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宁尽量避开对他对视,暗自思忖道:二十四……比自己大了三岁,这还是他第一次谈姐弟恋吧,不对……是兄弟恋?
“二十四岁就当总裁了?”顾亦宁记得在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顾兮蕾说这是她们公司的言总。
他光顾着说话,没有注意到电视画面一直停留在卡通台上,言临对屏幕里幼稚的画风实在看不下去,拿过他手里的遥控器,换到了电影频道。电影频道正在播发一部年代久远的欧美丧尸片,顾亦宁生怕他再找借口赖在自己家里,赶紧又把遥控器抢了回来,切到了纪实频道。
言临失笑地看着他警戒的目光,低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只是挂了个闲职,主要在公司掌握实权的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
“你还有个大哥?”
“大哥是正室生的,我和欢欢是外头的女人生的。”
言临说的如此直白,顾亦宁又怎会听不懂。没想到现实生活里,真的存在电视剧里的情节。妈妈是小三的话,不知道他是怎么样在外人的眼光中长大的,想到这些,顾亦宁忽然有些心疼他,赶紧生硬地转换了话题:
“外卖怎么还不来,都饿死了。”
言临看着他一脸“好像提到他的伤心事了,为了避免他触景伤情,还是快点换个话题”可爱的表情,会心一笑: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14
春节的假期转眼就结束了。
顾兮蕾一边抱怨着短暂的假期,一边无奈地挤着早高峰的地铁去公司,而对于学生党来说,距离真正开学还有一小段缓冲时间。在得知顾亦宁的感情有了眉目之后,展途隔三差五就打电话来关心进度。
“在干嘛呢?”
接到展途电话的顾亦宁,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言临,刻意压低了声音说:“……在约会。”
“咳咳咳……”电话那头的展途似乎是被水呛到了,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对顾亦宁的揶揄,“你小子速度挺快啊,朕很欣慰,这下终于集齐了四个人,可以打麻将了。”
“没兴趣。”顾亦宁继续压低了声音说。
“你说话这么小声干嘛?”展途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我在图书馆。”
“你?顾亦宁?在图书馆约会?我的天,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展途夸张的声音从电话里透了出来,正在看书的言临闻声抬起头。他只不过是看了眼顾亦宁,后者就莫名心虚地挂了电话:“滚,我挂了。”
不等言临发问,顾亦宁就主动交代道:“是展途。”语毕,他低头翻了翻刚刚随手拿的《大清国奇案怨案》,三十秒后又将整本书合上,对言临说:“我去换一本。”
“好。”言临低声应道。
顾亦宁心不在焉地走到一排排的书架前。今天早上,他是被言临的电话给吵醒的。一直以来,他都是有着严重起床气的人,一般情况下打扰他睡觉的人,下场都会很惨。所以在接起电话的时候,他的态度听上去恶劣至极。
“干嘛!”
“约会。”回答他的是言临理直气壮的轻笑声,“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
顾亦宁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怕言临久等,他火速将自己收拾了一遍。洗漱加穿衣,一共只用了五分钟,对着镜子抹发蜡却用了三倍的时间——仿佛一夜间就变回了高中时第一次约会的青涩少年。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言临选的约会地点,竟然是图书馆……
他是嫌他没文化吗?
顾亦宁愣愣出神地胡思乱想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言临跟在他身后走了过来。原本就狭窄的书架间,突然涌入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小小的空间更显逼仄。
“不喜欢这里?”言临伸手将书本放回原处,侧头望着他。
听到声音,顾亦宁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如此近的距离,两人差一点就要亲上了。他赶紧后退一步,答非所问道:“我不是读书的料。”
言临听懂了他的意思:“五分钟后,我们换一个地方。”
不知是不是因为早上没睡饱的关系,顾亦宁有点不在状态:“为什么是五分钟?”
他看见言临的唇角染上了些许暧昧的笑意,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言临就低头吻了下来。
柔软而温热的触感瞬间侵袭而至,顾亦宁下意识地去推他,目光中隐隐有些焦急:这大白天的,还是是安静的图书馆……
言临顺势握住了他放在自己胸前的手,牢牢抑制住了他的挣扎,眼底带着一丝笑意,像是在说:担心被发现的话,你就安静一点。
空气里弥漫着书本特有的气息,陈旧而静谧。
周遭很安静,偶尔有翻页的声响,和或近或远的脚步声。顾亦宁整个人都被拥在言临的怀里,他就像一个背着氧气瓶被推入海里深潜的人,耳膜里只能听见自己狼狈的呼吸声。
“我记得之前那本书明明就放在这里呀。”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顾亦宁惊醒般地猛地推开了言临。言临颇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走吧,我们去下个地方。”
半个小时候,顾亦宁抬头望着“S 市博物馆”的字眼,心里掠过一整屏的吐槽弹幕。
“不喜欢?”言临将他面部的细微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言总,你一惯的约会路数都是这么……这么充满知识的芳香吗?”顾亦宁嘴上这么埋汰着,腿还是老老实实地迈进了博物馆大门。毕竟这也许是对方精心挑选的地方,男人的自尊心是必须要维护的。
言临实话实话地交代:“这也是我第一次来。”
“为什么?”
“我以为你会喜欢。”言临的表情看上去很无辜。
时间倒回到昨天晚上九点。
赵欢欢自从恋爱了之后,就搬出去和男朋友共筑爱巢了,偶尔才回来拿一些换洗衣服。昨天她回来的时候,言临正在厨房给自己煮咖啡。
“哥,不用给我倒咖啡,我拿了衣服就走的。”赵欢欢大大咧咧地将手上的袋子往地上一扔,趿着拖鞋就往自己的房里冲。
言临给自己杯子里搁了两块方糖,随后端着杯子走到了赵欢欢的房间门前。他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平时,你们都是哪里约会?”
“约会?”赵欢欢不疑有他,一边扒拉着衣柜,一边回忆道,“电影院,图书馆,博物馆,咖啡馆……好像差不多就这些了。”
言临抿? 丝诳Х龋骸澳隳信笥炎钕不度ツ母觯俊?br /> “图书馆吧,他就一书呆子。”
“我记得他比你小。”他试探性地问,“21还22?”
“21,我怎么那么倒霉,喜欢的都是比自己小的?”赵欢欢坐在堆满衣服的地上,惆怅地叹了口气。
21岁……倒是和顾亦宁一样大。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言临就端着咖啡回到了客厅,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里看起了电视。
他以为大多数同龄人的喜好都是一样的,结果,顾亦宁显然不在他的“以为”里。
“这个还挺好看。”顾亦宁指着玻璃展示柜里的“清雍正景德镇窑粉彩蝠桃纹瓶”低声说。
“喜欢?”言临打量了这个瓶子几眼。
顾亦宁忽然联想到了高中时期被顾兮蕾逼着看的总裁小说,扬起一张笑脸,捏着嗓子问:“人家喜欢的话,你就会买下来给我吗?”说着,他还学做女人拢头发的姿势,眨了眨眼睛。
言临非但没有被他恶心到,反而饶有兴致地微笑起来:“直接买下博物馆的藏品有些难,如果你喜欢这种款式的,我可以给你买个差不多的。”
“我要这东西干吗?”顾亦宁恢复了往常的声音,要是放在家里当花瓶插个花的话,他觉得宜家那九块九一个的玻璃瓶都比这个要来得素净。
他的欣赏水平有限,对博物馆中的藏品没多大兴趣,走马观花地粗粗看了一遍。
工作日来逛博物馆的人不多,除了拿着单反的大爷,就是一些小情侣。顾亦宁瞥了走在他们前面,旁若无人地亲昵起来的小情侣,侧头看向了言临。
“要是你喜欢,我乐意奉陪。”对上他的视线,言临沉声道。
顾亦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是想问,你交往过几个男人?”
“就你一个。”
顾亦宁狐疑地打量着他,言临神色不变,一脸坦然。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言临想了想,回答:“不知道。”
顾亦宁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他浑身上下这么多优点,言临随便说一个都好,可他竟然回答不知道?
言临凑在他耳边,若有似无地往他耳里吹了口气:“生气了?”
“没有。”顾亦宁缩了缩脖子,语调生硬地说。
“走吧,去下个地方。”言临牵起他的手,往出口方向走去。
“不去,我要回家。”
“下个地方是火锅店。”
“……去。”顾亦宁总是在这种类似的场景下,觉得自己其实挺怂的。
***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
因为正巧赶上饭点,他们排了一会儿队才落座。言临先把菜单递给了顾亦宁,等他选好之后,再勾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这应该是他们第三次正儿八经地出来吃东西。第一次是顾亦宁为了道歉,而请言临吃的中餐,第二次是年会上言临带他开小灶去吃的日料,第三次便是现在。
不过三顿饭的功夫,他们竟然从陌生人,变成了恋人。
“在想什么呢?”
言临见他一直拿着筷子戳锅里的蘑菇,沉声问道。
“没想什么。”顾亦宁拉回思绪,不经意在邻桌瞥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坐在我们旁边那桌的,是不是上回我住院时候的小护士,就是那个你约人家下班吃饭的那个小护士。”
言临毫不吝啬地夸奖道:“你的记性倒是不错。”
“她是你前女友吧?”顾亦宁还隐约记得他们的对话,什么“我还记得你大学的时候喜欢吃”,什么“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一听就特别暧昧。
“恩,大学里谈了两年,毕业就分手了。”言临对自己的情史供认不讳。
顾亦宁喝了口饮料,问:“分手的原因呢?”
“我想结婚,她不想。”
这么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像是一颗颗小石子不轻不重地砸进了顾亦宁的内脏,无伤大碍,却硌得难受。原来他曾经对别人动过结婚的念想,曾经对别人那么爱过……
就在顾亦宁沉默着没有说话的时候,小护士也正巧发现了他们,略带惊奇地走过来打招呼:“好巧,竟然在这里遇见你了。”当然,她这话是对着言临说的。
“好巧。”言临礼貌地回应。
“你的这位朋友是不是上次在我们医院骨折住院的那个?”小护士的记性也不错。
“是他,但他不是我朋友,是我的男朋友。”言临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言临说得云淡风轻,小护士的脸色却突然变了变:“你们用餐愉快,我先回去吃东西了,我男朋友还在等我呢。”
突然在外人面前,被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顾亦宁也是微微呆了呆。
“发什么呆,吃东西。”言临将服务员端上来的菜,一一扔进了锅里。
“肉先不要放,火锅不是一锅乱炖!”见他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地倒进了锅里,顾亦宁赶紧手忙脚乱地阻止,“吃火锅要先放菇类的,这样汤才会鲜。先放肉的话,汤会一下子变得浑浊,都是肉沫……”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小护士之后还会粗来的!
☆、15
展途每次骚扰顾亦宁的时间都十分精准,十有八/九都是在他约会的时候。
这天,顾亦宁正和言临坐在咖啡厅里闲聊,他去洗手间的时候没拿手机,于是展途发微信过来的时候,正巧被言临看见。他的手机是没有设置新消息隐藏内容的,所以言临一眼就瞥见了屏幕上的字。
——快带上你老婆一起来打麻将!大不了,哥放水让让你。
言临在瞥见“老婆”这两个字的时候,皱了下眉,随后在手机上搜索了“麻将怎么玩”,“麻将的规则”等内容。
顾亦宁上完厕所回来后,言临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我可以迁就你们的时间。”
“你们?什么你们?”顾亦宁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言临没有点破,回避了这个问题,不一会儿又看似没头没尾地补充了一句:“我的手气很好。”
顾亦宁长了长口正要说话,展途的电话却在这时候打了进来。
“麻将!”
“麻将!”
电话里传来了一男一女异口同声的话,顾亦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展途和丁宁儿。他偷偷瞄了言临一眼,晦涩不清地含糊道:“改天再打吧。”
“改天是什么时候,你给个明白时间。”
“下礼拜……或者下下礼拜……”
“组织想知道你如此拖延的原因。”这句话是丁宁儿的声音。
“……”顾亦宁犹豫着没有回答,他总不能直接明说,说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坦白在和一个男人交往吧,于是只好含糊其辞,“我最近有点忙,还是改天吧。”
匆忙挂断电话,他刚松了口气,只听言临沉声问道:“你不敢告诉别人我们的事。”他用的是语气平坦的陈述句,而不是想要知道答案的疑问句。
“没有……”顾亦宁心虚地侧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言临带着一丝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起身就往门外走。
听到声响,顾亦宁仓皇地抬起头,想要上前去拉住他,却不知以什么样的说辞才能留住他。他的的确确是不敢告诉别人,他们两的事,别说是其他人,就连最好的兄弟展途,他都不敢说。
在认识言临之前,他的生活圈子里,偶尔也会有传言说某人是弯的,某某人是喜欢男的的。他对同性恋虽然没有反感,但也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没想到今时今日,他竟然成了往日他划分为“敬而远之的人群”中的一员。
就在他迟疑不前的片刻,言临已经推门走了出去。他的背影冷漠而疏离,充满了陌生的气息。
下午三点二十分,顾亦宁一个人回到了家里。他打开电视,把台都转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感兴趣的频道。他打开电脑,登录游戏,由于不在状态,一连输了三把。他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往常这个时候,他都和言临在一起。为此,他已经很少去电影院做兼职了。
突然空出的时间,就像是画布里突然多出了一块空白,打乱了画得原有内容,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是他的错,但是他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去补救,这应该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问题,而他又还没有做好跨越这个问题的准备……真是烦死了……
顾亦宁翻了个身,将头埋进了枕头里。
他拿出手机,翻开了通讯录,在“言大总裁”的姓名处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给展途打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老地方见。”
“行。”展途在电话里笑了笑,“你电话来的还真是时候,我刚把媳妇送回家。”
“恩。”
顾亦宁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就骑车赶往蓝林公园附近的那个篮球场。那里几乎算得上的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初中逃课去那里,高中打架也去那里。篮球场的位置偏僻了一些,再加上这么多年没有修缮过,设备旧得一塌糊涂,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会去那里了。
一路上都没有遇到红灯,所以他早早就到了。坐着干等不是他的性格,趁着展途还没来的间隙,他又骑着自行车去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瓶饮料。
刚走出便利店,顾亦宁就看见了穿着白色羽绒服的丁宁儿,正想上前打招呼,却见一个陌生的男人从后面摸了下她的屁股。
“靠!”这年头的色狼都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顾亦宁爆了句粗口,刚想穿过马路替展途去教训这个色狼,就见丁宁儿非但没有生气,而且还面带娇嗔地转身抱住了那个陌生男人。
也许是她的哥哥?顾亦宁下意识往好的方面猜想,毕竟她和展途已经在一起这么多年了。
而上天似乎偏要把美好的东西打碎,马路对面,丁宁儿和那个陌生男子旁若无人地亲吻起来。
顾亦宁的眼中忽然氤氲开一股哀伤,他拿着刚买的饮料重新走回便利店里,再次出来得时候右手提的袋子里多了几罐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