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舒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以为安凌是腻了,才躲着许宁,可他却是因为想和许宁更长时间而烦躁担忧,“要是高考正常发挥的话,基本上那几所重本都没问题了。”严舒他们已经拿到了省里最好学校的特长录取通知书,本省的考生基本上文化课都没问题,可是省里的那所学校对许宁来讲,大概会是E志愿,押底的选择,而且多半不会有什么用的。
安凌无意识转着手机,他突然想起他爸知道他早恋修理他的时候,说他根本不懂什么叫谈恋爱,谈个屁,屁大的孩子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他当时不以为然,而现在,遇到许宁以后,他突然明白了这次恋情和之前的不同。他开始想要未来,他突然好像知道了什么是恋爱,不仅有相处时候的缠绵热情,留恋不舍,还有关于未来的期许忐忑,以及突如其来的责任的重量,他遇到了那个让他想把全部最好的东西拿到他眼前的那个人,心底里不想要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许宁有时候会忽然忘了安凌走的那天发生的事情,他落寞地离开火车站,在外面站着发呆,一阵风吹过来,因为一直憋着跑过去的急促气息被风打散,开始不停地咳嗽,咳得像是要了命。
安凌离开以后,每天会给他两三条信息,说自己今天去了那个学校,吃了什么,几点睡觉说晚安。有时候会给他打电话,但是再也没有以前那样的轻浮了,不会在电话里说些教许宁面红耳热的话,不会诱惑着许宁说喜不喜欢他,只会关心许宁的生活学习,偶尔问问许宁的父母。许宁有种感觉,他觉得安凌好像一下子因为去了外地而变得异常懂事和冷漠,变得更加成熟,像许宁之前幻想的那样,一夜之间,抽开了枝芽,变得稳重而可以依靠,变成一个充满了男人气息的优质男人。
可对于许宁来说,这可不是个什么让他觉得好的消息,因为在安凌变得如此吸引人的同时,他们正分隔两地,他没有在他身边,没有见证因为什么人什么原因,安凌愿意脱掉了那层顽劣纨绔的壳,开始思考自己以后的人生。
好像一夜之间,树叶由绿变黄,然后凋零。马路上的高大的青桐只剩下光洁笔直的树干,像一个独立无依的高个男人,他和同伴之间的距离,远的刚好,只能互相对望,不能指望对方提供过分的帮助,因为对方也是一样的境地。只能在秋末冬初的雨夜里,披着被淋到掉色有些发白的青色的雨衣,孤零零地立着,也不能给过路的人的一点遮风避雨的余地,毕竟他们一样地别无所靠。
早晨醒的时候,许宁就难得迷恋被窝里的温热,被子外的空气好像冷到外露的皮肤就要起霜了一样,他把自己缩成一条细长的蛇,听着方桦洗漱时发出的声音,一直被方桦一遍遍吹着,一直赖到方桦洗漱完,才慢慢悠悠地起来,走向洗漱间。
方桦在书桌旁收拾耽美文库,他把今天要用到的卷子放进耽美文库里,回头看了眼还在洗漱间洗漱的许宁,觉得许宁这一阵子好像有些不一样,也不是很明显但还是能看得出来,虽然以前就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但是私底下还是挺温和的一个人,按部就班完成自己的事情,可是最近好像变得更冷清了,眉目间越发死寂 ,人也越发懒散。就像一个即将进入冬眠阶段的冷血动物,像是蛇之类的。
“许宁,你是不是最近储存能量要冬眠啊。”他笑着问的,可是随着没有回复的时间越长,气氛好像也越发尴尬。
他背起耽美文库,路过洗漱间的时候,看着许宁拿着牙刷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顿了顿,还是说了声,“我先走了,你别迟到了啊。”才离开屋子。
许宁接了一口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把嘴里的牙膏沫子冲尽。冰冷的水好像也激不起他太大的情绪,他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条方桦说的,即将进入冬眠期的冷血动物。行尸走肉,了无生趣。他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起伏,可他好像却是掏出了他为数不多的浓烈的情绪,用光了他前二十年积攒的荒唐的举止,所以剩下了一个麻木的,不知道求什么做什么的空壳,没有太难过,也没有太期盼,所有情绪都耗光了以后,什么都没有。
上课的时候,许宁趴在桌面上,侧头看着窗外的灰蓝色的天空。这个季节的天好像都特别低,离人很近。让人不自觉低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隐藏着厚厚层之中的什么不知名不具形的生灵。
“许宁,有人找。”
许宁出来的时候,看着门口裹得严严实实的严颖,浑身上下就能看见有点婴儿肥的粉嫩脸蛋,穿着白色的长款羽绒服,裹住了膝盖以上的位置,带着里面卫衣的帽子,上面有两个下垂的兔耳朵一样的装饰。看见许宁一出来,眼里就冒着亮光。像是一只成精了的兔子。
“许宁,我想请你帮个忙,我只能找你了。”严颖双手想要抓住许宁的衣服,又怕许宁生气,一双细白的手就掉在半空中,可怜兮兮的。上回借了许宁衣服以后,她又还回来。一来一往的,两个人也算认识了,偶尔也会碰到聊聊。眼下严颖真是找不到别的人了,只有许宁肯出面帮她,才可能会有机会。
“什么忙?”
“我听说你和方桦一个宿舍,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接下来的课程我能不能和他的小组一起学习,我绝对不会拖他们后腿的。”严颖的眼圈红彤彤的,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教改之后,学校换了教学方法,由学生成立小组自主学习代替教师上课,本来是为了提高学生的自主性和方便学生自己查缺补漏,可严颖班的情况是特长生走了以后没剩几个人,剩下的人心思也根本不在学习上,她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过来找许宁试一下,他们班本来就是特长班,老师平时上课的时候就不会像重点班级一样认真细致,教改以后,他们班组学习小组老师就更是放手让他们自己学习了。
“我只能帮你问问,具体什么结果我也拿不定。”许宁看着就几乎要哭出来的严颖,有点手足无措,他对严颖的印象很好,这个女孩乐观上进,爽朗大方,每次看见他,都很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要是可以他也想帮她,可方桦他们班级是学校今年第一次成立的尖刀班,几乎占了全校最好的资源,班级里只有20个人,几乎是整个高三年级组学校里最好的学生了,他们肯不肯带上严颖,许宁一点也没有信心。
“没事,你肯帮我就很感谢你了。”
严颖低头抽泣,鼻音浓重,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对许宁笑了笑,可这副不想让别人为难的样子让许宁有点心疼。他有点恍惚,这段时间他都没怎么有心思学习,课改与他,几乎没有太大关系。可严颖却如此担心,让他突然记起,高三的时候,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他一样,还满腹心思在别人身上。
“我会尽量帮你的。”许宁的清透的声音传到严颖耳朵里的时候,她一下子抬起头,措不及防,从没想过看起来冷漠,不好接近的许宁会说出这种话,她一下子擦干眼泪,抓住许宁的手腕,眼神发亮专注低看着许宁,
“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许宁被她突然地动作惊到,可是看着她不像来的时候那么低沉难过,也不想让她扫兴,他没抽开自己的手,而是看着严颖重新亮闪闪地眼睛,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
“嗯”
安凌坐在酒店简陋的单人床上面,窗外是灰色覆盖了三层楼高度以下所有视线的雾霭,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自己在几楼,是离地面太近或是太远。
好像许宁的心。安凌看着同学发的照片,北方小镇浅蓝色发白的天空和三张笑得格外开心的脸。许宁和方桦,还有他班的严颖,方桦的俊帅优雅,严颖的活泼俏皮,还有许宁的精致绝艳。怎么看怎么养眼,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安凌自己本来没有什么太大追求,他可以和陈御一样,接受省校的邀请,或者像严舒一样,考到哪算那,反正他的未来生活不会有太大的变动。
可是他不甘心,他想和许宁在一起,不想毕业分手,不想因为距离的拉长而分开,所以他才来到这个比家里冷十几度的偏北的大省的省会城市,全国最著名的大学都在这里,就算他不学习都知道所有好学生的奋斗目标都在这个城市里,而他在明显有更简单的选择前,选了一条无比难走的路,可是因为许宁,他愿意去拼劲努力在一群杰出优秀的人中,费力挣扎。只想能和许宁以后在一个城市,离得近一点。明明是抱着想离得更近的想法的来的,可是却好像走错路了一样,他们不打电话,不说想念,像是互相不惦念一样,可是明明想念的都要疯了,满脑子都是那个人,一空下就想他。他离开那天,还没想好怎么和许宁说,他不敢告诉许宁,万一考不上,给了希望之后的失望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盼头,可是不意味着他不想要许宁的关心,他总觉得想要给许宁最好的,不想他受委屈,不想他难过。可是当他离开许宁以后,一个礼拜,两个礼拜,一个多月以后,他才意识到他想要许宁关心他,主动表示想念,而不只是给他发短信,没有主动给他打过一通电话,他白天跑东跑西办手续,一得空就拿出手机,给他发短信。等他有空的想打电话的时间都是下半夜了,那么晚,他根本不能打过去,会耽误许宁的休息。就只能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着许宁。
照片里许宁的笑容温暖惬意,好像没有什么不开心,他觉得心里酸涩,忍不住想着许宁是不是不喜欢他了,担忧忐忑,恨不得马上回去,回到许宁身边去。他好几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那么深刻地想着一个人,想到鼻子发酸,眼眶里有湿意。他在为他们未来努力的时候,许宁不在身边,他想要许宁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又怕他知道自己太喜欢他,就不会珍惜了,像他以前一样,他觉得辛苦,却不是因为在远离家乡的寒冷城市,而是许宁不在身边。
酒店的房间里开了暖气,空气干燥,外面的天空灰暗,他在大学里面考完试,跑过红色的塑胶操场,嗓子里像被卡紧了一团肮脏的棉花,他压不下去,又拿不出来,堵着他的嗓子,发痒又挠不到,火烧火燎地,咳不出来,让他感觉窒息一样,可是最难过的,好像还是他觉得许宁的心藏在了这篇灰蒙蒙的天空后面,他知道许宁喜欢他,可就像这雾霾一定会消失,许宁的喜欢又会持续多久,在他如此清楚地知道自己如此喜欢许宁以后。
安凌把手机扔在床上,他把头垂在床边,让身体的血液倒回到脑子里,闭上眼睛。他知道他这个时候只能向前,拨开这一层雾霾,因为后退已经看不到来的路,就像他浪费了多少感情以后,终于意识到他的爱那么珍贵,只能爱一个人,现在这个人,只能是许宁。
明天是平安夜,他希望明天的测验有个好成绩,T大的招生指标大概只有十几个左右,一定要好好发挥,才有希望。
一模的成绩下来的时候,许宁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卷子,分数和自己预期的一样,比以往有所降低,最近半年他的心思都集中在安凌身上,一模的难度又照正常的卷子有所提升,成绩下降是正常的,老师可能怕影响他的心情,还安慰他这是正常的,排名没下降就可以,不要太紧张,元旦好好放松一下。
他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手机在裤子里振动,他走到楼梯转角,拿出来看见是安凌的来电,手不禁一抖,快速按了接听,他忍不住屏住自己的呼吸,拿到耳边,小声开口,说了一句。
“安凌,我想你。”许宁是真的想安凌,可他不敢主动给安凌打电话,特长生的考试流程他上网查了查,格外幸苦与麻烦,白天还要训练保持自己的体能。通常都是安凌的发一条他回一条。
“屁,就骗我吧,我看你跟方桦,严颖玩得可好了,没有我也行。”
“不行,没有你不行。”许宁打断了安凌的话,他紧张的拔高了一点声音,可是在安凌的耳朵里格外动听,一点也不尖锐,反倒有点清凉凉的,像是有股泉水顺着他的喉咙滑下去,让他最近不舒服的嗓子一下子舒服不少。
“宁宁,平安快乐。”安凌的声音突然正经下来,低沉的男低音沙哑,像是在许宁耳边说的一样,让许宁脸庞一下透红。
“我今天去T大测试,许宁。”我想要你的加油,想知道你的心意,我想你知道我在为我们的未来努力,所以不要离开我,一直喜欢我,一直那样热烈的看着我。安凌拿着电话,说不出的话在他心里回响着。他身高接近一米九,穿着一身黑色的卫衣套装,鸭舌帽压着他最近长了的头发,脸上尽管带着白色的防雾霾口罩,可还是挡不住他明显锋利的脸部线条,格外有侵略性的帅气,尽管看不清五官,仍有许多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可他就全身心关注在手机那一边。
“安凌,不论怎样,我都想和你在一起,所以你,尽力就好。我相信你。”许宁听到T大的时候,心里一震,他考虑自己报考学校的时候,和安凌不经意的提过T大,那是全国最好的体育类大学,里面的体育生招生指标很少。可是那是离许宁想要报的大学最近的一所。安凌出现在那里,是不是意味着安凌想过他们的以后,只要安凌肯往前走一步,他都愿意跨过之后的无数步,只求离安凌更近一点。
安凌看着前面的人渐渐走进去,知道快轮到自己了,他和许宁说一了一声,挂了电话,开始热身。
上场之前,他下意识拿出手机想看一眼许宁的短信,给自己加油。就看到许宁新发的一条信息,他点开,看了一眼,心就好象突然安定下来,却更有力量。
“安凌,只要你愿意,你在哪我都能在哪,所以,安心。”
有太多的人对安凌说过情话了,多到安凌已经不记得说情话的人是谁,说的是什么了,他好像才刚刚成年不久,却早已经在男欢女爱之间沉沦几年,沉浮到他的心像冰河世纪的一座山,尘封已久,岿然不动。可是许宁是一股夹杂着凛冽气息的西伯利亚的春风,他清冷高贵,要叫安凌时刻惦记着他那张总是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蛋,可他也拥有一双灼热的眼,每一眼都可以融化安凌一万年积累的寒冷,每每他露出自己坦露的情感,就可以击破安凌心里重重的壳,叫安凌知道他有多在意这个人,多喜欢他。
所以安凌摘掉口罩走到考官面前的时候,是自己也没想到的镇定,他已经拥有了他最想要的,并且确定那个人的想法之后,就无所畏惧,他可以因为他和别人的照片冷漠焦躁,也可以因为他的情话精神饱满,像一只捍卫自己领地而低声嘶吼的狮子,强悍的气势夺人眼球。为了让自己的所爱知道自己有多优秀。
☆、第 11 章
元旦放了三天假,自从那天许宁和安凌因为那个电话和好以后,许宁就想清楚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有的人在二十岁之前没遇见他们最重要的人,所以他们努力学习,努力填满自己,提高自己,让自己变成一个更好的人等待未来的那个人来说,对不起,我迟到了。然后连两个人一起享受自己前半生为了能和对方一起好好生活的下半生而奋斗不停的美好结果。像方桦,像严颖。而有的人幸运地遇到了早早地遇到了对方,他们就一起好好为一起的未来的奋斗,像他和安凌。
因为喜欢的太多,所以太敏感太在意,可是许宁对待那些阴暗的想法的做法永远都不是和安凌争辩,他会自己慢慢消化,慢慢想开,像他第一次因为安凌朋友的玩笑而在意,到后来的面不改色,不动于心。像在车站慌乱之下的躲避逃跑,到现在和安凌的甜甜蜜蜜黏黏缠缠。他太清楚自己喜欢的安凌的程度,所以不会做,或者说尝试做任何危害他们关系的事情的想法都会下意识地避开,他只要时刻确定一件事,就是安凌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就够了。
一模成绩他告诉家里的时候,表现得不是很开心,有些沮丧,尽管事实上他并不是很在意,他和爸爸在书房里谈了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一扫进去的低沉消极,嘴角甚至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漂亮笑容。许宁一出来许妈妈进了书房,想知道父子两聊了什么,她问了许宁。
许宁俏皮地眨了眨眼,没回答。让在书房门口要进去的许妈妈一霎那间想要极不礼貌地擦擦眼眶,再去扯扯许宁最近有些消瘦的脸蛋,看看这个是不是他一直矜持有礼缺点人情气味的儿子。许宁冲他露出了笑容,最近一段时间没被经常使用做这个表情的面部肌肉有些酸涩,他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烫手的脸颊,低头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他给安凌发了信息,成了。看到安凌回复的知道了和□□的表情。就像偷偷得到什么宝物的孩子,不想被人发现自己过于开心的表情,他躺到床上,把被子拉到头上面。围着被子在床上转了几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