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甜、微凉。
手指一松,杯子落下,蜂蜜水把薄被打得湿淋淋。
林悟镕捂着嘴,瘫倒在床上。
他将身体整个儿缩成一团,用湿被子裹了起来。
不一会儿,被子下发出沉闷的呜咽,仿若跌入陷阱的野兽,不断绝望地悲鸣。
有人飞快打开房门走到床边,轻轻扯了被子。
“阿镕,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难受?快出来,阿镕!”
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变成了一把利刃,一刀又一刀凌迟着林悟镕的心。
他痛恨自己竟然晕了过去,不知道他已经回来。
痛恨自己没有清理身体,也没有收拾房间,让他看到了一切。
然而最痛恨的,还是自己的背叛。
是的,背叛,彻头彻尾的背叛。
没有任何借口和理由,不可能获得丝毫宽恕。
他背叛了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冯俭。
他的心里多了一个人,非但没有办法回报冯俭满腔的爱,甚至还带来了伤害。
他就要失去冯俭了,失去那个深深爱着自己,愿意把自己当孩子般宠着护着,承诺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的冯俭,自己视若生命的冯俭……
冯俭用力拉开了被子,看到林悟镕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极力压抑着哭声,眼里却不断流着泪。
冯俭轻轻叹了口气,为他,也为自己。
他坐到床沿上,将林悟镕整个人捞到怀里。
林悟镕哭得气都快接不上,绷紧的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
冯俭没有开口,转开了眼神不看他,免得他更悲伤,手掌温柔抚摸着他的背。
突然,林悟镕的背抖了起来,喉头发出“咯、咯”的抽气声。
冯俭忙转回视线,发现他真的在打冷隔。
冯俭想去倒杯热水,不料林悟镕察觉到他要走,拼命搂着他的胳膊,将脸压在肩膀上,小声又急切地说:“别……咯……走……咯……别……咯……离开……咯……我……咯……对……咯……不起……咯……对……咯……不起……”
虽然每句话都被冷嗝打断,但冯俭还是听出了语气里的害怕和绝望,心疼坏了。
他没预料到林悟镕的反应会这样强烈,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他自己真正的想法。
冯俭搂紧了林悟镕,在他耳边安慰说:“我不走,阿镕,你别担心,我不会离开你。憋口气,先把打嗝治好,阿镕。”
听到冯俭的话,林悟镕暂且收住眼泪,尝试着憋气,但情况并没有好转。
打嗝的频率越来越快,强烈的痉挛使得胸口也痛了起来。
看着他不断捶胸,冯俭果断吻住了他。
林悟镕的唇上全是未干的泪水,冯俭将它们吮进嘴里,细心品味其中的苦涩。
舌尖探入口腔中徘徊,慢慢舔过牙床,抵住无力的同伴,轻柔拨弄。
林悟镕的舌开始回应,纠缠在一起,互相感受对方的温情和爱意。
来不及吞下去的口涎汇于嘴角,被冯俭的唇接住,一滴也没漏过。
渐渐地,冷嗝消失不见。
林悟镕闭着眼,不愿过错每一秒的缠绵。
紧攥着冯俭衣袖的手指,泄露了心底的不安。
冯俭见达到了效果,这才结束深吻,单手摸着林悟镕涨红的脸颊,轻笑说:“幸好,你还是没学会呼吸。”
因为太用力,林悟镕的手指有些僵硬。
冯俭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合在掌心中捂着,还不停搓揉帮助他放松。
“阿镕,有些话我想和你说。”
林悟镕的眼睛红得和兔子差不多,脸色却是一片惨白色。
“你,想说什么?”他惶惶不安地问。
见他如此,冯俭不自觉皱起眉,悔意更重。
“阿镕,不用说对不起,因为真正要说对不起的人不是你,是我!你是情不自禁,我却是故意为之。”
冯俭的第一句话就把林悟镕惊到了。
他用力张大眼睛,死死盯着冯俭的双眼,仿佛想借此看清冯俭真正的内心。
“我早就看出来你喜欢袁雅,却没有和你挑明,因为我发现你在抗拒。我明白你是为了我才会这么做,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可是,这样的你并不快乐。你的情绪总会被袁雅影响,看着你怅然若失,忐忑不安的样子,我就明白,你不可能将袁雅从你心里彻底赶走。所以,我故意制造空间,让袁雅有机会靠近你。阿镕,是我逼着你不让你逃避,逼着你直面真实的自己,所以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你和袁雅,缘分上天注定。真要算起来,我才是□□来的那个,是需要乞求原谅的那个。”
冯俭的话满是忏悔之意。
林悟镕呆滞地看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他的确没想到冯俭藏了这么深的心思,但有一点他却能百分百确定。
冯俭全心全意爱着他。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怪我爱你的同时也爱着袁雅?你不介意我心里同时装着你们两个?”
林悟镕问得小心翼翼,他还是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有误解的地方。
“是的,我不介意。在你醒过来之前,我和袁雅谈了一次。他也和我有同样的想法。所以阿镕,现在所有的决定权都在你手里。你是想在我们两个中间选择一个,还是想我们三个在一起?”
第45章 49 在一起
三个,在一起?
冯俭的话极度挑战着林悟镕的认知。
他一直以为爱情只是两个人的事,即便同时爱上两个人,还是必须做出选择,所以才会那样痛苦。
可现在看来,似乎毕方的想法和人类很不一样!
是所有的毕方都如此,还是只有冯俭和袁雅才会与众不同?
见他迟迟不回答,冯俭反而慌了起来。
难道说,他不愿意同时接受他们?
真的在思考如何在他们两个中间挑选一个终身为伴?
“这样可以吗?我是说,三个人在一起,你们不觉得委屈吗?而且别人会怎么看我们?”
冯俭的话太有诱惑力,让林悟镕不仅浮想翩翩。
一想到以后每天睁开眼,就能同时看到他们两个,林悟镕就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地球的英雄。
但与此同时,他也有极大的顾虑。
同性恋本就不为大部分世人接受,再加上惊涛骇俗的“三人行”,要是被其他人了解到了真相,他们注定会被口水淹死。
在林悟镕的眼里,冯俭和袁雅都是最善良、最美好的人,不该被如此对待。
冯俭明白他的担忧,更令他高兴的是,显然林悟镕已经跨过了内心的槛,愿意同时向他们伸出手。
执君之手,与君偕老。
君心归处,连枝共冢。
“你怎么不说话?”
林悟镕见冯俭只是看着自己笑,眉眼间的欢愉令整个人都发着光,衬着英俊无俦的五官,看得他怦然心动。
冯俭情难自已地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语。
“别担心,我和袁雅会全力保护你,尽量不让流言蜚语伤害到你。社会上的确有些人,关心别人的生活更甚自己的生活,但我们并不是为他们而活。是否幸福,只有我们自己才能体会。所以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都不用太在意。”
对林悟镕而言,冯俭的话总有种特殊的魔力,能令他全然信服。
所以当听完他的话后,林悟镕心中最后一抹阴霾也被吹散,全身心放松靠在他的胸前,让冯俭的气息将他从头到脚裹住,迷醉得完全不想动弹。
“喂,别睡着啊,你已经超过24小时没吃东西了,我煮了粥,吃点再睡。”
冯俭察觉到靠在胸口的身体越来越沉,忍不住叫醒林悟镕。
“嗯……”林悟镕迷迷糊糊回答7 ,眼睛却没张开。
虽然现在退了烧,但感冒还是没痊愈,加上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透支的体力并不是睡一觉就能完全补回来。
之前那场撕心裂肺的痛哭已经把暂时的回血消耗得差不多,林悟镕现在只想再大睡一场,对吃饭根本提不起精神。
冯俭发现是不能靠这人的自觉性了,于是硬拖着林悟镕来到厨房,一动不动盯着他把一碗粥吃完,这才放下心来。
“阿镕。”
冯俭的口吻有些犹豫。
在林悟镕吃粥的时候他已经考虑了很久,认为有个问题应该先征求林悟镕的意见,哪怕会让他觉得难受。
“嗯?”林悟镕正喝水,漫不经心应了声。
“有件事和你商量。”冯俭说。
林悟镕放下水杯,静静看着他。
“你想怎么处理那个人渣?”
虽没有指名道姓,但林悟镕瞬间就明白冯俭指的是谁,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对他而言,在季舒平家的那十几分钟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辈子都不再去回想。
然而现在,他非但想起每一个画面,甚至还想到了个被忽略的问题。
林悟镕用力握住了冯俭手腕,焦急地说:“我记得昨晚袁雅把他打飞了,会不会把他打死了?如果没死,他知道我们住一起,会不会找上门来?袁雅呢?你不是说他去雍言家取东西了吗,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自作主张去找他了吧?”
冯俭将另一个掌心盖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阿镕,别紧张,他没死。袁雅也不会胡来。如果那个人渣真敢来,我一定让他再也回不去。”
林悟镕心下一惊,冯俭的话自带杀气,显然不仅是意气用事。
“你,要杀了他?”
林悟镕愈发紧张,他不想让冯俭他们因为这样的人渣而遇上什么麻烦。
“我不会杀他。对这种人来说,杀了他简直就是种仁慈。我的确有我的想法,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但在那之前,我需要知道你的决定。你想报警吗?”
报警?
林悟镕愣了。
他还没有腾出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
像他这类无权无势的普通老百姓,出了事的确会有找警察的意识。
但静下心来考虑,他该以什么样的名义报警?
强、奸未遂?非法拘禁?故意伤害……
且不说第一条是用来保护女性的,想要诉之罪名就需要有足够的证据。
然而他身上能称得上举证的就是手脚上的绑痕,至于被骗喝下的药……
已经过了那么久,谁知道还能不能检验出来?
最让林悟镕投鼠忌器的还是袁雅。
如果真要报警调查,袁雅势必会被牵连进来。
冯俭曾说过,他们的身份都是假的,从身份证到驾照,再到履历,一切都是假的。
如果落入警察的视线,被查出真相,那他还不如抽死自己算了。
“我不想报警。”林悟镕考虑了很久,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这个结果在冯俭的意料之中。
在他看来,目前的法律还不能保护像林悟镕这样的受害者。
而且,更有可能因为白痴们所津津乐道的“受害者原罪论”让他受到第二次伤害。
“好,既然这样,你现在只需要做两件事。养好身体;忘记昨晚在人渣家里发生的一切。其他的,交给我来处理。”
第46章 50 新工作
袁雅刚进家门就立刻问冯俭:“阿镕醒了吗?”
“醒过一次,吃了点东西,现在又睡着了。”
“我去看看。”
袁雅蹑手蹑脚走进卧室,发现林悟镕睡得正香,便傻呆呆站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要不是冯俭进来拍了拍他肩膀,他真会一直站着看,直到林悟镕醒来。
跟着冯俭出了房间,袁雅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小的锦盒,嘴里还嘟囔着:“一把火烧了不就完了,保证连灰也没有,何必那么麻烦!”
冯俭接过东西笑了笑,说:“阿镕不会同意的,而且这样也太便宜他了。”
锦盒被打开,一股淡淡的香气溢了出来。
袁雅提鼻子闻了闻,随即露出嫌弃的表情,同时问冯俭:“要帮忙吗?”
“不用,你留在家里。要是我回来前阿镕醒了,就说我去超市了。”
林悟镕一直睡到天黑了才醒过来。
一走出房间,四道目光就集中到了他身上。
这还是他承认喜欢袁雅之后,三人头一回共处一室。
感受到两人一样炙热深情的视线,林悟镕觉得尴尬极了。
他低下头完全不敢看他们,生怕对视了一个会惹得另一个不高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正在这时,林悟镕隐约听到似乎有警车进了小区,一路拉着响亮的警笛。
受好奇心驱使,他想去窗口看一眼,刚转身就听冯俭在身后说:“阿镕,过来坐。”
对于冯俭的话,林悟镕基本言听计从。
他走到冯俭身边坐下,眼神不敢往近在咫尺的袁雅身上瞟一丁点。
没办法,他还是觉得面对冯俭容易些。
只是,当袁雅伸手过来试图握他的手时,他瑟缩了一下,最终没躲,让袁雅握了个正着。
冯俭将两人的小动作全都看在眼里,心里不觉泛起淡淡惆怅。
其实,不止林悟镕不习惯,他们三个人都需要适应。
好在他们有的是时间。
“阿镕,我们刚在商量,袁雅最近在外地有些工作要做,三个月后再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你觉得如何?”
林悟镕从冯俭的话里听到两个信息。
搬来一起住是迟早的事,林悟镕倒是希望这一天能晚些,让他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不过,去外地工作……
他终于忍不住看着袁雅,“你要去做什么?”
见林悟镕终于不再“无视”自己,袁雅高兴得眉开眼笑,带着献宝似的心情说:“我去拍戏,明天就走。”
“拍戏?”
对林悟镕来说,这个可真是大新闻。
虽说袁雅的外型说万里挑一都是谦虚的表现,但他从没想过袁雅会愿意往娱乐圈钻。
他可是只毕方啊,靠假身份过日子的毕方,做人可以这么高调吗?
林悟镕好奇地问:“你想当演员?”
“不是,就是去挣点钱。上个月雍言说有个朋友急需找个身高在185cm左右的替身,问我愿不愿意江湖救急。我就去了。拍了三天给了一万。前两天那个导演又给我打电话,说觉得我干得不错,愿不愿意再接着拍,一个月能给八万,还包吃包住包机票。我觉得事情简单,又能挣钱,就答应了。”
“替身要做各种危险动作,你行吗?”林悟镕想到以前看到的明星受伤新闻,不免有些担心。
“放心吧,这些事难不倒我。基本都是摆花架子,比不上当年在沙场上真刀真枪的搏命。”
袁雅说得随性,没注意到林悟镕听得变了脸色。
冯俭用脚踢了下袁雅,同时托着林悟镕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微笑着说:“不用担心。我们的身体比人类强壮很多,一般情况下没有东西可以伤害到我们。”
袁雅被提醒后也帮腔说:“是啊。拍戏无非就是吊威亚、从高处跳下、憋气游泳这类小儿科,难不倒我。”
听他们如是说,林悟镕不觉回想起那时冯俭踏火而来的帅气模样,慢慢安下心来。
刚过10点,哪怕丝毫没流露出疲惫,林悟镕还是被两人赶去卧室休息。
客厅里冯俭和袁雅面对面坐着,冯俭瞥了他一眼说:“明天几点出发?”
“早上10点飞机。”袁雅说完,神色犹豫地看着冯俭,“今晚我真不能睡这里吗?我保证不会去打搅阿镕。”
冯俭哼了声,说:“你自己答应的事,没得反悔。”
听到这句话,袁雅像被戳了洞的气球,一下子没了精气神。
没错,答应了的事不能反悔,当年师父就是这么教的。
而且这件事还是不仅是承诺,更是惩罚。
昨天发现林悟镕昏迷之后,袁雅吓坏了。
摸着他的身体像点燃的炭那样烫,怎么叫也叫不醒,袁雅便将雍言连夜叫了过来。
雍言替林悟镕把完脉,立刻将他劈头盖脸骂了顿,说等冯俭回来一定还会骂他。
果然,今天早上冯俭回家后,眼神阴沉得能结成冰,差点没把他从八楼窗户丢出去。
冯俭警告他说,人类的身体比他们羸弱许多。
如果他们尽情纵欲,林悟镕根本承受不了,更何况还是在生病期间。
袁雅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带着满腔忏悔答应了冯俭的要求——在没有学会自我控制之前,绝不和林悟镕上床。
袁雅还担心自己把持不住,提出了延后三个月搬来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