑惑,谁还会在这半夜来敲他的门呢?难道是车夫遇到了什么事?
“是谁?”展林风问道。
“客官,我拿了新上的茶水。”门外一个声音低低的说道。
展林风随手拿起茶壶,壶中的水早凉透了,他走到门边,将闩好的门又打了开来。一个人影正在门口,见门打开,迅速走了进来,随手闩上了门,同时,一把锋利的匕首已顶在了展林风的后心之上。
“你是谁?”展林风刚想惊呼,一只手从他的脑后伸出,堵在了他的嘴上”:不要叫。”一个极轻极低沉的声音”:我让你死个明白,不是我要杀你,杀你的人是这汉国最尊贵之人,只因你觊觎了他的人,你可听清了,到了阎王那里做了鬼可不要来找我。”
“唔……”展林风还没想明白,便只觉一股冰冷的气息钻进了身体,这气息很快又离开了,然后伴随着剧痛,展林风感到身体一软,便跪了下去,黑影中的男子将匕首在展林风的后背衣襟上擦了擦,将血迹抹去,又如来时一般迅速离开了房间,展林风捂住胸口,那里正有温热的液体从衣袍中溢出,慢慢浸染开去,他再也无力支撑在地上渐渐失去了知觉。
决明君的身体晃了两下,一缕鲜血从他的唇角逸了出来,顺着衣袍滑落在了地上,紧接着,更多的鲜血涌了出来,”:怎么会这样?”简知大惊,以他的预测,决明君顶多耗费一些灵力。
决明君向简知摆摆手,聚拢心神,示意他并没有多大的事。展林风出事了,在决明君感到心口处一阵绞痛时,他便已知道。他在展林风的身上留下了他的精血珠,精血珠融入了展林风的身体,他们就已结下了血契,展林风承受的伤害,决明君会分担到大部分,同时,精血珠的灵力和决明君在精血珠中的灵元会慢慢替展林风修复他的身体,在最短的时间内护住他的心脉。
“简知阿哥,告诉桑榆让他派人去救展林风。”决明君轻声道。聚魂术已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他不能出岔子,简知点头,一转眼已消失在了原地。已是子时一刻,决明君的心开始烦乱起来,展林风出了事,木槿也还没有一点消息,他将最后的一颗碧安丹吞了下去。
“子时一过,聚魂术便会失效。”回到原地的简知提醒道。
子时二刻,聚魂铃忽然轻轻响了一声,决明君心中一震,忙向木槿的棺材望去,聚魂铃的响声由缓到急,声音也越来越大,在无风自动的铃声中,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棺材的前端,是一名绯衣罗裙的绾发女子,眉目清丽,唇色娇艳,长相与决明君有七八分相似,正是木槿,木槿伸手取过棺材上方悬在自己肉身之上的黑色铃铛,以手指握住内里的响铃”:太吵了。”她说道。
:“阿姐。”决明君走上前,与木槿相对而立”:快进入你的肉身之中,时间不多了。”
“决明。”木槿抬手抚了抚决明君的脸”: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决明君抓住她的手急道”:快进去,聚魂术就要到时间了。”
“我不能再回身体里了,决明,我,我现在已入了鬼界的簿籍。”木槿轻声道。
“鬼界?你的魂魄怎会去了鬼界,鬼界和人界本就是不相通的。”决明君皱起了眉。
“那日我受创后,魂魄离了肉身,恰巧遇到了鬼界的黑河琢,他见我魂魄有散去的征兆,便带我去了鬼界,替我养魂,如今我已是他的妻子了。”木槿说道,她最后一句声音渐渐转低,带上了一丝羞涩。决明君万万也想不到自己阿姐会同鬼界黑河家的人成亲,”:阿姐,你怎么能嫁给黑河卓?他身负鬼脉,永生不能离开鬼界。”
“我自然是知道的。”木槿轻声道:“所以这么多年我才没回来找你,琢,他原是要送我回来的,是我自己不愿,我只想着你就当我已魂飞魄散,也就少了份牵挂,我知你一切安好,也就是了,谁知你今日用了聚魂术,还流了那么多血,决明,是阿姐的错,本该早些来见你,我是怕你接受不了……”
木槿说完,拉住决明君的手低低抽泣起来。决明君见状哪里还能狠心说重话,顺了顺木槿的发,叹息一声”:那我们以后岂不是再难相见。”
每年的七月十五你到丰城便可与我相见,你去时,只去寻翠竹轩,木槿止了泣,温声道”:决明,我只想你在人界能平平安安便好,若能寻一人相守,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木槿说完,抬头看向阵外的简知”:简知大人,木槿多谢您多年来对舍弟的照拂。”她跪下道:“大人若是有用得着小女的地方,小女必当肝脑涂地,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大公主言重了。”简知忙回礼道:“是决明帮了我许多才是。”
几人又说了一回话,决明君再劝木槿回到肉身,木槿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木槿看着决明君”:决明,阿姐需回去了,记得阿姐的话,七月十五,丰城,翠竹轩。”
决明君只觉心中闷痛“阿姐我尽知了。”他知木槿的性子,一旦决定,便不再回头,子时一过,木槿的魂魄立即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决明君呼吸一窒,喷出一大口鲜血,他已是强弩之末,简知叹息着摇了摇头,收起聚魂铃,将已昏厥的决明君移进了内室,决明君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离开云光城了。
第28章 云雾山避祸
客栈中,木墩被移到了床榻的一头,上面燃着油灯,床榻上,展林风静静躺着。床榻边上坐着一名穿天青色法袍的青年,法袍的手肘处绣着一朵精致的银莲,青年生的很是清俊,正伸了手替展林风诊脉,他旁边站着一名着淡绿色银色锦袍的青年,生了一张略圆的娃娃脸,长得唇红齿白,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正紧张的盯着踏上的展林风”:墨莲哥哥,都怪我,若不是我非要先回家中看我的姐姐们,也不至让他糟了毒手,害得你要被师傅责罚——他不会快死了吧。”这人若是死了,他还需想个法子在师傅面前替墨莲脱责。
墨莲放开展林风的手腕,伸手捏了捏金贤玉凑过来的圆脸”:傻玉儿,这也是他命数中该有此事,放心吧,他应该没什么事,睡上几天也就好了。”金贤玉摸摸鼻子”:可我看那刀子穿心而过,当真能没事。”“他体内有两股灵力,虽然本源不同,但都能替他守住心脉,护住命门,慢慢修复身体,他就算是断了气,只要不被挫骨扬灰都能活过来。”墨莲将展林风胸口处的衣袍解开,露出已经止血结痂的刀口”:你看虽穿胸而过,但现今已是结痂了,过个几日,便是连痕迹都难找到。”“他身上的力量是决明下的吗?”金贤玉好奇道。
“应该是吧。”墨莲回答”:玉儿,你得称呼他作决明君。”
“我知道的,也就同你一起我才这般,那现下该怎么办?”金贤玉问道。
:“将他带离这里,等他伤好后再说吧。”墨莲说完,从腰间的锦囊中取出一只小玉瓶,倒出一粒药丸,喂给展林风,金贤玉知道那是生肌丹,能加快伤口愈合的速度。
“是谁下的手?”
“大概是皇座上的那位。”墨莲对刘玉乾与决明君之间的牵绊有所了解,想了想后回答道。
“那我们可得小心谨慎才行,那位的眼线多的很,我知道一个地方……”金贤玉道。
两人悄无声息的将展林风从窗户弄了出去,安置到了带来的马车之上,趁着夜色,向云雾山而去,云雾山离京都三百多里,是金贤玉的私产,山上出产进贡的雾霜茶,所以金家在山腰建了一个庄院,平时有人看守,山顶的茶海中有一间守茶人住的小木屋,金贤玉让人清扫干净,又新添了炭盆和锦被软枕,将展林风安置了进去,让一个叫小兰的十五六岁丫鬟守着他,自己则和墨莲住在山腰的庄院中,又命人守住去山顶茶海的小路,不让任何人上去,只说是雾霜茶将熟,以免有人偷采。
展林风感到眼前一阵白光晃动,睁开眼时,日光正从窗户外撒进来,他坐起身,发现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干净内衫,将内衫解开,胸口光洁如玉,并没有被短刃刺穿留下的痕迹,展林风有些疑惑,他明明被人用刀穿透了心脏的位置,为何现在还有意识,并且胸口连一道疤痕也无?难道他只是做了一个被人暗杀的噩梦?展林风揉揉额角,穿好衣衫,见床边的木椅上整齐叠放着一套外袍,便随手取过穿上,推开了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