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一听见声,那做贼的宵小打破了碗碟翻墙就逃。
陈平赶忙抄了棍子出门查看,见灶房里没丢什么东西才回来嘟囔“娘的!得亏将粮食都藏在屋里,不然一准得招耗子!”
“哼!我估摸不似外面的田鼠,倒似家里的耗子作怪!”刘带娣披上外衣,面色阴郁的气道。
“别净胡说!陈青给的那袋粮食不都分给那院了吗?哪还至于半夜来偷,准是陈老三他家干的好事!”陈平目光闪烁的辩解道。
“她是你阿娘,我自然不敢指责婆婆,可……”刘带娣委屈的紧咬下唇,思前想后才犹豫道“就怕这娃落地不得她喜欢,再变着法的欺负咱儿子……”
“她敢!”陈平瞪圆了眼睛,护犊子道。
这事就算是亲娘也饶不得!陈平不晓得他这番心思为哪般,只当是又犯小心眼了,哄了几句就不耐烦的招呼睡觉,留带娣一人干瞪着眼睛独对天明。
梁子俊半个多月没回家,圆圆都快不认识他这个阿爹了,小小的包子脸皱巴巴的说什么都不肯让阿爹抱,小胖手紧捉着陈青衣襟,认生的直往怀里缩。
梁子俊心里酸楚的好悬没掉下男儿泪,狱中都不曾这般锥心刺骨,这会儿竟被个奶娃搅的心口窝直疼,遂捂着前胸哀嚎“阿青……”
陈青看不惯他装模作样的搞怪,硬将圆圆塞他怀里,警告父子俩道“都给我消停点!”
一大一小抽抽搭搭的瞪大了眼睛,这惊恐的模样要说不是亲爷俩,换谁都得不信!
“儿砸,我是你阿爹啊……”
“咿咿呀呀……”(你起开……)
梁子俊激动的抱着儿子亲了又亲,小家伙伸胳膊伸腿奋力抵挡,小脑瓜左转右转就是不肯就范。
“刚回来就跟娃闹成一团,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邵凤至没好气的损他一句。
“要我说就该把他关祠堂里一年半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出去干坏事!”阳哥叉着水桶腰端起架子教训。
“打不服又说不听,连儿子都不认他了,我看还是把娃放我院里教养算了,省的再跟他阿爹学坏了!”刘红梅眼珠一转,将串好的说辞擅自改了。
“就是……”阳哥按说好的附和道。
“啥玩意?我咋没听清呢?要放也是放我院里,哪显着你个贼婆子了!”邵凤至立马喷回去。
“啧~耳朵这么尖顶啥用?赶紧拾掇子俊才对!”刘红梅话锋一转,立马转回正题。
梁子俊举起娃娃当挡箭牌,投降的央道“三位好嫂嫂,小弟真知道错了,再不敢了还不成吗?咱有账不怕算,这年还没过去呢,先等我和儿子把感情搞好再说~”
“切……”
妯娌三人扭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逗逗娃娃,惹的小家伙蹬腿娇笑,转头再看向亲阿爹时,小嘴一撇,拍着人面皮嚷“爹……呀爹……”
“哎呦~我儿子会喊阿爹啦……哈哈哈,陈青……”梁子俊乐的抱着儿子猛亲,这小子快九个月了才开口喊人,第一声唤的还是自己,乐的梁子俊直跟陈青显摆。
“这么高兴干嘛?你走第二天就会叫人了”陈青跑进来抱起不大甘愿的儿子拍拍,语气不善的教训“喊的又不是你,乱激动啥?儿子再叫声爹爹听听”
“爹……爹呀……”圆圆乐的眯缝个小眼,拍手叫道。
“看见没?”陈青得意的一个飞眼,暗示再嘚瑟,儿子走路背书他都得错过。
丢梁子俊一人懊悔的捶胸顿足,陈青抱着娃出门讨好各位爷爷奶奶了。
虽说这事算是过了,可公文没下,头上这把刀就始终悬在全家人心上,这会儿没倒出功夫收拾么子,一旦空出手来,可就不是抽一百下就能了的。
大年初一这天,陈青带着梁子俊去别院拜年,得知王爷预备过完年再返回省城,自是搅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无法安心。
也不晓得梁子俊和王爷说了什么,终归下午回来时,梁子俊便秘一般的脸孔又笑开了花,嘚瑟的保证绝对没事。
这俩人究竟关屋里说了些啥?甭管陈青咋问,梁子俊就是摇头不说。
陈青也懒得追问,只要真没事就好,况且他还有更要紧的事待办——王爷的小灶要断炊了!
初二这天,梁柏达率众返回梁家村,陈青也跟着回去了一趟,将梁佳院里栽的青菜瓜果划拉一空,才急忙赶车回了青平县。
灾年梁家不敢扣棚种植,怕招来灾民抢粮,虎子和梁佳却不怕这个,尤其他俩又自认是梁家长工,哪好意思整日歇着吃白食?
虽然俩人不敢明目张胆的大面积种植,但在自家院里扣个两拢青菜还不打眼,余下两间空屋更是堆满了木盆和陶罐,但凡能下脚的地都被虎子填满了,空中还有小盆的吊篮,直将陈青教他俩那点本事给发挥的淋漓尽致。
原本这些青菜也是不对外卖的,都攒着年节好打打牙祭,再说别看梁佳种了不少,真算起来也就刚够自家年节食用。
年前头一茬就被陈青摘了大半行贿,余下全进了各院肚子。这会儿刚下收的青菜还没等吃上一口,又被陈青拎去全孝敬了小王爷,自家除了两个奶娃,谁也没捞到丁点草莓解馋。
小王爷逮了陈青一顿盘问,直将自己心里那点疑惑弄清楚,才感慨的抚掌笑道“自古民间能人辈出,这般巧思确可称妙!”
陈青没将大棚告诉王爷,只说了农家惯用的土屋栽种法,尤其这种无法量产的办法虽然新奇,却不足以引起王爷重视,这才是陈青坦言告知的主要原因。
知道自己所食便是一家老小冬日难得的佳肴,小王爷也不好意思顿顿十个菜了,而是每次只点一或两盘素菜,其余荤腥随意。
细水长流的道理夏景玉再懂不过,吃完了可就没这等素食可言,自是不敢贪图口腹之欲。之所以没赶着回城,也全因陈青这桌青菜宴闹的。
小王爷吃上了瘾,自是不甘回去顿顿大鱼大肉,便硬拉着刘魏之厚颜留在梁家蹭吃蹭喝,还美其名曰搜集罪证!连运抵省城的赈灾粮食都交给下属去办,有什么问题再飞鸽传书代为转交。
县官落马,刘魏之不但要暂顶知州一职,还得替整个青平县百姓处理公文旧案。
是以咱们苦命的刘大人,连休沐的闲情都没有,第二日就走马上任,连夜将青平县的冤假错案重阅一遍。
师爷适时带着秦芩做帮手,又主动将县城事务分门归类的理顺一遍,倒也确实让两眼一抹黑的刘魏之省了不少心力,只着手负责归纳好的要件处理。
因师爷和秦芩办事得力,刘魏之还难得夸赞了他叔侄两句。
秦芩不必说,秦可欣则是欲哭无泪的应道“但凡他能赏识我叔侄半分,都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若非他不听劝阻,何至于闹得百姓民怨四起?”
“我和王爷不日就得回城,本官便命你暂替县官一职,小事不需禀明,大事派人递折子便是,待本官上奏朝廷另派官员接任,你再行交接可否?”刘魏之深感其大材小用,不无提拔之意的吩咐道。
按说这种美差是轮不到师爷承办的,县衙还有县丞、主簿可以代为其职,行县令之实。皆因此案师爷立了大功,三名主簿又有其二沆瀣一气,随同何知县一同问罪,在不了解其余二人心性、人品的前提下,挑这师爷顶事倒也最为稳妥。
“小民自当尽心竭力,鞠躬尽瘁!待新任老爷上任,也定当尽心辅佐其治理本县事务!”师爷双目晶亮的望向知州,跪下领命。
看似只是暂替职位,但朝廷委派官员事无巨细,经过层层挑选,再择日启程赶赴任职地,这段空巢期少则一年多达两年。若赶上地处偏远的县镇,光耗费在路上的脚程就得一年半载,更合论三年任期刚过,各处都无闲赋官员可调。
衙门空置的事时有发生,若得上面指示,暂管之人行的便是县官之职,若无从指派,则由地方富绅和县丞主簿自行商议,是以三年任期刚刚开始,想等到朝廷令派官员接替,怎么说也得最少三年,而这三年,足以成就一个家道中落的落寞世家。
第161章 推心置腹
正月初七这天,赈灾粮食运抵青平县。因有王爷和知州坐镇,青平县有幸成为最先发放赈灾粮食的县镇。
刘魏之处理公务之余,还要视察赈灾情况,城门口更是摆了五口大锅不间断施粥。队伍如游龙一般蜿蜒出三里多地,密集的让人看了心里发堵。
陈青主动请缨帮忙施粥,梁家四兄弟外加廖凡志则被派去各村统计人头。按说这事轮不到衙门以外的人插手,梁家也不愿做这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奈何小王爷就“信着”梁家了,不但颐指气使的将全家爷们委以重任,还再三言明必须确保每人十斤杂粮。
有把柄在手,小王爷用起人来那是毫不手软,三天来只睡过一个囫囵觉的梁子俊蓬头垢面扑到陈青面前,哆嗦着嘴唇叫道“媳妇……饿死爷了……”
人群对梁子俊插队的行为爆出不满,两名衙役极力制止才好悬没引发乱民哄抢。
“谁再敢上前一步,仔细爷手里这把大刀!都给我等着,谁要敢哄抢,衙门不但收回粥棚连杂粮都不分给你们这帮东西!”衙差粗着嗓子一吼,倒也真镇住些百姓,见前面安分下来,后面的人也只得规规矩矩排队领粥。
陈青将人拉到一旁,端了碗稀粥斥道“让你披个衙门的褂子非不听,下次被当成流民打死咋办?”
“先容我吃饱了再说……”梁子俊西里呼噜喝下两碗粥才一抹嘴笑道“爷还真是打下生起,头一次做这苦差”
“活该!你不犯事,能让人抓来当壮丁吗?”陈青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又问道“王爷真信了?”
梁子俊苦笑着摇头“信了就不会抓着我和廖凡志不放了……哎?那家伙还没回来?”
“快了吧”陈青望望天色,对同样粗布衣裙的苏英摆手“过来歇会!不差你一个人手”
苏英擦擦手,满目忧色的跺步走来“咱们帮着做事真能让王爷饶了夫君?我咋不信天上能掉这般好事?且不说他是王爷,就算是寻常官员也断没理由违背立律来帮罪子吧?”
“嫂嫂莫急,只要廖兄办事得力,爷自可保他周全”梁子俊眯着眼睛打盹,说话留一半的随意安抚苏英。
“怎么说?”陈青拧着人耳朵逼问。
“哎~~疼!他不总觉得怀才不遇,受商贾出身不能一展抱负吗?爷这可是给他求了个将功折过的机会,跟着王爷总比坐牢、杀头强吧?”梁子俊伸手在脖子上一抹。
“那龙潭虎穴焉能去得?只怕夫君处处掣肘再死于非命,那还不如坐牢呢……”苏英听完大急,自是不肯让夫君涉险。
王爷明知夫君有罪还借故赦免,保不齐是想让夫君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或是去做些极为危险的差事。主家收复心腹惯用的伎俩,无非是施恩图报或是恩威并施,寄予手下甘愿舍弃性命也要忠诚的完成任务。
廖凡志恰巧回来,按住媳妇肩头悄声说道“他若有心,爷犯得可就是杀头的罪名了……况且,你怎知爷就不能在那龙潭虎穴里来去自如?”
苏英依靠在那宽阔胸膛上喟叹一声“就没别的法子了?”
“五年而已,权当是出门游历,你该为爷能得偿所愿高兴才对”廖凡志压低嗓音宽慰道。
“苏英如何能安心?不若夫君带妻同行如何?家父朝中尚有些人脉,看在我的份上,他还不至于撒手不管”苏英愁容満絮的央到。
…………
陈青二人默默转身,将空间留给小两口密语。
“你呢?”陈青低头沉声问道。
“嗯?爷怎么了?”梁子俊装傻。
“少来这套,我才不信你没把自己也卖了顶账”陈青一把拽住梁子俊胳膊,不让他躲闪。
“嘿嘿……还真是啥都瞒不过你呢,放心吧,爷不是有证据自证清白吗?他不敢强逼于我的”梁子俊讪笑一声,又自得的挑眉笑道“知道你家爷们有多本事了吧?连王爷都青睐有加,非要拉爷入仕呢……”
“滚蛋!要入仕也该堂堂正正的考进去,被挟持入仕算哪门子光彩事?就怕他居心叵测,想你二人将功折罪才对!”陈青气他想的太美,这时候还不急不慌的开玩笑。
“所以我才引荐廖兄给他啊!爷这身份哪做得了避人耳目的差事?就算入仕也该先得个前三甲光耀门楣才行”梁子俊似笑非笑的逗弄媳妇。
“少贫嘴,能不去还是别去,咱家最近不得消停,若你入仕还不搅的全家都跟着担惊受怕啊?再说京里那支……”陈青说到一半转目四望,压低嗓音训道“得亏去信拦的及时,不然跟王爷撞上,还不得一撸到底啊!”
梁子俊急忙表态,再不敢胡乱惹事,如若可能,定会推了王爷的招揽安于做一届平民。
忙过派发赈灾粮,又赶上灯节将至,县镇居民有感王爷大恩,纷纷制作宫灯赠与景王,以谢其除暴安良、救济众生,宫灯字面也均以歌功颂德为题。
夏景玉闲来无事,也有意在灯节上出道谜面与民同乐,梁子俊通情达意的找来惯用工匠,为王爷打造时新又气派的灯笼。
接连相处几日,两个家伙时常凑在一起饮酒对诗,天南地北的胡侃起来。夏景玉是当真博学多才,见多识广,而梁子俊则胜于长袖善舞,惯于投其所好。
每每刘魏之作陪不到一个时辰,便自发起身告退。这俩人,一个狼一个狈,凑在一起刚好搭成一对!很多说辞梁子俊一点就透,不待深谈二人就一致跳转到更深层的话题上,而刘魏之却仍慢半拍的思考这怎的前言不搭后语?
闲暇功夫谈起灯节趣事,也引得梁子俊忆起河灯旁那场天雷地火,神色刹那间如同偷了腥的老猫一般奸猾诡异。直看的刘魏之大骂其不正经才一抹脸,正色解释“我有这般不着调吗?不过是忆起荆妻罢了,何至于让刘大人嫌弃至此?”
“你对陈青做了什么能笑的这般猥琐?”刘魏之古怪的狠盯梁子俊一眼,再思及陈青看似正派,实在闷骚的德行,一抹脸,微红着耳根起身骂道“不予正道!”
“嘿……”梁子俊遥指愤然离席的酒友对景王无奈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他这会儿怎就突然开窍啦?”
“哈哈哈……”夏景玉硬忍到人走远了才喷笑出声,拍着梁子俊肩膀嗤道“假正经!哈哈……这就是假正经啊……”
梁子俊挑挑眉毛,拄着下巴嘀咕“夫妻何时行周礼都名正言顺,有什么好羞于启齿的?”
“就不怕被人当成断袖诸多病垢?”夏景玉把玩着手中酒杯,不无好奇的瞄一眼梁子俊。
这夫妻二人却也奇特,一个眉清目秀,一个俊朗风流,面相在儿郎中都当数翘楚。尤其那小哥,也不带个飘带,若无人提点,世人眼中都得当成是值得托付终生的真汉子。
夏景玉自认阅人无数,却也鲜少见过像陈青这般特例的小哥。为人不但处事沉稳,还颇有担当,能在他面前过三招的人着实不多,尤其他还是以一介妇人的身份见官。
陈青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从未逾越身份说过不当言辞,却也不似妇人那般诸多卑微,这等爷们性子的哥儿甘于嫁人,想来必有一番奇遇或是当真稀罕这梁子俊吧?
想到这,夏景玉不由深深观察起梁子俊来,他之所以起了招揽之心,不顾戴罪之身也想归为麾下的主因,还是看中他的冷静自持。小小年纪便心思剔透,手段狠辣,这等奸猾之辈若善加利用不难为一个得力帮手,若放其自流,则极有可能成为乡绅恶霸为祸一方。
梁子俊性如狡兔,谨小慎微,出手又如当朝佞臣一般狡诈果断善于推灾挡祸。若非此子尚且保留一番赤子之心,肯为朋友两肋插刀,就算说破了天去,也难堪大用。
“不可思议……”夏景玉暗自琢磨完摇头轻笑。
“怎讲?”景王突然这般感叹,着实让惯于揣测人心的梁子俊疑惑,不由开口问道。
“如你这般性情,当极力抽身才对,怎却想不通要替友人遮掩?若怕连罪,有的是方法封口,何须以身犯险,同进同退?”夏景玉当真猜不透何以梁子俊这般心性之人,何以做到不畏权势,敢于涉险?
“呵呵……仗义而已!”梁子俊自得的勾起唇角。多的是人误解他,懒得解释便自嘲的笑道“有些事何须言明?只要真心相待之人懂你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