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于霏没想到姜城霜的力量会这麽大,或者说他没想到姜城霜会用这麽大的力量限制他,居然连较劲的余地都没有,他顿时只感受到气愤和讽刺两种情绪狠狠砸在他的脸上,好像被侮辱了一样:「你放开。」
好几个路人从几分钟前就已经重点关注他们两人,这会更是连空气都震动着议论纷纷,姜城霜保持着微笑,带着陆于霏若无其事得离开,他偏头贴着陆于霏的耳朵耐心细语,口气却异常强硬:「我们先回车上。」
「我叫你放手。」陆于霏最讨厌他这种权威的手段,几乎是咬牙切齿,气得直发抖:「我不想在这里发脾气,放手!」
这一来一往姜城霜也火了,只是比较静态,语调瞬间冷了三分:「你发什麽脾气,你有什麽好生气的?嗯?我说了什麽让你生气的话吗?哪一句又不顺着你的意了?」
要是平时发生这种争吵,陆于霏一定掉头就走,但他现在走不了,姜城霜简直像是要把他手腕扳脱臼,疼得陆于霏直冒冷汗。
他几乎被强迫推上姜城霜的轿车,姜城霜一上来,就把车门反锁,大有不把话说清楚就把他关到死的架式。
「学长,我们谈谈。」
「谈什麽?你要把我关起来吗?」陆于霏满口恶气,眼神浮满暴躁:「没什麽好谈的。」
沟通要有所突破,总得有一方先示弱,姜城霜理所当然扮演这个角色,他彻底运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
「学长,我们交往那麽久,住在一起很正常,我知道有很多事情你会不习惯,我会尽量让你感觉像以前一样,只是你回来的时候,可能家里会多一个人而已,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就像我们刚开始你让我借住你家的时候一样。」他道:「我也有工作,我不会限制你,也不可能真的二十四小时跟着你,只是换一间大点的房子一起住而已。」
「你到底在不安什麽?」姜城霜很想把这句话吼进陆于霏的耳朵里,但索幸还是忍住了:「不要有压力,我保证会很听话的。」
陆于霏瞥向窗外,回避那道烫人的视线,厌倦道:「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没有要搬家。」
「为什麽?」姜城霜知道自己如果放任现在盛气的情绪凌驾他的理智,肯定会一发不可收拾,但尖锐的语气还是像散弹一样,冲破他长久以来不断忍耐、再三妥协的底线。
尤其是陆于霏这种颓厌的态度,简直让他想亲手把他掐死在自己的怀里。
「为什麽?」他又说了一次。
「这还有为什麽?」陆于霏觉得自己居然还有办法坐在姜城霜的车子里,已经是他这辈子做过最有耐性的一件事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凭什麽逼我搬家?」
「逼你?」姜城霜扬声道:「我敢逼你吗?我什麽时候不是照着你的话去做的?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为什麽你老是要往不好的地方想?搬家真的是这麽不合理的要求吗?这里离你上班的地方开车只要十分钟,你每天可以多睡起码半个小时,这样不好吗?」
陆于霏怒道:「我连决定自己住哪里的权力都没有吗?那是我自己挣钱租来的地方,你不喜欢就不要来!」
「我没有不喜欢,这不是房子的问题,你根本从来没有考虑过我说的话!」
姜城霜的怒气不亚於他,他非常克制才能控制音量把理智收回城墙内:「跟我住一起你有什麽不满,我什麽事都把你伺候得服服贴贴,你到底哪里不高兴了,嗯?每次一讲到这个话题你就跟我翻脸,我是你仇人吗?我是你的爱人,如果是普通夫妻的话,我就是你的丈夫。」
他低声下气得问他:「跟你的丈夫一起住,真的那麽可耻?」
陆于霏用一种不可理喻的表情怒视他,他像是气歪了脸,又像被狠狠掴了一掌,反覆张口都说不出一句话。
他独自抽蓄了良久,才勉强辗出声音:「……我让你上,不代表我是女人。」
姜城霜紧绷着严厉的表情,沉痛道:「我当然知道,但事实上是这样没错,我们只是拿不到一般人能够拿到的保证而已,我有多羡慕其他情侣能够得到国家法律的支持以确保他们能够在一起一辈子,不用提心吊胆哪一天他的人说走就走了,我还没有任何办法能够留住他。」
陆于霏愤怒过了临界点,反而只剩下空虚的疲惫,他轻轻阖上眼睛,用很克制的言语道:「城霜,我不是你的东西,你不需要留住我,就算真有那麽一张纸……」
他歛起凤眼,锋利似刃,一个字一个字划开僵滞的空气:「也不可靠。」
姜城霜紧闭嘴唇,沉默得看着他的爱人,流转的光影打在他雕刻般冷俊的五官上,只浮现一张莫测高深的面具,单凭硬体的物件,他就理所当然得主宰两人之间实质上的地位。
偶尔从姜城霜眼底瞥到一些令人心生不安的波动,已经足够让陆于霏感到畏惧。
作者有话说:
☆、二十一
「你在怕什麽?」姜城霜居高临下得看着陆于霏,神色深沉莫测。
陆于霏立刻扬声斥道:「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讲话。」
「什麽语气?」姜城霜欺上副驾驶座的沙发,单臂撑在陆于霏的头上:「是不是我不叫你一声学长你就不高兴了,嗯?」
「够了,我不想再说这件事了。」陆于霏被那道冷硬的视线紮得全身一缩,却不愿意屈服在姜城霜的威势下:「你不是说没地方去吗?你明明就有房子,却还硬要跟我挤小房子,差不多可以住回去了吧。」
「什麽?」姜城霜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麽,冷硬的面具再也崩不住,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你嫌我挤吗?」
陆于霏烦躁得皱起眉,随时都像是要摔门出去,却默默承受姜城霜的身影步步逼近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连说话呼吸的吐息都能清晰得感受,姜城霜几乎是贴在陆于霏的唇上说话:「我每天出去买菜煮菜在家等你,就是知道你工作起来根本不懂得照顾自己,你以为我喜欢伺候别人吗,我是喜欢你!」
他低声呢喃:「整整一年我不在国内,我每天想的都是你自己一个人有没有好好吃饭,菸量有没有控制,酒有没有喝多,我每天都想你想到快要发疯,结果你还是一样冷淡,有没有我在身边,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差别。」
姜城霜越说越感触,眼眶发热,鼻腔共鸣,沙哑道:「学长,我是真的没有地方去,除了有你在的地方,我哪里都不想去。」
陆于霏被男人压得喘不过气,他烦躁得捏着脖子,在细致的皮肤上扭出一个个淤黑的青印,覆盖在姜城霜昨晚倾力制造出来的吻痕上:「不要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你已经不是小孩了,有没有我,你的生活还是要走下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要拿我来当藉口。」
姜城霜眨着失落的叠影,硬生生挨了这一句:「……为什麽,要对我这麽残忍?」他倏地冷静下来,眼眶中的热流逝去,徒留下瞳孔灰暗的颜色:「学长,是我不对,我不该跟你吵架,我明明知道你会说出这种话,我就不该让你说出来。」
面对不为所动的爱人,他品尝舌根的苦涩道:「前面的话我都没有听到……是我不对,别再掐自己了,于霏……」
陆于霏仍然把手压在瘀痕上,姜城霜心疼得握住他的手,然後抱住他,窝进陆于霏的肩窝,难过道:「学长,对不起,不要这样掐自己,你生气的话就掐我,我不想跟你吵架,原谅我好吗……」
陆于霏也不是自虐狂,只是他耐性不好,一暴躁起来就没完没了,只好掐自己看能不能稍微转移注意力,但看在姜城霜眼里,学长拼命掐在他留下的吻痕上,就彷佛是在极力抹灭他们之间亲密过後的证据。
「……我敢掐你吗?掐肿了你还怎麽上电视?不要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陆于霏松开手,任由姜城霜拥抱的重量把他压进沙发里。
姜城霜发出低沉的笑声,柔情似水道:「你爱怎麽掐就怎麽掐,掐坏了也没关系,正好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有老婆了,说不定我的名气就此一落千丈,然後乾乾脆脆退出演艺圈,回老家开餐厅,下班後只当你一个人的厨师。」
「……扯太远了吧,说什麽呢。」姜城霜仍然不肯放开他,陆于霏动弹不得之下,只好顺势摸了摸肩窝上毛茸茸的脑袋,叹气道:「你工作到底怎麽了,不顺利?」
姜城霜摇摇头,嘟囔:「把工作带回家的男人最差劲了。」
陆于霏冷哼道:「你可别给我失业啊,你要是没工作了,我可不会借你半毛钱。」
「好过分。」姜城霜猛然抬起头,无辜得四十五度向上看:「学长果然是看上我的钱才跟我在一起的。」
陆于霏又嗤道:「别傻了,我又不缺钱,也没那麽缺德觊觎别人的皮肉钱。」他安抚着男人结实垄起的二头肌:「哼,你也就这副身体还稍微有点用处,你要是不好好保持,我要你何用?给我好好当你的明星。」
争吵的火药味在一来一往的闲谈中逐渐烟消云散,谁也没有再提起搬家的事,两人吃完了麻辣锅,本来打算去百货公司逛一下,但陆于霏临时被一通电话叫走。
「南怀路?怎麽了,你去那里干嘛?」姜城霜听从陆于霏的指示,载他到电话交代的地址:「谁打来的?」
陆于霏约好时间後就阖上电话,道:「我的车修好了,上次那个人打来问我什麽时候方便去取。」
「你说那哥害你出车祸的?」姜城霜立刻沉下脸:「我去跟他说几句,连车都开不好,要是再严重一点怎麽办,他负担得起吗?」
「不是他。」陆于霏道:「是他妹妹,女人你跟她计较什麽,她哥哥当天就到医院来跟我说会付担所有的钱,已经很不错了。」
姜城霜把车停在附近的街道放他下来,又问他需不需要陪,被嫌弃得瞪了一眼之後,只好无奈得跟学长挥挥手。
姜城霜坐在车上目送陆于霏离开,直到学长的背影正式从眼帘消失,姜城霜脸上的笑容才抽空,像乾巴巴被人扔弃的塑胶袋,他猛然狠狠捶了方向盘一下,刺耳的喇叭声瞬间弹破空气,发出扭曲的悲鸣。
姜城霜泄了气似得躺倒在座椅上,用手臂摀住眼睛。
「还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姜城霜掐指算了算,他跟陆于霏从高中认识,一直到确认关系後,磕磕碰碰交往了七年,加起来已经超过十二年。
不要小看这一轮生肖年,他今年才二十八,陆于霏就几乎占据了他一半的生命,两人论亲近程度不亚於他的父母,对方都对彼此的脾气再熟悉不过。
陆于霏的性子就明摆在那里,知悉者自知,姜城霜的性格虽然不差,对朋友自然有一套运作的原则,但他当然不可能拿对付朋友的那套脾气拿来对待情人,陆于霏的定位就因此更为特殊。
他们可说是从朋友升格为情人,而他跟陆于霏又多了一层学长学弟的关系,导致他对这段感情的诠释变得更加复杂,更敏感,更难以拿捏轻重。
对他来说,陆于霏脾气暴躁也好,不温柔也好,什麽冷漠,孤僻,社会性差,他都可以理解,这些外人认为是陆于霏的缺点,对他来说都不是缺点,就算陆于霏对他的感情,比起他对陆于霏的感情,只有千分之一不到,万分之一也好,他都可以不在乎。
他真正无法忍受的是,学长根本不爱他。
他知道陆于霏对他是有感情的,十二年了,就算是从襁褓中就开始养的小狗,十二年过去,早就变成秃毛齿松的老狗了,说其中没有感情绝对是骗人的。
陆于霏一直都很照顾他,他莫可辩驳,学长一直是个自律森严的人,他的? 星楹苎细瘢芗嵊玻庇秩萌瞬裙痰陌踩校盟谏钕萜渲兄埃缇筒豢勺园巍?br /> 他永远记得他们终於突破暧昧的网纱,从朋友变成情人的那一个夜晚。
作者有话说:
☆、二十二
那天晚上陆于霏绝对是喝多了,所以才完全无法反抗突如其来的离奇走向。
直到寄住在陆于霏家半年之後,姜城霜才彻底发觉陆于霏私底下的生活,跟他印象中优等生的形象有一大截令人挫折的差距。
那时候他跟家里断绝关系一阵子了,他爸做事比说话更果决,阻断他的经济来源後,就再也没有打过一通电话,他年纪轻,骨头硬,家里越是反对他越要闯。
演艺圈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乱源,他既没後台,又没金主,更加不谙业界的潜规则,喧嚣一时後,昙花一现,结果无非是闹得一败涂地,名声扫地,认识的人没一个可靠,连养活自己都成了问题。
万念俱灰之下,就在每个电影里的主人翁遭遇最低潮的时刻,他遇到了他的救命恩人,他的伯乐,他的迷途导航者,陆于霏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他,人生的转捩点从此展开。
陆于霏在他心中变成了一个更神奇的存在,姜城霜发现他以前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比之在学校的陆学长,从生活琐碎中推积出来的陆于霏,他的色彩更加鲜明,表情更生动,暴躁的脾气更合乎常理。
脱离学校背景的他,彷佛一夕之间变了一个人,浑身散发一种成熟又诡异的魅力,让人更加捉摸不定,合身的西装,干练的短发,犀利的个性,和从容的慵态,一举一动都令他目不暇给,连抽菸的动作都充满性感的男人味。
唯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陆于霏流连酒吧的坏习惯。
住在一起的前三个月,欣许看不出端倪,陆于霏还忙着安置他,适应他,早上陆于霏去上班,晚上如果说好要开伙的话,他就回来跟他一块吃,耐心值和亲切度简直突破天际。
然而时间一长,陆于霏就待不住了,不是他适应不来两人一同作息的生活,而是他更倾向以往独自一人的习惯。
除了模特试镜的尝试,姜城霜不能再把经济寄托在毫无保障的演艺工作上,他找了一份临时的工作,每日疲於奔波,常常加班到深夜,却往往见不到陆于霏一面。
姜城霜知道陆于霏的情绪有时候很不稳定,像是箭上了弦绷到了最紧,但他压抑得很好,在他这个学弟面前从没有露出失态的模样。
他很明白成年人去酒吧消愁很正常,也非常理解陆于霏去酒吧排遣压力的方式,但他就是看不惯陆于霏去那种地方,好像在那儿多待上一秒,就会玷污学长在他心目中崇高的形象,亦或是他对陆于霏一直拥有着过分纯洁美好的幻想。
他开始变着法子要求陆于霏回家,有时候吃饭,有时候是一起逛超市,下雨天的时候,他会特地绕到陆于霏上班的地方再一起回去,陆于霏也没有表现太多的反感。
直到某一日,陆于霏彻夜未归。
姜城霜疯找他一整晚,打他手机也不接,他跑遍了所有陆于霏可能去的地方,甚至连系学长的朋友,但都找不到他,姜城霜急得差点丧心病狂,那晚刚好又是台风夜,就怕陆于霏在路上出了什麽意外,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会不会怪他没有及时找到他。
他一整晚没睡,心想白天要是再找不到人,就要到警局报案,他也真的这麽做了,清晨一到就走到附近的派出所报案,浑浑噩噩得在街上游荡了半天才回去,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到陆于霏稀松平常得坐在客厅喝咖啡,见他顶着一副憔悴的面容走进来,愣了一下。
「你去哪了?」姜城霜满心焦躁如焚彻底冷却下来,却令他的脸色比鬼还要苍白。
陆于霏倒了一杯咖啡递给他,轻描淡写道:「昨晚喝多了,就直接睡朋友那。」
「喝多了?」姜城霜面无表情道:「怎麽不给我电话,我找了你一整晚。」
陆于霏皱起眉头,刹那露出一种被冒犯的神情,瞬间点燃姜城霜的炮仗,愠怒道:「台风夜还出去喝酒,你是有多不爱惜自己,什麽酒那麽好喝?」
陆于霏没说话,瞳孔灰暗得望着他,像是在忍耐。
姜城霜在气头上哪管得了太多,冷笑跟着心中那口恶气沆瀣而出:「是什麽朋友不让你走吧。」
他忆起曾经有一次开车到陆于霏常去的酒吧接他,当时学长醉得不省人事,被两三个人扶出来,姜城霜远远瞧着就觉得不对劲,除来站在最前面帮他叫车的男人,後面两个缠在陆于霏身上的男人明显就有问题。
他甚至看到其中一个男人正在啃咬学长的脖子,姜城霜一个恍神,已经走下车站到陆于霏面前,一把人强夺过来,无视人来人往的目光,直接把陆于霏打横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