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两人悠闲地谈天说地,马车却停下了,“怎么不走了?”洛千城问道。
夜枭低声说:“有个女子挡在了车前,似乎是找岄公子的。”
“哦?这女子是何人?”洛千城有些讶异,敢当街拦路的女子到底意欲何为,若是没什么惊天劈地的大事,怕是自己会失望。
“此女是昨日宴会上的柳清池,主子应该记得。”夜枭也很奇怪,这个女人也是奇女子,虽说凤国儿女不拘小节,不过这般招眼也不太符合礼数。
“柳姑娘?”岄青寒也是一愣,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会找自己有事?
“怕是你这诗不对人,却有人对号入座了。”洛千城俨然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岄青寒是夸奖过这柳清池的,当时自己可没少吃味。
洛千城伸手撩开车帘,却有意挡住了岄青寒的视线,外面的人自然也看不见他,“柳姑娘当街拦车,不知所为何事?”看戏归看戏,在这节骨眼上可不能放任任何人意图不轨。
柳清池站在车前,站的笔直,一点没有行为越矩的窘迫,平静无波的面容昭示着主人的从容,不惧外人眼光自然,就是这么倔强。
“我站在这里不为别的,只为了问岄公子一句话。”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岄青寒知道洛千城的用意,也不介意看不见外面,有话说完了便好。
“那日公子一首诗没有指名赠与何人,席上女子不少,但是清池自觉与诗中描写最为贴近,想问岄公子对作此诗时,有没有想到我呢?”四周路人不少,见此场景留驻的也不少,好事者本就不少,免费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有不少人纷纷议论此女甚为大胆,哪有女儿家自己上门要说道的,还是男情女爱之事,由此也能看出这柳清池之不同于常人。
岄青寒虽然看不见外面,但是那场景也是能想象的,在宴席之上他从未和她说过一句话,如今她却来问的如此直接,不知道是该说此女率性直接,还是有些厚脸皮了。
不过岄青寒向来好涵养,身为男人本来就应该礼让女人,既然人家问了,那就照实回答,“柳姑娘也没有妄自菲薄,论才学样貌都是不差的,此诗也是与姑娘相称的,我能做出它来,也确实仰仗了姑娘风姿。”
这话说得不能再实在了,摆明就是承认了柳清池姿色不凡,令人倾慕,围观的人们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怎么越看越像是这公子哥儿作了诗赠予这位姑娘却不愿意承认,而人家姑娘找上门来讨个说法,合着就演变成岄青寒勾搭上了人家姑娘却没给人明确表示。
柳清池闻言,又说道:“这般说来,岄公子对清池的印象还是不错了,清池也是凤国女子,不知道什么含羞带怯,便就这么问了,清池对岄公子有意,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这姑娘话一出口,叫好声一片,有这么个美娇娘主动送上门来,怕是没有拒绝的道理吧,不想这岄青寒就是个例外。
“柳姑娘好意青寒心领,但却不能给予相应的答复,如此,抱歉。”岄青寒也不想给她难堪,但是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余地,她要的他给不了,也就不需要再虚与委蛇。
此言一出,便是嘘声一片,人家都这么主动了,你还这么拿捏着,未免太不厚道,大多数男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吧。
柳清池却不为所动,她没觉得被拒绝是失了面子,今日这般举动是为了自己,与旁人无干,别人说什么她也不在意,只是被拒绝的理由她还是想要知道的。
“岄公子能坦诚相告,清池感激不尽,但是其中理由不知能否有幸得知?”
这让岄青寒如何说?说自己是断袖?不好女色偏爱男颜?这种话他是决计说不出口的,喜欢洛千城仅仅因为他是洛千城,他从不认为自己的取向有问题。
洛千城沉默了很久,也到了该说话的时候,“柳姑娘想知缘由,便上车来吧。”
柳清池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夜枭放下车帘隔绝了众人视线,大家虽然好奇,但也不知道里面说了些什么。
其实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洛千城吻了岄青寒,就是如此简单,不需要任何言语,一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有说服力。
柳清池下车,什么都没说,只是脸色不怎么好,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竟是如此理由。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再临幽香已非昨
再回到风国已是半月之后,看着不远处的绮罗江,熟悉里带着一股怀念的味道,夕阳满天,城门近在眼前,这是回家的感觉。
就如同在外漂泊许久的游子,一朝回乡,有的不只是回忆,对于岄青寒来说,在这片大陆上,没有一个地方能真正算得上是家,他是货真价实的外来者,一开始甚至带着排斥思想,只希望平安度日,生老病死,就这么度完一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悲观的人,消极的思想一直存在,从不幻想美好的事情。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情绪很明显出卖了他,他对生活是有所期待的,而给了他期待的那个人就陪在他的身旁,两个人相遇是偶然,但是发展却又不那么偶然,甚至有些出人意料,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是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是个怀念曾经的人,那是因为回忆里的曾经并不美好,可是如今,他却开始念旧了,到了这里,他的人生发生了很大变化,认识了很多人,那是以他的性格不该认识的人,这一切的开始都是拜洛千城所赐。
岄青寒定定的看着远处的夕阳,那是温暖的颜色,洛千城安静的看着他的侧脸,也不打扰他,确切来说,是不舍得打扰,他眼里的情感他看的清清楚楚,洛千城很庆幸这样一个善良美丽的人属于自己,尤其在这一刻,或许是岄青寒从前的生活太过让人感伤,如今能给他无微不至的呵护,那是他的荣幸。
终于,岄青寒轻轻放下窗帘,洛千城却还是那样看着他,不是真的喜欢,是不会有那样的眼神的,那是能把人溺死在温柔里的眼神,想着被这么盯了很久,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莫要再看了,看过多少遍了也不嫌腻。”岄青寒尴尬咳了两声,想转换一下车内的气氛。
洛千城却轻轻笑了,这还是他认识的岄青寒,不论两人多熟悉都会不好意思,那略微局促的表情总能勾走他的三魂七魄。
“笑什么?”洛千城笑的邪肆风流,岄青寒却被他笑的更加僵硬。
“青寒啊,你总是这么可爱,让我喜欢的要命。”洛千城的话音里都带着笑意,对自己的特殊嗜好一点办法也没有。
“两个大男人,你羞也不羞,这种话莫要再说了。”岄青寒是最经不起这种挑逗的,因为无法做出回应,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要,就要对你说,说多少都不够。”洛千城竟是耍起赖来,初见时那个冷艳高贵的少爷再也不见踪影。
马车又开始行驶,进了这个午夜梦回了很多次的烨华城,而车里,不免又是一阵耳鬓厮磨,现在想也是真的百无禁忌,可以为所欲为的洛千城时时刻刻都享受其中。
“绕路从绮罗街走吧,我想再看看。”岄青寒不想和他一直揪住一个话头不放,这样下去就会没完没了,何况还是自己不擅长应对的话题。
“也好,便去看看吧。”
绮罗街还是那副繁华的景象,纸醉金迷不夜天,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看来不少人对这句话深信不疑,甚至受用终生。
花楼是个经久不衰的行业,它是一个国家富足平安的象征,当然,也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有人愿意挥金如土和佳人良宵一度,也有人愿意放下身段与美人共饮一杯,不论何种,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来都来了,进去坐坐如何?”洛千城提议道。
“好。”岄青寒欣然答应了,他虽然离开这里很久,但还是想知道里面的姑娘可都过的还好,绿绮,红罗,白蕖,还有很多其他的姑娘。
月妈妈还是那般利索,嗓门也还是那般大,就连招呼人那份讨好都没有什么变化,老远就看到两个公子向这里走来,当下就迎出去了。
离得近了才看出来,不就是从前的常客洛二公子,虽说前阵子他家里发生了那般事情,如今也平反了,那么,该赚的钱还是要赚的,更何况当家花牌苏陌儿也是被他强制赎走的。
“哎哟,这不是二少么,近日真是少见,馆里的姑娘们可是都快盼出病来了,向您这般英俊潇洒的恩客可不是哪里都有。”月妈妈挥着充满脂粉味的帕子,一脸谄媚的笑着。
“月妈妈倒还精神,如今的头牌是哪位啊?”
“是蔷薇,她呀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妈妈我可是花了重金才培养出来的,二少有兴趣?”月妈妈说起自家花牌就更精神了,更让她注意的是洛千城身旁的那个公子,俊美的不像话,尤其是那双眼睛。“这位公子是二少的朋友吧,生得可真俊,看着面生,可是第一回来?”
岄青寒的唇角带着笑意,可能是看见月妈妈这习惯性的人前一面人后一面的个性,还有那熟练的逢迎拍马,果真是宝刀未老。
“嗯,第一次来,有劳妈妈多介绍介绍了。”难得的起了玩笑的心思,更想见见昔日的姑娘。
月妈妈看他这么配合,心下雀跃,赶忙说道:“那是一定的,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妖娆的还是清丽的,不管什么样的,妈妈定能找到满意的。”
月妈妈很自然的带着两人上了二楼,从前洛千城的讲究,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想来现在的要求也是一样的。
“把馆里从前的姑娘叫来几个吧,我偶尔也想念念旧。”洛千城说道,他知道岄青寒的想法,可惜岄青寒不好开口点名,那就由他代劳。
月妈妈倒是一愣,这来往的客人哪个不是喜欢新鲜的人儿,不知道这二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人家客人都要求了,也没理由问为什么,直接去点人便好。
待月妈妈走了,洛千城问道:“我做的可是你心里想的?”
岄青寒点点头,“精明如你,堪比在世诸葛,可满意?”
洛千城皱了皱眉,“满意是满意,可是那诸葛又是谁?”
“一个传奇人物,善于揣摩人心,精通治世之道,是个有大才之人。”岄青寒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无意间说了一些本不该出现的东西。
“既然是这般人物,我怎么没听说过,莫非是我浅薄了?”洛千城很是疑惑。
岄青寒无话可说,只好说道:“就当是吧。”
被这般无情的说浅薄,洛千城只能默默无语。
正文 第七十章 岁月已逝红颜老
不一会儿,敲门声传来,看来人已经到了。
“进来吧。”洛千城对外面说道。
姑娘们鱼贯而入,脂粉香味充斥了整个屋子,白蕖见到洛千城,娇俏一笑,顺势坐在了他的身边,“二少可真是好久没来了?5 冒邹『孟搿!?br /> 这般娇美人主动投怀送抱,料想洛千城也是个解风情的,不想他竟然躲开了,而是坐到了岄青寒身边,红罗在旁边眼珠一转,目光就定在了岄青寒身上,这么个俊美公子从前竟然从未见过,不过却有些熟悉的感觉,这就奇怪了。
岄青寒斯斯文文的很容易博人好感,这些姑娘也是有眼力价的,红罗滚坐在他身边,纤纤玉手斟了杯酒,端起酒杯说道:“红罗见过公子,第一眼看您就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小女子想敬公子一杯酒,还望公子不嫌弃。”
岄青寒见到她们俩怎能不动容,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果然不假,这才短短几月,她们就已经不复曾经,清丽的脸也打上了厚厚的脂粉,眼角甚至还有细纹可见,姑娘家最宝贵的是什么,不就是如花似玉的脸蛋和短暂的青春年华,可是这些阁楼里的女子,只能在浮华里蹉跎老去,日日强颜欢笑,往昔的小豆子,今日竟成了座上宾客,是不是该说造化弄人呢?
没有拒绝,岄青寒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眸子里却有些说不清的东西。“你们,过得可还好?”似乎这句话很难问出口,他说的很慢。
红罗和白蕖也是一愣,侍奉过这么多男人,还是第一回有人问她们过的好不好,一时间有些怔忪,二少她们是知道的,虽然从前常常混迹花楼,却从不和姑娘过夜,也不会强迫于人,也不过是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所以她们喜欢二少,希望他常来,今日二少带来的这位公子,似乎也不是个风花雪月,附庸风雅的伪君子。
收起那副假笑,红罗说道:“公子说笑了,哪有什么好不好,我们这群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况且我们这般年纪,在这风月场也不那么好混了,也就是得过且过吧。”
“是啊,若是像绿绮姐姐能有个人收留,或是像陌儿一般遇上贵人得到自由,这样的日子或许也就到头了,人生还有点盼头。”白蕖也在一边附和。
岄青寒看了看身边的男人,怕是这些姑娘都不会想到那传说中的贵人就坐在她们眼前吧,想想为了个青楼女子一掷千金,也难怪她们心生羡慕了,恐怕每个风尘女子心里都住着一位贵人,就像所有女人心里都幻想着王子的驾临。
可惜幸运的只是那小部分人,大多数人都无法脱离苦海,只能一边哭一边挣扎,等待着年华老去,死亡的降临,然后结束这悲惨的一生。
“命虽由天定,可是人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你们若是这么轻易就认命,那么枯骨红颜也是活该,别人的同情并不是救你们的良药。”洛千城喝着酒,淡淡的说道,他本不在意这些不相干的女子如何,可是有人在意,这让他也不得不在意。
“二少说的轻松,我们这般卑贱的身份,就算出去了,怕是也难以立足,在这里起码还能吃饱穿暖,最惨也不会饿死。”说话的是一个岄青寒没什么印象的姑娘,应该是后来的,圆圆的脸,模样甚是可爱。
“姑娘这般说辞也没什么错,凡是往好处想,也能活的快乐些。”岄青寒不是洛千城,没有能力一掷千金,而可怜之人多得很,他也救不过来。
在岄青寒的印象里,曾经的姑娘可不止她们两个,还有春兰,华盈好几个,“同期的姑娘只剩你们两个了?”
红罗很困惑,这么好的公子怎么就要找她们这些已经过了气的姑娘,年轻貌美的有的是,为何偏偏是她们?这公子看着有生的很,但是为何好像很熟悉幽香馆,不过她是知道分寸的,纵然心下疑惑,但也绝对不会问出口的。
“本来不止我们两个,还有几个姐妹,可是渐渐的就都发生了意外,有个叫春兰的妹妹,我们都说她有些傻气,客人说什么她都相信,后来得了病死了,还有秋菊,伺候过一个客人然后也不知怎的就被带走了,看月妈妈的态度,倒不像是被赎了身,而是默许被带走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最惨的就是华盈了,她是我们几个里最出挑的,竟然被个大老爷活活玩死了,我们都见过她的死相,现在还心有余悸呢。”说起这些,红罗有些泄气,眼神里那份灵动也不见了踪影,这些姐妹的今天,恐怕就是她们的明天,怎么能不怕?
岄青寒静静地听着,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盏,一直没抬过头,什么心情别人体会不到,只有他自己清楚。
“人生无常,逝者已去,望之安息。”岄青寒连饮三杯,其他姑娘也被其情绪所感染,也是一杯一杯的下肚,大有一醉方休的架势。
借酒消愁愁更愁,可是但愿长醉不用醒的人不也惬意?是不是不用面对这红尘俗世,就不会有烦扰,就不会有忧愁了?
洛千城默默的在一旁陪着岄青寒,他喝多少他便喝多少,姑娘们似乎也忘了什么规矩不规矩,循规蹈矩这么久,就放纵一次又何妨。
时辰不早,岄青寒已经醉倒,本来也没喝多少,多半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一众姑娘也都不胜酒力,桌子上趴倒了一片,清醒的人只剩下了洛千城,他饮尽杯中的残酒,抱起了岄青寒向楼下走去,见到月妈妈的时候,不忘了给几个姑娘求个情,难得醉一回,就不要再受惩戒了,塞了足够多的银票,月妈妈也就不会去计较那么多。
夜枭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待两个主子进了马车,他便驾车而去。岄青寒醉的不省人事,这还是第一次这般不自律,允许自己这般毫无防备,可能是觉得已经不需要防备,也没什么好防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