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心中千回百转的念头,秦如薇嫣然一笑:“不急,我真的不急。”
“卫家的人你还是不见?”庄楚然将话题一转。
秦如薇的脸冷了下来,转身坐在榻上,淡淡地道:“没什么好见的。”顿了一顿她看向他道:“可是朝中有人有言语了?”
庄楚然坐下来,道:“是有两个言官对我说起人伦骨血亲情。”
“会让你难做吗?”秦如薇蹙起眉。
庄楚然拍了拍她的手,道:“无碍,你从前一直在秦家生活,对生父这边的亲人全无了解,不熟络热切也是正常。”
秦如薇抿起唇,道:“要不,我就见上一见?也好,听听她们说些什么。”
“不要勉强。”庄楚然沉吟半刻,道:“卫夫人防心不比卫老夫人,或许能从她口中得知一点半点的意外消息。”
秦如薇眼睛一亮,和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防备心较轻的人,最容易说出些隐秘的话了。
两人正说着话,墨书急急地走了进来。
“鲜少见你这么慌,有什么事?”秦如薇看她面带急色,不由问。
“郡主,仁王妃派了人来说,年公子今儿早晨跑时出事儿了。”墨书急声道。
“什么?”秦如薇腾地站了起来,道:“快快备车,我要去看看。”
“我与你一道。”庄楚然也站了起来:“左右我也有话和王爷商谈。”
秦如薇点了点头,两人也不拖沓,从圆圆那里拖上司徒芳,就急匆匆的往仁王府去。
似是知道秦如薇会来一般,仁王妃早早就派人在二门候着了,见他们到了,就领着朝年哥的院子去。
年哥儿的君涛院,满当当跪了一溜的下人,秦如薇冷眼扫了过去,也不作停留,直接进了屋中。
进得屋内,就听到年哥儿的稚嫩的声音:“母妃,孩儿没有大碍,您快别哭了。”
秦如薇的心神略松了松,丫鬟报了一声,仁王妃便走了出来,双眼红肿。
“你来了。”
“年哥儿没事吧?”秦如薇扶了她,一边朝床榻那边看去。
见得了年哥儿,只见他脸色苍白,秦如薇心中一紧,问:“到底怎么回事?司徒,快来看看。”
司徒芳也知年哥儿的重要,二话不说就挤了上去,一边的太医看着他,见仁王并没阻止,便让开半边身子。
“跑步的时候,离马栏的地方结了冰,没注意就给滑倒了,偏在这时,马栏里的一匹马发了疯,跳了出来,若不是丑儿护着,只怕年哥被才踩成了。。”仁王妃哽咽着道,脸上满是后怕。
“年哥儿每天锻炼的地方不是都有人检查过么,怎么会结了冰都不知道?好好儿的马怎么会突然发疯踩踏?”秦如薇强忍着心痛道:“此事必有蹊跷。”
仁王妃眼神阴戾,看向仁王道:“王爷,此事必定要彻查,若是意外便罢,若是有人蓄意谋害,妾身必不善罢甘休。”
她语气强硬,仁王却并没有感到不快,眼神同样的凌厉,道:“查,给本王查,将伺候的人全部拖去刑堂,给本王审。”
屋中的人身子一颤,刑堂,那是王府的刑地,进去的人,少说也要脱一层皮出来。
仁王妃面色微缓,想了想,又叫过范嬷嬷,悄声耳语吩咐一番。
秦如薇听得落梅两字,心中一跳,听说吴侧妃就住在落梅院,莫非年哥儿受伤和她有关?
是了,吴侧妃也有儿子,年哥儿他们兄弟,是对她儿子最大的威胁,若说嫌弃,她最大不过。
此时,司徒芳已经上上下下的将年哥儿检查了一番,和太医的结论也无异,就是脚扭得严重,受了点惊吓,又在脚腕处,得要仔细敷药静养才是。
司徒芳已经和太医重新开了方子让熬药,秦如薇走到床前,年哥儿露出一个笑容:“姑姑也来了。”
秦如薇心中发酸,道:“年哥好乖,也不哭,是真正的男子汉,这阵子不能乱跑乱动,要脚好了才可以走动。”
“嗯。我知道的,姑姑放心。”
秦如薇揉了揉他的头,哄了几句,待得丫头端了药上来喂他吃了,又在脚上敷了药,这才和仁王妃前去花厅说话。
!!
☆、第三百四十八章 黑锅
秦如薇伴着仁王妃来到花厅坐下,仍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抖动,脸容惊怒交加。
丫头端来茶水,秦如薇亲自奉上一盏,道:”吃口茶压压惊。”
仁王妃接过来喝了一口,定了定神,突然就把那只喜鹊凳枝的茶杯狠狠的掼在地上。
屋里伺候的丫头吓了一跳,秦如薇在心里暗叹一声,出了这样不是意外的意外,换着是她,也会发火。
向仁王妃的贴身丫头使了个眼色,她动作极快,叫人来扫了碎片,又重新换了一盏茶,才退到一边。
”日防夜防,还是防不住这人心的阴狠,这么些年,我不曾使过半点坏心,哪怕对她的儿子虽不太上心,但也没短了吃的喝的,更没苛刻半分。如今她倒好,我年哥不过是聪颖几分,就碍了她的眼了。”仁王妃冷着脸怒道。
”嫂子。”秦如薇的声音略高,看着她道:”刑审结果还没出来。”
仁王妃冷笑道:”必是她无疑,这府里,只有她生了王爷的长子,良娣生的是个女儿,如今也不过三岁。原本年哥和晟哥儿未出生时,她的儿子便是府中的一枝独秀,如今,他们碍了她的眼了。”
秦如薇道:”这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仁王妃看向她,蹙眉道:”这话怎么说?”
”我也不知猜的对不对,总觉得她胆子不会那么大,若说使点小手段,诸如泼了冰水啥的,给个教训也就罢了,可算到马儿发狂,那。。。”
听得她这般说,仁王妃的怒火也渐渐沉淀下来,蹙着眉道:”你说得没错,依她的胆子和手段,未必就能这么周全,那。。。”
”只怕她被人利用了。”秦如薇抿着唇道。
仁王妃心中一惊,正欲说话,身边的大丫头红翠快步走了进来。
”王妃,刑堂有结果了。”
仁王妃立即坐直了身子,问:”如何?”
”马场的马夫和落梅院的一个叫兰香的小丫头招了,说是吴侧妃娘娘身边的吴嬷嬷指使的,两人一招就咬舌自尽了。”红翠回道。
仁王妃和秦如薇对视一眼。
”死无对证。”秦如薇已经能肯定自己心中所想了。
”王爷派人拉了吴嬷嬷去审讯,但吴嬷嬷一个劲的喊冤,用了针刑才开了口,但只说在公子跑步前,差人泼了热水在公子必经的地儿,天儿一冷很快就结成冰了,就是想公子摔上一回。如今还在审,吴侧妃跪在王爷书房前喊冤。”
”再去探。”仁王妃的脸沉了下来。
红翠很快就走了。
”你怎么看?”仁王妃看向秦如薇,道:”要说她是冤枉的,我是一万个不信。”
”马夫和你叫兰香的只怕是被人给收买了,只是不知是那方的人,这黑锅,吴侧妃是背定了。”秦如薇眉头深锁。
谋害嫡子,尤其这嫡子还是仁王妃的心头肉,更是皇帝老爷心尖上的嫡孙,只怕吴侧妃日后的日子并不会好过。
仁王妃的脸更沉,心里也更寒,若是秦如薇分析得对,那么真正想要年儿的命的人,会是别人?
而这个人,又会是谁?
似看出她心中的惶恐,秦如薇便道:”您也别太担心,王爷哥哥处理好的。”
”我是不是不该让年哥回到上京?”仁王妃苦笑一声,道:”留在昌平,他起码是平平安安的。”
秦如薇轻拍了拍她的手,叹道:”生在帝王家,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
”来生只愿不在帝王家。”仁王妃呵呵一声。
秦如薇默然。
”王妃,吴侧妃求见王妃。”有丫头来报。
仁王妃的脸一冷:”不见。”
丫头走了出去,不一会,就听得吴侧妃在外尖声喊冤,丫头面露难色的说她跪在外头磕头。
仁王妃的脸色越发难看,对道:”你去告诉她,让她回院子里呆着,是冤枉还是如何,王爷自会给她一个交代,至于跪着,她若不顾大公子的脸面,就让她跪。”
丫头再度走了出去,那喊冤声即刻消停,仁王妃冷道:”这种不入流的伎俩,真真是恶心至极。”
秦如薇叹了口气,陪着她坐了一会,眼瞅着天色要黑,又念着家里的两个孩子,便要告辞回去。
让人通知庄楚然一声,那边却还是在商事,秦如微也知一时半刻怕是无法摸清楚,便只得自行先回府。
回到府中,两个孩子都扑了上来,嘴里埋怨她不带他们去看年哥哥,秦如薇只得哄了又哄。
带着孩子陪着老夫人吃过晚饭,又念了一会子故事,直到两人都睡下,秦如薇才回到自己的屋中。
梳洗过坐下吃了一盏茶,庄楚然才回来,秦如薇忙的迎上去:”回来了,吃过没?小厨房里炖着热饭,我让人端过来。”
”不必了,在王府吃过了再回的。”庄楚然道。
”那去梳洗一下。”
”嗯。”庄楚然应了一声,又道:”你回床上去,这天冷,别冻着了。”
秦如薇笑着点头,也重回床上盖上被子靠着,等他回来了便往里挪了挪。
”那边如何了?”秦如微拿过边上小几上的茶递给他。
庄楚然抿了一口,道:”吴侧妃身边的那个嬷嬷杖毙了,吴侧妃院子里伺候的人全部杖刑换掉,吴侧妃被禁足三个月。”
听到杖毙,秦如薇的身子颤了一下。
”谋害嫡子,她也只能求一个死字了。”庄楚然察觉了,道:”这种人不值得可怜。”
秦如薇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是可怜她。吴侧妃院子的人全部换掉,是不干净吗?”
”吴侧妃和吴嬷嬷都说只是简单的教训一下,也并非想要年哥儿的命,所以只吩咐泼了热水冻冰,其它什么都没做。至于发那发狂的马儿,在马尾后的屁股发现了沾了毒的银针,极是隐秘。”庄楚然沉声道。
”这么说,她是要给人背了黑锅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她这也是自找,可以肯定的是,她院子的那叫兰香的丫头,已经被人收买了。”
”知道是那方的人吗?”
”左右离不开大皇子二皇子那边,这还得细查,暂时来说,也只能算在吴侧妃头上了。”庄楚然轻声道:”年哥儿得圣心,估计他们也是按捺不住了。”
秦如薇伏在他肩膀上,道:”皇家里真可怕。”
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你今天算计我,我明天弄死你,你争我夺,连孩子也不放过。
庄楚然拍着她的背,道:”放心吧,出了这事,年哥儿身边会安排更多的人。我如今只担心,过些日王爷祭天怕是会不顺利。”
秦如薇坐直身子,道:”你是说他们会在那天会有动静?”想了想又道:”你不能不去吗?”
”我是皇上的眼睛,这等大事,怎能不去?”庄楚然安抚她道:”你放心,我会保全好自己的,今儿也是商量着这事来着。”
秦如微很是郁闷,道:”这里真不如昌平啊,日子是过得惊心动魄的。”
”睡吧,大局定下就好了。”
随着争诸君的白热化,京中是益发的波谲云诡,庄楚然作为言官,就是以敢说敢做来说事,今天弹劾这个,明天弹劾那个,偏偏被他弹劾的官员,必定就会倒霉,因为庄楚然都拿出无法辩驳的证据来。
凭着这样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庄楚然很快就树立了一个冷判官的形象,百官闻其名色变,人心惶惶,向皇帝进言庄楚然不近人情云云。
但偏偏皇上还十分欣赏他,说朝中就需要这样敢说实话的好官,这无疑是给庄楚然撑腰了,不禁更让众官员都心里惴惴,也没啥心思筹备过年了,都忙着洗净自己的屁股,谨言慎行,万一被庄楚然抓住把柄可了不得了。
而作为庄楚然的夫人,又是堂堂郡主,经了这些事,想要拜访和巴结秦如薇的官家夫人就越发多了,送来的礼都十分的丰厚。
言官,等同于现代的纪检啥的,秦如薇可不敢在后头拖后腿,别家送来的礼,要么减量,要么原礼退回去,要么高出一分送出去,绝对不让人反拿了庄楚然的把柄。
腊月二十五,大吉,仁王代替天子祭天,一切顺利,然而,就在祭天堪堪完成后,祭台突然倒塌,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出现一片黑色云雾,那云雾远远看着像是一条龙。
这便罢了,偏偏那条龙,像被人拦腰斩了一般,让人十分的不安。
黑龙出现在在东郊,很快就散了,但这一幕被不少百姓看在眼里,都说此为不祥,意指仁王殿下代天子祭天有违天意。
流言四起,皇上震怒,下令彻查流言源头,更让钦天监算这黑龙是何意思。
然而,流言一传十十传百,钦天监更算出仁王八字原和祭天日子不合,隐晦说仁王与帝相克。
此时,有官员进言此乃上天预警,要求皇上立下诸君,但诸君对象剔除了仁王,帝不为所动。
除夕,皇宫宫宴,以仁王领头,推举前太师之女今瑞妃娘娘为后,理由事瑞妃自皇帝为皇子便陪伴身边,虽无所出,但出身高贵,娴淑贤良,理应为后,数十官和宗室附议,帝准奏。
砰,烟花盛开,新年钟声敲响。
秦如薇遥遥看着那在高位上的向贵妃,见她脸色惨白一副被雷劈中的样子,而一边的瑞妃,却是平淡得像是天外之人,不由一笑。
殿外,烟花大朵大朵的爆开,光华璀璨,新的一年,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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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皇帝召见
洪德二十七年,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
二月十三,顺景帝册封前太师之女位份为瑞妃的王婉容为继后,受万民跪拜,百年后与帝同葬之尊荣,封号为瑞德皇后,大礼后,帝后和睦,国泰民安,百官欣慰。
三月初八,顺天府突然呈上证据,年前仁王代天子祭天时祭坛倒塌实属人为,而东郊出现黑龙被腰斩亦是人为,乃是以烟火造出的效果,而刑审的结果,这在后头支使设计之人直指大皇子。
与此同时,仁王突然向帝请罪,洪德二十年大皇寺的那场暴luan乃是大皇子的手笔,并递出多条人证物证。
帝怒,将大皇子软禁在顺王府,不准出入,并下令彻查顺王府。
三月二十,敬国公府于顺天府喊冤,多年前长公主府驸马被诬蔑通敌卖国一案实为向贵妃与卫家现任家主卫征设计陷害,并列举多条罪证。
陷害国家忠良,非同小可,顺天府不敢隐瞒,于早朝上直报天庭,百官哇然,以敬国公为首,要求严审此案,莫让忠良蒙不白之冤。
三月底,卫家被抄家,流放三千里,向贵妃称病不出,大皇子一派瞬间沉寂,人心惶惶。
四月,秦如薇突然接到皇帝召见的旨意,连带一起的,还有她的子女。
自年前宫宴时,秦如薇远远的见了皇帝一眼,也并没看清楚,如今近距离一看,却是心中大惊。
眼前的男人,依旧是一身明黄的龙袍,威严不可一世,但他头上的白发,还有脸上的皱纹,都在昭示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
这个在位近三十年,叱诧风云高高在上的男人,使大夏国走向繁华盛世的皇者,老了。
秦如薇低下头,不敢再直视龙颜,心中愈发忐忑。
顺景帝逗了一番圆圆和满哥儿,又奖赏了不少金贵的稀罕物儿,让宫人将他们带了下去,这才看向秦如薇。
”圆圆和满哥被你教得很好,很懂事。看着他们,朕不得不承认,朕老了,是不是?”
秦如薇心中一惊,忙道:”皇上千秋万岁,何谈老一字?”
顺景帝呵呵地笑出声,道:”朕以为你和你母亲一般,敢怒敢言,怎么,也学了那些个虚情假意的套路,跟朕说起假话来了么?”
后面的话,语气略高,秦如薇的脑袋瓜子嗡了一声,噗通跪倒在地:”皇上息怒,臣妇不敢。”
头顶上,没有半点声响,大殿内一片寂静,秦如薇只觉寒气四溢,冷汗津津,不自觉的竟是轻颤起来。
有些人,就有这么一种气势在,哪怕一言不发,他所发出的气场都让人无法承受,诸如他和她一般。
这就是上位者的威严,来自掌握天下万民性命的威势,震慑力难以抵抗。
”起来吧,朕坐在皇位上也是听着些话也是习惯了,倒是你夫君还敢对朕说几句真话。”顺景帝似是感概地说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