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最喜欢吃南巷口张大妈家的玲珑包子,天天就豁出去天天攀在窗户边,将人家概不外传的技术学到手。
男孩子在外征战的时候说是冷了要捎衣物,天天就一夜没睡,用最好的裘皮、最好的针法缝了一件世上最暖的大衣……
「帐本是老王审的,包子是阿三去南巷口排队买的,大衣是天一公主缝的……」天天冷淡地说着。
她郁闷,郁闷自己说不出那些是自己做的。
说出来多害羞啊?那人误会自己怎么办?
误会……误会自己什么呢?
到着男孩子点头,天天就更郁闷了。
自己辛辛苦苦做了那么久的事,功劳都让别人拿去了。
心里这么想着,可是该做的事情天天还是一件没少作,然后男孩子问起的时候,还是始终如一。
「帐本是xx审的,包子是xx去南巷口排队买的,大衣是xxx缝的……」
天天想,枉费自己做了这么多事,那个笨蛋一直都不知道。
可是,看着男孩子因为不用看帐本呼了一口气,因为吃到好吃的包子笑弯了眼,穿得舒适而英气飒爽的样子,天天就很骄傲。
心里像吃了蜜糖,那块小时候男孩子偷偷塞给自己的蜜糖,世上最甜的滋味。
可是很久很久以后,帐本看到一半忽然听说男孩子过来的天天,急忙钻到案台下,叫老王替自己。
「老王,看帐呢?」男孩子爽朗的声音响在自己头顶,案台下的天天心脏怦怦跳。
「……是。」
「还装啊?你老花眼看帐比我还慢呢,又是天天那丫头吧?」
「……呵呵,什么也瞒不过将军您。」
气恼着,原本直帮着自己的老头子居然这么快就伏法,天天恨恨地咬着衣角,脚蹲得发麻,只想等男孩子出去,好好放松放松,顺便埋怨一下老王,可是……
男孩子却坐下了,「今天的帐我看吧,主子了解府里的营运也是责任,这几天我回来那丫头天天忙碌,又做在服又做包子,我看着就累。」
「啊?那些您也知道了……」
「嘿嘿,暂且不提那包子比外面卖的好吃,再者我娘她根本不会针线,那丫头的籍口也太蹩脚……我每次回来那丫头就这样,有时候真想我不回来她是不是轻巧些……」
说到最后,男人笑了,笑声过后,屋里只剩下了研墨的声音。
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怎么会是不回来更好呢?自己一直是盼望他回来的,就像自已的名字一样,「天天」盼望他回来,回来自己身边……
脚已经麻到不行,可是天天还是抱着膝盖在案台下蹲着,前面是男人的腿,男人的外袍、裤子、靴子……都是自己缝的。
好生开心呢。
看着男人磨了些边却仍然穿着的靴子,天天想,明天开始再给他缝两双靴子好了。
心里想着今年京里流行的靴子款式,天天抱着膝盖,伴随着毛笔摩擦纸页的声音,睡着了。
男孩子一直没有成亲,因为他太花心;天天也一直没有成亲,因为……
因为什么天天也不知道。
男孩子至今的每一件衣裳都是天天缝制的,没想到,喜袍也是。
男孩子居然嫁人了?!
嫁给他的死对头,一个叫花宋眠的家伙。
天天开始只是觉得好笑,两个大男人啊,就算对方长得再漂亮也是男人……
天天很是放心地看着男孩子一脸委屈的「出嫁」。
反正皇家的事,自己管也管不了。
只是后来的事……
看看双双返家的那两个人,天天白天笑得开怀,可是晚上静静发呆了整晚。
没有可能了,自己没有可能了,那个人确确实实是别人的了。
天天其实一直是喜欢那个男孩子的。
天天这才发现,自己是一直喜欢那个男孩子的。
可是为了自己那无聊的尊卑观念,为了自己无聊的自尊……
那个人还不知道呢……
不知道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他。
那个人很花心,可是再花心也会回家,自己总是冷冷冲那人笑着,嘲讽地说:「家了?」
就像那人一开始对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自己说的那样。
是的,回家,回来自己身边。
只要回来,自己就满足了。
可是现在呢?
那天的莲池边,一脸通红在那美丽男子身下的男孩子,脸上竟全是自己不知道的…妩媚?
看着向来警醒的男人,竟然什么也没发觉地昏睡在那男人怀里的安心样子,天天知道,自己心里那个念头,该是断的时候了。
那个男人也是爱着自己的男孩子的。
那样开心的两个人,自己怎么舍得将他们拆散呢?就那样欢欢喜喜,欢喜冤家一样的两个人呢!
然而……
就在自己以为这个就是永远的时候,那两个人却都不见了。
在这世界上不见,在人们的记忆里也是。
好像是一场梦,梦里大家遇上了同样一个人物,和那个人发生了各种各样却都是开心的事,然而,梦醒之后……
「仇连环是谁?」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是天一公主。
直到这一刻天天才相信,自己宝贝一样埋在心里多年的那个男孩子,如今真的只存在于自己的记忆里面了。
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人,那个花姓的男子。
天天相信他们是在一起的。
怎么可能分开呢?那两个人……
然而某天的清晨,听到外面的响动忽然清醒的天天匆匆穿衣,开门一看,门口,轻轻立了一团小小的白色狐狸。
看着狐狸该是神采飞扬,如今却一潭死水的碧绿眸子,和那秀丽男子的如出一辙,奇异地,天天知晓了狐狸的身分,奇异地,天天并不害怕这个事实。
狐狸带来了一个小小的孩子,小小的孩子刚刚出世不多久的样子,尚不足月。
狐狸什么也没说,天天什么也没问。
将孩子交给天天,狐狸随即消失。
天天请了假,专心照看着孩子,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长着耳朵还有尾巴,时不时还会变成一只狐狸的孩子,可是天天却并不害怕。
是那人的孩子,天天知道。
可是天天却不能问,天天知道,自己问出口的那一刻,狐狸就会带着孩子走了,自己脑中那人的记忆就会走了。
那才是自己最应当害怕的事情。
小小的孩子和一般的孩子不同,一个月就断了奶水,看着掌间亲热地蹭着自己手掌变成狐狸样的孩子,天天知道,该是分别了。
黄昏的时候,狐狸不声不响地回来了,就像那天不声不响地来。
看着自己手里的孩子,狐狸微微点了点头,小小的狐狸样的孩子便毫不怀念地,从自己手上溜去了狐狸爹爹身边。
就像自己的那个男孩子。
都去了那人身边。
狐狸随身带着一只很大的箱子,那形状,与其说像是箱子不如说是……
那个词太冰冷,天天甚至无法容忍那个念头出现在自己脑中一刻!
「那人呢?」这句话,天天始终没有问出口,不敢问,不能问。
就这样痴痴地,盯着那个箱子,天天看着箱子周围渐渐起了一道白光,连同箱子旁边的狐狸,狐狸小小的身影便渐渐隐没在那白光之间……
白光隐没的时刻,天天看到了那人,高大英武的那人,脸上挂着的,分明是平时自己熟悉的洒脱笑容,左边嘴角微微扬起二十度,不可信的笑容。
那人笑着开口,似乎对自己说了什么话,可是天天却无论如何听不到。
踉踉跄跄冲过去,却只有摸不到的白光!
「连环!」再也忍不住,天天跪在了地上,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自己一直想这么称呼他的,不是仇将军,不是弟弟,就是连环。
可是自己总也没有说出口。
该死的没有说出口!
坏坏的笑容却不见,唇角微舒,那人脸上随即浮现的是另一种微笑。有点纵容,有点无奈……
薄薄的嘴唇又开了开,这回男人的嘴形天天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长久以来,谢谢你,对不起。
那人分明是那样说的。
那人说完就笑了,一直到白光彻底消失之前,一直是那样地微笑。微笑着看着自己。
于是,天天也笑了。
是了,不能喜欢,自己求的也无非是个感谢了,那人都知道了,不是?
那人什么都知道了……
真好。
泪水未干,天天脸上却多了笑容。
就像第一次初见那样,男孩对自己说的那样,怔怔看着那最后的白光,天天温柔地笑了,淡淡曰;「连环,回家吧。」
第22章 番外:去年今日歌吹
一切源于那一脚。
虽然已是初夏,但是山上的冷空气还是让人颤巍巍,半夜三更不睡觉,点着灯笼,杵在山头美丽「冻」人黄袍招展的,正是大晟的皇帝陛下。
「朕做了个梦,伴随着美丽的日出,有位美丽的姑娘冲朕翩翩走来,那一定是朕的命定之人!所以……」
所以大晟一众官员就抱着或许拍马屁,或者不放心,或者看热闹的心情,陪圣上迎风招展来了。
一片哈欠声中精神奕奕,不时警惕地看着四周的精壮男人,自然是不放心表哥陪过来的仇连环,而后面软呢小轿内闲闲坐着的,就是来看热闹的花宋眠花相爷。
恨恨地看着轿内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打哈欠、时不时冲自己懒懒一笑的美人,仇连环皱者眉向对方走了过去,正要提点对方注意一下的时候,忽然一声巨响……
仇连环急忙转身,挤进了前方被众人团团围住的地方。
「怎么了?皇上没事吧?」仇连环焦急地问道,然后看到周围一群人尴尬惶恐的神色,心里更是感觉大事不好。
「皇上、皇上刚才问过时辰发觉即将日出,过于激动就往地上跺了一脚,这一脚……」
旁边皇上的随侍讷讷地说,随着对方惶恐的目光,仇连环将视线移向地上那个乌黑的洞。
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一个人漏下去。
「皇上掉下去有说什么没有?」板着脸,仇连环面无表情地问道。
「……哎哟。」旁边安静了一会儿,随即一个小小的声音。
「哎哟你个头!我问你皇上掉进去之后还能不能说话,有没有说什么?要如实回答!」不耐烦地,仇连环对着说话的那人大吼,然后……
「万岁爷他老人家掉下去是说话了,说的就是这句啊……」
「啊?」
「万岁爷他老人家就说了『哎、哟——』这一句话啊!」
听着小随侍委屈的声音,仇连环的脸色顿时变得和地上那个黑洞一样黑。
这厢仇连环正在紧张,那厢却有人噗哧笑了出来,面色一沉,仇连环将头转向身后,果然,笑声的主人不是自己的死对头花宋眠是谁?
仇连环的脸色于是更不好。
「笑什么笑?万岁爷出事了你知道不知道?这种时候你还笑得出来?到时候万岁有个好歹,唯你是问!」情急之下,仇连环狠狠地揪住了花宋眠的前襟,正要继续说点什么,忽然……
「轰隆!」
巨响过去,盯着地上又扩大了一些的黑洞,众位大臣面面相觑。
趴在黑洞边缘,刚才那个随侍小心翼翼地向里面听去。
「听到什么没有?」
「哎哟……哎哟……」
「啊?」
「里面……仇将军和花相爷说,『哎……哟……』……」
伴随着小随侍小声地汇报,天空适时洒了几个小雨点,顷刻,倾盆大雨。
豆大的雨点,宣告了皇上日出山上会佳人的美梦的彻底告终!
呻吟着,仇连环皱着眉从黑暗中醒来,劈啪的雨点从上面砸下来,外面和里面一样黑,判断不出来距离。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却不觉得疼痛,自己是皮粗肉厚还是怎的……
心里想着,仇连环撑起身子,却被掌下那柔中带刚的温暖触感吓了一跳!
自己砸到人身上了!
难怪自己不疼……
忽然想起来先于自己掉下去的皇上,仇连环大惊失色,伸手向那人身上摸去。
胸口、肩膀、脖子,脸颊……
皇上表兄的脸蛋有这么细致么?居然比自己前天摸过的宛情姑娘还细腻?
不过这五官……摸着摸着,仇连环心里勾勒出一个不想看到的人脸,脸上浮现一抹黑意的时候,身下的人懒洋洋开口了。
「仇将军,你摸够了没有?要收费用的……」
一句话,仇连环坐在对方腰上呆住了。
尴尬地从对方身上爬下来,仇连环试图用寻找皇上这件事,忘掉刚才的丢人场面。
「皇上!皇上?」试探地叫着皇上,可是却没有任何回音。
这里像是一个洞穴,黑黝黝地不见任何光明。正在焦急,忽然一双冰凉的手摸入了自己胸前,身子一僵,本能地想要推开对方,眼前却忽然一道火光。
花宋眠盈盈笑着的秀丽脸孔,随即出现在那一小簇火光背后。
「傻瓜,你自个儿一向将火折子放在左胸前的,这都忘了不成?」
「是了,火折子燃不久的,你把你右腿上绑着的小刀借我一下好么?」
「你袖里前天冬香楼里姑娘给的香囊还有么?那里面是火虫花的草籽,可以做燃料的。」
「对了,你袖子给我一条。」
目瞪口呆,仇连环只能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从自己怀里取走了火折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一边询问,一边从自己绑腿处拿走了随身匕首,目瞪口呆地看着看似文弱的对方快、狠、准地,从地上了一节朽木头砍了一块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从自己怀里,拿走冬香楼名妓前天送自己亲手制作的香囊,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笑着削了自己的袖管,然后……
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用上述东西,组合起了一个小小的火把。
花宋眠做得很好,又快又好,不愧是美人,连火把都做得比别人好看,未了看到自己还在发呆,花宋眠甚至用剩下的木料雕了一朵海棠花出来……
「喜欢么?」将雕好的木头海棠在自己眼前一晃,花宋眠笑意盈盈。
修眉端鼻,薄唇浅笑,倒映在眼内的火光柔柔莹然。
「送你吧。」笑了笑,将小小的木花置入仇连环掌内,花宋眠随即扬起火把开始四处查看。
皱着眉跟着对方团团看,仇连环一脸黑线。仇连环现在脑中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
那狐狸怎么知道自己什么东西放哪里的?
火折子也就罢了,那匕首还有那香囊……
仇连环想不出若是敌人知道了会有什么结果,一时,仇连环竟有了一种「幸好是花宋眠知道」的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就被仇连环拍着脸颊打散。
「呸呸!眼下太平盛世,那狐狸不就是你最大的敌人么?」
正拍打着,却见前方那人亭亭站住,「有蚊子么?看你拍的……快点过来,这里好像有字。」
听言,仇连环急忙大步过去,就着火光凑过去一看:同心锁?
这是啥米东东?
一下子仇连环和花宋眠面面相觑。
「同心锁?!那是什么地方?」与此同时,隧道外面的众人也异口同声问出这个词。
「这个……那个……据属下核实,皇上和将军、相爷掉落的地方当是一个叫「同心锁」的观光圣地。
「其实就是一条隧道,里面漆黑一片,据说极是险恶,民间传闻一对男女若是能一同拉手走进洞内,再一同拉手出来,定是老天同意他们在一起,定能永结同心,世世相好。是以当地青年男女总爱去那里走一遭,尤其是那些遭到反对的恋情……」
「你说这么多废话作甚?兄弟们,咱们这就杀去同心锁救皇上出来!」脾气暴躁的武官可无心去听那些风花雪月的事,看着面前的洞穴立刻大手一挥,想立刻冲过去,可是……
怎么进不去?!
明显感到前方有一道看不到的墙壁,将自己用力弹了回来,原本一脸昂然的武将们瞬间目瞪口呆。
「王大人,那个……您听在下说完啊!那个同心锁当真有邪门的,不是「一对」根本进不去,就是因为这样,这里才被人称奇啊,只能两个人一同进入,多了少了都不行。」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