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首位的吸血鬼打破了沉默,开口道:“欢迎,先生们。”
说出来的话是这样的,可看那表情,显然不是出自友好善意而来的欢迎,在场的都是知道些弯弯绕绕的,自然清楚这句所谓的欢迎也不过就是客套而虚伪的开场白罢了,也没有人在意这句欢迎是否出自真心。
诺埃尔并未使用摄魂取念,但莱斯特的读心并不是像诺埃尔一样靠魔法使用的,而由于这一只吸血鬼跟本土的吸血鬼不太一样,他的眼睛是不会变成红色的,所以不论是从外表还是从力量波动来看,都没有一点读心的痕迹。
“我很少见到这么多同族了,先生们。”有着微卷中长金发的男人向前走近了坐着的吸血鬼们,说的话有些像是在感叹,语气中却没有半分愉悦开心的情绪,他朝着同样可以读取思想、但能力还是有一些区别的阿罗伸出了手,开口道:“可还是请快一点吧。名誉受到这样的怀疑,总不会令人高兴的……虽然有所区别,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同一个物种。”
阿罗的能力在吸血鬼世界里不是什么秘密,伸出手等待接触以被读取思想的也不少,可是很少有人……不,应该说很少有吸血鬼会这样跟他们说话了,这种态度从坐在位子上的血族们看来有些不敬的意思,更别说这个家伙的诞生方式还是在让人怀疑的处境,这样的行为方式令阿罗一时没有伸出手来。
然而莱斯特在成为吸血鬼之前虽然确实是一个被封有爵位的法国贵族少爷,但是也同样并非是个循规蹈矩的贵族,这一点从他对表演的喜爱就可以看出来,当然,成为吸血鬼以后就很少能让他有展示这一爱好的机会了,再加上这个世界现在的表演方式,与他以前时代的剧院表演还是有着一些区别,就更别说这一爱好的展示了,不过也不是全无踪迹,就好像当初劝诱诺埃尔与他一起成为吸血鬼的时候,虽说不至于说话跟唱戏似的,可多少还是稍微带了点戏剧的影子。
可想而知,沃尔图里的所谓威严,在这样一个连自己的棺材都随便坐的吸血鬼的眼里自然是没有什么的,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来自另外世界的吸血鬼。
见阿罗没有动手读取思想,莱斯特挑了挑眉,既然能知道对方请他们来的目的,很快也明白了对方现在的想法。
诺埃尔因为莱斯特向前走的举动使得他看起来站在了距离稍远的地方,可这并不妨碍他将发生的一切收入眼中,沉重安静的环境也不会令对话要分毫模糊不清,这样的情况已经足以他进行浅显的侧写了。
莱斯特所说的话已经可以让他分析出今天这一次见面的目的了,无非就是两个世界的吸血鬼的差异性导致了现在的怀疑……要说调查也可以算,而结合他伸手的这一动作来看,他想要快速地摆脱这种现状,无非就是读取记忆思想了,单单是现在的思想读取不足以成为洗清嫌疑的充足证据,可是长时间的思想记忆就不一样了,而吸血鬼拥有的能力不尽相同,这一位坐在面前的沃尔图里家族首领之一是什么样的能力,也可以清楚了。
绿眸的巫师也跟着走到了阿罗的眼前,金发吸血鬼见状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看见那走过来的少年同样朝着这一位沃尔图里的长老之首伸出了手,歪头问道:“或者您更想要从在下开始吗?”
端的是纯粹疑问无辜清白的模样。
面前这个少年巫师的表情和语气都没有蕴含什么温情,可气质看起来还是叫人直觉没有任何恶意的,而且人类当中,能长成这样的实在不多,顶着这么一张脸,看上去又诚恳至极,与刚才的吸血鬼截然不同的态度,哪怕两个人容貌不分上下,在言行上区别还是非常大的。
放在眼前的手和吸血鬼这种生物的手是完全不同的,它给人的感觉同样会有纤长优雅、骨节分明的成分,但是不会有苍白病郁的印象,反而连分辨都不需要,就可以得出这是一个活人的、年轻人的手的结论。
阿罗这个吸血鬼,神情经常会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这导致了一种上位者特有的高深莫测之感,但他笑起来的时候,那种莫测不会有一点减少,随着那嘴角一同勾起的还有从脊背窜上来的阴凉感。
于是这个时候,他覆上了那只人类少年的手,并且勾起嘴角笑了起来,目光落在倒映出了自己神色的碧绿色虹膜上,隐隐闪现的属于吸血鬼眼中的红色在那双眼睛里比面目表情更加突出显眼,而这样相对的两种颜色,却不会有任何突兀。
思想记忆被读取其实没有什么感觉,如果不是接触的手与莫名转换的瞳色,那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然而吸血鬼使用能力与否跟瞳色没有多大关系,在他的知识库里,眼睛这样变化的多半可能是饿了,可是莱斯特一餐不吃都没有侧写出什么来,这一位可称得上是在吸血鬼世界里地位很高的存在总不可能连饭都吃不饱吧?
但这种猜测并不能消减目前处境的危机程度,假如对方真的饿了,那么作为在场的唯一一个人类,他就不全了,何况是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实质并没有那么健康。
其实他也能稍微猜出来一点,被莱斯特吸血的时候会有魔力随着失去的血液一同流出,这可能是因为莱斯特的关系,也可能是由于自身的关系,看完了自己记忆的对方自然也会看到这件事,那么想要尝试一下这血液是否也能增强他们的力量,也是顺理成章的想法。
可这种尝试从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对谁都不好。如果这是由于自身的原因,这样的血液当然不能一次性喝光,对方要是当真那么做了,那下一秒自己就要倒下去,一点可持续发展都没有,就跟杀了生金蛋的母鸡试图一次性从肚子里挖出来所有金蛋的行为一样愚蠢。
直视着那双泛有红光的瞳眸,诺埃尔这样想道,面上的脸色不变,视线看见对面的瞳色渐渐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除开掉这一件事,其他的记忆都没有什么大问题。沃尔图里不太会去干涉那些跟他们没什么关系的事情,而作为一名能力是可以见到他人记忆过去的生命并不短暂的吸血鬼,各种各样的经历应该都看过不少了,他也一点不担心过去的限制级记忆被看到会不会感到羞耻。就好像医生看到病人的身体多半都是完全不一样的认知,虽然在这个比喻里自己大概算是病人这个身份,而病人则还是会感到羞耻,可是对于诺埃尔这种家伙来说,代入医生的心态也不是什么很难以做到的事情。
而现在的重点则是另外一个。望着那张笑容不变的脸,浅棕色短发的少年蓦地勾了勾唇角,眨了眨眼未曾收回目光。
将这一神色变化收入眼中的阿罗上扬的嘴角又落回了原来的地方,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了起来,收回了自己的手。这种眼神比起之前赤红的眼睛还要来的让人容易升起危机感,可直面的人面色却没有变化半分。
“失礼了。”刚刚才使用了摄魂取念的巫师这样说,好似真心实意的歉意,但是最初像是诚恳万分的感觉却消散了不少。
阿罗不是没有见过巫师这种生物,确切来说,以那漫长的生命来看,他见过的巫师数量也不算少了,可是这种在被读取记忆的时候还能一边思考并且靠这段思考打消一个可能的危机、还在连读取思想的人都发觉不了计划的情况下摄魂取念……这种巫师他倒是第一次见。
潜意识里规划好对自己有利的计划,然后连思想的主人都尚还察觉不到这个潜意识存在,完成了这个任务,惊醒原来如此。
向来都对中意的能力主人有招收想法的血族长老回归了平常的神情,对面前的人类开口道:“如果你是一个吸血鬼,沃尔图里真心地邀请你的加入。”
“可惜我不是。”将手放回自己的身侧,诺埃尔微微侧过头,还是那幅有礼而好像无害的模样,他说:“向您表示我诚挚的遗憾,阿罗先生。”
看上去好像是真的在遗憾一样。望向那温软的眉眼,他内心嗤笑着这样想。
可是谁都知道那点遗憾就跟一开始的欢迎一样客套,没有半点真心。
吸血鬼挖出了巫师的记忆,然后巫师又反手查看了对方的大脑,最后终于拿回了于大西洋前莫名失去的记忆。
作者有话要说: 读心+侧写。永远不用担心自己在状况外白天卡文一塌糊涂,感觉自己完全不会码字了,更新这么晚抱歉……
☆、第41章
莱克特医生的家里是有壁炉的,但是很少会燃起来,或者说,现在这个时代,即便家里有壁炉,但还在使用这种东西的人真的不多了。因此当诺埃尔走进去的时候,整个室内都是一种僵冷的色调……事实上,这种装饰布局以及整齐程度,确实是很容易让人感觉与外面的天气相衬的。
更别说现在室内的情况就不令人感到轻松了。
邀请他过来的医生站在桌边,而另外两个一站一坐的未曾见过面的人则是皆在当初巴尔的摩的报纸上见过,一个与切萨皮克开膛手有所关系的曾经关在精神病院的医生,一个据说是擅长想象犯人作案来破案的……探员?
他记得当时小报的记者似乎还力图将这一位分析师描绘成一个随时可能变成杀人犯的可怕疯子……虽然他是觉得没有这么夸张,至少都是被分析部邀请的人,但是看现在的情况似乎也好不了多少。
诺埃尔是没有学过医学,但是作为一名侧写师,他是学过心理的,自然也就看得出来对方现在的情况并不是所谓的精神问题,而更像是癫痫症状。
听到声音,穿着同样整齐的医生转过头来,“你来了。”
“他看起来状况不太好。”棕发的探员这么说,看其他两人的表情似乎并没有打算要管一管,语气中有些疑问的意思。
“是的,轻度癫痫。”汉尼拔这样解释,却没有半分要上去帮助的样子。
闻言,诺埃尔微微皱起了眉,“他是你的病人?”
其实一开始进来的时候,他还有点没想到还有另外两个人在场,才礼节性地那样打了一声招呼,不过还以为他们只是在谈事情,倒是没有想到走近以后还有一个人身体都出了状况。
诺埃尔这么问倒不是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他甚至还能从记忆里面挖出来得知现在状况不太好的先生叫威尔·格雷姆,坐在桌旁的那一位叫吉迪恩……后来回想起来居然与他们的资深前辈一个姓氏印象简直不能再深刻了……他只是在看到那个正在犯病的先生之后突然想起来,面前这个医生的过往资料里,有一点信息他没有串联起来。
虽然汉尼拔·莱克特是一位非常享有声誉的心理医生,可是那也不代表对方的每一次治疗都是完美无缺的,或者换一个说法,在对方的治疗谈话以后暴起伤人的病人并不少,甚至应该说,有些病人伤害他们的心理医生前,都是从汉尼拔这里转过去的,这对于一个能力如此优秀,优秀到能成功反击一个危险凶手致死、快速获取艾西尔的信任的心理医生来说,本身就是非常可疑的。
这一点不是非常起眼,导致如果这种现象在一段时间里并不频繁的话就很容易忽略过去,而诺埃尔会突然想起来,也只是看到了威尔现在的状态,然后脑子有了那么一点灵光一闪。
但是假设要靠威尔犯病来攻击在场的人的话,以对方现在的状态,更加危险的人可不是自己,反倒是那位吉迪恩医生若要动手,还更加有力一点。
“以及一个朋友。”看起来一丝不苟的医生如此补充,哪怕看这个人的举动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朋友该做的事情。
浅棕色短发的侧写师的眉毛略微扬了扬,对于汉尼拔意义上的朋友这个词,有了些了解。从侧写来看,汉尼拔这种人是不太会有朋友这种存在的,可他有了,而看这位朋友现在的情况……成为这样一个家伙的朋友,那真是让人有些同情了。
不过这也说明了这一位先生身上肯定有什么特别之处,才会令汉尼拔认为他们是朋友。以对方目前的状况是不太看得出来什么的,但是从那张报纸上透露出来的信息的话,也不会想不明白。
威尔·格雷姆这种能力,就是通过对于罪犯的精神心理进行深入的了解与感受,明白犯人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什么样的动机手法来发现线索,而这种与犯人精神深度接触的方式,则十分容易造成自己精神上的不稳定,倘若把控不好,那就有可能真的成为一个罪犯,更何况对方最初可是因为没有通过测试才有了现在的例外邀请咨询,对于汉尼拔来说,或许这样能了解他的思维想法,并能感同身受的存在,是有着成为他朋友的资格的……或者说,他更乐意在后面推一把,然后让对方真正认识到自身的所谓本质,那就是非常令他满意的朋友了。
威尔虽然也是犯罪分析师,但是和自己所认识的bau的侧写师们还是不一样的。
他们是通过知识的分析、当然也一样会深入去接触了解犯人的心理状态,从而在专业方面推测出人种、年龄、性格等等信息。可是威尔则不同,他是通过感受犯人的心理,去得知对方在作案的时候是何种状态,他会感觉到与犯人同样的愉悦、满足等等情感,而通过测试成为正式探员的侧写师们,在同样接触到犯人精神状态的情况下并不会有那样强烈的共鸣,甚至感到反感与厌恶。
所以要说所谓真正的本质,也不是全然错误的,因为对方确实是会因为犯人的感受而感同身受,只不过,仅仅是这样,也并不代表对方就是一个本质的罪犯。
然而这些分析并不是毫无意义的,对于他们来说的乐意相信威尔本质不可能是罪犯,对于犯人来说却是不一样的,而汉尼拔既然想要令双方成为朋友,那说不定他之前的一些举动……或者说作案就不是全无意义的,以对方的智商以及对外的形象来说,想要蛊惑这一位分析师全面踏入犯罪的世界而去做些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一旦有了这样的可能,那么从无规律全凭心情的作案变成了有目的的作案之后,这个人会留下的破绽就会更多起来了。
既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那么这位分析师在汉尼拔那边的分量就绝不会轻,这就是说对方不会放任威尔真的因为现在的症状生死一线,那他其实也没有过多担心的必要了……虽然从侧写上来看或许汉尼拔这样的人会利用这种病而做什么。
略微已经有些放心的诺埃尔便没有再提威尔,将话题绕回了正事,“所以,今天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医生?”
“请坐,伊夫林探员。”汉尼拔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看了一眼还没有说话的吉迪恩医生,“稍微出了一点意外,希望你不会介意。”
诺埃尔顺从地坐了下去,对此不置可否,只不过对现在还镇定十足坐在一旁的拥有与他们首席侧写师同一个姓氏的医生有些另眼相看,从当时他翻阅过的报纸来看,对方无论是不是切萨皮克开膛手,都是已经杀了一个人的犯人了,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是逃出来的,而在听到汉尼拔对自己的称呼以后居然还这样自若地坐着,倒是不怕自己将他抓捕归案。
……也对,那位还在犯病的分析师也是有逮捕的权利的,而他还在的时候都还如此淡定,现在多出来自己一个也不会有糟糕到什么地步了。
完全无视了另外的两个人,三件套的绅士总算是将话题打开来了,他将手放到了桌上,十指交叉着开口道:“你知道,托拜厄斯曾经来找过我。”
坐着的两个明明都心知肚明对方不怀好意,但是面上却还是一个比一个有礼,如果不看他们的谈话内容,那真的要以为这就是一场纯粹友好的交流了。
汉尼拔直接这样说名字,饶是诺埃尔记忆力不差,也一样不知道对方说的是谁,这个名字是令他感到陌生的,比在场的另外两人的名字都要叫他感到陌生,但是对方对着自己说,那个人找过他,那肯定就是自己有印象的人了。
而自己有印象,又来找过汉尼拔的人,也就只有两个,艾西尔以及那个弦乐器琴弦店的店长。艾西尔跟托拜厄斯这个名字毫无关系,那么这个人是谁也就十分明显了。
棕发绿眸的巫师略微侧过了头,这样的角度看过去显得眉梢都是扬起来的一样,他问道:“那位狂热的乐器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