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俊回归,自是在青平县大摆宴席好好热闹一番,刚刚酒过三巡便有一人匆忙闯入里间,梁子俊闻言起身告罪便丢下一众好友匆匆牵马返家。
陈青即使再害怕这匹烈马,也不得不揽着梁子俊后腰骑跨上去。好在这次坐直了,除了两个大腿根被磨得生疼外倒是没像上次那般狼狈。
杨哥的预产期已过,但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这次来县也是为请郎中回去给瞧瞧,顺便整顿店铺事宜。
老郎中独自赶着马车去了也只说没甚大碍,时日到了自然就能动产。梁家一众忙谢过郎中,又将事先准备好的物件细查一遍。这嫡孙不能出意外,阳哥更不能有闪失,瑞瑞不安等了两天仍不见下生,众人也只得平心静气照顾好孕夫。
梁子俊二人得了信便没急着回家,结果第三天上午魏亮就跑来通知要生,等到二人打马到家,梁家大宅早已乱成一团。梁子贤被兄弟两个压着站在院外天井里,两个媳妇来去匆匆的不停烧水赶着往屋里送,三个婆婆则是在屋内帮衬稳婆接生。
梁柏达急的满院子转圈,还不停指挥缺这少那。梁柏仓历经媳妇三次生产,自是比大哥有经验,见他越忙越添乱,不由眼神示意二哥将人架出去同儿子作伴。
这爷俩一个德行,平日看着稳重,一摊上媳妇生产就慌了手脚。见梁子俊夫妻归来,便嘱陈青进灶帮着烧水,陈青眼瞧一盆盆血水从屋里端出,也不由加快脚步抢过二嫂活计,让她腾出手进屋帮忙。
“来了,来了……”一边说着话,一边匆匆进门的女子对梁子贤微施一礼,才眼波流转的提着药包跨进院门。
陈青送水恰巧看见这一幕,不由奇怪这女子是何人?阳哥生产本就搅得全家人心惶惶,她怎还巧目倩笑?
“呦~这是子俊屋里的吧?我是稳婆的女儿香草,帮着送催产药的,药罐子在哪?”香草见陈青堵着灶门,稍加解释一句就拨开他熟门熟路进入灶房。
“烦你跑腿,交给我就行”陈青谢过忙欲接过药包,却见那女子手一缩,略显慌张的说道“不……还是我来吧”
陈青微诧,香草忙一笑解释道“我跟子贤哥也算旧识,他媳妇生产理应帮衬一二,再说我阿娘干这活计也有好些年头,我自小便常帮着煎药,手法还算娴熟”
陈青听完也不好再说什么,递过药罐便转身继续烧火,侧头时正见那女子鬼鬼祟祟背个身子将药倒进药罐,陈青心下一沉,借添水之际扫了药罐一眼,这一看不打紧,他竟瞧见草药里有红花的成份。
虽是磨成了细粉,但那颜色和淡淡味道依旧令陈青确定无疑。红花是孕夫禁忌药品,平日使用能通经止血,能补能泻,能破能养,可行可导,主要作用活血通经,散瘀止痛,经闭,跌打损伤等。
但怀孕初期却可打胎,也可避孕,原理在于活血功效,导致子宫异常收缩不能留驻。若是生产时加入此药却能造成大出血,甚至要人命。
陈青沉着脸二话没说跨出灶房,将梁子俊叫到一边。梁子俊听后大怒,又恐造成全家混乱,只得嘱咐陈青暗中防备,必要时揭穿其险恶用心,自己则快马加鞭赶去县城另请稳婆。
陈青送走梁子俊刚回院内,便见邵凤至慌手慌脚跌跌撞撞奔出,煞白个脸嘴唇哆嗦的问着“难产……稳婆问……保大还是……保小?”
梁子贤听罢当场瘫倒在地,到底还是出了岔子!难不成他又将再一次承受丧妻之痛?不!他宁愿不要这个孩子也不想平阳为此丧命,回过神后猛然间声色俱厉的喊道“保大人!……平阳!”
梁子壮和梁子平忙拉住直冲院落的大哥,即便挨了拳头也全然不顾。这当口谁都难过,换做自己也恨不能冲进去陪在媳妇身边,但此时若让失去理智的梁子贤进去,只会碍手碍脚耽误救人。
梁柏达哆嗦许久才稳住心神,仿若丧失全身力气般做出决定“保大!”
陈青咬牙皱眉,抬脚便拨开邵凤至冲进屋内,嘴里嚷着“大小今个都得保下!”
“陈青,你进不得!”邵凤至稳住身形忙冲进去阻拦,这没生过娃的进去能做啥?吓坏了不说,小哥生产也不便旁观。
☆、 第107章 绿帽子
陈青刚进屋就被扑鼻而来的血腥气骇到,阳哥气若游丝的喃喃低唤“呃……呼,子贤……阿爹,阿娘……救我……”
稳婆是个50多岁的妇人,正用手使劲推着肚子企图将孩子挤压出来,陈青见状忙一把拖开她甩到地上,厉声喝问“你干什么!”
稳婆摔了个四仰八叉,扶着屁股骂道“哎呦,个天杀的,摔死老娘了!哪来的愣头青?这要紧的功夫瞎添什么乱!”
屋内赵氏和周氏正忙着安抚宋氏,见此也不由急切斥责“陈青!你做什么!这里由不得你胡来,胎位不正稳婆正……”
“胡说八道!她女儿正往产药里掺红花!娘俩准是没安好心要治阳哥于死地!”陈青双眼通红的握紧阳哥手安慰“别怕,有我在定不叫你有事”
阳哥泪水糊了一脸,闻言艰难的哀求“救救我,阿青……”
邵凤至同刘红梅一听红花,先惊后怒的忙上前制住欲狡辩的稳婆,恰逢稳婆女儿香草端着汤药进屋,这前后不过盏茶功夫就将药煎好,只怕是做贼心虚担心夜长梦多才不敢拖延。
宋氏本就被阳哥难产吓软,此刻更是气急攻心好悬晕死过去,陈青上前一掌打翻药碗,提着两个贼妇丢出院外,对不明就里的梁家爷们说道“这两个贼妇不安好心,子俊已经去县里快马另请稳婆,药渣也得留好,等生完定将她们移交官府!”
梁子贤接连被消息惊吓,此刻见妻儿尚有一线生机,忙挣脱束缚胡乱恳求道“三弟媳,平阳就拜托你了……”
陈青沉稳的点点头,请二嫂去取自己配好的药材,又嘱咐她别忘换过药罐再煎。
母女二人奸计败露,不由苦苦哀求辩解,香草更是一把抱住梁子贤大腿央求“子贤哥,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信我!我小的时候就喜欢你,若不是各自婚配又怎会落入这般田地?这事我真不知情,都是阿娘私自做主,我……”
稳婆得知事情败露一脸惊惧,移交官府定当问罪,原想看在多年为梁家接生的情面上逃过一劫,此时再听女儿胡言乱语,立马白着脸骂道“你个贱人!若非你非要嫁进梁家,我又怎会做下断人子嗣的缺德事?这主意一早也是你出的,现在却想将脏水泼到老娘头上!你个下堂妇怎的还不去死?自己丢人,还害的梁家断子绝孙,那女人死后咋就没来找你索命?……你个毒妇!梁家要报复你该找你!要不是你贪心,每次都下红花给产妇喝,梁家又怎会子嗣稀缺?各房就只生的出一个娃?……”
梁家爷们惊骇不已的瞪着那厮打成团、互相揭短的母子俩,梁子壮更是隐忍不住一人一脚将其踹翻,他听到了什么?红梅产后虚脱竟是因她而起?致使媳妇多年不孕的主谋也是这两个贼妇?
梁子平白着脸拉住二哥,他心里也是惊怒交加,恨不能亲手掐死她俩,但此时悔恨已晚,身子亏损药石无医,又何苦徒惹媳妇伤心?“二哥……这事别让凤至和红梅知晓”
梁子壮捏紧拳头,眼眶欲裂的将两个贼妇绑紧又捂上嘴拖出院子,他一个人知晓便罢,若让红梅知道自己无法再孕的消息才更令他忧心。
梁子贤知晓正妻毙命缘由已然眼前一黑,若非屋内还有阳哥历经生死,此刻早就扑过去索命。
屋外一切种种,屋内无人知晓,陈青正稳住众人教阳哥深呼吸,撕心裂肺的呼喊更是令人揪心不已。陈青让堂二嫂给熬碗糖水,免得后继无力想生都生不下来。
邵凤至匆匆取来药包,顾不得看被五花大绑的两个贼妇,忙进屋将药递给陈青。
陈青先是掰下一块山参塞进阳哥舌下含着,才将催产药交给二嫂熬制。“补药也先炖上,等生完也好早点喝下去”
邵凤至强自稳住颤抖的手脚,得亏屋里还有个小哥拿主意,不然这一众妇孺瘫的瘫,晕的晕,哪个能稳住局势?
催产药一熬好,阳哥便被陈青捏着下巴强灌,梁子俊适时将稳婆送到,前后花了还不到半个时辰。稳婆揉着老腰一进屋,当先冲近产夫身侧,嘴里不停叫着“胡闹!胡闹!这胎位都不正还咋生?”
屋子里的女人急的直跺脚,宋氏刚刚清醒,一听这话头一偏又晕了过去,赵氏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茶水好容易将人弄醒,宋氏刚醒来就软倒在地哀求道“求你救救我们平阳……这孙子我们不要了……”
稳婆探手查看完产道,一听这话不由怒喝一声“瞎嚷嚷啥?有我在还能保不住个娃?骨缝都开了,小哥又含了参片尚有力气,就算娃大点也能生!”
稳婆一句话就让全屋人破涕为笑,忙是又谢又拜的起身去外面通知。稳婆好笑的瞪一眼杵在床头的陈青骂道“你个哥儿凑进来瞧啥热闹?赶紧出去帮忙拾掇些被褥热水”
陈青听见忙不迭的跑出去张罗,全家人手脚全都有了力气,忙里忙外任由稳婆指挥,半个时辰后,只听“哇~……”的一声啼哭,全家人都松了口气笑着互相道喜。
梁子贤顾不上看是小子还是小哥,扒着窗框对里面吼道“平阳,我在外面呢,你再忍忍……”
梁柏达抱着孙子老泪纵横的直叹老天保佑,宋氏跟出来笑道“得亏祖宗显灵,大人孩子都平安,咱们这房得了个小子,再不敢奢望其他”
梁柏达后怕的小声应道“就这一个就成,再不敢生了!”
梁柏仓喜笑颜开的探头瞧瞧婴儿,暗笑大哥胆子太小,但一思及梁家之所以会子嗣艰难,又黑着脸跨出院子,嘱梁子俊和梁子平速速压着贼妇见官。
如此坏人根基,断人子嗣的阴损之辈自是不能留在世上,梁子俊包了药渣恨不能当场宰了两个贱人,若不是得瞒着两个嫂子,一早就得砸宗祠朝族里讨要说法。
这稳婆是嫁入梁家村的妇人,村内人家接生大都信得过她,谁承想竟敢祸害到自家头上,这种阴损之事论族规定当落个乱棍打死草席裹身的凄惨下场,奈何却得隐瞒实情将人移送官府问罪。
官府定罪,妇人最多沦为罪奴发卖,情节严重的也不过发配边疆充做娼妇,除犯下罪恶不赦的大罪,甚少有妇人会判死刑。梁家虽未因此直接造成人命,但祸及子嗣亦非小事,发配是一定的,却可免于死罪,当真是便宜了两个贼妇!
说起这事的起因,还要牵扯出梁子贤的一桩前情。
梁子贤幼时便长得高大憨厚,又是地主家的嫡长子,村里女娃就没一个不想嫁给他的。等长到适婚年龄,更是走哪都有姑娘小哥偷偷递个娟帕、荷包之类的小物件。
香草原也是其中一人,梁子贤订婚后,也曾放弃奢望,安心准备嫁人,不想机缘巧合竟被梁子俊救下,因扭伤脚踝不便行走还上过梁子贤的后背。
梁子贤迫于情势将人背回原也不至受人指点,奈何香草一心想嫁入梁家便期期艾艾不肯嫁人,非说被子贤坏了名声要嫁给他为妻。梁子贤不肯,梁家已定婚约更不会同意,香草便跪求上门宁愿做小也想保全名声。
梁家秉持农家一夫一妻不肯纳妾,香草又因自毁名声遭夫家嫌弃,即使梁家肯出面澄清,夫家仍在香草生下一女后以生不出儿子为由休回娘家。
娘家蒙羞但念及并无大错便留下香草准备为她另谋一桩婚事,适时梁子贤正妻生产,香草便假借帮忙煎药暗下毒手,由于害怕暴露,又拿捏不准分量,这才保全大小性命。
梁子贤正妻产后出血不止,喝了无数汤药虽是留下半条性命,但也没能熬过几年。香草既想入主梁家又担心其他几房过继子嗣给长房,便接连出手害的邵凤至和刘红梅产后身子相继亏损。
稳婆得知也只暗自嘱咐别弄出人命,若非女儿不肯改嫁她也不敢做这有损阴德的坏事。下堂妇即便没有大错也嫁不去好人家,若是此举真能令女儿入主梁家自家也能少遭些耻笑,还能过上好日子。
香草原想正妻死后定是自己续弦,便多番厚着脸皮上门宽慰,一个鳏夫,一个下堂妇,凑一起虽是梁家吃亏,但自己也是因他才被夫家休弃,梁子贤理应承担起责?6 巍K邢耄杭夷溉⒏鲂「缧乙膊辉敢庀绿酶荆链嘶澈拊谛模斓爰窃趺磁滥歉鲂「缫云阶约憾嗄昀吹脑蛊?br /> 若非梁子贤嫁女后日渐寡欢,梁柏达也不会借由传宗接代硬给他续弦,至此阳哥进门,才让梁子贤逐渐展露笑颜。梁子贤恐幼妻委屈,自是百般疼爱,比对女儿尚且还要宠溺几分。
事情始末已然大白,何知县当堂斥责此种下作行径,他自己就没儿子送终,更看不惯妇人的恶毒心肠,当下定了重罪充做官妓,还需发配边疆服三年徭役。
即使三年徭役磨不死她们,日后也得在官办营妓内接客等死。对于妇人来说没有什么事比当□□更可怕,良家女子入了青楼尚且还能花银子赎身,官妓则是至死都必须被看管着接待恩客。
不仅自身再无清白可言,连带家人都需头顶绿帽。一人为娼,全家受辱,当真是无颜见人的丑事。
梁家村出了这么大桩丑闻,那稳婆家人自是无脸面对众族亲,奈何为时已晚,即便现在休妻弃女也挽回不了既定事实。
村长面对梁柏达敢怒不敢言,即使心下有所怨怼也讲不出理。按理说这种丑事无需经官,只要按族规悄悄打死既可,梁家村即保全了颜面,也能熄了梁家的怒火。
奈何这两个贱妇祸害了整个梁家,致使梁家几近绝嗣,还间接害死长房正妻,若非被陈青发觉,怕是又要添上一尸两命才能罢休。
梁柏达下了封口令,村长也只对外说是那对贼妇害了人命被发配徭役充做官妓。稳婆家人凡男子皆带绿帽,一门两妓,若非必要谁肯顶着绿的不能再绿的帽子出门?
村长暗叹一声,眼神透露稍许无奈与气愤,若是梁家能顾忌点宗族脸面,当先知会一声,也好在送官前逐出族谱,现在即便除籍也为时已晚,一家受辱,全族受累,不一时梁家村就要臭名远扬。
梁柏达才不想顾忌族里脸面,自家都差点断子绝孙了,还顾念什么乡情?梁家村受过梁家恩惠的不只一家半村,若是知恩图报也不该做下断人子嗣的阴损之事!
那户人家对妇人、子女监管不利,理应受此责罚,想要脸面和同情?那谁来赔他梁家罔顾的一条人命,和无缘问世的娃娃?
☆、 第108章 奶娃娃和福星
贼妇伏法,梁家爷们解恨过后默契的绝口不提,是以女眷全然不知这背后的糟心事,只专心围着产夫和奶娃娃转。
阳哥因孕期吃的好,娃娃下生就顶着一层黑亮胎毛(头发),小胳膊小腿也肉呼呼的挺有劲,全然不似穷人家刚出生的红猴子那般皱巴巴的。
小哥生产,有条件的人家会雇请奶娘,条件一般的就用羊奶代替,穷人家则用米汤喂养。梁家盼了这么久的嫡孙当然是紧着最好的喂,不但一早就雇了奶娘,还牵回头哺乳期母羊预备夜里加餐。
是以降生在梁家的福娃吃饱了睡,睡醒了吃甭提多幸福了,只两天功夫就白胖白胖的招人稀罕。
梁家得了嫡孙,全家都喜上眉梢,若非娃娃太小,阳哥又需静养,怕是见天都得围在床前瞧看。
阳哥岁数小,恢复的也快,三天就能下地走动,吃喝拉撒都不需人照看。但梁子贤怕他产后失调,除非必要坚决不许他下地溜达,连饭食都是亲手端到床前,就差没把人锁在床上伺候。
估计是梁子贤还没从正妻的阴影里走出来,所以给阳哥做月子时格外上心,灶上6个时辰炖着补品,隔几个时辰还要喝其他两院送来的补汤。阳哥孕期养出来的肥膘,生完后非但没掉,反倒看着又胖虎几分。
陈青捏着他脸颊肥肉,又刮刮肥嘟嘟的双下巴取笑到“少吃点,不然以后也难瘦下来!”
阳哥一想到自己未来都得跟头肥猪一样,立马将胖手从盘子里缩回来,嘿嘿笑着“难得今天没人,要不给你抱会儿?”
陈青瞄一眼小木床里的奶娃娃,立刻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我手劲大,怕把娃娃抱坏了……”
平时三个婆婆就能把小床围满,两个媳妇更是恨不能见天搂在怀里稀罕,陈青抽空能挤进去看一眼就算好的,他可不敢跟两个嫂子抢娃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