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一瞧,流火正用着那尖细锐利的兽齿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肘,那渗出的血滴沿着手臂淌了下来。
就是这阵痛意,让柳轻非渐渐从愤怒中平复自己的情绪。
看着零绷着一身神经防备着自己的神情,思及刚刚竟然控制不了自己的神智,柳轻非沉静了一阵,竟忽地爆发出一阵大笑,“有趣,你果然很有趣!哈哈哈哈……”
尔后,他渐渐冷静了下来,脸上呈现出一种满是好奇与期待的表情,直直地望进零的眼内:“这是第一次,我居然有了怒意。”
零望着眼前这个似乎发了疯的男人,紧紧地皱起了一道秀眉:这个世界,怪人不少。
……
半个时辰后,在柳轻非的颔首下,零终于能从这彻骨的泉水中上岸了。
但是手才撑在地上,零已觉得乏力难当,根本没有能力往岸上爬。也就在这时,“啪”的一声,那岸边的岩块竟然掉落了,零惊呼一声身子往后倒去,等着又掉进这地狱般的冰泉。
谁知一阵风拂过,那被勒令转过身去“不准看,不用帮”的柳轻非眨眼间便把零抱在怀中,使着轻功,稳当地把她放置在岸边生好的篝火旁。
“我不会感谢你的。”冷着声线接过柳轻非递过来的貂裘,零没好气地说了一声。意识昏迷时也不知道被柳轻非看去了多少,现在这一刻零也没必要装作那种贞烈女子——实际上刚刚一时的怒气不过是不喜被柳轻非瞧见自己无助的状态罢了。
“呵呵”地轻笑两声,柳轻非耸耸肩,移过那惊艳的眼光,并没有太在意这句话。
随后,他拿起手中的树枝丢进那篝火中,似是随意地解释刚才的一切:“这冰泉有醒神疗养的功效,必须要裸着身子。”
零冷哼了一声,扭过头盯着眼前赤红的篝火,没有回话。
一阵静默过后,柳轻非忽地说了一句:“我救了你一命。”纤长的手不断捣鼓着火堆中的柴火,目光并未望向零,仅是认真地盯着篝火。这是随意的一句话,但是,他带着邪意的上扬唇角出卖了他。
回头狠狠地瞪着那个扬起奸笑的柳轻非,零觉得自己穿越以来变得越来越情绪化,也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咬着牙,她不相信他的随意,“你想怎么样,直说就是。”
柳轻非这才一脸笑意地扭头望向零,放下手中的树枝,双手撑在膝上抵着下颌,媚眼流露出一阵异彩,“告诉我你和独孤傲雪的事。”
“除非我死。”重哼了一声,零果断拒绝。
默默地望着那个表情坚定的出尘女子,柳轻非用那只被流火咬伤的右手摸了摸下巴,似乎在考量些什么,左手再次拾起树枝捣鼓那堆篝火。
一时间,除了篝火堆里传出来的“噼里啪啦”声响外,也就只有流火甩动尾巴摩擦地面的声音了。它的小脑袋一时看向自己的女主人,一时望向那个似乎在算计些什么的不知性别的妖人,实在不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
“那么,告诉我为何你不穿肚兜,而且为何你的亵裤与其他的女子不一样?”再次打破沉静,柳轻非毫无羞耻感地拿出那刚刚被自己脱下的女子内衣裤摆在零的面前,一脸认真地询问着面前那个穿着保暖白裘的女人。
头皮一阵发麻,零发现这男人的脑袋绝对和常人的构造不一样,当下随手捞了一件物品便向柳轻非丢了过去,附赠了一句娇叱:“禽兽!”
而那只被抛出去的白色毛茸茸的物体在空中“嗷”了一声厚,便精准地向柳轻非的俊脸扑去了……
40.第40章 条件
寅时。 大地还在沉睡,月光早已经没了踪影。
零静静地坐在岩洞内,靠着一旁的岩石上。目光眺望着远处暗黑色的森林,背后的冰泉面上飘着白皑皑的冷雾。
“很美的景色。”蓦地,背后传来柳轻非轻轻的一句。
没有转过头,更没有回话,零就这样静静地靠坐着,脸上有着道不清的表情,似沉思,又带点迷惘。
柳轻非身子一跃,坐在了零的身旁,一双修长的腿悬在岩洞外,在悬崖边上一下一下地踢动着。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互不对望。
偶尔吹来一阵冬日的寒风,浮动起两人皆未束起的长发,伴着森林中不知名的虫儿声,气氛安谧美好。这一刻,唯美至极。
流火的小兽颅蹭了蹭零的纤手,在零的抚弄下享受地躺在了她的怀中,一双幽绿的兽瞳一瞬不瞬地与隔壁的柳轻非对望。一人一兽在“抛物线”事件后第一次目线交接,颇有眼神厮杀的意味。
忽地,零的一句问话打破了灵境宁静,“要怎么做,你才愿意为我解蛊?”
她的一张俏脸始终没有转过去望柳轻非,目光仍然流连于那远方的漆黑中,仿佛在那其中能给她什么答案。
柳轻非扭头静静地望着零,“把你和独孤傲雪的故事告诉我。”
沉默了一阵,零终于把视线投在隔壁的妖媚男子身上,面无表情地问道:“为什么你对这件事偏生这么执着?”
柳轻非状似随意地甩着腿,目光转移到远处隐约的光影中,语气轻松地说道:“我的师父曾经说过这个世间奇幻之事层出不穷,充满着乐趣。我在这世间游戏了几年,见过各类有趣的事,倒是从来没有遇着这西域传闻的‘借尸还魂’。”
说罢,他回头与零对视,一双透亮的眼睛闪烁着无比的异彩,“你有着独孤傲雪的身子,但是性格行为判若两人,只要你详细告予我这件趣事,我便为你解蛊。”
“趣事?”零冷笑了一声,“对你来说,人世算什么?”
柳轻非微微一笑,“人世不过是一场游戏。”
零安静地凝视着眼前的男子,倾城美貌,不羁笑容,仿佛这世间于他不过是不值一提的棋子一般,仅为他提供乐趣与消遣。她以为这样的狂人在现代已经是超乎平常人的异类存在,想不到在「落后」的古朝也有这样怪异性子的人。
慢慢转过头,她又把目光重新又投注在那微微透着红光的天际远方,话语飘渺:“我只能告诉你,傲雪没有死。”
沉寂了好一阵,柳轻非侧着脑袋,青丝顺着他宽阔的肩膀垂了下来,画面魅惑至极,“这样吧,我们做项交易……你不需要透露你与独孤傲雪的秘密,但是告诉我你的故事,我为你解蛊。如何?”
“……我的故事?”零不以为然。当杀手有五年了,杀手以前的生活,她还记得多少?连她自己也未必清楚,“为什么?”
没有在意佳人的冷淡,柳轻非笑意不减:“我的魅影堂能够查到这世间所有的消息,但是我知道,唯独你,他们穷尽这一生也可能无从下手。”
眼神迷离,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地坐着。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影,她的意识飘到了遥远的地方……
柳轻非也并无催促,就这样坐在零的身旁。直到那朝阳慢慢从地平线升起,天际就像染血般一片潮红。
“我十一岁那年进了孤儿院,十三岁被杀手组织培养,用了三年的时间,我学会了各种杀人的技巧。十六岁那年我接了第一个任务,在一个富商的书房中用左轮手枪打破他的脑袋,而那天是他儿子的五岁生日。”
顿了顿,零的表情有了些迷茫,“你知道赤着脚在雪地狂奔的感觉吗……没有任何武器,没有多余的衣服,我就被丢在一座雪山里,熬过了三天三夜……”
“这个世界上,真正可怕的不是未知的野兽,是人心……你有没有见过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像猪一样被困在一所房子里,面对着各色的武器,被吩咐到只有杀了其他人才有资格活下来……那一年,我每夜都在噩梦中度过……”
41.第41章 约定已成
没有插话,更没有询问什么叫做「左轮手枪」,柳轻非收回了那双在悬崖上回荡的腿,直挺着腰腹盘坐着,转过身静静地看着那个脸上露出各色不若平常淡漠神情的人儿。
零的嘴唇干裂着,额头渐渐渗出几滴冷汗。她以为,那些不堪的回忆早已在多年的杀手生涯里被麻木忘却了,却不想这一霎,记忆如同潮水般向她涌来:“我是个弃儿,跟着街上流浪的人生活,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八岁那年我被一个走路东倒西歪的男人带了回家,我本以为从此我会有一个温暖的家。”
“但是,我的养父是一个酒鬼……你知道什么是酒鬼么?就是那种每日无酒不欢的人,喝得烂醉后就会拿起屋里的皮鞭一下一下抽打养女,最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而那个养女却不能哭喊一声,因为那样只会换来更残酷的对待……”
“我的养母说我是个祸害,她诅咒养父把我带了回来,她说我是个没有人要的贱种,在她家只会拖累她……她每日都会和不同的男人出去,有时候在养父多日不归醉酒在外的时候也会把男人带回来,我被她锁在衣柜里,就听着那些不堪的言语声……但是,我感激他们,因为在我流落街头的时候,是他们给了我遮风挡雨的屋檐,我真的感激他们……”
“有一次,她带回来的男人把我按在了床上,她撞见后,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并且和那个男人一起把我绑了起来……我好像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对,很久了……我到街道的垃圾桶翻找过期的面包,运气不好的时候,我会晕倒在垃圾桶旁口吐白沫,等我醒来之后,我才发现,我竟然还没有死去……”
忽然,柳轻非身子前倾,用力地抱住了眼前的女人。
他不知道他心中升起的这股情绪是怎么回事,他甚至听不懂零的话语中提到的好些语词……但是,这一刻,他就是知道,她需要一个拥抱。
零似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她的思绪已经深深地沉浸在过往中。
如同没有灵魂的留声机一般,她语气清淡地诉说着那些故事:“十一岁那一年,我被养母锁在了衣柜里,就在养母和她的男友在床上打滚的时候,养父回来了……后来,屋子里似乎来了好多人,他们拿着刀,我听到养母和养父凄厉的尖叫……等了好久,我才撬开了衣柜一角腐烂的木框逃了出来,那时候我看见满满一屋子的鲜血和躺在床上、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死去的养父母……你不知道,那一刻我竟然觉得轻松了……”
紧拥着零,柳轻非轻轻地说了一句:“不要再说了。”
他的师父是一个绝世奇人,自幼他便活得愉快轻松。一身的绝世武功加上天赋异禀的思维,他轻易地便创下了杀手楼。
他不知道自己组织内的杀手有着怎样的经历,但是他就是知道,这世间无人及得眼前这女子凄苦。这世界上,竟有这样的女子?竟有这样的女子……
第一次,柳轻非竟尝到心痛的感觉。从前即使面对各色悲惨的世人,他总能笑说这不过是老天爷的一场游戏。世人的生死离愁,他无心装载。
但是面对这个淡然道出这些他从未想过的事件,柳轻非惊诧的发现,自己的心似乎一直隐隐揪痛着,他竟有一种想要杀掉那些给予她痛苦记忆的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缓缓回过头,零脸色苍白,嘴唇无一点血色,呆呆地望着这个抱着自己的男子,她似乎又看见了当年独孤傲雪挂在脸上的一行清泪,看到了那一张真心关切她心痛她的面容……
远边天际初露华光,微弱的光线透过那稀稀蒙蒙的晨雾照射在岩洞内,时光仿佛就定格在这一刻,定格在四目相对的两个绝世丽人身上。
柳轻非目光如炬,“我相信你。约定已成,我替你解蛊。”
“你是一个不合格的杀手。”轻轻觑了柳轻非一眼,零樱唇轻启,淡淡道出了几个字。
流火尾巴一扫,小脑颅微微侧着,一脸好奇地盯着这两个相对而坐的人。在兽的世界里,想看不语还做了这么长的时间,实在是件很无聊的事。
柳轻非面露谑色,双手横交于胸前,眉角挑起,“我不是杀手。我是楼主。”适才放开了紧拥的她,两人无言相对了好一阵,他竟觉得自己十分享受这样的时刻。
零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淡笑,一双晶亮的眸子直直地望入柳轻非的媚眼中:“你是血影楼的楼主,有着高强的功夫,领导着一群杀手,你更不该缺少杀手的警惕。领导一群冷血冷情的人,你何必有情。”
42.第42章 接下任务
就这么轻易地信任别人,投入自己的感情,这是杀手的禁忌。她还记得自己的杀手导师曾经的冷酷与无情,是他教会了她,作为一名杀手的领导者,更不该信任任何人,亦不能拥有哪怕一丝的感情。
零伸过纤手抱起一旁的流火,垂下眸子“唰”地一声站了起身。
她一边轻拍貂裘上的尘土,一边淡然地对那静坐在地上表情滑稽的妖媚男子吩咐道:“你功夫高强,送我回望江楼吧。”态度甚是理直气壮。
面上表情复杂,说不清柳轻非心中在想些什么。
好一阵子,他才神情莫测地跃了起身,一双媚眼定定地注视着身着白裘的零,眸中异彩横行。
还未待零说些什么,他飞身上前便把她横抱在怀中,脚下轻点,使着轻功跳下了岩洞往那朝阳初升的方向飞去。
宁静的晨空中飘荡着爽朗愉悦的笑声以及一句颇有磁性的赞句:“你真是一个很有趣的女子。我很高兴,你与独孤傲雪换了身份……”
空中气流的异动让那仍徐徐燃烧的篝火一阵晃动,红艳的火光与微亮的阳光交相辉映,营造出多彩温暖的一幕,稍稍暖和了这寒冷的冬日……
辰时。
柳轻非把怀中的佳人轻轻置于望江楼的侧门前,此刻的望江楼依稀有了些忙碌的声响。
“你确定不需要直接杀了你体内的子蛊?”“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柳轻非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问到,似乎对零的决定十分意外。
轻轻颔首,零勾起一丝冷笑,带着难得的好心情回道:“这子蛊我有其他用途,你只要帮我把它从我体内引出来就可以了。”末了,她唇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但是别忘了告诉我把这蛊毒下到别人身上的步骤。”
好笑地睇着眼前的冷艳美人,柳轻非十分好奇,“你打算把这子蛊附在什么人身上?”是独孤峰么?但是不可能,子母两蛊不能共存。那么,究竟会是什么人,竟让她这般设计?
轻哼了一声,零的神情渐渐恢复了在现代时的冷漠与凌厉,眸中闪过一丝戾光,回道:“一个罪人。”
“哦”了一声,柳轻非并未再深入探问。
下一刻,他眸光忽地一凛,凭着自己一身深厚的内功,他敏锐地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这侧门。
当下,他轻轻卸下腰间佩戴着的一枚长方形的小令牌递予零的面前。
“这是血影楼的楼主令牌,”柳轻非脸上的笑意直达晶眸,“任何需要,你只要对夏家商行的掌柜说一声,便能传递你的命令予血影楼执行”
毫不犹豫地结果令牌,零淡淡地道了句:“多谢。”
深深地望了零一眼,柳轻非扬起一抹倾城笑靥,调侃了一句:“那么,美丽的无名姑娘,两日后我将前来为你取蛊。”
“我叫零。”淡然说出真名,如今也无须隐瞒了。
“零。”柳轻非轻喃了一声。
“好名字。”说罢,他身影微晃,带着异彩的笑脸消失在稍许明亮的晨光中。
同一时间,那扇侧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
那开门不是别人,正是小翠。
带着满脸的震惊与好一阵子的呆懵,小翠在抬眼见到零的一霎,那红肿的双目顿时溢满了泪水。一面扑向零,她一面夸张地哭喊道:“呜,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午时。
零毫无古朝女子风雅地坐在窗沿边上,仔细观察着今早柳轻非给予她的与麻将差不多大小的镶玉檀香木牌。
这是一枚精致的令牌,木牌中央雕刻着一只精细的麒麟图标,麒麟上方是一小枚透白的玉,整个牌面四周的缀有鎏金,无疑,这绝对是尊贵的象征。
零若有所思地甩动着单腿,纤手无意识地抚弄着木牌,眼神却不知飘到了何方……
那个男人是在怜惜自己吗?只是杀手是没有感情的,这是当初领着她的导师所说的。所以在导师被自己的暗杀的那一天,她并无一丝愧疚,只因这是她接的任务。
43.第43章 让人难堪的问题
但是,她真的是没有感情吗?那她对独孤傲雪存有的感情又是什么?为何今日说起那不堪的过去她竟会觉得心痛?又是为何,当那个男人抱着自己的那一刻,她也很想放任自己回抱他,在他的怀中享受被怜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