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苍白,手里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剑,剑尖直指地下,血顺着剑身一路向下,滴在褐色的土地上,很快消失不见。
我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这就是我和他之间的感情,血滴就土地里,消散的再也没办法去抓住。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拿剑的样子,却万万没有没想到是提剑对着我。
“哈哈,”我忽然一下笑了,仿佛看见了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我问他“十八,单存志叫你来的?”
我不过是养了一条养不熟的狼。
没有关系,下一次,我不会再来养这样的一个人,当然,当然……我再也不会遇到这么一个人!
我还心心念念担心这人会来不及醒过来,会活活被火烧死!
我吃力不讨好的把你救到水中,把你放在安全的地方——可你醒过来,第一反应竟然是来截我?
哈哈,我笑得抽气。
胸口嘶嘶的疼,就像是往上面浇了一壶还在沸腾的开水,活肉被烫死——疼却又不那么疼。
因为我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疼。
到底,你只是单存志那个狗东西养出来的,所以,我不应该期待的十八。
我没有得到回道,伴随着我的声音,是柯东白的一声大喝:“先生快走!出了这林子,自会有其他人接你!”
然后他从他的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冲向了十八。
十八瞬间就将剑舞得栩栩生辉,我从刀光剑影中看着那边的十八,心里所有的勇气和决心,似乎又在那么一个瞬间动摇。
十八,我已经不欠你了,你救我的,我也还你了。你欠我的,我也不想再要。
我几乎跪在地上,求那个眉目冷漠的人,求你给我一条生路吧……
只要你在,只要你和单存志同时存在,我永远永远都得不到你,我输的很惨,肝脑涂地。
现在我想走了。
求你不要再来触动我的底线了。
“先生!”柯东白见我不动,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那声音几近嘶声力竭,飘荡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来来回回,然后在撞到我的胸口上。
我皱了皱眉。
我说:“十八,你放过柯东白,我跟你走。”
我的目光看向他们身后的那一片树林,已经是冬日,树木大多都只剩光秃秃的枝丫,上面积攒了一些薄薄的雪花,放眼望去就是一片萧瑟。
十八……
我问你:“你是单存志派来的吗?”
我两眼仿佛只剩那个人,我有些绝望,更多的是失望,我救的这个人,我深爱的这个人,三番五次为了另一个人,骗我,困我,绑我,伤我!
你是什么意思呢?
十八?
你难道不知道,每个人,每个人都是有底线的,你如今碰到了我的底线。
我也不再想做那个救了冬蛇的农夫了。
“先生!不可!你不能跟他走!”柯东白歇斯底里的大叫道,却因为武功差距实在是无法跨越的鸿沟,被十八一剑挑到了一边,大概胸口被刺了一剑,有些许的血溅流出来,看样子,十八对我的话,还是有那么一些顾及。
我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满足,那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从比我小的孩子手上抢到糖果一样,我很开心。
我问他:“十八,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十八的身上染了不知道是谁的血,他还是一身黑衣,我实在不喜欢,也不愿意再看这样的颜色了,瞥看了目光,看着远处的白雪。
“一个农夫在寒冷的冬天里看见一条的蛇,就把它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用暖热的身体温暖着它。那蛇却因为受了惊吓,等它彻底苏醒过来,便用用尖利的毒牙狠狠地咬了农夫一口,农夫因此丢了性命。”
我把那个在脑海里重复过无数次的东西,说了出来。
“你说,像我们么?十八?”我笑着问他,告诉自己,这些都将会成为过去。
我就要能走了。
就算是你,也不能阻止。
“……”十八慢慢的伸出了手,大概是想抓我,却最终放了下来,他的目光闪烁,仿佛有无尽的话要说。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大概无话可说吧。
我心里想,因为,你是单存志派过来的。
因为,你是要来拿我回去。
因为,我始终,都比不过你主上的一句话……
十八啊,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
我把命给你好不好?
你要么,十八?
或者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吞人心智的蛊,你给我吃了吧,让我至少……至少不会这样的艰难。
“你知道,农夫死的时候说了什么吗?”我笑得眼角生疼,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向十八,轻轻的就像是呢喃一样的,在他耳边说:“我想行善积德,但学识浅薄,结果害了自己,遭到这样的报应,十八我的学识也浅薄了不是吗?”
要不然怎么会上你的船呢?
并且还上去了再也下不来!
十八全身僵硬,散发着无尽的寒气,他一手提着还在滴血的剑,一手圈了过来,把近在咫尺的我,抱在了怀里,“铭……”
他直说了一个字,便瞪大了双眼看着我,眼角几乎裂开,生生留下血来。
他一把推开我,他的腹部,正插着一把精巧的匕首,没有多深,却足够让他行动不便。
他推开我的力气,那么的没有说服力,我仅仅只是退了一步,站稳,笑道:“十八,这是我还你的,你若是再要拦我,我连你也杀……”决不手软!
我心里滴血。
可是我真的已经没办法再让自己和你呆下去,没有结果的。
对你对我,都没有结果。
只会让你一次又一次的被单存志伤害,只会让我被单存志吃得紧紧的,丝毫不能动弹。
十八……
你能理解的吧……
我看着他腹部的那把刀,手抖了起来,我却强制他停下来,用了很大的力气把一边的柯东白扶起来,笑道:“我们走吧。”
可我的每一步都走得像踩在刀尖上一样,又像是踩在云端。
“先生……”柯东白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被我扶了起来,落了一地的殷红。
我看着那块像盛放在地上的梅花一样的血迹,只觉得头更晕了,我用力扶住柯东白,我说:“带我走……”
柯东白却摇头,哭声道:“先生你明明爱他的,你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走?”
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走?
我在心底重复,然后回答:因为这个人他不肯啊。
他要是肯,我们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的?
我无声的笑了,我说:“小白,你这笑话太好笑了!”
我又说:“可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快点走吧,待会再来人,我可就不管用了。”
对的,我君铭,只对这人有用。
对我有效果的,也只有那个人。
我笑了。
轻声道:“快走吧。”
来了任何一个其他,我大概早就被抹杀,哪里容得了我说半个字。
柯东白,你还太小,你不懂这样复杂的东西。
其实我也不太懂。
我要是明白的话,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一脚踩进这样的陷阱?
如果不是早就对他有希冀,我又怎么可能会一点知觉都没有?
一切有因就必有果。
“喂,一营的十八,你跟不跟我们走?”柯东白却擅自做主,大大方方的对十八作出邀请。
我一下子并住了呼吸,全身紧绷,心跳如雷。
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像耳朵流去。
甚至连柯东白的多管闲事都没有注意。
我的世界里,似乎,一片寂静,只为等待那么一个声音的到来。
我的背后,传来这么一个声音。
“铭儿……我是来带你走的。”
第41章 锁章
第42章 番外上 锁章
第43章 番外下
枫叶红遍了整个山头,少年一身黑衣,背负着老人,一路飞驰,最终堪堪停在了涯边,脚步停止,滚石顺着脚尖,滚落下烟雾缭绕的深渊。
风响林动,枫叶像火烧似的蔓延了整个山头。
却一点都烧不到那个少年的身上,少年身上的温度冷得似千年玄冰,双目沉寂的像一潭不动的死水。
身后的脚步纷沓,停在了少年的身后。
“十八,你不逃了么?”主上的声音,却听不出喜怒。
十八却明白的知道,自己忤逆主上,只有……只有死路一条……
“求,主上放过云伯……”第一次用了让自己觉得耻辱的软弱的声音,可是十八却迫不得已。
还有什么办法呢?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主上他要杀了云伯,只是因为,死士是不需要牵挂的……只是这样而已,主上就要自己杀了云伯……
办不到……明明杀人如麻的十八,却一点都办不到,云伯是娘留给他的唯一的亲人了。
三年前,娘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死在了自己的手里,那血的温度溅在手背上,怎么样,都无法的忘记。
所以十八再也不会再来一次——手刃至亲……
十八转过身,跪在地上,地上遍布了碎石,轻而易举的刺破了膝盖处的皮肤,可是十八不在乎,他一手稳稳的托住背上早已经年迈的身躯,然后将额头恭恭敬敬的贴在地上:“我定然不会辜负主上重望,还求主上,放过云伯……”
后半句话,被主上一脚踹在了脸颊上,十八吐了一口血,就听主上说,“那好,你且记住,这人的命也在我的手上,千万,不要妄想逃出我的掌心,你明白么?十八?”
“明白!”
欣喜的声音回旋到很高的上空,和风及火红的枫叶飞舞在一起,很是明亮,却一点都不耀眼。
(与君铭第一次交欢之后的第三天)夜,单府刑房。
十八被从地窖里拿出来的冷水,浇的全身透湿,十八没觉得多冷,只是有点疲倦的问身前的单四:“主上说了我犯了什么错没有?”
单四下手的轻重把握的极好,他怕主上会不知轻重的要了这人的命,又或者是自己对他,是跟对别人一点都不一样,总存着纵容。
单四拿起一边的鞭子,蹙眉道:“没说,让你自己想明白了就放你下来”
十八有点想不通。
直到一边的单四不忍心了,提醒道,“君铭……”
刑房里的四壁上存在这个各总各样的血迹,常年阴冷,虽然火盆里的暗火烧得十分的旺盛,但是十八却还是没觉到一丝的暖意。
十八更加疲倦的皱了皱眉心,想的明白了,说:“放我下来吧。”
单四暗松了口气,道:“主上说,你想明白了就去找他。”
“嗯。”
十八点了点头,凌乱的头发因为打湿了,纠结成一缕一缕,透着火光,在脸上透射出浓重的阴影,单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没由来的心慌。
然后单四眼睁睁的看着十八,飞身出了刑房,直到消失在一片黑色的夜里。
才缓缓道:“十八,主上是在拿你的命去囚禁君铭一时啊。”
“主上。”十八笔直的跪在地上,头发还在一缕一缕的滴水,水珠砸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的区域,然后慢慢扩大。
“去里间洗浴。”主上用寡淡的声音吩咐,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喜怒。
“是。”十八答的不带一丝迟疑。
十八洗到一半的时候,主上进来了,看见一桶淡红的血水,皱眉道,“还记得幕帘么?”
十八一僵,身体微动,水声悦耳。
“记得。”
“记得就好。”主上似乎笑了,“那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取悦……取悦君先生。”十八飞快的答了。
大致上,应该是有人把第一晚自己和君铭欢爱的场景分毫不落的转达给了主上,却没有第二晚的,主上不满自己是上面的那个吧……
“你现在来取悦我。”
“属下不敢!”背挺得很直,因为用力,致使血丝游离的更快。
“我允许你今日的不敬。”淡漠的声音,却带了命令的口气。
十八低头,把一脸冷都藏在阴影里。
“是!”他答道。
君铭是上客,而他只是一个死士,随时随地都准备去死的人,是不一样的。
主上大概觉得,是一个男人都应该在上面。
主上的意思是,君铭是男人。
主上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自己只是一个连死人都不如的杀人工具。
自己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明白了。
没什么好挣扎的。
为了那些自己珍视的东西,真的,没有什么好挣扎的。
这一次……确实是自己躁进了……
深夜。
十八忍住喉咙里的不适,看了眼已经睡着的主上,轻手轻脚的下了床,一室月光如水,照在十八遍布着痕迹的身上,触目惊心。
十八穿上黑衣,翻身跃上了柳树,然后又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来到了那人的住处,选了一颗树,跃了上去,靠在树枝上,呆呆的望着天空。
夜里静的仿若幽冥。
十八的心里也是静的,却仿若死水,一动都不会动了。
身上的伤口出血越来越多,渐渐的打湿了衣服,随之而去的不是体温,而是十八的神志。
蛊因为血失的过多,就会自动的选择接近另一半,寻求安慰和庇护。
失了神志的十八,像鬼魅一样的飘下树,窜进了屋里。
月光下,只余下轻轻抖动的树梢,和沾染了一身寒露的单四。
“云伯,这里,主上大概不会来查,你且好好呆着,我走了。”
“又要走了么?”
“要务在身。”
“哦。”
年迈苍老的声音深深的叹息,看着离去的尚还未张开的背影,淌出了浑浊的眼泪。
微微的动了一动,就听见他的声音关切的声音,仅仅只是这样的一个句话,但十八却听得分明,忍不住生出一股彩色的心情来,还多了几分逗弄这人的心思。
于是真的逗了。
却还是很愉悦的。
十八牢牢的把这种感觉和主上的话,记在了心上,前者是本能,后者却只是因为习惯。不可能改的掉了……
随着幕帘里的手段词句,再加上蛊的作用,这人果真一点不剩的爱上了自己。
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时不时的试探自己,是否愿意离开单家。
这人他在乎自己的感受,十八的心间,也慢慢的开始不似以前那么不情不愿,或许这人是好的。
可事情,永远都不会像他想的那样简单。
那么多的真相,距离他仅仅只是一张纸的距离,可这人却一直不知道,一点都没有察觉……或者他是明白的,只是不想去揭开罢了。
一月半后。
这人,他是爱自己的……
十八仰着脖子躺在那人身下,如此这般的想到,否则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受伤的表情,作着他明明从来不屑做的事情?
十八最终还是忍不住阻住了这人,轻道:“你根本不屑于替任何人……用口来做……”
“并且,你根本不屑吞下任何人的j彔y,你在勉强你自己。”
那么何必勉强你自己呢?
早在从他口中听到南丰阁三个字的时候,十八就已经想到了今天。
因为,作为教本的“幕帘”存放的位置就是南丰阁。
而主上这么做,只是为了警告这人,他十八只是单存志养出来的一条狗,这人,他不会跟你走的。
主上只是想告诉你这些啊,铭儿。
主上还在告诉你:你时时刻刻爱着的,不过是他奢侈给你的。
主上想告诉你:你君铭,只不过是一个有些头脑的可怜虫。
而我,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我有我的坚持,对你……我只能无能为力。
只能……无能为力……
手抬得高高的,再缓缓的落下,准确无比的落到那人的穴道上,看着那人被定格在悲伤上的表情。
浑身赤裸的十八,第一次觉得艰难的用手指,摸了摸那人的脸庞。
不带一丝亵渎,不带一丝虚假,就仿佛是不舍一般。
十八很快蹙眉收回了手指,他警告自己,自己只不过只是一条狗而已……千万,不要越过那条界限……
否则,自己和自己珍视的东西,都会被毁的丝毫不剩。
却还是忍不住自己内心的渴望,十八把这人藏进了单四的密室。
第一次带着食物去看这人的时候,他就像一只失了温度的幼兽一样,目无波澜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