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新活到八十来岁,也没有见过这般令人纳罕的手串,这样……出彩惊艳的人物。
“客人请坐,不必拘谨,我姓周,叫我周老板就好。”周老板微笑着向他伸出手。
他的声音说不上好听,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特别,让人听过之后久久回味,难以忘记。
迟新不知怎地,看见眼前这只细白的手,有点不敢握上去。而他已经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却不允许自己做出这等没礼貌的事情。
一刹那的犹豫之后,他还是将自己干枯苍老的手握了上去。
接触到对方皮肤的瞬间,他看见周老板的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不是微笑,更不是嘲讽,似是一种……悲悯。
迟新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在彼此陌生的情况下,他注视一个人面部的时间往往不会超过三秒。
眼前的男人纵然很美也很古怪,他仍很快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我姓迟,迟新。迟暮的迟,旧雨新知的新。”
周老板闻言一笑,语气真诚的说:“好名字。”
说完像是怕迟新不信似的,又道一句:“很好的名字。”
“谢谢。”迟新的声音干涩而喑哑。
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迟新。痴心。
这对他而言就像是讽刺和诅咒。
周老板的夸赞是出于自己的喜好,并不指望迟新有所回应,所以对他纯粹礼貌性的感谢也不在意。
他起身走到一旁的茶水桌边,手法娴熟的泡了一杯茶,递给迟新。
“迟先生是富贵之人,我这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招待的,唯独这茶……还算过得去。”周老板这话说的谦逊,可语气神态却毫无谦逊之意。“迟先生尝尝看。”
“周老板客气。”迟新谢着接过杯子。
云纹天青的瓷杯,茶色清浅,闻起来甘香却不浓郁。
确实是是一杯好茶。
迟新正要抬手去饮,却听周老板又出声提醒:“我这茶与别的茶不同……”
“不需慢品,迟先生可以一口饮尽。”
往生茶,一口往生。
自是要一饮而尽才痛快。
周老板看着将茶水喝的一滴不剩的客人,笑意直达眼底。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迟先生要同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迟新恍惚间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这么问道。
“好啊。”他听到自己这么回答。
有些事经年累月的积压在心里,他不知多想找个人通通倾诉出来。
只是他活得太久,遇到的事情太多,要从哪里开始为好……
“我这一生,有一个我爱的人,也有一个爱我的人。”
“他们很早就不在人世了……”
“而我却长寿高龄,儿女双全,子孙绕膝。”
“听起来,他们是不是很可怜,我很可恶?”
————————未完待续————————
☆、 第72章 巨龙苍鳞
无主域,飞天巨螳族领地。
傅郁川在还未靠近无主域飞天巨螳一族领地的时候,就发现这一片区域附近的警戒异常森严。
等潜入石宫附近,傅郁川用幻阵困住一个狸族守卫,将自己的外形用幻形丹变成对方的模样。
“花狸,你怎么还在,赶紧去狩猎,过会食房的兽人一走,可没人帮你处理食物了。”到了轮值的时间,黑狸过来一看发现跟自己换班的花狸竟然还在。
傅郁川心中暗道倒霉,边应和边加快脚步跟黑狸擦肩而过,而他刚走过去没几步,黑狸突然转身皱眉看着他:“花狸,你身上的气息味道……都有些奇怪,你之前去做什么了?”
傅郁川心知瞒不住这个花狸的熟人,便顿住脚步,在回身的一刻,弹指一道灵元飞入黑狸的身体,随即黑狸身体一软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迅速将黑狸的身体拉入一旁繁密的树丛,傅郁川将灵识大范围散开,摸清守卫换动或者中途离开的时间,巧妙避开,潜入石宫。
傅郁川很熟悉狞灰螳刀和狞灰的力量波动,可石宫许多处宫殿都用了能隔绝探查的墨矿。用灵识探查的时候,根本无法察觉到这些宫殿的存在。
傅郁川现在身上加持着敛息术,隐藏了自身强大的力量气息。在施展这种法术的时候,不能用其它法术,不然就会失效暴露。所以方才他选择服用幻形丹,而不是隐身术。
无法用法术探寻,傅郁川只好用灵识分散各地,慢慢寻找。
他在树灵域的时候,并没有接收到螳刀继位族长的消息,螳刀给他的传讯中也没有提到这件事,可他的地位终归跟其他兽人不同,从那些石宫宫殿附近的守卫密集程度、当值的守卫种族等级、以及进出的兽官等级气场,还是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狞灰所在的宫殿非常不起眼,看守的守卫等级很高,都在九级以上。宫殿本身也是纯墨矿建造的。如果不是他用灵识追随螳刀的属下来到这里,还真发现不了。
“里面那位大人今天进食了多少?”一个飞天巨螳一族的兽官过来询问守卫。
“今天比昨天好一些,喝了不少肉汤,只是狞灰大人的精神看起来越来越差了。”
兽官也有点发愁的样子:“待会少族长要过来看望狞灰大人,要是发现他身体情况不好,怕是要牵连我们。”
那位兽官说完就进去石殿,在里面待了还没几分钟,就脸色不太好的出来了。
那守卫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也没有多问,只是恭敬的目送上司离开。
石殿附近的守卫起码有数十个,还都是高级兽人,分布在不同的方向位置,傅郁川如果想同时将他们弄昏过去,力量波动势必不小,肯定能引起其他人警觉,尤其是敏锐的飞天巨螳一族。
傅郁川将自己形貌幻化为方才离开的那个兽官,然后作出重新返回石殿的模样。
那个刚才跟兽官说话的守卫,见到上司突然返回来自然心里奇怪:“大人是忘记了什么事?”
傅郁川道:“突然想起来少族长还有交待需要向狞灰大人转告。”
守卫叹气:“真是难为大人了,明知道狞灰大人根本不会回应,还要一趟趟跑过来……”
傅郁川心中越发觉得古怪,不过他面上没有显露:“那我先进去了。”
守卫见他进去后才摸摸鼻子,犹疑的道:“怎么感觉螳刺大人有点奇怪,身上的味道也比之前好闻许多,这是又打算追求哪个雌性了?”
傅郁川之前狞灰食欲不好吃的少是因为生病了,或者跟螳刀闹别扭,却没想到自己进到宫殿后看到的会是这样让人震惊的一幕——
狞灰是穿地狞猫一族,化为原型的时候,利爪可以掏穿任何材质的地面。
而现在他的手脚和肩胛处,都被粗.长的某种坚硬锁链刺穿,锁在其后的石壁上。让他无法化出原型。
狞灰身上的衣物和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很干净,看得出经常换衣清洗。伤口处应该是被人用了珍贵的药草进行处理,所以没有腐烂流脓,只是仍旧触目惊心。
如果不是感应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微弱生机,傅郁川几乎没有勇气走过去……
“狞灰?”门外到处都是守卫,傅郁川没有用声音唤他,而是用分出一丝灵识进入对方的意识。
狞灰的意识很杂乱虚弱,傅郁川用灵识帮他梳理温养了好一会,才见他双眼恢复了一些神采。
“白翼……”狞灰见到他,像是有很多话想告诉他,却又神色疲惫,像是什么都不想说。
傅郁川将他揽进怀里。不断的用功法吸收周围的自然之力,在没有转化为灵元之前引导进狞灰的身体。
他现在的身体太虚弱,根本无法承受兽珠的力量。甚至无法直接自主吸收能量。傅郁川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帮他恢复一些身体的生气。
待他的精神好一些,傅郁川才揉揉他的发顶,传音给他:“别怕,我带你离开这里。”
在狞灰心里,傅郁川一直是无所不能的,想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表示感谢,却不小心扯痛了伤口。
傅郁川打量着这几根束缚着狞灰的锁链,伸手摸探材质,这是泽域没有的矿石,说不定无主域独有的稀有矿石,材质坚硬还要远超过泽域的黑岩矿——看样子把狞灰锁在这里的人,是铁了心不让狞灰有半点逃走的可能。
“到底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螳刀呢?他也被牵制了?所以没办法救你出来?”傅郁川忍不住问出心中重重疑惑。
他在泽域和树灵域的时候,不止一次收到螳刀报平安的传讯。因为确信兽皮上的是螳刀的能量气息,而且非常浓厚强大,他才没有多想。
狞灰听到螳刀的名字,头上因为重伤无法彻底控制拟态而显露出来的猫耳,颤抖似的动了动。
见他不说话,傅郁川也不想勉强,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狞灰的四肢是直接被锁链刺穿的,所以在锁链还没有取出的情况下,不能给他喂食修复伤口的丹药,否则新长出的血肉会连同锁链一起长在一处无法分割。
傅郁川双手灌注灵元,用了不到四成力道,锁链连着的石壁已经有轻微晃动落土的倾向。而手中的锁链却完好如初,没有损坏分毫。
他在心里估量了一下,这锁链材质坚硬,他如果不用全力恐怕难以将锁链破坏,只是用了全力后的动静必定会引起其他守卫甚至兽官的注意。到时候要想要带着狞灰离开就麻烦了。
“白翼,这个锁链是……飞天巨螳一族最坚硬的臂骨制成的。”狞灰看着这根骨链轻声说道,“他待会就要来了,你走吧,不用担心我,反正他不会让我死的。”
傅郁川这会儿就算再迟钝也觉摸出不对了,飞天巨螳一族的臂骨……
“你说的‘他’是谁?是……螳刀?是他把你……”锁在这里的?
傅郁川后半句实在无法说出来,他不敢相信,螳刀竟然会对狞灰下这样的手。
傅郁川强迫自己心中的怒气平复下来,再次观察起这条骨链,以及身后的石壁。
既然是骨链,就一定有相对脆弱的衔接处。骨链跟石壁的衔接处明显是已经处理加固过的,但骨链本身应该有一个衔扣起来的地方。
察觉到附近有高级兽人向这里靠近,傅郁川再次抱了狞灰之后,忙退出石殿。
守卫见到他行礼后,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是不是狞灰大人刚才又说了什么让您生气的话?我见刚才石殿都有点震动了,要不是少族长不让我们这些守卫随便进去,刚才属下都差点冲进去了。”
“要属下说,您也别太跟那位大人计较,他到底有少族长护着,发生什么事,吃亏的还是我们。”
傅郁川作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也没理会那个守卫,径自离开。
就在他走后不久,螳刀便到了石殿门口。
“今天他的情况怎么样?”螳刀问。
守卫忙道:“回少族长,螳刺大人这次请来的医师很高明,狞灰大人的身体已经比前两天好很多,今天还喝下去很多肉汤,估计再过两天就能正常进食了。”
螳刀闻言面色微缓,朝他点点头,进了石殿。
狞灰先前经受过傅郁川的简单治愈,多少恢复了一些,看起来比之前有精神多了,至少身上那种死气散了不少,不再像下一刻就要断气的模样。
螳刀走过将他抱在怀里,坐在靠着石壁置放的石床之上。
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螳刀就这么沉默的抱着他,时不时在他脸侧轻吻。
只是每次他吻过去,狞灰都会想躲开拒绝。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螳刀抚摸着狞灰的长发。
这个问题,狞灰这么长时间以来已经回答了他无数次。
“我一直都想和你在一起,只是你不要我了。”狞灰轻声说。
螳刀在他唇角轻吻:“我怎么会不要你,我已经跟你说了,那个跟漠龙族雌性的兽侣仪式是假的,是你不信我。”
他这句话,狞灰也听了很多次,一开始深信不疑,可是后来的事实告诉他,那一切都是真的,唯独螳刀说的是假的。
“兽侣仪式是假的,祭台仪式也能是假的吗?灵荒神是能骗过的吗?”
“我一直想不通,你是怎么让我们的婚书作废的,还是说从一开始,我们之间的婚书就是假的?”
螳刀沉默许久,才道:“不管如何,我绝不会让你离开,哪怕是死也不可能。”
狞灰吃力的举起被骨链刺穿的手臂,看着手臂上骇人的伤口,轻笑道:“你这句话我相信,比你以往说的任何一句都信。”
螳刀走之前再次亲吻他,覆在他耳边道:“再信我一次狞灰,我的伴侣只会是你一个人。”
狞灰没有回应,他不知道要拿什么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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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郁川没有离开,在石殿附近敛息潜伏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一直在系统上寻找可以毁坏骨链的方法。
试了好几次,光剑、腐蚀药剂、蚀骨虫等等的方法都试过了,才终于将那骨链破坏出一个缺口。傅郁川又照之前的方法将困住狞灰四肢的部分打开缺口,随即再用灵元扯断。
终于把狞灰从骨链的困囚中解脱出来后,已经是第四天的凌晨。
狞灰的身体无法承受穿梭盘一类的法宝,傅郁川考虑再三,还是放弃掩藏,直接背起他从石殿冲出来,御剑飞上天空。
飞天巨螳一族可飞天遁地,傅郁川冲出石殿的动静不小,很快就有大批的巨螳将他包围。
“白翼。”螳刀化出双翼,飞在空中。
“少族长也看到了,我这位好友身受重伤,急需救治,我没时间跟你在这叙旧。”
“把狞灰放下,我立刻让他们恭送你回泽域。”
傅郁川闻言嗤笑:“少族长这话说的有意思,难道我不肯留下狞灰,凭你这些族人还能留住我不成?”
螳刀听出傅郁川话里的坚决,神色渐冷:“狞灰是我的伴侣。就算你是泽域的次王,强行带走我的伴侣,要是为此给泽域带来战争,你觉得泽域的兽民会如何看你?”
傅郁川面色也立时阴沉下来:“螳刀,我顾及以往的情分,不想跟你反目成敌,被围困也不曾对你的族人出手,但眼下看来,你似乎并不在意,多我这么一个敌人。”
“是你要带走我的伴侣。”
因为附近高级兽人的威压太强,狞灰身上原本被傅郁川止住血的伤口,此时又有些开裂,鲜血浸湿了身.下傅郁川浅色的衣袍。
傅郁川连忙往他身体内传送一阵能量,随即喂他吃下一颗恢复气血的丹药,见他脸色从青白恢复了点血色后,才满是怒意的看向螳刀。
“你口口声声说狞灰是你的伴侣,这就是你对伴侣的所作所为?我想不出来,到底狞灰在哪里得罪了你,让你非要这么折磨他?”
“况且,我在飞天巨螳一族待的这几天,怎么听说的都是,你的伴侣另有其人?而且祭台仪式都已经举行过了?”
“你说狞灰是你的伴侣,别说是我,你问问你身后跟你血脉相连的族人,他们承认吗!你在祭台仪式上跟别人定下的盟誓承认吗!”说到最后,傅郁川几乎是吼出来的。
除了赤炎挨打的那次,狞灰还从未见过这样失态的傅郁川,在他的印象里,傅郁川行为处事一向都是温和游刃有余的,仿佛没什么事值得他真正动怒,这样一个人,却为了自己这般失态动怒……
狞灰将脸埋在傅郁川的背上,温热的眼泪浸透了他的薄衫。
傅郁川反手在他的发顶轻抚,动作温柔至极,连带着刚才的盛怒也慢慢平复下来。
“你想要留下狞灰,可以,除非你今天有本事留下我的命,否则狞灰我是一定要带走。”
真以为掌控了飞天巨螳一族,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狞灰是实力不高没错,但以他的种族天赋来说,能看得出他在努力追赶螳刀的脚步,但是螳刀给他的是什么?
傅郁川都不敢去想,这段时间狞灰是怎么熬过来的。
螳刀看了一眼他背上的狞灰,然后命令身后成群的巨螳向两人冲击过去。
傅郁川冷笑一声,抬手唤出火麒剑,朝背上狞灰轻声道:“狞灰抓紧我。”
既然螳刀已经完全不顾情面,那他也不必继续手下留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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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域通往无主域的路上。
苍鳞被怀里一直折腾的龙蛋,搞得烦不胜烦。
“我现在要去找你大嫂,你能不能安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