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昝三邻不由感慨颇深,以前他替邱粤打菜留饭,受尽邱粤的蒙骗欺压,精打细算着每一分钱的用度,如今风水轮流转,恢复土豪身份的邱粤打点他的一切吃食,生怕他营养跟不上,宵夜顿顿是名贵的药膳食品,还担心他自尊心过重,将他的好意当做施舍,不愿承他这份情,索性“雨露均沾”,连同502室与432室所有人在内一并请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下实验楼,有人快步越过台阶赶到了前头去,昝三邻眼尖,这人可不正是邱粤的另一个舍友楼斐么?他原来也被分到了实验楼来考试!邱粤也见着了他,朝他挥了挥手,似乎也想招呼他一同上食堂,可惜楼斐别开了头,显然并不想与他们有所交集。
邱粤耸耸肩,大概对楼斐的反应已经习以为常了。楼斐自命清高,这是昝三邻早就领教了的,可身在火箭班又哪个不是自命为天之骄子的?像楼斐这样言辞犀利只顾呈口舌之快又孤傲不群的人,很容易树立敌人却不自知,想在火箭班交上朋友简直难如登天,当然他本人也根本不在意,他也曾有过因为知己的朋友,可惜后来话不投机导致决裂了,才开始觉得朋友也是累赘,还不如从来就没有,自己一个人活得更洒脱自在!
昝三邻永远不会知道,他曾有幸被楼斐千挑万选之后划入了可交心的朋友,只是邱粤出现之后,昝三邻又悲催的被划入了与邱粤是一丘之貉的品种,再也入不了楼斐的青睐。
统考最后一天,上午考英语,下午考历史与生物。
一大早,乌云覆盖了整个天空,恻恻阴风卷着密集的冷雨穿街过巷,裹得密密实实的陆杰缩着脖子出了寝室门,楼下的树木也萧萧瑟瑟的发着抖,他想起手机上带有温度显示软件,打开一看,5摄氏度,顿时一阵哆嗦,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南方湿冷的冬天,5摄氏度不啻于冰川时期突临,整个世界除了冷,依旧是冷。
8点30分,英语试卷发下来了,监考老师是邱粤的班主任李老师,他在期末工作上跟年级领导又有了很大的分歧,争执之下不分胜负,他耿耿于怀,趁着监考火箭班之余,又跑到年级领导的办公室里继续与他一争高下。
原本没有人注意到监考老师不在的,大家都埋头要么看给出的听力材料,要么做笔试部分的题目,有人等了半个小时了还没有听到广播里传来的听力录音,终于开始觉察到不对劲了,按照平时,听力是年级轮流播放的,可现在不仅没轮到高一播放听力,甚至别的高二高三的听力也没有听到播放……
“三邻,怎么回事啊?音箱坏了吗?”察觉不妙的人抬头找不到监考老师,只好寻求副班长解决问题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顿时议论纷纷,有人甚至不满监考老师的不负责任。
平时门窗敞开,能听得到学校的铃声,可是今天太冷,音乐室门窗关的密密实实的,厚重的帷幔也拉下来了,开了灯,室内仿佛回暖了好几度了,写字的手都不似先前那般僵硬了。也怪音乐室的隔音效果太佳,听不到外面一丝动静,也不知是广播室出了故障,还是音乐室的音箱坏了。
昝三邻正在做第二道阅读题,闻言先维护了一下纪律,尔后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一丝缝隙,播音贯入了音乐室,可惜不知道播的是哪个年级的,耳尖的人也听到了,不满的情绪迅速扩大,昝三邻忙安抚大家道:“大家先做笔试部分吧,等老师来了再联系广播室。”
话虽如此,昝三邻明显感觉到焦虑不安了,坐下重新看第二道阅读题时,心神不宁的,难以静下心来审题,试卷上每个字词他都熟悉,但串联在一起,又好像不明所以。
昝三邻如坐针毡,一遍又一遍地强制自己看题,偏偏越是强迫,越是焦躁,头脑陷入一团惶恐沼泽里,那次的摸底考,他从第三下降到96名,上一次的突袭考,他在班上名列第二,全校也进了前十,可这离他原本的校三之名差距太大了!
平时他可以装作并不在乎,内心深处却急切渴望拿优异的成绩肯定自己的价值,他想得到父母的认可,唯一的筹码也就只剩下优异的成绩了。
时间一秒又一秒从指间滑走,剩下40分钟了,若是平时,作文也写完了罢。可如今,依旧只完成了一二个阅读题,第二道阅读题还是勉强填完答案的……
不能就此坐以待毙,昝三邻捏了捏拳头,霍地站了起来,桌凳摩擦地板发出难听的拉锯声,引起大家的目光,他合上试卷,抛下一句“我去找老师”便快步走出音乐室,轻轻阖上音乐室的大门,阻绝大家投注的目光。
昝三邻敲开了同楼的生物实验室的门,蓝天就在那里监考,见昝三邻出现在门口也意外地怔愣了一下,昝三邻尽量克制自己的焦躁,可言辞与语气却骗不了蓝天敏锐的耳目,终归是16岁的少年,遇上重要的大考,几个能做到淡定从容的?
所幸早上考完英语也只是10点30分,当邱粤站在音乐室门口时,看到一班的英语老师用录音机播放听力,才知道个中曲折,心头莫名的怒意不知怎么的渐渐聚集,紧捏的指节咯咯作响。他早就知道班主任跟年级领导有化不开的矛盾,他也只当看好戏似的冷眼旁观,没成想这样的矛盾会牵连到旁人,而且是他心心念念护着的昝三邻身上,这是他绝对不能隐忍的!
既然他俩那么爱斗,那就斗个你死我活罢!
邱粤眯着眼睛冷冷的笑。
第57章 新年(1)
考场上出来,已经是五点半了,冬天的傍晚时光相当短暂,昝三邻只来得及清扫了凌乱的寝室,户外的黑幕已经悄悄笼罩着大地。
高承业跟陆杰是一出考场就径直朝校门口走去的,还有一周就过年了,往年的这个时候,他们两家人早就驱车赶到北方w市的外婆家度寒假了,高中的生活总是比之前的还要忙碌,连假期都比中学生少了将近一周。
陈启亮的行旅早就收拾好了,校外还停着堂哥开来的车,堂哥不知哪根筋不对,来市一中接他回家好像接上瘾似的,早早就跑来,然而他一点都不想这么快离校,寒假有20多天,这对于所有高中生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分分秒秒,可陈启亮一想到三周将见不着昝三邻就没由来的郁闷惆怅,昝三邻可是说过了,他家连电话机都没有安装的,也就是说,一整个寒假,他甚至连昝三邻的声音也听不到,这无异于一日三秋的折磨,如果可以,他真想把昝三邻打包回家,一起高兴的过新年才好。
安康慢悠悠地把晾晒了几天还不干的内裤塞进塑料袋,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吴凰:“万岁爷,我的三少爷是不是你拿了?”他说的是古龙的小说《三少爷的剑》,安康很喜欢看小说,初中最后一个暑假时看了许多小说,上了高中唯独沉迷武侠类,居然舍得省零食的钱去书店买书,别人劝他可以用手机看小说,他非要买实体书,扬言以后就是要写武侠为主的作者,他床边金庸古龙温瑞安的小说一本不落,还决定要在这个寒假看完梁羽生的全部小说!在他的潜移默化之下,502室的人都会拿他堆在床头的小说打发闲暇的光阴,昝三邻之前借过他的《三国演义》看了三分之一的内容,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换了一本金庸的《天龙八部》,这会儿才看到段誉知道钟灵是妹妹呢,他好生遗憾,感叹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怎么这么灵秀纯真的姑娘喜欢的人偏偏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呢?
“嗯,我带回家看。”吴凰点点头,轻声说。他的行李不多,兴许是家离学校最近,总是带很少东西来校,父母也跟他说了,缺什么可以回家取,他是从市一中附中考上来的,回家只坐三四站的公车就到了,换上心情好,步行回家,也不过是二三十分钟的路程而已。这会儿却无所事事的坐在袁天哲的床前,还不是安康拦着要他等着一起回家,谁让他俩是同桌,家也离得不远呢?
陈启亮又接了一次堂哥打来的催促电话,他无奈的提起行李袋,一步三回头,见昝三邻就站在寝室门口送他,走廊上亮起了橘黄的灯火打照在昝三邻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上,陈启亮更是怅惘难受,叮嘱再三:“三邻,记得一定要抽时间给我打电话,发信息也行,最好是新年的零点,我等你啊……”他把自己的手机号码跟家庭座机都写给昝三邻了,甚至听了昝三邻背下他的手机号码了,心还是很堵,像被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压住一样,容不得他畅意地呼吸空气。
“好!”昝三邻点头应允,目送他离去之后,安康也终于收拾好了东西,跟吴凰一起向还站在门口的昝三邻告别了。
“小三,记得也给我打电话!”安康拍拍昝三邻的肩膀。
“嗯。”昝三邻也很惆怅,与大家相处了一个学期,他也很舍不得这么久见不到他们。
“还有我,三邻。”吴凰也笑着道,他在502室是最不起眼的一员,丢在高一(3)班里,更是千层巨浪中的一朵小水滴,在天之骄子的火箭班里,名字再特别,也没有实力来的更让科任老师记牢。他永远不会忘记,在班上第一次回答老师的问题,是蓝天钦点了他,可也是那一次,他无比的困窘不安,因为他回答不出,可这么简单的计算过程都无法口述怎么解题,这在火箭班是很丢人现眼的事情,他甚至听到了有人发出不屑的嘲笑声,只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供他钻进去……
可就在那时,温润而泽的昝三邻举手要求补充了,班上踊跃发言的人太多,昝三邻一贯很少参与,课堂上要么认真听同窗的回答,要么被科任老师当成压轴大神,点名让他做最后的陈词结论。
昝三邻举手并不是要替吴凰回答问题,只是指出了这道题出的不规范,很容易误导学生陷入牛角尖,言下之意,吴凰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不会回答这道题也是情有可原的。
或许,昝三邻早就忘记了那天替吴凰解的围,可吴凰记忆犹新,甚至一辈子也不会忘怀,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真心信服昝三邻,不管是学习成绩,还是人品魅力。他记得大家初识那会儿,寝室闹着要排名次,虽然最后的排名顺序不了了之,可若论个亲疏远近,与他非常要好的安康还要排在昝三邻之后屈居第二!
安康与吴凰的影子已经消失在楼道拐角处了,走廊里来来往往还有很多行色匆匆的学生,配上校园广播里邱粤低沉怅然的声音,陡然让人滋生了离别之愁。
昝三邻倚在门口听了一阵广播里传来的邱粤极具磁性的声音,见那些决定留宿一晚的学生结伴去食堂打饭,才怏怏不乐地回到寝室。他的饭卡在邱粤的身上,皆因他早跟段立约好了考完试就一同坐车回家,哪料就在刚才,段立兴高采烈地跑过来跟他道歉,说寝室一个同学今晚办了个生日派对邀请他参加,问昝三邻能不能留宿一晚,明天再一起回去,昝三邻也替他感到高兴,毕竟他没少在自己的面前流露出对舍友们友谊的渴望。其实段立收到他的邀请时也是受宠若惊,明明之前在寝室反选嘉宾任选时这位寿星压根当他是陌生人的……
寝室被打理干净之后,愈显得空荡荡的毫无生机了,昝三邻发了一阵子呆,无精打采地翻了一下小说,思绪却飞到了早上的英语考场上,他做得很凌乱,交卷之后总觉得遗漏了哪道重要的答题,明明检查再三了,可现在回顾起来,却没有一道是清晰的。
他的英语发音一直不规范,小学教他英语的老师还是用客家话上的课,到了初中,三年换了四个英语老师,每一个英语老师的发音都极其有乡镇特色,别人买了随身机加强听力还好,昝三邻哪有余钱买如此奢华的学习用器?倒是有跟赵嘉鹏借过几次,后来听同寝室的舍友说赵嘉鹏的随身机很名贵,他就不敢再借了,生恐不小心弄坏了赔不起。
上了市一中,他的奇腔怪调的英语发音更是他的软肋,邱粤和陈启亮没少帮他纠正读音,可习惯了的读法已经根深蒂固,昝三邻很难戒掉,英语老师也发现了这一点,上课叫过他读过一次文段,便再也没点过他的名,大概也知道他的读音实在过于秒杀众生,可私底下却很关心他的进步,没少把昝三邻叫到办公室提供一些民间的方法让他学好英语发音。
昝三邻暗叹,除了发音不正规之外,兴许还有心理素质不够坚强,临危而惧,影响了听力,致使做出了模糊的答案,真够追悔莫及的了!
彷徨与惆怅撞击在心头,昝三邻心烦意乱,索性阖上了小说,恹恹的爬回床上,钻到被窝里听着广播里邱粤字正腔圆的声音发着呆。
走廊的喧闹声不知何时渐渐湮灭了,藏在被窝的身子也慢慢暖和了,意识迷糊时,昝三邻听到了有人拧开了寝室的木门,他蓦然一惊,睁开惺忪的眼睛,邱粤的笑脸赫然呈现在他的面前。
“怎么睡了?”邱粤怜惜地道,“起来吃饭了。”
昝三邻应了一声,起身穿上外套时,像想起了什么,皱眉道:“你是不是对段立做了什么?”
邱粤大感意外,不过借着放下饭菜的动作转过身去,反问道:“我能对他做什么?”
“他的舍友突然邀请他参加生日宴会……”
“那也是他的舍友对他做了什么才对啊!”邱粤振振有辞,“关我什么事?”事实上确实与他无关,28班的那位寿星邀请他时,他没有一口应承出席,只是问了寿星一句,“段立是不是也有被邀请”,真的只是很随意的问一句……
“那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去的?”昝三邻追问,他之前拒绝邱粤的建议,留宿学校几天再回家,虽然他确实想多陪伴邱粤几天,可自从国庆之后他再也没回过家,而现在年关在即,家里的大事小事一大堆的肯定忙成一团糟,他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情情爱爱,而置家人的忙碌不顾?因此执意考完就坐车回去。
邱粤咳了一声,直接跳过这个问题,忙招呼他道:“快来吃,你喜欢的芙蓉鱼卷,凉了就不好吃了!”
昝三邻瞪了他一眼,事已至此,再多的怨怼也于事无补。
吃过了饭,昝三邻就被邱粤诱骗到了432室替他收拾行李,432室一地的狼藉,显然其他三位舍友走得匆忙,只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便走人了,留下凌乱的寝室给逗留者享用。
邱粤的嘴角抽了抽,似乎没料到整个寝室如同大闹天空之后的现场一样,见昝三邻无怨无悔的打扫整理寝室,很是不舍,可惜无论他怎么劝说,昝三邻也只是淡淡道:“又不是多重的活儿,权当饭后运动呗,宿舍这么多杂物,现在不清理干净,很容易藏老鼠小强的。”
昝三邻手脚麻利,也不过十几分钟就清理完了杂物,还432室一片敞亮的空间,邱粤不由感慨,也不知道前世积了什么福分,这辈子能追到了这么贤惠的人,真是赚到了!
邱粤心情一激动,整宿没怎么放过昝三邻,将他摁在被窝里又是温存又是甜言蜜语,好像要把即将离别的空档全在这一个晚上索取回来似的。
20
他是习惯裸睡的,可到底也遵守诺言没把昝三邻剥光吃尽,只喘着粗气逼着浑身烫红的昝三邻用手替自己泄了几次精水,换了一床弄脏了的毛毡,才餍足的抱着昝三邻沉睡过去。
早上段立来到502室叫昝三邻时,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来应门,倒是临室有人没走,被他的敲门声吵醒了,大骂了一句,他才惶恐的收回手,心里不由惶恐,昝三邻不会抛下他独自一人回家了罢?可是,昝三邻怎么可能会像他一样言而无信呢?明明约好了昨天一同回家的,却因为同寝室的人叫上他一起去参加生日派对,他才傻傻的放了昝三邻的鸽子而跑去参加什么鬼派对,以为终于能赢回了多少友情,哪知道还是自己托大了!
昨晚的生日派对很奢华,在h市顶级的酒店吃饭唱k,段立临时收邀,根本没准备什么礼物,不过寿星也瞧不上他送的礼物,毕竟别人随便的送出的东西,绝对比这位小乡绅送的强好几倍,寿星只是惋惜,他意外这个毫不起眼的舍友会被邱粤念叨在嘴上,哪知道问过段立之后才明白,他哪能结交邱粤?不过是认识了跟邱粤很好的朋友而已,这种朋友的朋友,在他们的圈子里,跟点头之交有何区别?
备受冷落的段立熬过了苦涩的宴会,唱k时,他束手束脚地干坐着,也没有人叫他点歌喝酒,他吃了几块凉菜,上包间的厕所蹲了一趟,也因为蹲的时间稍微久一点,被喝了酒急着尿尿的人大骂了几句,明明他是无辜被骂者,可劝架的人只好言宽慰喝了酒骂人的人,没人对他的孤立无助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