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掀开,居然是好几对金耳钉和金戒子。
这其中有两副做的中规中矩,却比别的份量足,是楚琏给两位嬷嬷准备的。
剩下的,都是样式新奇,图案可爱的。
其中有一对是桃花形状,若是戴在两只玉白耳垂上,就犹如在耳垂上绽放了两朵金色的桃花,煞是好看。
这些耳钉和戒子都是纤细款,图案是楚琏绘制好后照着做的,花不了多少金子,原身幼年时用的两根金钗融了也就做的差不多了。
这盒金饰的价值主要还是在她的精致新颖的图样上占了优势。
给喜雁这群年轻小姑娘戴正好。
几只雁都欢欢喜喜挑了,钟嬷嬷瞧着手中的耳环和戒子,心里傲娇地重重哼了一声。
三奶奶,就算你这般贿赂老奴,她还是会如实将这些都写信告诉三少爷的。
绝对不帮您说一句话好话。
楚琏笑了笑,挥手让她们都去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转眼,到了去魏王府赴约这日。
楚琏一大早起身,亲手做了一锅鸡丝长寿面给自己庆生,又收了几个丫鬟送的针线贺礼,去庆暿堂请安时,得了贺老太君赏赐的一匹极品湖绸缎子。就连因病卧床的婆母靖安伯夫人都命身边的大丫鬟妙真给她送来了两斤煎茶。唯独大嫂邹氏那里一点动静也无。
楚琏告别贺老太君就登上马车,带了早上做的点心去往魏王府。
庆暿堂,邹氏带着两个女儿过来请安。
贺老太君微微蹙眉,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大郎媳妇,可还记得今日是什么特殊日子?”
因为天热,邹氏一早起来有些心不在焉,闻言奇怪道:“特殊日子?”
老太君瞧她一点反应也无,放下手中茶盏,“无事,可能是老身年纪大了,记糊涂了。”
邹氏连忙道:“祖母身体硬朗着呢,怎会糊涂,孙媳若是哪里做的不好,还要靠祖母提点呢!”
老太君看了一眼她这个大郎媳妇,她嫁入靖安伯府也有快十年了,以往做事虽不说极其出色,但也是中规中矩,甚少有出错或者出格的地方。
怎的三郎媳妇一入门,她就频频出错,她冷眼旁观着这几日,大郎媳妇脸色憔悴,处事也没有以前利索,倒是一副力有不逮的样子。
连今日三郎媳妇的生辰都忘了。
府上有记录主子们生辰的簿子,每到这日公账中都会拨款给各房14 贺老太君又抿了口茶没再说话。
反而是邹氏问道:“祖母,我方才听府上的嬷嬷汇报,弟妹出门了?”
老太君点头,“三郎媳妇接到了端佳郡主的帖子,去了魏王府小聚。”
什么!
端佳郡主!
邹氏心中一时惊涛骇浪,魏王府是什么门第,她可是清楚的很!
魏王爷是当今圣上亲兄弟,这位王爷是闲散王爷,圣上在夺嫡时魏王对他多有助益,但是圣上登基后,魏王却交出了手中所有兵权,要求做个闲散王爷。圣上对魏王愧疚良多,两人又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自然对这亲兄弟就更看重了几分。而端佳郡主是魏王独女,受宠程度与公主相比也不遑多让。
如今魏王虽然不掌权,但却是皇族公认的下任族长。
三弟妹去了魏王府,她怎么一点风声也不知道?
邹氏吃惊地看向老太君。
老太君眉头都没动一下,“前日端佳郡主命人送来的帖子,我忘记说了,也怪不得三郎媳妇。”
听了老太君的解释,邹氏眼底沉默下来。
又坐了一盏茶的时间,邹氏就带着女儿离开了。
☆、第五十四章:北境
第五十四章:北境
贺老太君瞧着邹氏这几日越发憔悴的背影,手指轻轻在小几上敲击起来,脑海中将本打算压下来的事情重新拿出来考虑。品 书 网 ()
前几日,靖安伯夫人与老太君提的让大郎房间添人的事。
实在是,她盼重孙盼的太久了。她给了大郎媳妇十年时间,却仍是没个消息。
过了漳州,一路向北,水路经过蕲州,再换马北上,大半个月风尘仆仆,终于赶到了大武朝北境凉州。
瞧着前世记忆中一望无际的北境草原,贺常棣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来越打马到了少爷身边,询问道:“少爷,我们是直接进城吗?”
贺常棣摇头,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来越视线转过去,只瞧见几个零星的帐篷扎在望不到边儿的草原上。
他咽下一口口水,识趣的没有再说话。
这一路走来,三少爷脾气是越来越坏,整日里脸色阴沉沉的,一副别惹我的模样。
来越下意识的深深吸了口气,可下一刻脸上的表情就扭曲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灰扑扑的衣襟,现在恨不得将自己扔进渭水里,实在是浑身臭的都不能闻了。他没想到向来爱洁的三少爷居然能顶着一身的污渍不清理,还能到处乱跑。
如今是盛夏,自从他们在离开了蕲州就没有再认真打理自己,而越往北,一路上的荷塘湖泊都变得极少,他们因为急着赶路,风餐露宿,沐浴这样普通的事情都成了奢侈。
现在来到了这北境蛮荒之地,入眼都是草原,连帐篷都没有几个,更别说歇脚的客栈酒楼了。
想到这,来越偷眼瞥了身边的三少爷一眼,灰色的合身骑装早沾染了尘土,有好几处甚至被刮破了几道口子,束在脑后的黑发有几丝凌乱,面上因为有好些日子没打理,下巴处都长出了硬硬的黑色胡茬,小半月来风吹日晒,三少爷比以往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来越暗暗抽了抽嘴角,如果自家少爷这个样子在盛京城街道上打马而过,估计没几个人会把眼前不修边幅的糙汉认成以往面如冠玉的贺家玉三郎。
主仆两人快马来到那处零星的帐篷。
此时正好有个微胖的妇人端着酥油茶罐子从帐篷里掀帘出来,见到两个陌生人,好奇的看过来,又“叽里呱啦”说了一顿。
来越瞪眼瞧着不远处的妇人,虽想过北境环境严酷,可从未想过语言会不通……
那妇人对着他们说了好一顿话,来越硬是一个字也没听懂,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他无措地看向身边的主子。
哪想贺常棣翻身下马,三两步走到妇人身边,他微微抿了抿唇,而后也是一段“叽里呱啦”来越听不懂的话冒出口,说完,贺常棣又从腰间荷包内掏出一枚印章给递给妇人观看。
妇人拿着印章对着光好一番分辨,突然高兴的手舞足蹈,把印章还给贺常棣后,恭恭敬敬对他行了一个鞠躬礼,就伸手把贺常棣往帐篷里拉。
来越站在一边都傻眼了,他搞不明白少爷什么时候竟然会说蛮语了,而且瞧着架势,不是一般的精通。
他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牵着马,因为惊讶脚都迈不动,最后还是贺常棣转头喝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不时,又有一个半大少年从帐篷里钻出来,笑眯眯的要从来越手中接过他们马匹的缰绳,贺常棣一眼扫过来见来越不动,才提醒道:“把马给他,他帮我们照料。”
来越这才将马匹递给特别喜欢笑的黝黑少年。
来越三两步走到自家少爷身边,挠着脑袋有些无措的道:“少爷,小的还有些懵。”
贺三郎瞪了他这常随一眼,“懵什么,跟着我便是。”
来越连忙点头,可没一会儿又忍不住低声询问,“少爷,您是什么时候学会这北境蛮语的,小的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贺三郎鄙夷的看了眼来越,“就你那脑子,不知道才正常。整日便只想着吃!”
来越可委屈了,也不敢再问。
他不就是在府上吃了一顿三奶奶专门做的红烧肉盖饭,那红烧肉还是三奶奶大丫鬟们吃剩的,就这么被三少爷埋汰了一路,他真是冤死了好嘛!
不过一想起那顿红烧肉,来越就忍不住流口水,浓稠的酱汁,肥而不腻的肉块,咬一口,齿颊留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肉!
如果此时能来一碗,把一碗红烧肉倒扣在白胖的米饭上,他肯定能吃上三大碗饭,不,一盆饭!
回想起这一路来的风餐露宿,来越更觉自己比往日馋了。
贺三郎却有瞬间的恍惚,蛮语?他之所以这么熟悉,便是因为前世就被流放过北境,与最底层的蛮人混了三年,吃尽了世间疾苦,这最普通的语言又怎么可能不会!
想起那段最灰暗的时光,贺常棣忍不住攥紧了藏在袖口中的拳头。
不过,老天是待他不薄的,让他有了重来的机会!
进了帐篷,有个个矮却魁梧的蛮人迎了上来,右手放于心脏处,对着贺常棣恭敬鞠躬。
贺常棣点了头,就直直朝着帐篷中的矮桌走过去,等那蛮人男子与他一同盘坐下,不一会儿,跟着进了帐篷的妇人就端了两个瓦罐进来。
蛮人男子做了个汉家请的手势,贺常棣也不客气,就端起面前的粗陶碗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他吃一口,又看向身后跪坐着的来越,示意他现在也吃。
主仆两人为了尽快赶到凉州,已经有近一日没吃东西,现下都是饥肠辘辘,一路上,主仆二人互相照应,贺常棣自也没有在盛京时候的贵公子架子,每每进客栈吃东西都是两人同桌。
来越也不推辞,学着贺常棣的模样,给自己盛了一碗,许是太饿,端起碗就大大喝了一口。
可碗中的食物刚灌进嘴里,来越一张本就普通的脸变为极为扭曲,偷偷瞥了一眼自家主子,只见贺常棣面不改色小口小口吞咽着碗中食物,他这才强逼着自己把口中的东西咽下去。
再低头看碗里黑面糊糊一样的东西,来越一点也没有吃第二口的勇气。
这到底是什么做的,竟然比路上他们吃的馊馒头还要难以下咽,这些蛮人难道每日就是吃这些?
这么一会儿,已经将一碗优雅的吃进肚子的贺三郎淡淡瞥了眼自己的常随,“吃完,这里没有别的食物,不然你便饿肚子罢。”
来越见自家主子空掉的碗,夹着两泡泪硬是把一碗吞了下去,根本不敢细嚼。
这是北境特有的青果粥,味道着实算不得好,但却是这里蛮人主要的食物来源,前世,就是这样难以下咽的青果粥他每月都只能吃到一次,还是一个蛮人阿妈可怜他,每月给自己偷偷带来的。
重新尝到这个味道,贺常棣本以为他会怀念,甚至是喜欢这样的味道,可是并没有,盯着眼前陶罐里氤氲的热气,他眼前有瞬间恍惚,仿佛面前桌上摆放着的不是青果粥,而是热腾腾的葱油饼和抄手。
而桌边坐着的也是那个低头娇憨吃饭的小女人,时不时还会气鼓鼓地看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他是个饭桶,抢走了她精心准备的食物。
而鲜美的抄手和酥脆的葱油饼的味道似乎慢慢盖过青果粥的味道,让粗糙的青果粥在他的记忆中慢慢被淡化。
贺三郎突然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墨玉一般的眼眸瞬间冰寒起来。
该死,他好像中了魔咒,又想起了那个毒妇!
将前世自己的惨状再次回想了一遍,提醒自己他的一切悲剧都是由那个女人造成的,微微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又恢复了原本的清明。
来越面有菜色的放下碗,可怜兮兮的看向自家少爷。
那蛮人男子似乎觉得对面坐的来越小弟这表情颇为可笑,畅快的大笑了两声,让妇人收了桌子,又给三人端了北境的奶酒。
来越这次留了心眼,端起面前的奶酒微微抿了一小口,虽然还不及盛京城的粗粝黄酒,但是与那个青果粥相比,真是好太多了。
蛮人男子瞧着来越神情笑了笑,转头又对贺常棣说话。
来越一句听不懂,只见蛮人男子话说到一半就从怀中掏出一个颇大的香囊双手奉给少爷。
贺三郎打开香囊,先是从里面掏出两封信来,而后又看了一眼香囊里剩下的东西,就将香囊团了团塞进了自己贴身带着的包袱中。
来越瞥见信封背面的印章,脸色不由严肃了起来。
这两封信是借着晋王的路子送过来的。
贺常棣先是打开了晋王的信,大概浏览了一遍,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而后撕开另外一封。
这封信笔迹不如第一封遒劲潇洒,而是中规中矩,正是钟嬷嬷的字迹。
足足有五张纸,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将他离开靖安伯府小半月楚琏做的事,事无巨细的汇报于他。
贺三郎看着看着面色就冷郁了下来,可同时他眼中也多了一丝别人都看不出疑惑。
贺常棣继续往下看,当看到其中几段的时候,他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
☆、第五十五章:胡子不刮了
第五十五章:胡子不刮了
钟嬷嬷的信写的很家常,也没什么花哨。
读那几段的时候,他明显能感受到钟嬷嬷的喜悦和欣慰的心情。
信上是这么说的。
“老奴竟还不知晓三奶奶精通厨艺,松涛苑小厨房每日里做出的饭食都不重样,三奶奶体恤下人,老奴也就有幸跟着有了口福。像老奴这般牙口的,当是那鸡丝面最合心意,不不,还有那银丝花卷儿,茯苓包子也不错,老奴这么大年纪,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口腹之欲呢!说句老不害臊的话,老奴如今每日里倒是最盼着用膳的时辰……”
后面又有大段,可能是一写到三奶奶做美食就停不下来,等钟嬷嬷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发现她写了太多,只好在后面生硬转了话题。
“三奶奶是个会吃的,三少爷在北境莫要担心三奶奶身体,倒是少爷您要保重,每日多吃些……”
贺常棣一口郁血堵在嗓子眼儿,险些被气的喷出来,这钟嬷嬷,说了这么多好吃的,现在又叫他吃好些,也不想想北境苦寒之地,能有什么!
贺三郎低眉瞥了眼面前的奶酒,忽觉得难以下咽起来。
这个毒妇,真是恶毒!
竟是用那些美食贿赂他的人!
贺三郎俊脸有些扭曲,暗暗在心中决定回信的时候,定要提点钟嬷嬷一二,莫要因为吃了毒妇做的东西,就忘了自己的初衷,轻易被收买了去。
最后又看了定远侯府上的那场风波,他眼神变得幽深。
捏着信的手微微收紧。
怎么会,怎么在定远侯府上的那件事不一样了?
而那个毒妇还因此与端佳郡主有了来往?
贺常棣按捺下心中吃惊,不一会儿,就有了盘算。
信中最后一段,钟嬷嬷小小数落了一顿楚琏不会当家,只借了一个生辰的拙略理由就给满院子的下人打了赏。
生辰?打赏?
贺常棣怎么可能不知道楚琏的生辰,但是对于他如此痛恨的一个女人,他没必要帮她过生辰,她自己倒是自娱自乐,还玩起打赏来了,听钟嬷嬷说她得了一对金耳环和一只金戒子,贺常棣冷嗤了一声。
在心中鄙夷,以为这点小东西就能收买院里的人心收买他安插的人手?
做梦!
贺三郎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气愤,不是早已将仇恨深埋入骨血了吗?
这辈子他要做一只藏在暗处掌握一切的猛狮,可是他却屡屡因为楚琏这个毒妇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下一秒就要暴跳如雷。
仿佛只要见到她与前世的轨迹不同,他就忍不住火气。
他是知道楚琏嫁入靖安伯府时那点可怜的嫁妆的,前世有他贴补,这一世,就让她自己受罪!
不是为了脸面喜欢打赏下人?
那他就坐等着看她“倾家荡产”的那日。
来越在一边偷偷观察自家主子的神色,心里好奇的不得了,不知道少爷是怎么了,只不过是看了封信,居然神色如此多变,一会儿愤怒,一会儿狰狞,一会儿还冷笑……来越缩了缩脖子,大热天,他觉得自己背脊有些发凉。
好像是知道贺常棣要做什么,蛮人男子起身亲自拿了纸笔来,贺常棣朝着身边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便都站到了一边。
等贺常棣写好了回信,放入信封封好,交到蛮人男子手中,蛮人男子点点头,把信小心收进怀里。
贺常棣和来越在帐篷里又休息了片刻,就见到之前出去的那个妇人带着牵马的少年抬着一个巨大的木桶进来。
而后少年来来回回将好几桶热水倒进木桶中。来越这才反应过来,这恐怕是给少爷沐浴用的。
等一切准备好后,帐篷里只留下来越伺候。
贺常棣泡进浴桶,这才放松地舒了口气,他修长的双臂搭在浴桶边缘,手臂上肌肉有些微鼓起,竟然不像穿衣时那么劲瘦,来越用布巾子轻轻替自家主子擦背,洗了发后,来越瞧见少爷脸上冒出的黑色胡茬,寻了带在身边的剃刀,就要帮他刮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