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四海激动万分,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他是不太喜欢被约束才提出独自行动的要求,没想到居然有100块巨额零花钱到手,100块可是他10周的生活费了!满心想着要是遇到了同学,就请他们喝一瓶汽水好了。
邱粤出手大方,昝三邻也被他的举止吓了一跳,扯了扯邱粤的衣摆,低声怒道:“你给我弟钱干嘛?”农家子弟最忌讳的就是毫无节制的施与,会滋生不劳而获的思想。
“我给大舅子钱怎么了?”邱粤无辜地眨眨眼,见昝三邻脸上的恼怒之色更盛,于是忙正色道,“你别一直当他是小孩看待,该怎么支配钱,他早就有分寸了。”他觉得昝三邻杞人忧天了,他初一的时候,房间抽屉里的压岁钱就有7位数的现金,自己还不照样根正苗红健康成长,既没堕落,又没学坏。
昝三邻不想与他争执,只好告诫一意孤行的昝四海各种条规,诸如别太靠近堤坝,别吃陌生人的东西……昝四海勉强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自己已经是小小大人了,怎么可能还会吃陌生人的东西?他又不是昝五湖……
昝五湖好像听到了昝四海的心声,一边咬着雪糕一边盯着昝四海,他手中攥着的100块钱透着魔力的诱惑,如果独立行动能有100块零花钱,她也想独立一下,可惜她没有胆量,一来不会游泳,被挤下海可怎么办?二来她也想更靠近邱粤一点,看看他的笑容,听听他的声音,这一趟吐得晕天暗地的旅行就来得不冤了。至于三来嘛……她也害怕独自一人容易被坏人迷晕弄走,虽然平县目前还没有这类恶劣事件见诸于报,可电视偶尔就有报道这类新闻,尤其是女孩子被卖到深山老林嫁给大龄男人,或者被杀了取出内脏成了黑市交易的牺牲品,一辈子就这么完了。邻居去S特区打工的同龄人也没少跟她说这些阴暗的现实,据说很多人贩子就是残害很多人发财致富的,她才刚刚遇上喜欢的人,还有更美好的人生需要去创造,可不愿成为别人的牺牲品。
最后还是憨大厚道,自动跟着昝四海一起脱队,他跟邱粤都有手机,两队要会合时还可以相互通知。
跟在邱粤的身边,昝五湖才发现有很多好处,渴了,马上能喝到灌装的冰饮,市面上四五块钱的冰饮,到了这里就要石块前了,冰凉湿润的罐子握在手中,暑气都会消退大半。热了,马上就有一顶时髦的遮阳帽戴上,款式虽然普通,只绣着一朵粉色的花,没有自34 己买的那顶白色蕾丝遮阳帽那么漂亮,可昝五湖特别喜欢,脸上火辣辣的烫着,不知是羞的,还是晒的,双手紧紧握着帽沿,生怕刮起的海风将它吹走。
昝六合一直不太愿被邱粤抱着,可又挣脱不开他的桎梏,一双湿润润的眼珠儿看着昝三邻,朝他伸手道:“热……三哥,热……”
海风很大,身上的汗渍很快挥发,可暑热难戒,昝三邻也不忍邱粤一直抱着昝六合受热,于是伸手要接过她,邱粤干脆将昝六合架在肩膀上,跟大多数父亲带小孩一样,心甘情愿的做昝六合的坐骑。
昝六合起先因身体腾空而起失声惊叫着,坐上邱粤的肩膀,邱粤本来就高人一等,她的视野顿时开阔起来,面前不再是人挤人的枯燥画面,风把她头上的小遮阳帽吹下来,倒挂在后颈里,有不知名的白色鸟儿在海天相接处盘桓,整装待发的精美龙舟泊在港湾里,天与地的广阔深深震撼了她,整个人莫名地兴奋起来,她从未坐过别人的肩膀,即便是疼她的昝父也没有让她骑过肩膀,于是双手揪住邱粤的浓密的头发,小短脚一蹬,笑得眉开眼笑:“那边,那边……快走……”
“你这人……”昝三邻嘴里虽然埋怨这个家伙太过独断专行,自己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心里却很是感激邱粤的付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怎么会屈尊降贵的任由昝六合折腾?昝三邻加紧脚步追上去,不忘回头招呼昝五湖紧跟上来。
紧随其后的昝五湖直勾勾地瞪着欢笑不止的昝六合,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这么嫉恨昝六合的优势,昝母每每以昝六合的年龄小,要得到多一点的照顾为借口,每天早上都会弄一碗鸡蛋粥给她补营养,鸡蛋粥味道很腥,昝五湖并不怎么羡慕,只要昝母也招呼她喝一口,她断然是拒绝的,偏偏昝母从未招呼过她,她只会觉得有点失落,可也仅仅是失落而已。
这些失落都是建立在她并不太稀罕的基础上,所以才没真正嫉恨昝六合,可是昝六合现在占据的位置,是她渴望靠近的,她心生不满,却偏偏无力争取,只好干瞪着着眼,记恨上了懵懂无知的昝六合了。
一行四人在邱粤的披荆斩棘之下终于挤到了一片狭窄的空间里观赏到了赛龙舟的全过程,四周都是喧闹的称赞声,也有人忙不迭地用手机录下全程。邱粤撇撇嘴,心里不停地嫌弃,龙舟太简陋了,选手太少了,鼓声太小了,就连评委,也是心不在焉的太不尽责了!汨罗市每年都会举办盛大的龙舟大赛,随便一届的龙舟赛就甩这里几条街了!更别说还有诱人的美食节、精彩的民间故事会、热闹的开幕式歌舞演出等节目轮流举办了,在汨罗市里,端午节是比春节还要盛大的节日!
颁发奖杯时,眼尖的人都看到了获奖选手站上了领奖席上,不无遗憾地嘀咕:“怎么又是吉祥镇拿了第一名了?”看来吉祥镇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之势,是赛龙舟的常胜客。
人潮还未舍得散去,昝三邻刚要招呼众人撤退时,一个爽朗的女生惊喜的声音传来:“呀!昝三邻!天啊,我没看错吧!”
昝三邻一怔,声音很耳熟,他循声看去,认出了正从人潮里极力挤来,还不住朝他挥手的女生,眼角不由一扬,嘴边扯出了一丝笑意,立即迎了上去。
“班长!”昝三邻把女生从人流中解救了出来,笑道,“好巧啊。”
这女生正是他初三的班长李冬梅,两人自春节年节拜访陈老师时见上一面,再也没有过音讯,现在乍然相遇,已经过去了足有半年光阴了,两人一阵惆怅,彼此间似乎没什么改变,却又好像有哪儿不同了。
“是啊,你怎么会来看龙舟赛?天啊!要是陈妙涵知道你会来,她肯定后悔死了没跟来的!”李冬梅一边打量着昝三邻一边感叹,早前她就跟陈妙涵约好了今天要到海湾口看赛龙舟的,哪知道陈妙涵今天来潮,身体极其不舒服,李冬梅跟她是闺蜜,知道她来潮时生不如死的疼痛,便没有责备她,现在看来,缘分果然是上苍早就注定好了的,错过这一次,羞涩又胆小的陈妙涵更不知何时能跟昝三邻见上一面了。
昝三邻依稀记得这位陈姓女同学的,他也不笨,自然知道对方对自己的情感,可是自己没办法回应,于是只笑笑不语。
“来,拍个照给我拿回去气死她,哈哈哈!”李冬梅恶劣地大笑,想想陈妙涵后悔莫及的模样便来劲,掏出了手机,调好了角度,正喊到“一二”之际,一只大手突然挡住了她的镜头,当她喊出“三”时,镜头已经定格在了昝三邻大半个身影被那只大手遮住的残缺画面。
“你谁啊,乱拍什么!”邱粤狠狠地拧着眉,极为不悦的挡在李冬梅的面前。
“哎你怎么回事?”李冬梅大怒,太阳底下的光太亮,她一时看不清屏幕上拍的照片怎样,于是蹲下身遮住了阳光,这才看清手机屏幕上只露出昝三邻的一个肩膀,一张俊脸基本被那只可恶的大手遮得密密实实的。
邱粤转过身,不满地盯着昝三邻,眼眸里装备了怒意,跟头顶上的大太阳一样高涨。他肩膀上的昝六合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怒火,乖乖的揪着他的头发,见到了昝三邻也没伸手求抱了。
“他是我同学!”昝三邻急急解释道。
刚树立敌对关系的两人齐齐看着他。
一个说,“我怎么不认识他?”
一个说,“你哪儿冒出来的同学?”
昝三邻一阵头痛,只得重新介绍:“她是我初中的班长李冬梅,他是我高中的同学邱粤。”
邱粤挑剔地道:“哦,班长啊,你跟她很熟吗?”他平时对女性算得上客气,可见到昝三邻对李冬梅表现得太过熟稔,心头的醋意便蹭蹭蹭地往脑门飙升,语气间不由带上了敌视。
昝三邻一听不对劲,还没开口呢,李冬梅已经帮他回答了:“当然熟了,我们是铁哥们!你是三邻的高中同学?喂,我说,你是复读了几年初三才考上市一中的吧?何必呢?跟我一样读平县高级中学就不错了,费事到时候上了年纪,背不动了,高三又要再复读几年,哦对了,平县高级中学你应该也要复读才能考上的吧……”李冬梅是有名的刀子嘴,捏造起事端来,无人能及。
邱粤狠狠地咬了咬钢牙,他堂堂一个市级状元郎,将来的省级状元,竟然被这小丫头片子诋毁成了孜孜不倦的复读生!可话又说回来了,他的面相有这么老……呃,有这么成熟么!脑中蓦然想起去年陪同昝三邻去吉他店寻求袁天哲的资料时,吉他店的老板错将他当成保镖的情形,邱粤不由摸摸脸,明明照镜子觉得很有魅力啊,哪一点像保镖了?这些人,实在太没有欣赏能力了!
昝三邻早已忍俊不禁,手圈成拳头摁在唇边遮住了笑容,抖动着双肩窃笑难消,昝一清刚认识邱粤时,也以为他是高三的毕业党,毕竟高一生身形这么高大的实属罕见,邱粤又晒得这么黑,黑面的人,面相总是偏成熟的。
李冬梅发泄了内心的不满,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对昝三邻笑道:“都怨你,过年聚会那次走得那么急,赵嘉鹏一说去唱K,你就嚷着要回家,你走了之后大家才想起忘了合照……”那次陈妙涵家来了客人,没有去拜访陈老师,自然也错过了见昝三邻的机会,看到合照中没有昝三邻,又听大家说昝三邻的变化,她遗憾没能见到,还黯然神伤了好一阵呢。
昝三邻讪讪地听着她的数落,想起那次聚会中途赵嘉鹏接到的赵嘉楷的电话,那边不知怎么鼓动的,反正赵嘉鹏兴高采烈地邀请大家一同去唱K,就算通宵了也没关系,订包房的时候顺便已经订了客房,唱累了可以去客房休息,这种待遇自然赢得了大家的欢呼,昝三邻唯恐又落入虎口,赶忙寻了个借口回家,不管是谁怎么说服也动摇不了他的去意。
见昝三邻认错态度诚恳,李冬梅满意了,笑道:“为了弥补大家的损失,我要把你的照片放到空间,你有意见吗?”
昝三邻讷讷地回答:“没……”
李冬梅把手机递给邱粤,冷声道:“复读生,手机会用吗?来给我俩拍张好看的照片!”
邱粤嘴角抽了抽,狠狠地应了声“好”,便把昝六合抱下来,递到昝五湖的手上。手臂相触时,昝五湖全身颤抖了一下,身子飘飘然的好像踩在了云端里。
邱粤点开了拍照软件,把焦点聚集到了两人的膝盖以下,嘴里噙起一丝得意的笑意,装模作样地喊道:“不错,很完美,准备好了!一二三,茄子……”“咔咔咔”连拍了几张照片。
李冬梅笑语嫣然的接过手机一看,双眉一竖,脑中的理智顿时被神祇抽走,暴喝了一声,邱粤趁着人流的疏散,早就逃到了安全区域中,对着她得意地哈哈大笑。
昝三邻这才看到了照片上的画面,忍了忍,还是很不厚道地笑了。
李冬梅哼了一声,随手抓住了一个路人甲,如此这般的请对方帮忙拍照,路人甲看了看四周,再看了看他们,欣然接过了李冬梅的手机。
李冬梅一把揽住了昝三邻的臂弯,扬着胜利的笑容看着镜头,只是这胜利的笑容立即凝固在她惊愕的面容上,不止是她,就连昝三邻也呆呆的,没搞清楚眼前什么状况。
那个路人甲揣着李冬梅的手机掉头没命地跑了!
“啊!抢手机啊!”李冬梅如梦初醒,大声叫喊着,因事件过于突然,她又是生平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声音带着颤意,只追了两步,便踉踉跄跄的摔了一跤,浑身哆嗦着没了力气,哪还能追得上那个贼子?
反应过来的昝三邻心口一紧,本能地跑去追那小偷,才跑了几步,身旁便闪过了一条身影,邱粤大声道:“你别去!”人就已经跑到前面,只一眼,便混在稀稀落落的人群中不见了身影,看方向是追那小偷去了。
李冬梅被昝三邻扶起时,头脑还是迷糊一团的,毕竟是十六岁的少女,还未经历过世事险恶,乍然涉及,能做出反应已经实属难得了。
“三哥……”昝五湖站在一旁也把整件事看在眼里,心里也慌了起来,小偷、人贩子就潜伏在人群里,她怯怯的抱紧昝六合靠上来,手也是颤抖着的,这么真切的恶事就发生在她的身边,而旁观者这么多身强力壮的男性却冷漠以待,当然令她惶恐不安了。
昝三邻摸了摸昝五湖的发顶,接过她手中的昝六合,安慰道:“没事,他很快就能擒住坏人的。”
李冬梅噙着眼泪道:“复读生行不行啊?我的手机啊……”虽然已经用了快一年了,可毕竟是奢侈品,她父母为了奖励她考上平县的高级中学才省吃俭用给她买来的。
昝三邻相信邱粤的速度与身手以及判断能力,坚定道:“相信我,他会帮你拿回手机的。”
四人急匆匆朝着邱粤追去的方向走去,不久警车的嘶鸣声响起,昝三邻与李冬梅面面相觑,赛龙舟为了维持人流的秩序,平县是有出动警力维护人身安全的,于是四人顺着警鸣声跑去,果不其然,远处的邱粤正跟两名警察交涉,那位趴伏在地上扭动的人,估计就是那个小偷了。
邱粤见着了气喘吁吁的昝三邻,得意地朝他一笑,赶忙接过他怀中的昝六合,这小家伙也不轻了,抱着她走这么快,手明天就会酸痛了吧。
“我……我的手机呢?”李冬梅急声问,两位警察闻声,忙过来向她取证。
地上趴伏着的小偷一边呻吟一边骂骂咧咧,满嘴尽是生殖器,邱粤怒急走上前,狠狠地踢了一下他的肋骨,疼得他冷汗直冒,张开崩掉了几颗门牙的嘴,一句话也说不说,模样既滑稽又丑陋。
拿回了手机,李冬梅狠狠地朝地上的人啐了一口,她也是爽直的人,忙去跟邱粤道谢又道歉,邱粤倒也大方,只淡淡一笑,以示自己的虚怀若谷。
“我操你大爷,”那小偷缓过了痛劲,破口大骂,“警察,你们吃屎的吗!他打人,捉他!我要告他伤人!”小偷气急败坏地吐出一口血水,门牙被邱粤的一拳打断了几颗,他一话就会牵动伤口,话里有点漏风,这令他更为火大,恨不得将邱粤碎尸万段。
“你也活该!”一个年轻的警察狠狠地道,“抢劫未遂,好歹也要进去吃半个月的牢饭!哼,报应!害死了自己的爹妈,你还好意思活着?畜生!”
年长一点的警察阻止了他,一边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一边冷声道,“张金荣,哼,偷父母的钱,逼死了爹妈,法律都入不了你的罪,现在先洗干净屁股坐15天吧!”转头对李冬梅道,“小妹,你会告他的,对吧?”
李冬梅气得浑身直发抖,问:“他……他就是张金荣?”得到肯定回答之后,走上前,朝着呻吟不休的张金荣狠狠地踹上一脚,再啐了他一口。她家在百花镇,年前张伯家发生的那场血案弄得家家户户都不得安宁,“张金荣”这三个字已经成了百花镇恶魔的化身,晚上谁家有小孩苦恼个不休时,他们的父母就会搬出张金荣恐吓,小孩也就乖乖就范了。
李冬梅虽然不认识张金荣,却早跟大多数人一样听过他的恶名,对他也是恨之入骨,她本来就极具侠义之心,更何况,读书时,她也受过张伯的恩惠。
“班长,”昝三邻听到了警察的话,蓦地想起了已经不在人世的张伯,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他就是张伯的儿子?”
邱粤不明就里:“谁是张伯?”看了看地上爬不起来的小偷,难道这家伙还是恶棍不成?
当听完了来龙去脉后,邱粤摸了摸下巴,问做笔录的警察:“抢劫未遂,情况严重的,要承担刑事责任,除了罚款,还要拘留一个月零一周的吧?”
年轻的警察点点头,惊愕于他对法律的熟悉,开口刚要说这次的损失还构不上严重时,邱粤已经夺过了李冬梅的手机,拔出了手机卡,狠狠地将手机摔到了地上,手机顿时发出巨大的响声,四分五裂地躺在地板上,手机盖还蹦跳到了张金荣的身上,嘲笑似的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