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近晌午才起来,用过午膳就支着脖子在窗前琢磨怎么逃跑,这逃跑可是技术活,尤其在外头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逃且要瞒住下江南的皇上,还有留在京里坐镇的十四,实在是个高难度的技术活。
陶陶就纳闷十四怎么就不造反呢,要是十四一造反,自己趁乱一走了之,岂不方便,可惜这只是自己的幻想,这些皇子里谁都可能,唯有十四不会造反,十四对皇上的孺慕之情比父子都亲,所以自己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呢。
陶陶正在绞尽脑汁无计可施的时候,子萱这日忽的下了帖子说安府里的桃花开的正好,来请自己去安府赏花,陶陶深知子萱的帖字能送进来就说明皇上是允许自己去安府走动的,陶陶也正想着跟子萱道个别,好歹姊妹一场,自己这一走不知这辈子还见不见的着呢,虽说子萱如今是安家的媳妇儿,陶陶也相信她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不是做假的,子萱绝不会出卖自己。
装过天陶陶刻意打扮了一下,毕竟去安家赴宴,总不能穿的太寒酸了,到了安家才知道,子萱跟安铭已经搬到了安府隔壁的宅子里,宅子虽不如安府大,却收拾的极好。子萱说的桃花就在后花园里,十几棵桃树,正在花期,灼灼开了满枝满挂的,远远望去如烟如霞。
陶陶道:“你这院子倒收拾的颇齐整。”
子萱:“算了吧,若论收拾屋子,我可不能跟你比,这宅子本来就是现成的,先头是陈府,陈大人的案子已昭雪,皇上发还了陈家的产业,这宅子本该是陈韶的,可他却不想要,做个人情送了安铭,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搬了过来,只晨昏过去那边儿请安,倒省了不少麻烦。”
陈韶?陶陶微愣了愣,却暗暗点头,若说之前自己还有怀疑,如今却坐实了,若陈韶真像他说的想谋个封妻荫子的前程,早晚还要回京的,断不会把府邸都送了人情,既如此必然是打定主意要走了。
正想着,忽听子萱道:“我跟你说那边儿还有个小瀑布呢,先头瞧陈大人那么个性子,倒不知是这样的雅人,我带你过去瞧瞧。”说着拉着陶陶往那边儿去了。
转过桃林便是堆山造石的园景,涉及的极巧妙,中间一弯碧水蜿蜒而过,顺着山石的落差形成一个迷你的水幕,应着边儿上灼艳的桃花,当真是巧夺天工。
不过陶陶很快就明白子萱为什么拽自己来这儿了,这离着瀑布近,水声大些,自己跟子萱在这儿说话,那些后头跟着的嬷嬷应该听不清她们说什么话。
正琢磨子萱要跟自己说什么,子萱已经开口:“三日后我再邀你来,到时候送你出京,码头那边儿有船等着,你倒了自然有人接应你,已经安排好了,陈韶在广州等你。”说完看着陶陶忍不住道:“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意外呢。”
陶陶:“意外什么,陈韶的脾气你我最是了解,若是想谋前程早谋了,哪会在我那铺子里混这么久。”
子萱道:“他说你这样的性子在宫里,早晚的闷死,所以若不想看你生生闷死,就得想法子助你逃出去。”
陶陶这会儿心定了许多,以陈韶的风格,既然他谋划此事,必然万全的多:“说吧,怎么计划的?”
子萱凑近她小声嘀咕了一阵,陶陶点点头:“的确是个万无一失的好主意,只是我很好奇,你们去哪儿找个跟我一模一样的来。”
子萱道:“这个……”看了陶陶一眼:“我说倒无妨,只是你别往心里去就得了,反正你也要走了,你也知道安铭跟十五爷是自小的交情,先头十五爷没犯事的时候,拖安铭帮他找几个可心的人伺候,安铭就帮着找了,找了之后又怕人知道藏在外头,后给我知道,以为他蓄了外室,倒是想看看是什么人,便偷偷跟着他,才发现他给十五爷找的那个,竟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差了些,后来我跟安铭大闹了一场,那女子就送走了,后来不知怎么到了陈韶手里,陈韶走之前寻个由头找我过去,见了那女子,恍一见连我都没认出来,只当是你从宫里出来了呢。”
陶陶道:“真跟我长得一样。”
子萱点点头:“之前□□略差,如今陈韶□□了数月,若跟你站一处,便是我也难辨真假,倒难为陈韶下的这番功夫,可见他早料到有今日了。当初你救他倒是救对了,不然如今你也只能跟着皇上了,那个,其实皇上对你真的不错。”
陶陶白了她一眼:“他对我好,我就得给他当小老婆不成。”
子萱:“好,好,知道你的性子,既说好了就依计行事。”
陶陶忽道:“我逃了,若皇上迁怒你如何是好?”
子萱:“放心吧,那丫头跟你极像,怎么也能糊弄一阵,便认出来也是皇上三个月回京之后了,到时候你早走的没影儿了,无凭无据的皇上便再恼,也不能把我如何,更何况若不是你,姚家败的那一日,就没我姚子萱了,只不过七爷哪儿……”
正说着,就见四儿跑了过来:“小姐小姐,宫里传了信儿,贵妃娘娘薨了。”
☆、第116章 终章六
贵妃娘娘丧事由礼部操办, 比之皇上大丧简单的多,但也要按部就班的照着章程来, 贵妃娘娘极疼自己,如今薨了, 怎么也要送送, 妃子的棺椁未入陵寝之前照规矩停在西郊的普济寺里,离着城西不远, 是十四陪着陶陶去了, 进了普济寺山门,十四忽道:“贵妃娘娘自来疼你, 你来吊唁吊唁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有些事还是需避讳些, 横竖你也想开了, 再勾缠着却不妥。”
陶陶冷笑了一声:“有十四爷在旁边监视着,莫非害怕我跟什么人私奔了不成。”
十四皱了皱眉:“我原是为了你们好。”
陶陶:“那陶陶可要谢十四爷费心了。”
十四还想说什么, 却摇摇头, 这丫头对自己一贯怀有成见, 自己再说也只会惹她厌烦罢了。
贵妃的停灵之处有些冷清,不管宫里宫外的人大都势力,得宠的时候自是千方百计的往前凑,一旦失宠谁还拿一个过气的嫔妃当回事。
灵前守着的只有七爷一个人,五爷两口子如今被囚大牢,亲娘死了也不能出来送葬,实在有些不近人情,想着不禁苦笑了一声,皇家何尝有过人情,夫妻不成夫妻,父子不成父子,兄弟不成兄弟,沾了那把龙椅,就没人情可言了。
七爷抬起头来看着她,极难见他如此邋遢憔悴的样儿,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儿青郁郁的,映着一张憔悴消瘦的脸,倒比以往更多了几分难言的风姿,如此时候还能帅承这样儿的,也只有他了,再看见这张脸陶陶只觉万般滋味其上心头,说不清是苦是涩是酸是甜,自己到底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潇洒。
陶陶微微别开头,跪下行礼上香,那个温柔可亲的娘娘到了就剩下了这么一个孤零零的棺椁,这一生过得尤其可悲,跟皇上做了几十年夫妻,最后连一丝爱都没有,陶陶想起那个养心殿的夜,漫天烟花点燃了夜空,美的那样绚烂,皇上那样温柔的看着自己,他心底藏的那个人才是他一生所爱,其他人都是他们故事里的过客,便曾经亲密无间,最终也会劳燕分飞,先帝跟贵妃娘娘如此,自己跟七爷亦如此。
陶陶行了礼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边儿上,忽听身后说了一句:“珍重。”
陶陶脚下一滞,自己到底没有他的胸襟,能如此泰然自若的说出珍重二字,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十四忙追了出去,到了山门外才道:“我当你多想的开,原来都是糊弄自己的,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皇上跟前儿还是谨慎些。”
陶陶愣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放心吧,我跟他这是最后一面了,日子长了谁还记得谁啊。”
十四听着这话有些纳闷:“便你不想见,七哥终究是七哥,便你成了皇妃,也是叔嫂,年节儿的总免不了碰面的。”
陶陶没吭声,哪还有什么年节儿,陶陶记得七爷总说自己跟他是前生有缘,今世再见,不然也不会头一次见面就想把她搁在身边儿,若果真如此,那么她们的缘份到今儿便尽了,往后山高水远,相忘江湖便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三日后陶陶应邀去了安府,至于小雀儿陶陶前儿寻了个借口,把她遣回家去了,小雀儿并没有错处,她只是选了能保她一家子老小平安的主子,显然这丫头相当明智,选主子的眼光极好,陶陶想通了这些事之后并不怨她,却也不想把她留在身边。
小雀儿也知道她的性子,虽在院子里跪了一天,到底还是走了,这样对她也好,省的事情败漏牵连无辜,陶陶拿不准陈韶找的那个替身跟自己有多像,到底能不能混过去,可到了此时却也没有旁的路了,总要试一试。
倒是出奇的顺利,陶陶进了安府,借着更衣的机会,才见了那个替身,不得不说,陈韶很是用心,五官气韵,就连自己说话走路的一些小动作都惟妙惟肖,看着她陶陶真有照镜子的感觉,恍惚连自己都分不清了。
一路出了城门,到了码头上了船,陶陶还有些不信,竟这么容易就跑出来了,可见周密的计划有多重要。
正想着忽听外头一阵糟杂,接着便有许多带刀的兵士上了船,陶陶坐的是一艘寻常载客的船,大都是南下跑单帮的客商,陶陶之前精心打扮过,脸上涂黑了一层,穿着男装,夹在人群里倒不显眼,只要不是熟人,应该不会认出来自己。
念头至此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给我仔细盘查,若有可疑之人速速回报。”
这是图塔的声音,陶陶陡然一惊,暗道怎么他会跑来码头盘查,莫非那个替身这么快就露馅儿了,如此难道要功亏一篑,正想着却听自己旁边人低声道:“东家莫怕,这是例行盘查,自皇上离京南下便如此。”
称呼自己东家的莫非是铺子里的人,陶陶这才打量身边的人,模糊瞧着是有些眼熟,却不记得是不是铺子里的伙计,好在他倒极贴心小声道:“小的周越。”
他一说陶陶倒有些印象,陈韶这人看似冷情却也有爱情泛滥的时候,时不常就去街上捡个要饭的回来,有残疾的就派去看大门,好胳膊好腿儿的就当伙计,这个周越便是其中一个,陈韶跟自己提过几次,说这小子很是机灵,后来好像跟着陈韶跑了趟船,在铺子里照过一面,怪不得瞅着眼熟呢。
可见这个逃跑的计划,陈韶一早就开始安排了,正想着,就听周越道:“不好,图参领上船来了,他见过东家,一会儿东家尽量往我身后藏藏,图参领跟东家并不相熟,许能蒙混过去。”
陶陶知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撞大运了,把头上的帽子往下拉了拉,堪堪盖住了半个脸,身子往周越靠了靠,周越不知从哪儿弄了个破被子蒙在她头上,刚弄好,就听见登船的脚步声。
图塔挨个看了一遍,目光在周越身上转了转,走了过来:“这位小哥瞧着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周越倒是镇静,站起来躬身:“周越给图参领见礼,小的在陶记当过几天伙计。”
图塔点点头:“是了,你是陈韶身边那个小伙计,后来怎见不着了。”
周越脸一红:“那个,小的出了些差错,掌柜的仁慈,开发了小的。”
图塔倒是隐约听说过这么档子事儿,看了看角落里鼓囊囊的被子:“这是什么人,又不是冬底下,怎么还蒙着被子?”
周越:“这是我兄弟,病了好些日子了,大夫嘱咐不能见风才把蒙了被子。”
图塔:“又不是产妇坐月子,怎还见不得风,今儿例行查检,却不能破例。”说着过去一把扯开被子,露出陶陶的脑42 袋来,陶陶心知躲不过索性抬起头来。
两人视线对个正着,图塔愣了愣,看了她一会儿,目光闪了闪,开口道:“既大夫嘱咐不能见风还是小心些。”伸手又把被子蒙上了,转身走了,不一会儿来了个兵士,丢给周越一个布包:“这是我们大人赏你的。”周越忙谢了。
不一会儿船起锚离岸,陶陶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往岸上看去,果见图塔站在码头上,周越道:“倒是没想到图参领会防水。”
陶陶也没想到不仅放了水还生怕自己盘缠不够,给了周越一包银子,这七尺的黑大汉,倒是也有些义气,自己当日倒是有些错怪他了。
可见人与人之间很是难说,图塔对陶二妮终有些情份的,不管如何终是逃出来了,陶陶望了望远处的皇城,从心里希望那个替身能给皇上稍许安慰,自己是不成的跟他从未有过男女之情,让自己当他的嫔妃,到最后只会把他们之间的情分磨的一丝不剩,与其末了相看两厌,倒不如各得其所。
又是水路又是陆路,辗转两月之久,四月初陶陶跟周越到了广州上了保罗家的远洋商船,一上船没看见陈韶,陶陶还颇有些失望,直到船行了许久,仍站在甲板上不满的嘟囔:“安排的倒周密,可怎么人影都不见,不是贪恋高官厚禄,不想跟自己走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陈韶戏谑的声音道:“早知道你这么舍不得我,心心念念想跟我双宿双飞,我就不费力气了去接七爷了,真是失策失策啊。”
陶陶猛地回头,看见那个人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一身长衫,风尘仆仆,有些憔悴,脸上带着温文的笑意,目光却灼灼的落在自己身上,与自己对视许久,走了过来,从怀里拿出一支簪子来,陶陶定定看着那支簪子,是难得的羊脂白玉,上头用嵌几圈细细的金线忍不住道:“这簪子不是摔了马。”
七爷抬手把簪子插在她头上:“惟愿相守此生不离,我怎会食言呢。”
陶陶大喜过望一下子扑到他怀里:“那你让人家那么伤心,我还以为,还以为……”说着又不想替他娶正妃的事儿,嘟了嘟嘴。
七爷:“我如今可是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了,你可想好了可要后悔。”
陶陶抬头看着他:“我若后悔了还来得及吗。”
七爷把她紧紧揽在怀里,半晌方道:“来不及了,你得养我一辈子。”
陶陶道:“那你以后可得老实些,咱们约法数章,一不许跟别的女人勾三搭四,二不许跟别的女人说话,三不许跟别的女人笑,四不许……”
周越在后头听着都冒汗,忍不住道:“掌柜的,您看东家这个约法数章,也太苛刻了些,七爷身份尊贵,如何受得了。”
陈韶看了前头紧抱在一起跟连体婴似的男女,目光暗了暗呢喃了一句什么转身进了舱,周越挠挠头,好像听见掌柜的说:“有人做梦都想着让她约法数章呢。”
又看了眼甲板上抱在一起的两人,仿佛明白了什么,那个做梦都想东家约法数章的人不是掌柜的吧……不过这男女之间还得两厢情愿才好,就这么远远瞧着东家跟七爷,周越忽想起去年跟掌柜的路过杭州逛了逛,那里有个月老祠,门上有副对子写得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倒很是应景,至于别的人,也不过是他们姻缘中的过客罢了……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