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都在桌旁坐定,白果看着不累不需要茶水的易寒有些尴尬,跟人唠嗑还能从天气从吃饭唠起,跟剑灵她总不能说“你身上青色剑穗真好看”吧。
她轻咳一声:“前辈,我初学剑法还有些不懂,刚才的对招也有许多漏洞,不介意的话能不能给我讲解一下?”
易寒原本就因为喻寒的态度对白果照顾有加,如今又成了自己认同的人,自然是没有意见,便一反平日的沉默寡言一条条地向她讲解,白果也有偷师的念头,听得也是格外认真,小院的气氛一时十分融洽。
***
激发了身上的法宝,祝恒一鼓作气突破了囚魔大阵,直接穿过长云峰的禁制,通过一个隐蔽的传送阵出现在一个暗色石室,原本稳健的步子在出了传送阵的一刻有些踉跄,他身子一晃,单手扶着冰凉的墙壁,似是再也忍不住一般吐出了一口鲜血,那血红色之中还藏着暗黑色的气息,寂静的石室中瞬间弥漫了血腥气息。
“真是,狡猾的修士。”这短短的一句话时间,原本清朗的男声竟然逐渐改变成了娇·媚却由于吐血而有些嘶哑的女声,高大的身形也相对得纤细矮了几分。
“不过还是相信了不是吗?”女声中带着些怨恨和即将大仇得报的痛快,她紧紧地抿着唇,双眼中满是快意的光,“云长川,我倒是看看,你最爱的小徒弟能不能让你堕入深渊呢?哈哈哈咳咳……”
她慢慢地走到石室一侧的椅子旁坐下,正调息间,忽地眼神一利,右手开合间一股黑气化作箭矢射向黑暗的角落,“出来!”
“怎么这么大火气啊明铃?”一只肤色苍白的手轻而易举地握住了箭矢,五指轻轻收紧,那暗黑色的锋利箭矢就再次溃散为雾气,仿佛是影子慢慢地从墙上走下,一个穿着黑色斗篷身形纤弱的人影慢慢从角落走出,他声音微弱,若不是此处是安静的石室,不仔细听就会在不经意间消散在喧嚣之中,“进展的怎么样?”
明铃刚才只是在宣泄自己手上的不满,此刻情绪平静下来,倒是没有那么暴躁:“那个白果实在太狡猾,不过我已经用帮她压制魔气为由让她闭嘴了。”
“你就那么相信她?”隐藏在兜帽下的男子静站着,隐藏在影子里显得安静无害。
明铃冷哼:“是谁被魔将级别的魔气折磨了十年,都想尽快摆脱的吧。”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里泛起了血丝,“跟何况我还特意让她再次感受了一番呢?”
“也是。”
明铃又道:“这个家伙的面貌也没那么有用,那臭丫头根本不关心是什么模样。”
男子轻笑,笑声如同轻·盈飞舞的白色蝴蝶,纯洁而脆弱,他说道:“还是有用的,这个祝散人的面貌据说是女修中最为喜欢的,且他行踪不定,正好可以用来蒙混那些人。”
明铃不语,男子又道:“你要记得我们的最终目的,大长老赠你这么多宝物可不单单是让你用来杀掉云长川的,大事为重。”
“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命令我?”明铃眯眼看他,眼尾危险地上挑。
“就凭明维将军已经死在了云长川的手中,就凭我的师傅手中的魔兵。”男子微微抬眼看她,斗篷下滑落出几缕雪白的发丝,“就凭我。”
看见那柔软飘在黑色斗篷之上的白色发丝,明铃咬了咬牙,还是将自己的怨愤忍了下去,只要等她为父亲报了仇,就在也没什么可估顾忌的了,到时候……
余光注意到一道白色弧线,明铃接住,发现是一瓶绝佳的疗伤丹药。
“时候不早了,你先疗伤,长云峰那里就看你了,”男子转身,黑色斗篷在冰凉的地板神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我也要开始了。”
声音消散之时,石室中也没了男子的身影,明铃捏紧了拳头,最终却还是放开,不管怎么样,这任务是她主动接下的,而且目前看起来他们的计划很周全,她只要稍稍忍耐,一定可以成功。
石室里没有光线无法判断时间,明铃大致推算了一下时间之后,便再次顶着祝恒的脸和身形到了长云峰。
进入白果的院子前,她躲在夜色之中特意仔细探查了一下,实在是昨夜臭丫头的囚魔阵对魔族伤害太大了,要是再次中招怕是就忍不住那口血了。确认没有什么陷阱后才进了那特意为她留的窗子。
和易寒讨教了许久,看天色已晚,白果边说服喻寒让她回来自己的小院,她之前感觉的没错,几个院子之间确实是借着星象布置了相互呼应的阵法,正是由于阵法的存在,喻寒才放心让她回来。至于她和“祝恒”见面会不会被发现,那人连云长川都能糊弄过去,喻寒更是不在话下。
“来啦。”她趴伏在桌案上随意地说道,将足以致命的后背暴露给敌人,却丝毫不在意。
“怎么?今天特意在等我吗?”男声中带了些诱人的气息,却丝毫不显得媚俗。
白果一动不动:“是啊,特意给你留的窗。快些开始吧。”
明铃一愣,被她的行为弄得有几分摸不着头脑,这是在试探?他继续说道:“怎么这么急?”
“难道你还怕我害你?”
明铃一笑:“有什么好怕的?”暗自防备着,上前将自己的气息融入她的体内,悄然在魔气肆虐处再次留下一缕魔引,待到撤出自己的气息之后又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
白果这才坐直了身体,小小地伸了个懒腰直接让明铃黑了脸:“哼,你倒是惬意。”
她转过头,眼里是平淡和理所当然:“这难道不是说好的吗?我又没告诉别人你的存在。”
“强词夺理!”明铃直接黑了脸,索性该做的事已经做好了,干脆直接跳窗走人。
啧,脾气真爆,这点倒是挺像二师兄的。
白果又忧愁地趴回桌案上,继续刚才的思考,她是挑拨离间让师父由爱生恨然后救了大师兄让易寒对自己万分信任呢?还是直接打败大师兄把易寒揍到服比较好呢?
好像哪个都挺难的哦。
第三十七章 凶残的小师妹(八)
又忘了给萤石补充灵力,暗淡的光线下,白果有气无力地伏在桌案上。
天天往藏书阁跑也不是白费力气的,功夫不负有心人,白果终于在一本残卷里找到了零碎的几个词,虽然已经残损到基本认不出的地步,但在艾辞的帮助下,她还是用现学的追溯之术将残卷勉强复原了三页,剩下的一部分则由于根本没有线索只能无奈放弃,在那复原的残卷上面,她也如愿看到了体内魔气的解决方法。
第一种是让纯种魔族或者其血亲魔族主动将魔气祛除,不过人魔对立已经不可逆转,除了相爱相杀的宿敌,这种办法一般不可行。
第二种是炼化魔引,入魔,自然就不会有魔气的折磨了。
第三种……没有第三种了啊!!
确认“祝恒”已经离开之后,她侧了侧头,反手运气将青冥珠凝在自己掌心,柔软的手掌中,平日里冰凉凉的珠子在散发着惊人的热量,不过这点热量对皮糙肉厚的修士没什么伤害,最多只是起个提醒的作用,青冥珠是专门针对魔族的法宝,魔族气息越是纯正就温度越高,看如今的样子,他估计就是个纯种魔族了。
仔细感受着体内新的魔引和原住魔气的牵引,白果默然,嗯,还是亲儿子。
看起来这个魔族大概是想通过控制自己来向云长川报仇?那可真是躺着也中枪。
“艾辞,催眠对魔族有用吗?”
“哦,你先回来进个阶我再跟你说。”
白果:……明明知道自己不能从位面中中途离开。
不过这样也好,她伸了个懒腰,呼出一口浊气,实在不行就骗魔呗!那魔族长得应该还不错,就是不知道来的时候带没带脑子好不好骗了。
没什么可操心的,想太多还不如去睡个好觉。
似乎是被睡神给诅咒了,夜晚睡得正安稳之时,一声尖叫几乎惊得她差点从床·上跳下来,整个人像是弹簧一样猛地弹起,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猛地瞪圆,心脏咚咚咚跳得飞快!
“救命啊!!别睡了!!数据要被打散了啊啊啊啊!!!!”艾辞的尖叫声还在脑海中回荡,白果已经条件反射地收拾好了自己准备出去救急。
匆匆在浮椅上坐好,她的动作微微一顿,白果忽然回过神来,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易寒要被打散了?!”
天啦噜!她就睡了个觉为什么世界就突然变了啊!!不知道多大年纪的剑灵要被打散了?
“是啊,就是他!”
白果的动作更快了几分,她将自己现在能用的丹药武器之类的都统统带上,语速飞快:“在哪儿?”
“就在后山静室外边!”
几天的时间足够她将长云峰上的情况摸得差不多,白果出了门直接往后山赶,出小院时余光看见两个有些茫然的身影,她厉声道:“到藏书阁去!我没通知你们不能回来!”
接住白果抛过来的传音石,三生七喜被她不同往常的严厉语气惊在原地,只个点头的工夫,他们已经看不见匆匆而去的青色身影,两人看着手中的传音石,三生问道:“……怎么办?”
“去藏书阁。”七喜的肖脸上满是严肃和紧张,“看师姐的样子,好像是出什么事了,我们赶紧出去找掌门!”
两个小孩按照她的吩咐匆忙赶去了传送阵,疾行在路上的白果并不知道也无暇顾及,随着她的靠近,原本不易察觉的灵气波动在跨越某个点之后蓦然强烈了起来,让她不得不运转起灵力护体。她的手中正紧紧攥着一颗暗淡无光的传音石,上面喻寒的气息已经渐渐消褪,再拖延一会儿恐怕就会彻底消失。
白果急得不行,看样子喻寒和易寒已经快撑不住了,她传给师父的消息还没有回应,仿佛一下子就被隔绝了所有的信息传递。
越靠近后山空气中的灵力就越混乱凌厉,其中还夹杂着有些熟悉的魔气。她心中一跳,难道真的是魔族按耐不住对师兄动手了?加强了灵力护罩,她咬着牙将自己的速度提到了最高。
到了!作为后山标志极为坚硬的有着遒劲飘逸刻字的黑域石已经几乎被一道深如沟壑的凌厉剑痕拦腰折断!
这样的实力,绝对不是金丹中期的喻寒能发出来的,对于这样修为的对手,她的行踪估计早就被他察觉了!忽视了第一眼看到剑痕时的微妙感觉,白果握紧了流连剑,准备直接搅入战局,而蓄势待发准备将流连剑掷出去的右手却猛然顿住。
远处喻寒躺在地上不停地咳着血,往日整洁的白衣如今遍布星星点点的血色和剑痕划出的破洞,易寒剑掉落在他身侧两丈处,凭着白果的视力,已经可以隐约看见一条裂纹横贯剑身,而站在他身前执剑相对的人,只留给她一个清冷的背影。
披散而下被青色发带随意束起的发丝无风自动,一身白衣宛如月华的皎洁,却也如九寒玄冰的冰冷锐利,浮光剑在他的手中兴奋地微微震颤,他就站在那里,却让白果感觉一道寒气从足下钻入骨髓,11 “师父?!”白果惊呼。
“快走!去找掌门!”喻寒努力直起上身挣扎着大喊,手指紧紧抠进了地面,这一喊却是又一口血喷出,染红了面前的土地。“咳咳!”
白果还震惊于云长川怎么会对喻寒下杀手,她虽然有过挑拨离间的计划但之后还是放弃了啊!更何况要想打过云长川一百个她也不够!
云长川已经将要转过身来,喻寒见状,咬牙扑向他,双手死死地抱着云长川的肖腿,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声音嘶哑地喊道:“快走!”
不能走!喻寒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不在乎了,云长川的左手已经缓缓抬起,即将落下的位置正是喻寒的天灵,看着喻寒带着血丝的焦急眼神,白果一咬牙,将自己的灵气全部灌注到手中的流连剑上,瞄准那个玉白清冷的身影疾速投射过去。
喻寒的瞳孔猛然放大:“不准过来!”
然而这话已经太迟了,流连按照主人的意愿冒着被折断的危险紧紧地将云长川的左手缠绕起来并迅速绕着他转了几圈,将他整个人都束缚住,左手中散发着危险意味的灵力团也随之消散。
没用的,喻寒痛苦地皱眉,流连品级虽高,但又怎么会是化神期修士的对手?然而下一秒,他却吃惊地睁大了眼,随后又似乎明白了什么,疾声厉色地命令:“停下!”
白果疯狂燃烧着体内的灵力直到灵力衰竭,青冥珠也被她逼出体外在她身外三尺处悬浮打转,一颗魔引出现在她丹田之中,没了压制的魔气带着欢欣鼓舞的情绪汹涌涌·向四肢百骸,无休止的痛苦让她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个血色印记在眉心若隐若现。
入魔。
眼睛再次睁开,原本清澈的琥珀色眸子已经被墨色浸透,她微微捏紧了拳头,似乎是对自己的力量很满意,随后足下蓦然发力,整个人如同一把杀气凛然气势如虹的剑冲向了云长川,而云长川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没有顾忌身上的缚着的流连,浮光剑随着右手的剑诀迎上了白果。
喻寒目眦欲裂地看着两人交手,小师妹如今连筑基都没有突破怎么可能会是师父的对手!可是他用来困住师父的千斤坠已经耗尽了最后一分灵力,想要相助却是有心无力。
此时云长川已经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的白果在看到那双黑色雾气缭绕不复清明的眼眸时吃了一惊,怪不得她会感觉到魔气……然而到了现在的情况,想太多也没用,她咬牙,召回流连挡住浮光,整个人直接扑向了已经没了束缚的云长川,他浑身气势一震,衣袍鼓起纷飞,将脚下试图困住他的喻寒掀翻到一边,任凭白果撞进自己怀中并向后滑行以卸去力道。
白果右手有些颤抖地按在他的胸口,手中一股精纯的魔气已经凝成了箭刃,她抬头,仰望着云长川,有些气喘地说道:“……师父,让大师兄走吧。”
云长川沉默了一会儿,暗色眼眸看不出情绪:“你想让他走?”
“嗯。”
再次沉默了几秒钟,云长川右手抬起,将不远处躺在地上艰难喘气的喻寒牵引过来,白玉的手掌张开置于他的头顶,手中有灵力凝聚。
白果又惊又怒:“师父?!”
他不为所动,随着灵力的倾泻,喻寒的表情变得痛苦扭曲,发出难受的呻·吟,身子微微抽·搐颤抖,没过几息,就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你……”
“我只是废了他的修为。”云长川话语中毫无情感波动,似乎躺在他脚下·身受重伤的不是他教养了二十七年的大徒弟。
白果攥紧了手中的黑色箭矢,低声说道:“我送师兄下山。”
见他没什么反应,她于是唤来流连让它送人离开,流连在她身边飞舞一圈后携卷着喻寒消失在视线之内,白果这才松了口气。
第三十八章 凶残的小师妹(九)
身形纤细的女子紧紧地扑在白衣仙人身上,她低垂着头,右手成拳虚按在他的胸口,远远看着几乎是整个人埋在了男子的怀中,男子默然而立,衣袍无风自动,白袍青裙在夜色之中交叠织缠,显得极为飘逸缱绻,该是一幅极为美好的夜色相拥图。
如果忽略周围纵横的剑气、残破的碑石和地上一道长而深的摩擦痕迹。
手中的黑色箭矢攥得紧紧的,白果真正到了为难的时候。
很显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入魔后云长川并没有对她下重手,不,实际上如果不是她主动攻过来,很可能就不会和自己交手,还让她送走了喻寒,可是这个莫名的原因能不能保证她之后在他的手下活下来呢?白果一点也不敢确定。
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榨干了体内的灵力强行利用魔引入魔之后,即使实力有了爆炸性的提高,在云长川面前和之前的差别,大概只是压制她需要一根手指和两只手的区别。而她唯一能依仗的,只有手里这支由那个可以和云长川匹敌的魔将的魔气凝结而成的黑色箭矢,最锋利最恶毒,如果可以,随时随刻都能穿透手底下温热的胸膛,粘·稠的鲜血会顺着拔·出的箭矢喷涌而出,滚烫的血液将浸染最干净的颜色,顺着曾经飘逸出尘的白衣蜿蜒而下,一滴一滴极其缓慢地落在黑色的土地上,被吸收,被诱·惑向更深的黑暗……
白果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兴奋,就像是忍受了三天饥饿的逃亡者终于见到了食物般难以抑制的狂喜和激动。
怀中低垂着头的躯体在微微颤抖,云长川敏锐地感到胸前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的箭矢在逼近自己的护体灵气,他眼睛微眯,抬手捏住白果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她一张肖脸苍白如纸,薄唇紧抿,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睛却漆黑如墨,两人四目相对,他仿佛看到了掩藏在黑暗深处的情绪翻涌和……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