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澈正坐在桌子旁边,支着下颚看他。
美人在骨不在皮,然而朱颜看着没骨没皮的灵澈,却发现原来还有第三种美人的。
“衣服。”他朝他伸出手。
如果任性也算是一种气质的话,他一定是一个气质美人。
他忍不住调笑他,“你刚刚不是脱不了衣服吗?要不要轻雪哥哥帮你脱啊?”
灵澈大喜过望,“你会弄裙子吗?”
“我以前小时候帮过妹妹弄裙子。”
“那来吧。”他站起来,朝他张开手。
朱颜依言上前,右手搭在他的裙子带上面。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灵澈,低声说。“要人家帮忙做事,态度这样可不对吧。”
灵澈咂了一下嘴,然后抬起淡色的眸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轻雪哥哥,帮我脱裙子。”
朱颜感到手指都在发麻。
“你这家伙是变态啊。”灵澈哈哈大笑。
“闭嘴。”他拉开他的带子,然后帮他除去了外衣。
“哎哟,轻雪哥哥,你的动作太粗暴了。”
朱颜瞪他。“我哪里粗暴了?”
“你丫看着点好不好,衣服上的东西勾到我头发了。”
朱颜一下子有一种就从梦中惊醒的感觉,马上三下五除二帮他解开了层层叠叠的裙子。
灵澈要脱下衣服了,“你回头吧。”
“我要是不呢?”
那他也要照脱。
是有一种性别颠倒的奇异美感的,他还是女人的样子,可是身体却是实实在在的少年。
“我觉得自己有点醉醺醺的。”朱颜突然自言自语。
灵澈利落地脱下衣服,换上新衣。“你还不换衣服,一直穿着这身红晃晃的,不觉得辛苦吗?”
朱颜也拿着衣服去角落换上了。
灵澈换好了把衣服放床上,他看着朱颜,吹了一个口哨。“轻雪哥哥,身材真好。”
朱颜睨了他一眼,换好了衣服。
“穿上了也没用,我还是看得见。”他调皮地拿手挡在眼前。
朱颜拿起红盖头扔他的脸上去。“去洗脸吧!”
等灵澈洗好脸,他就跑去观望那只老鼠精了。
老鼠被朱颜封了起来,在笼子里叽叽喳喳跑来跑去。
“道长,要怎么处理这只鼠妖?”
“一锄头敲死了算了!”有人想去找锄头。
“叽!”老鼠听懂了人话,惊恐地用小爪子握住笼子。
灵澈另有主意。“扔两只猫进去陪它玩。”
“叽叽!”老鼠更加慌张了,甚至想伸着短短的爪子去抓那张把他封起来的符。
朱颜提醒道:“你碰到符咒会散尽修为的。”
老鼠的身体一僵,然后垂头丧气地坐在笼子里,看样子是认命了。
灵澈逗他,“何方鼠妖?”
老鼠睨了他一眼,“乌苏镇东边的。”
众人惊呼:“老鼠说话了!”
灵澈鄙视他们,一群没有见过市面的乡巴佬。
“为何作乱?”
老鼠妖不想理他了。
灵澈拿来一条小木棍去敲他的头。“为何作乱?”
老鼠妖不想理会他,厌烦地拨开了棍子。
灵澈不死心,一直寻找着角度去敲打着它的脑袋。“为何作乱?嗯?为何?”
这个人还真是让人厌烦。朱颜突然有这个感悟。
老鼠被他拨乱得烦烦躁到不得了了。
灵澈施了一个火咒,往棍子上引火,然后又把棍子伸进笼子里。“你说不说?说不说?”
老鼠妖惊得拼命往笼子边边贴住。“骗人!修道之人不是应该有好生之德吗?”
“不是骗人的。”他义正言辞,“只是骗妖。”
老鼠感觉自己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好,我说。”
故事不长也不复杂。
大约就是,某只小老鼠以一个破落的小屋子为家,呆着呆着,突然就修炼成形了。
可是老鼠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他还是甘愿化作一只小老鼠的样子,呆在自己觉得是家的一个地方。
它的家原本是人类的家,可是这里太破了,已经十几年没有人在这里住了。
后来有一群人送来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姑娘。
大约要死了吧。人群中留下了一个老太婆,专门是照顾她的。
小老鼠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意她的,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这个地方有一只通人性的小老鼠。
夜晚,她点亮白色的蜡烛,披着被子跟站在桌面上的小老鼠说话。
“这白色的蜡烛叫人看了不舒服对吧。”她说,“小老鼠你知道吗?这蜡烛还有红色的。”
老鼠一边吃着她放在桌面上的食物,一边侧耳听她说话。
“红色的蜡烛是人成亲的晚上点的,显得很喜庆,我很喜欢。”
小老鼠记住了两件事,一是红色的蜡烛只有在人成亲的时候点,二是她喜欢红色的蜡烛。
所以当他上街听到鞭炮响的时候,听到旁边的人说有人成亲,他便溜了进去,偷了这红色的蜡烛送给她。
小老鼠觉得红色的蜡烛确实比白色的蜡烛好。因为红色的烛光打在小姑娘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没有那么死气沉沉。
她本来就命不久矣,在她垂死之际,老鼠点亮了一屋子的蜡烛,她便看着它,然后流着眼泪,却又含笑逝去了。
老鼠知道她是死去了,魂魄也该被牛头马面牵走了。可是它就是不能停下来,在整个镇子中寻找要成亲的人,然后偷来红色的蜡烛,插在她的坟前。
“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能停下来吗?”灵澈问它。
“我现在知道了。”老鼠抬起明亮的眼睛,“她说过的,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在场的宾客沉默了,个别小姑娘还哭了起来。“道长,你就放了它吧呜呜呜。”
“你要多少蜡烛我都给你呜呜呜。”
灵澈按照民意放了它。
最后老鼠变成了少年的模样,一头雾水地抱着一大包蜡烛。
“以后不要再做那种事了,好好修炼。”灵澈嘱咐道。“还有,我想告诉你,想要这些蜡烛,与其去人家的婚礼上偷,不然去卖蜡烛的店里抢,效率还更高些。”
老鼠惊呆了,“还有这样的地方?”
“有的有的,我给你指一下路。”
“咳咳。”朱颜在旁边咳嗽。
“对哦,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了,乖乖去修炼吧。”
“我也想啊,可是最近家里来了一只超级凶猛的老鼠,我被赶出来了。”
“嗯嗯嗯?有人欺负你?”灵澈好奇。
少年抓了抓头。“也不叫欺负吧。”
灵澈拎着他的衣领拖着他走,“走吧,我去替你解决一下这件事。”
三人来到了郊外,停在了一间确实很破烂的瓦屋面前。灵澈提着少年,唤出了晋元。“稍微去帮我捉一只老鼠。”他说。
“我又不是猫。”抱怨归抱怨,老虎还是撒腿就跑了进去。
不一会儿,屋子里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巨大动静,老虎威风凛凛地咬着一只肥老鼠出来了。它刚刚把老鼠扔到他们面前,背后就传来了‘轰’的一声,它回头,发现屋子塌了。
“啊!”少年吓得怀里的蜡烛都掉在了地上,然后不可置信地长大嘴巴。
晋元不以为意,“这个房子年久失修啊。”
“是你的动作太粗鲁了。”身为老虎的主人,灵澈觉得自己应该担任起道歉的重任。于是乎,他挑起眉头,语气很是随便地说:“对不起哦。”
少年看着站在他旁边用巨大爪子捂住嘴巴打哈欠的老虎,愣是不敢说出一句责怪的话。“没……没关系呜呜。”
“我会赔偿你的。”他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少年突然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动物的天性让他感觉到了危险。
“我的伏羲院正缺一个看门的,你跟我回去,我养你哈。”
少年一张脸顿时变得苍白了,“你……你你说哪哪哪里?”
灵澈:“你很没见识耶,伏羲院你都没有听过。”
少年的身子都在颤抖。“我知道伏羲院,在我们妖界,大家都知道不可以遇见伏羲院的人的!”
“呵呵,感到荣幸吧。”他继续摸他的头,“你第一次遇到伏羲院的人,就是伏羲院的掌门。”
小老鼠晕厥过去了。
灵澈把他收进塔里,毫不犹豫打包带走。
朱颜在旁边看得明明白白,“你中意这只妖精?”
“虽然中意,但是我不强人所难。”
“你怎么没有强人所难了?”无言到一种境界,他反而笑了出来。
“你听到他说反对了吗?”
“……没有。”他想了想,终于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可是他也没有同意吧。”
他摊手,“在我看来,不反对就是同意。”
朱颜:“流氓!”
灵澈:“我反对这个说法。”
两人就这样打打闹闹离开了乌苏镇。
作者有话要说:
离开两天
第33章 人魔
世间诸多法相,妖以形惑人,人以心欺众。
司马静受了三师兄的委托,前来乌都调查事情。
乌都是九星氏的守护范围,一天有人前来求救。说乌都有了奇怪的东西,众人的头都被砍去了。跟前段时间在凉州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
其实这事情是不归他管的,只是来人才刚一说完这件事,他就恰好路过。九星炔就努了努嘴,派他去跑腿。
司马静是真的不懂人心,他明明就多次确凿的表示他对九星家主的位置没有兴趣,为什么他还要这么针对他呢?说宽了,就算他感兴趣,也不会伤害到他的利益啊。
也许他需要一个导师,让他醍醐灌醒,好明白他的深意。
一边想着,他一边已经走到了乌都。
因为九星炔没有细说,其实他是不知道这里详细的情况的,于是他看到一个算是和善的人坐在大门口,前去礼貌询问。“请问一下……”他嗅觉迟钝,走近了才发现此人身上散发出一种恶臭味。
他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下一瞬间,他的头颅便滚了下来。
“真是多有打扰。”他道歉,然后捧起那颗头颅,按照原来的样子放了回去。
他从大门走进去,发现街道如昔,人们全部都在,并没有空空如也的景象。只是大家身上的时间好像都停滞了一样,没有动作、没有声音。
司马静走到一个怀抱小孩的妇女旁边,他低头细看,发现他们的脖子处都有一条细细的割痕,这里全都是死人。只是因为犯人的动作太快,所有他们还维持着死前的姿势。
街边有着摊子,板凳上坐着有人,只是食物是腐败的,人也是恶臭的。
真是神乎其技,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惊叹着,然后看到一个坐在阶梯上的少年。他长得十分伶俐,睁大眼睛正看着这个方向。
司马静觉得,这样都是死人,他还真是分不清哪种才是活人了。
他上前,发现少年右边的脖子上有一团红,好像是胎记,又好像是人为故意画上去的。司马静伸出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肩膀。
也许是因为力道太轻,头还没有掉下去。
他加大力道,再戳了一下。
少年唇角一勾,嘲笑他。“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司马静并没有被吓到,只是看着他。“原来这个,是活的。”
他挑了挑眉毛,“见你如此评判,我深感安慰。”
司马静拿出平常的一套说辞,“在下是九星氏的司马静,前来探究这里的怪事,不知道公子可知一二。”
他说:“不知。”
他再次拿出正派人士的精神,“若公子只是路过,我劝你还是尽早离开,这里有怪物,专砍人头。”
“嗯,我知道。”少年说:“我听说这里有人模仿我杀人,所以很开心地赶过来,只是来得晚了,并没有见到人。”
司马静也坐下来,与他聊天。“小公子你也是怪物吗?可是你的身上都是人的气息啊。”他在他的旁边嗅来嗅去。“对呀,你是人吧。”
“我不是怪物,我是杀人魔。”少年如此答道。
司马静还是平静地看着他。“你是要被衙差捉走的。”
“衙差要是想来捉我,可是会死衙差的。”
九星氏的人大多古板不知变通,或者严肃不爱开玩笑,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说话这么有意思的人。“你真的是杀人魔啊?”
“是啊。”
“你怎么杀人啊?”
“我从前得到了一根银线,非常锋利,再配合我动作的速度,一瞬间就可以切下人的头,人死了都反应不过来。要是我那天状态好的话,说不定我切下了你的头,你还可以多走两步路或者说多几句话才死掉呢,一点都不会疼的。”
他看着周围的尸体。“很像这里的人的死状。”
少年摇了摇手指。“才不是,你还真是一个很无知的修真者。”少年指引他去观察旁边的尸体,“你仔细看嘛,这个伤口太大了,不是线切段的,是剑,是非常薄的剑。”
司马静拿开头颅看了看,又放回去用眼睛去目测尺寸。
少年问:“你对武器有研究吗?”
司马静回答:“没有。”
“那你是看不出的了。”
他也很遗憾。
在司马静锲而不舍研究尸体的时候,一根银线悄悄地伸到他的脖子上。少年的声音就在后面,“我的速度很快的。”
司马静依旧不声不吭。
少年笑着把上半身探过去看他。“啦啦啦!吓到了吗?”
司马静双眼似月牙状,微微一笑,“吓到啦。”
少年继续笑,“我要杀了你了。”
一把长剑立马出鞘,锋锐直逼少年的心脏。“我的动作也很快,可以一瞬间挖出别人的心脏,虽然我到目前为止只挖出过妖魔的心脏,可是凡人的身躯比妖魔的还要薄,我可以让时间浪费得更少一点。”
少年讪笑,“你不是杀人魔的对吧?你知道杀人和杀妖是不一样的吗?”
司马静眨眼睛,“在我看来,杀人和杀妖是一样的啊。”
“怎么一样?人可是你的同类啊。”
司马静长剑上前一些,“公子,是一样的。”
少年放弃了。“好吧,你放手,我放手。”
“不放也行。”
“哈?”
“我不会死,你死。”
少年马上松开银线,司马静也就跟着收剑了。
“走吧。”司马静去提他的衣领。
少年挣扎,“你这是作甚?作甚?放手!”
“我现在怀疑你就是乌都屠城的凶手,我要捉你回去交差。”
“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证明给你看!”
于是司马静放开他。
少年证明自己的方式就是用银线把一具尸体拦腰砍断。“你看,和脖子上的伤口的大小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你切的伤口大很多。”他惊呼,“你刚才还在夸大,说你的技术比较好,可是你看,你切得那么不平,伤口还那么大,跟砍脖子的人的技术比起来差远了。”
少年反驳,“你懂什么啊,现在尸体都僵了,我能发挥正常吗?办不到啊!”
司马静瞄了他一眼。
少年扁嘴。
“你挺有意思的。”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开朗地回答,“我叫一叶。”
“一花一叶一世界的一叶?”
少年一叶听到这样的提问不禁仔细打量他,发现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有点眼熟。“不是,是一片叶子的一叶,你……我们好像之前见过啊,对对对,你是灵澈公子!”他再看他几眼,“不对呀,有点像,但是不是。你是灵澈的兄弟?”
“你认识灵澈?”他有点高兴。
“一面之缘。”
“那我邀请你去我住的地方把。”
一叶少年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个人的思路。“哈?”
“你可以跟我详细地讲讲灵澈的事。”他硬捉住他的衣领,把他给拖走。
一叶想要挣开他的手,发现自己的力气居然不能与之抗衡。“我要告诉你,我不是屠城的凶手。”
“嗯,我相信你。”
“那你还不放手!”
“可是我不是因为你是凶手才想带你回去,而是我想听听灵澈在外面做了什么而已。”
“我们没有什么交流的!没有!就是见了一面,顶多就是打了一个招呼!没别的了!我现在告诉你了,全说完了,快点放手!不要拖着我,我的鞋子都快磨破了!”
“灵澈很少对一个人有一面之缘就报上名字的,他一定很欣赏你,来吧,我们回我的院子里,慢慢促膝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