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青衣道袍,面容精致灵秀,只是神情冰冷让人不敢亲近。
见四个人不动,那少女又冷声道“让开。”
青年人忙呐呐着让开,中年人却嗤笑一声:“小丫头片子挺横啊!”
“大爷不让呢?”
三月不再言语,言语若无用,她自然不再言语。
其中一人手中流星锤已向着三月面门而去,厅里有人发出一声惊呼。然不管是那轮椅青年还是青衣少女俱是淡然处之。
众人目光下,青衣少女身子轻盈一起,一脚将流星锤踢了回去,重达数十斤的流星锤在她脚下竟如同轻巧的皮球一样。
那中年汉子躲避本就来不及了,加之三月出手阴损,抬手间又对着他的命门补了一枚毒镖。
鲜血飞溅,那中年人竟连一声惨呼都未来得及发出。
任谁也想不到眼前这灵秀美丽的少女出手如此之狠。
出手便要人命。
一时寂静。
从开始就保持沉默的轮椅青年突然开口道:“乘他病要他命,这点你做的很好。”
声音带笑,似……很满意。
青衣少女愣了愣,“您教导的好。”
居然也是笑着的。
有人忍不住出口道:“阁下这样教导过了吧?”
轮椅青年并未应答。
倒是那青衣少女眼神寒湛看了过去:“你有意见?”
在看到地上的尸体后,没人敢说是。
众人忌惮目光下,三月面不改色推着君子意上了清静的二楼。
在江湖上死人实属平常,只是短暂的寂静,很快大厅又热闹起来。
“哎哎,你们知道林风林少侠吗?”
“当然知道了,江湖有名的后起之秀,人长的俊秀、武功又好,好多姑娘都想嫁给他呢。”
“是啊是啊,听说林风最喜欢养花养草,啧啧,真是风雅。”
二楼,悠闲品茗的君子意轻笑一声:“栽花种竹,未必果出闲人;对酒当歌,难道便称侠士?”
三月很认同的点头:“这年头什么人都能被称为侠士了。”
楼下:
“还有岳大侠,真是仁德之人!”
“对对,这么多年不求名不求利,真是高风亮节。”
二楼:
君子意轻轻摇头:“真仁无仁名,立名者,正所以为贪。”
三月点头:“您说的有理。”
楼下:
“还有齐侠士和他夫人,当真是伉俪情深羡煞旁人啊。”
“对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楼上:
君子意似能预见未来般叹道:“爱而不藏,自取灭亡。”
不明觉厉但还是很配合点头的三月:“您说的很有道理。”
楼下谈论的正热切,异变突生,有人“啊”了一声,用一种极度不敢置信的声音道:“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
“林风其实是被下了追杀令的采花贼!”
“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听说林风采花的时候采到易容后的惊鸿仙子头上了!”
“还有岳大侠,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他就是一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他杀了自己的师傅师兄才当上青城派的掌门人,这是他的夫人亲口说的。”
“怎么可能?”
“还有更不可能的,齐夫人杀了齐少侠。”
“这又是什么情况?”
“额,居说是因为齐少侠在外勾三搭四,不小心被齐夫人看到了。”
楼上:
三月忍了忍,实在忍不住道:“您学过面相?”
君子意举杯的手顿了顿:“学过,只是不精。”
作者有话要说: 233君子意是个起名废加吐槽达人啊。
第五十章 君子意
“哎呀呀,这些事还真是让人吃惊呢~”
门外忽传来一道娇柔动人的声音,音色魅惑诱人,让人不由想:这样声音的主人一定是位难得的绝色吧。
已经有人按耐不住扭头去看。
随着“叮铃”的铃铛声,一只赤/裸白净的脚先迈了进来,脚踝环绕着一圈小小的铃铛,随着她的行动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白皙修长的大腿在红纱下若隐若现,再往上是盈盈一握的细腰、丰满的双峰、漂亮而精致的锁骨、再往上……
所有人下意识皱紧了眉,有的人已经扭头不敢、也不想再看一眼了。
只看这女子身材,会让人想要惊叹:天生尤物。可她的相貌竟是丑陋至极,另人作呕。
“哎呀呀,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呢?还真是让我很不高兴呢。”那女子掩唇而笑,姿态真是风情万种,可那张脸却让这种风情顿时消散。
“不如……将你们捉来喂我的心肝们吧?”
话音刚落,从她衣袖里现出一条如碧玉的青蛇,极温顺的缠绕在女子的皓白手腕上,细长的舌头发出“嘶嘶”的声音。
“这是……噬魂蛇?!”
旁人看的头皮发麻、心惊胆战,那女子却笑吟吟,温柔的抚摸着青蛇的头顶:“乖乖小宝贝,你可真可爱。”
她亲昵的亲了亲蛇头:“告诉母亲,你想要……品尝哪个人的心尖血呢?”
“段清秋你收敛些,毕竟这里可是武林盟主的地盘。”轻佻声音带笑。
……你们还知道这是武林盟主的地盘啊!?
等等。
“段清秋?”
“你是段清秋?”
“可是段清秋不是颈生肉瘤吗?你怎么没有?”
段清秋笑声娇媚:“你几时见过段清秋颈生肉瘤?”
“呵呵,因为不敢面对所以才要否认吗?”
段清秋脸色阴沉下去:“给我滚出来,明宗。”
“段施主既然有此要求,贫僧莫敢不从。”
是位身披黄金袈/裟的年轻和尚,面容生的竟极其俊朗。
段清秋看着他的眼神闪烁,一会,竟羞羞笑了:“数月未见,你倒是越发俊俏了。”
明宗笑容一僵:“段施主你说笑了。”
“有意思。”窗前却又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你二人结成夫妻倒是件值得全武林人贺喜的好事。”
坐在窗台上的青年身形消瘦矮小,容貌只是一般,但肤色却是连女子都要为之羡慕嫉妒的白净。
段清秋脸上一红,垂首娇声道:“狼抚子你又在寻我们开心。”
她相貌奇丑无比,此刻羞红了脸娇俏的样子,直让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明宗忙扭头不敢看她:“你又在寻我们开心,段施主未来的夫婿必然是人中龙凤,怎么可能是如此普通的贫僧。”
“何况。”他转目看向二楼:“贫僧已有意中人了。”
眼神灼热。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那美丽灵秀的青衣少女。
三月低头,眉目冰冷。
而她身旁,轮椅上的白衣青年安然喝茶,似周遭的一切与他无关。
出尘离世,世外之人的清贵模样。
明宗眼神越发灼热,他忽的扬声道:“闲杂人等,不想死的话就给我滚出去!”
大厅里静了静,下一刻所有人做鸟兽散,原本热闹非凡的客栈一瞬静默无声。
——明宗三人是江湖排名前十之人,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他们这些虾兵蟹将还是别上去触霉头了,免得引火烧身。
——想要维持正义没有能力可是完全不行的啊。
段清秋面上浮出嫉恨,她低头喃喃自语道:“大家都是人,为什么有的人就能生来一副花容月貌,而有的人却丑陋到人人嫌弃呢?真是……不甘。”
纤长而柔白的手指已悄然握住了一把匕首。
狼抚子瞥了瞥她手里的匕首,也不在意。
明宗突然道:“那位白衣施主,可否将斗笠取下让小僧看看你的容貌。”
……白衣施主?
三月微微瞪大了眼睛,怔怔道:“你……在说什么?”待她反应过来。声音猛地沉了下去,寒冰般,带着冲天的杀意和怒意。
藏在袖中的剑已悍然拔出。
段清秋眨了眨眼:“哎?那是个男人吧?”
狼扶子大笑道:“我今日才知明宗你竟然有断袖之癖!”
“你懂什么,美人从来不分男女。”
明宗反驳道,他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君子意:“施主姓甚名谁?可否交个朋友?”
白衣青年姿态安然不变,听得他清雅声音道:“本尊素来不爱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你们几个还是退了罢。”
以大欺小?
谁大?又是谁小?
恃强凌弱?
谁强?又是谁弱?
三个人是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所到之处人人闻之丧胆,谁敢用这种语气跟他们说话?
段清秋娇声道:“哎呦,你不会是不知道我们几人是谁吧?”
“知道又如何?”
“不如何。”段清秋笑声越发娇媚:“不过是……想领教下阁下的手段罢了!”
三月持剑而立,她知道她不是段清秋的对手,君子意也根本不需要她保护。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若真动手,她一定会很小心的,会很小心的让自己在能帮助君子意的同时,也不要成为他的负累。
君子意实在忍不住轻笑:“段丫头你好大的胆子。”
——十六年未见,当年那个十四五的少女,胆子竟大到敢与他动手了吗?
段清秋原已横笛于唇间,正待吹响引毒物前来,听了这话却悚然一惊,手不自觉垂了下去。
这种语气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你是……”
明宗也好、狼扶子也罢,脸上神情已换作畏惧尊崇。
白衣青年抬手,掀起了斗笠:“看来,你们还没忘了我啊。”
其眉目清隽,容止闲雅。
仙人风姿不过如此。
第五十一章 君子意
如十二年前一样。
段清秋眼里闪过极痴迷的神色,下一刻,她低头想要将自己的容貌隐藏起来。
——如果……如果我好看一点就好了,那样最起码……能在您面前抬起头啊。
明宗此刻恨不得给自己来两个大耳刮,他口花花什么啊?现在好了,惹到恶人界最恐怖的人了。
狼抚子不说话,他站得很直,再也瞧不见之前的冷诮讥讽,那样子倒是像极了尊师重道的学子。
三个人战战兢兢,哪有半分强者、恶人的味道。
三月瞧了,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笑意。
她纤长柔白的手指一弯,悄然将剑推匿于广袖里。紧接着,三月退了一步,温顺而缄默的站在君子意身后。
君子意重新戴好斗笠,绝世的面容再度隐去:“本尊问你们,你们来此意欲何为?”
狼抚子乖乖道:“我们三人来此是为了搅乱武林大会。”
君子意称赞道:“好,身为魔道之人就该有这样的豪情壮志。”
狼抚子笑容一展,不自觉挺直了腰板。他还未说话又听君子意道:声音含笑:“只是厉九知道吗?”
厉九是无法殿殿主,也是狼抚子的义父师尊。
狼抚子笑容一僵:“父亲他、他……”
正道邪教虽相互看不顺眼,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但不得不承认两者也相互依存、相互制衡。
正道不愿轻易寻邪教的麻烦,邪教也不愿轻易寻正道的麻烦。
他此番前来武林大会,意图搅出小小血雨腥风、威慑正道人氏,厉九自然是不知道的。
狼抚子紧闭嘴巴,不敢说话。
而明宗……他原本就心中忐忑,自然不敢出言,恐引起君子意注意。
倒是段清秋微微抬头道:“我们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也做过不少坏事。可是那些坏事也不全是我们做的,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正人君子们却全污到我们身上。”
她咬牙恨声道:“做过的我们不会否认,便是笑着道一句‘那又如何’引来全江湖人追杀也没得什么。只是我们没做过的,谁也不能安到我们头上。”
段清秋生的丑,任谁也不想看她一眼。可此话一出,便是明宗也要为之侧目。
那双眼睛灼灼让人不敢直视,像是有火焰在其中燃烧。
寂静中,君子意一声轻笑,感概般:“十二年过去了,段丫头你还是一点没变啊。”
段清秋蓦地红了脸,她低头,声音如蝇:“您也一点没变。”
还是……那样的天人之姿。
君子意自然听到了,他也没放在心里,段小丫头的无心之言他自然不会在意:“照理来说,你们的决定本尊无权干涉。但是,身为长辈,我无法看着你们自寻死路。”
“哎?”
“自寻死路?”
君子意长睫微敛,墨色凤目寒光湛然。
那一刻,他不再是清雅高贵的世家公子,而是真正的江湖客。
君子意执杯饮茶,并不详加解释,只道:“你们如今进步确实不小,但也算不上举世无敌。本尊劝你们还是打消了搅风搅雨的念头。”
四年前狼抚子暗杀向运四人未引起正派大规模剿杀,只是因为向运四人并非武林中地位尊高、权势滔天的人。
犯不着为四个死人流血受伤,加之,向运他们仗着一身的好武功得罪了不少人,听到他们身死的消息,怕是好多人都在拍手称快。
最重要的是,狼抚子杀人是在暗处,除了江湖人知晓向运四人是如何死的,普通百姓却是一无所知。
而这次,正派绝不会让三个后生晚辈在万人瞩目的武林大会上打他们的脸。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朝堂如此,江湖亦如此。
民众的敬畏尊崇是他们的立世根本。
“难道就这么放过那群喊着‘魔教妖孽罪该万死’的虚伪正派吗?”
“就是啊,那些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是错的正派简直可恨!”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君子意轻笑,声音清雅:“你们何尝不是呢?正道之人便全是道貌岸然、虚伪可憎吗?”
“六年前,苏州旱涝,颗粒无收。程知星夫妇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赶到苏州赈灾,可谓倾尽家财。”
“罗昊,悬壶济世二十年有余,穷苦百姓不收一分一厘。”
“娄万生虽一口一个魔教恶徒罪该万死,然,所杀之人确也罪该万死。”
三人垂首无言。
君子意曲起修长的食指,随意而散漫的敲击着红木桌面,一声一声,竟似含了某种韵律。
只听他声音清雅,低低吟唱般:“何为正邪?何为善恶?言浩气者,平生无错事?称恶人者,始来无善心?”
他忽的叹气道:“我那时年轻,只觉得正既非正、正不如邪。”
“可现在才明白,哪有什么正邪之分,不过是人心罢了。”
若善,邪正;若恶,正邪。
君子意收手,广袖如流云飞雪:“三月,走吧。”
三月点头,伸手推着轮椅离开。
狼抚子三人痴痴看着白衣青年的背影,直到彻底瞧不见了,这才收回目光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段清秋娇声笑道:“我不管你二人如何,反正我是要离开这里了。”
她伸手抚了抚面庞,心想:比起这潭污水似的武林大会,她还不如去南疆,去那里寻一个改头换面的法子。
地下房间,烛火闪烁映出一个国字脸、五官端正,颇为正气凛然的中年男人。
“段清秋、狼抚子、明宗三人居然同时现身,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定然是想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跪在他面前的人抬头道:“师尊所言极是,那三个魔头一定是想要祸害武林。只是,不知那三人怎么又选择离开?据信使来报,一个去了南疆、一个回了无法殿、另外一个去了大漠的方向。”
那张年轻的面容赫然是客栈小二。
国字脸男人道:“你说他们在离开前和一个陌生青年说了会话?”
“是一位坐轮椅的白衣狐裘青年。”
“白衣、轮椅、狐裘……”国字脸男人沉吟,像是想到什么,他眼睛猛地睁大:“竟然……是他!”
那个,曾以一己之力颠覆整个武林的人。
隐隐约约,他看到了一个白衣背影,那人坐在轮椅上不急不缓,随着他的行进,一个接一个的人倒了下去。
鲜血、尸体、惨叫……种种交织成地狱般的景象,他从中安然度过,胜雪白衣未沾一滴血。
似乎感受到有人看他,白衣青年回身看去,那是张让天地失色的容貌。
国字脸男人竟生生捏碎了百年沉木的桌角。
他这副难得的失态让跪在地上的青年畏惧担忧:“师尊……”
国字脸男人却霍然起身,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白衣狐裘、轮椅……
君子意。
他眼神阴鸷,像是准备择人而噬的野兽。
这把举世无敌的剑已悬在他头上数十年了。
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