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境况跟他一样的人,那人肤色黝黑,像是爆嗮过海岛阳光似的,一身休闲衣服,背着个大大的背包,不知是否旅行刚回来,他张望了片刻,踹了一脚大铁门,铁门吃痛,发出震耳般的“哐当”声,昝三邻本能地望过去,蓦地睁大双眼,眼前一幕太令他难以置信。
但见那家伙轻松地将大背包丢过铁门,后退几步起跑,飞身腾空而起,轻巧地越过将近两米的大铁门,落地后不忘朝门外兀自震惊的昝三邻作了个敬礼的手势,露出白白的牙齿。他潇洒地拎起大背包,绿化带那边就传来狗吠声,一条凶神恶煞的大狼狗吐着舌头扑了过来,保安也从拐弯处奔出,大声喝问:“谁?干什么的!”
“学生,学生!”那人赶忙说。
奔了过来的保安狐疑地看了看乖乖蹲坐在一旁的大狼狗,一边喝问:“学生?你是怎么进来的?”
“翻进来的。”那人毫不畏惧直言。
“翻……?”铁门的高度,寻常人怎么可能翻得进?保安将询问的眼光移向门外的昝三邻,昝三邻艰难地点点头,是的,他不仅看到这人轻松翻进了大铁门,还看到了那只穷凶极恶的大狼狗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只在他几个手势几个哨声下收敛了全部戾气,乖得跟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似的露出讨好的神情,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会跟保安一样疑惑不解。
保安半信半疑,盯着那人道:“学生就可以翻进来吗?你这是违反学校规则知道不?说,你是哪个年级的,叫什么名字?”作势拿记事本记录此人的犯规事项。
“别,别,我是新生,今天才来报名的,哪知道学校什么规则啊?”那人无辜申辩。
昝三邻心里一动,迟来报名的新生,好像真有这一号人。
保安却不知晓实情,难以置信地道:“你骗鬼啊!这都开学一个多月了才来报名?学校准许了吗?”还要再多质疑几句,那人抢着道:“当然准许了!”还报出了班主任的名号,保安是认识这个教师的,师资公告栏上就有他的照片及资料,物理高级教师,年年优秀教师优秀班主任,头衔一大堆,保安也没能记清。
“你等着!”保安放下记录违规的记事本,回头看了一眼昝三邻身上的校服,一边按下铁门开关按钮一边道,“你的学生证拿来。”即便是小长假,总有几十个留校的学生,复读生尤多,提前返校的也有零星几个。
昝三邻取出学生证递给正挂电话的保安,他匆匆扫了一眼,便递还与他,挥手示意他可以进去,转头却对那个蹲在原地逗弄自家狼狗的人道:“李老师的电话打不通,你不能进校。”休息日大多教师选择关机不受打搅,更遑论小长假了。如今没人能证明他的身份,保安是不敢随意放人进来,况且翻门进来的家伙,怎么看怎么形迹可疑。
“What?”那人霍地站了起来,无袖裸露的臂膀是鼓鼓的肌肉,满脸尽是不悦,搞什么!那谁的电话打不通与他何干?他好不容易提前通过特训考验,山长水远地跑来学校报到,竟然被阻拦在这里?
“你……你要干什么”保安本能地后退一步,这家伙言之凿凿是新生,可这明显是要打人的气势,一点也不像普通新生。市一中优生很多,但有背景的各路学生更多,眼睛睁得再大也无法辨析他们的身份,稍有不慎得罪哪个权贵子弟,就够自己喝一壶了。
“我从大老远的地方过来,你不给我进校合适吗?”怒意渐盛的家伙突然露齿一笑,秒变阳光少年,一条胳膊挡在保安的肩膀上以示友好,一副圆滑的模样。
骑虎难下的保安面露难色,理所当然否决的话竟说不出口。
还是昝三邻替他解围了,道:“如果找不着李老师,那就找蓝老师问问,二班是不是有个叫邱粤的新生还没来报到。”
“咦?你认识我?”那人显然很意外,打量了一下昝三邻,“你是跟我同班的吗?”
“不是。”昝三邻简单地回道,举步便离去。
“喂,你等等!”邱粤见昝三邻离开,拎起大背包就要追上。
“你先别走。”保安本能地抓住他的胳膊,不料手腕一痛,被自称为新生的家伙重重地掀翻在地,摔了个狗啃泥,疼得他眼冒金星,冷汗直下。
“噢,sorry!”邱粤也没料到做保安的竟然如此羸弱,只是顺手一个倒摔而已,一成力气还没用上呢,他看起来摔得很惨的样子,该不会是腰断了吧?
F楼下,昝三邻苦恼地看着上锁了的大门,一天内吃了两次闭门羹,昝三邻一筹莫展干站着。F楼住的都是高一男生,小长假有几个留校,管宿阿姨在小黑板上注明了开门时间,非开门时间不在,而手腕上的时钟正指向7,离管宿阿姨的出现还有将近两小时。
“嗨,咋不走了?”一个讥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昝三邻无须回头便能辨析这痞痞的语调非尚未报到的新人莫属。
“说你呢,”邱粤扳过昝三邻的身子,挤个眼色嘲弄道,“你小子腿不长,走得却挺快啊,怎么?现在停在这等我原谅了吧?”然后又嫌弃地捏捏昝三邻的肩膀,“一块肉都不长,你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昝三邻推开他的手,懒得搭理他,心里在盘算这两个小时该去哪儿看书打发时间。
邱粤也没太多纠结,他瞄了一眼小黑板上的公告,“咦”了声,狐疑地问:“小长假……什么小长假?”
“国庆加中秋7天假期啊。”昝三邻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连国庆节假日都不知道?被外星人绑架了么?
邱粤怔愣了片刻,吐了句“卧槽”,难怪今天机场人满为患,他就说嘛,H市的小机场怎么人山人海像极了国际范儿呢,原来是国庆出入人员多了……早知道是国庆假期,他就不着急赶回来了!起码不必从机场打的直跑市一中,钱包的人民币全部被司机搜刮走了还喋喋不休遇上车霸——打车不给钱的恶霸,他的模样哪点像耍赖的恶霸了?
邱粤习惯地踹了一脚大门,突然瞟到了昝三邻背包的拉链头,眼珠儿一转,笑道:“你别动,我有办法了。”三两下取下了背包拉链头,朝昝三邻炫耀地扬了扬。
“你干嘛!”昝三邻气恼地闪退,见到他手中的拉链头还一脸懵然,不知他又要耍什么花样。
却见邱粤将针形的那一端塞入锁孔,捣鼓了几下,“咔哒”一声,锁头松开,邱粤吹了记响亮的口哨,显然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昝三邻瞠目结舌,震愕得无以伦比。这家伙还是人吗?翻高门,训狗,开锁,中考成绩还名列全市第二,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喏,还你。”肇事者得意洋洋地把作案凶器归还昝三邻。
昝三邻此刻才心疼背包的拉链头被弄坏,虽然并没影响拉链,但毕竟是新买的,还不是用到寿终正寝,怎样都心有不甘。
见昝三邻一语不发推门上楼,邱粤不解地问:“又怎么啦?喂,喂!”只好跨步追上,不过很快又转回来,关门合锁,一丝犯罪痕迹不留,这才满意地追上去。
第24章 大债主
502寝室里。
空了几天的寝室除了地板上躺着几具蛾蚊的尸首之外,并没多少积尘,昝三邻习惯打打卫生擦擦床铺,对那个擅自尾随而来的不束之客置若罔闻。
“喂,你那个蓝老师让我在你这里屈就一宿,你看我睡哪儿合适?”不束之客打量着格调不一的几个床铺,摸着下巴做沉吟状。
“睡地板吧。”昝三邻没好气地答道,反正地板刚打扫完,挺干净的,只是南方的初秋,蚊子依旧猖狂无比罢了。
“咦!你这算什么待客之道?”邱粤不怒反笑,随手将大背包搁在安康的床铺,盯着刚被昝三邻擦拭过的床铺,笑道,“我瞧你的床铺没放什么东西,挺宽敞的,今晚我就跟你挤一挤吧,哦对了,我习惯裸睡,你没意见吧?”
昝三邻咬牙道:“有意见!”挤一挤尚且不能忍受,更遑论裸睡?
“你太不友善了!”邱粤状若抹泪地控诉道,“我举目无亲投奔你,你不给挪地儿睡也就罢了,还不管饭!”好像配合他的控诉似的,不知谁的肚子咕噜地响了一下。
邱粤怔愣了一下,指着昝三邻哈哈大笑,后者满额黑线。不能怪他,临回校前昝三邻确实扒了一碗饭,可是全部交代在车途上了,从上车一直吐到下车,胆汁几欲吐出,都没人愿意与他并排而坐了。而少年人又正直长身体阶段,胃中空空如也,腹中自然会捣鼓抗议。
民生问题迫在眉睫,于是两少年结伴外出觅食,下至二楼拐弯处才发现一楼灯火大盛,隐隐还有黄梅戏唱曲流淌,管宿阿姨竟然回来了!
邱粤并不当一回事,自顾往下走,被昝三邻一把拉住,贴近邱粤的耳旁压低声音道:“别下去,被宿管阿姨发现了会知道我们弄坏锁头的!”
“发现不了,”细若游丝的气息抚得耳根儿发痒,邱粤难耐地摸了摸发痒的耳朵,也低声道,“锁没坏,我弄回去了。”
“那也不行,她若是问起我们怎么进来的,怎么回答?”昝三邻皱眉道。
“如实回答会怎样?”邱粤问。
“不怎样,寝室扣10分。”昝三邻冷冷地说。
“那就扣吧。”邱粤满不在乎地道,10分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行!”昝三邻斩钉截铁地道,“这个月的文明宿舍就评不上了!”
“多大点事儿?评不上就评不上呗。”邱粤无动于衷,从小到大各类考试比赛的一等奖他拿了不少,而优秀学生五好学生之类的一个没拿过,文明宿舍是个什么鬼?
“评不上文明宿舍,就拿不定100元的奖励,”昝三邻凉凉地道,“期末学生评优还有奖学金都会受限。”100元对于502寝室的其他舍友而言倒是其次,但市级优秀学生、奖学金甚至入党,却是每人都想要的,昝三邻甚至比其他人更在意,故此他比任何人都勤快打扫卫生,特别是安康与陈启亮当值之日,昝三邻常常代替他们打扫卫生,皆因此两人懒惰成性。
“嗤,”邱粤不屑地耸耸肩,调侃道,“好吧,你是优秀学生你说了算,不过,你能挨到9点再吃,我可不行。”他连续三天不眠不休通过特训考试后匆忙收拾东西赶去机场,飞了十几个小时到帝都再转机,两趟的飞程却只在飞机上吃了一顿配给少得可怜的机餐,味道还不咋样!如今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还得再忍受一个多小时的饥饿?
邱粤的耐性由来不佳,只是昝三邻的表情过于认真,他竟然心生不忍,满腔不忿只得冲着宿管大妈控诉,你堂堂宿管人员,告示牌上不是说明了9点才回来么?言而无信,自食其言,自己砸自己广而告之的招牌,简直不可饶恕!
“你想怎么?”昝三邻戒备地瞪着他,见他满脸狡猾的笑容,不由后退一步,他忘了身处阶梯间,脚跟被台阶一绊,身体受势朝后跌去,他尚未惊叫出声,眼疾手快的邱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揽住他的腰身,一手封住他惊呼的唇,两具身体贴得如此之近,昝三邻甚至能闻到他轻微的汗渍体味。
尴尬地推开他,昝三邻定了定神,“谢谢”二字尚未宣之于口,邱粤已轻笑道:“喂,钱包借我。”不由分说抽过昝三邻放在裤兜里的钱包。
“你!”昝三邻本能地抢自己的钱包,奈何身高是硬伤,他又不能对他穷追猛打,只得压着嗓音叱道,“你要干嘛!”
“当然是……铤而走险了。”邱粤嘿嘿一笑,昏暗的走廊灯下,眉宇间尽是桀骜不驯。
于是,昝三邻再次瞠目结舌了。邱粤所说的“铤而走险”,居然是真正的铤而走险,但见他折到二楼走廊里,朝下打量了一下地形,便单手撑住半人高的护墙,腾空飞身翻越而下,消失在昝三邻的面前。
昝三邻震惊得无以伦比,“疯子!一定是个疯子!居然为了吃的……”他回过神时,才有了惊恐的感觉,步履不稳地跑到邱粤消失的地方朝下望去,却哪还有邱粤的踪影——居然没摔着?昝三邻松了口气,虽然二楼距离一楼不过三四米的高度,可寻常人跳下怎样也得脚筋受伤吧?
简直是个怪物!
回到寝室惴惴地等了大半个小时,昝三邻终于盼回了外出觅食的怪物。
而当晚餐一一展示在眼前时,昝三邻整张脸都绿了,炒粉、蒸饺、白灼虾、东坡肘子、鱼丸、盐焗鸡翅,还有几份叫不上名字的,每式两份,外加若干串羊肉串,两听罐装啤酒。
“你!”昝三邻气得嘴角哆嗦,骂人的话一句也说不上来。
“别急,别急,咱慢慢吃。”邱粤刻意扭曲他的意思,笑道,“不够还可以叫外卖,我连他们的电话都存了。”
昝三邻紧握双拳,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还剩多少钱?”他后悔不该将今天昝一清塞给他的那两张百元大钞放入钱包的,这是他打算用来买一部随身听训练英文听力的,如今那部梦寐以求的随身听定然变成了满桌一碟碟香气四溢的美味佳肴,他仿佛听到了心在泣血的声音,握紧的双拳几乎招呼到邱粤的身上。
“我数数……”邱粤好似没瞧出昝三邻的怒意,将钱包的钱悉数抖落在桌上,一张一张细数起来,“3块,8块,16块……”
他每念一个数字,昝三邻的心都跟着抖一下。
“一共27块8,”邱粤将钱装回钱包递于昝三邻,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笑道,“你瞧你,嘴唇抖得这般厉害,有这么饿么?吃吧,别客气。”将一份东坡肘子端放在昝三邻的面前,笑盈盈地盯着他的眼睛,他惊异地发现这双眼瞳着实美妙得紧,含嗔带怒,窃视流眄,自成风景。
昝三邻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取过钱包时发泄胸中怒意似的狠狠地拍开罪魁祸首的手,后者夸张地抽了一口气,抱怨道,“力气这么足,你根本就不饿吧?”
事已如此,昝三邻全然没脾气了,重重坐下时,气鼓鼓地拿一次性筷子狠狠地戳了戳依旧散发热气的肘子肉,戳起一块塞进嘴里,全然将嘴中肉当做了仇人般嚼筋啖肉,吃了一块再一块,看得邱粤绿了眼,腹内馋虫被勾起,他咽了口唾沫,如虎扑食地端过另一碟肘子肉疯掠狂食。
待盘中食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被两人瓜分殆尽,昝三邻撑得只能靠在椅子上打饱嗝了,邱粤则意犹未尽地喝着啤酒,眯着眼睛叹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不可辜负是美餐!”
昝三邻懒得吐槽他的杜撰,他难受地抚着腹部,打着饱嗝指着满桌的狼藉,指使道:“收拾收拾,拿到楼下丢了,别招来蚊子。”
“喂,东西是我去买的,怎样也轮到你去扔垃圾吧?”邱粤将空啤酒罐捏得咯咯作响,以示自己的愤懑不平。
按照昝三邻与人为善的脾性,做什么事情素来拿捏有度,从不得寸进尺,可遇上邱粤之后,总会莫名地针尖对麦芒,“要么现在还我钱,要么收拾残局拿去处理掉。”
“我该还你多少钱啊?”这家伙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原来是钱在作祟!邱粤来了兴趣,他什么都不缺,尤其是钱,只是刚从国外回来,身上的人民币都给机场的士司机诓走了,国庆假期银行放假不上班,柜员机倒是可以取钱,可H市没有汇丰银行啊,有卡却无处可取钱,世上如此莫可奈何的人大概也只有他了吧。
昝三邻眼睛一亮,飞速地道:“130块。”确切地说应该还他134块,只要邱粤能还钱,昝三邻就替他抹去债务的零头,弄坏了的耽美文库拉链也可以不与之计较。
邱粤忍俊不禁,道:“行,不过现在我一钱不名,能不能拿它做抵押?”指了指被他搁置在安康床上的大背包。
如果昝三邻懂得国际品牌的logo,那么这个大背包侧的英文字母会昭示它的不菲价格,即便是被邱粤用过的二手货,也足以抵消十来倍130块的债务。
可惜昝三邻丝毫不懂任何品牌,他睨视大背包,当旅行袋都嫌太大,更遑论当耽美文库了,怎么看怎么不实用,道:“你还是还钱吧。”再凑上每月的补助费,够买一部随身听了。
邱粤哭笑不得,这家伙真跟他计较起钱来了!好吧,他决定从今天开始要当一名称职的负债人,负多负少也不过是个数字,反正债主也只一人。想到往后的读书生涯因此而变得愈加精彩,邱粤心情大好,草草收拾了一桌的残? 渲耍铰ɡ锏睦煌侣ザ恕?br /> 昝三邻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即将要当一名大债主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