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杭:“……”等等, 这夸张手法用的好像有点过……
“那真是太过分了。”段偏然义正辞严的说, 认真的仿佛一点都听不出沈洵编瞎话的水分。
顾杭叹了口气,口宣道号曰:“无量天尊。”
“而在我忍辱负重的答应了姓韩的要求之后,他就把我带到了暗无天日的地牢,对我在毫无医疗条件的情况下施以非人的虐待。他阻断我求学的希望,打击我岌岌可危的自尊,致力于给我造成从生理到心理的不可治愈的伤害,而且还差不多就成功了。”
顾杭:“……”他现在知道沈洵拿他书架上那本《红岩》是怎么学以致用的了。
谁知沈洵并不唱独角戏,他一九十度的猛甩头,径直把目光盯在顾杭身上:“杭哥,你觉得还有哪儿需要补充的吗?”
顾杭:“……不,很全面,我没什么要补充的。”
“哦。”沈洵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也没什么要纠正的?”
“没有,一点都没有,你说的真是太对了,毕竟你刚到顾宅住的那个星期脸上青青紫紫的都破相了嘛。”顾杭顺着沈洵的话头就往下编——他倒没说谎,沈洵当初和同学打的那一架基本上都打在了彼此头脸上。
沈洵对顾杭上道的行为十分满意,他最后问出了一个问题:“那你这次还有什么法号想说?”
顾杭无奈的看了沈洵一眼,在饭桌下拉起沈洵的手用力握了握,凛然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段偏然:“……”
沈洵满意了,转过头来递给自己表哥一个微笑:“全部的过程就是这样了,然后姓韩的就把我送到杭哥这儿了。”
听完了全程的段偏然点了点头:“行,表哥都知道了,等着啊,哥哥去给你讨个公道。”
他说着话的功夫,晚饭已经被打扫个干净。段偏然放下筷子站起来,走到餐厅旁的衣帽架上摘下了自己的外套。
沈洵没料到段偏然行事居然如此雷厉风行,片刻都等不得,犹自不敢置信道:“段……表哥,你这是去……”
“揍韩盛?4 匕 !倍纹焕硭比坏乃怠1绕鹫饧∈拢故嵌陨蜾某坪舾谝庑骸氨砀缇褪潜砀纾纹痪褪嵌纹唬饬礁龀坪衾锩婺闼姹慵鹉母龆夹校褪潜鸾形叶伪砀纾鸥斡频谩!?br /> 沈洵:“……”
段偏然披衣整帽,动作端的利落。马上要走出餐厅前,他又转过来道:“小洵,你真不愧是我的表弟,哥哥爱你。”
顾杭:“……”等等,这话的含义是……
“对了还有。”段偏然话中却仍有未尽之意:“少欺负点人家顾杭。”
沈洵:“……”等等一直都是谁欺负谁啊!
他总算看清了,顾先生三件宝:谈话、调戏、装弱小。
————————
段偏然在又一次长驱直入韩宅——没办法,上午他揍了韩盛霖那一顿后,韩盛霖虽然明言将他怒加在黑名单之内,然而段偏然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区区攀墙撬窗户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毫无可能会长针眼的觉悟,直达主卧,正巧韩盛霖裸着背趴在床上,方便图柯给他身上的淤青上药。段偏然就在此时出现在他们二人的窗台上,轻巧道:“晚上好,两位先生。”
韩盛霖勃然大怒:“你他妈怎么又来了!”,而图柯则很有探究精神的跑到窗台上研究了一下段偏然究竟是怎么上来的。
“上午过来打你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对我表弟做的事,不然我就合在一起算了,也省的我跑二遍啊。”段偏然能怎么办,段偏然也很无奈啊:“这样,你配合下,我保证打到你半身不遂就收手。”
“去你个头!”韩盛霖破口大骂:“我还不了解你吗,你现在听沈洵三言两语就有借口揍我,过两天你再派人把事情调查清楚又多了个殴打我的借口,当年你把一件事拆分开堵了我八遍!”
“啊?”段偏然为此表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什么,竟然还有这种事吗?哎呀这种小事都记得这么清楚,韩兄你的心胸也不宽大啊。”
韩盛霖差点没给气的背过气去,当怒骂不止。
“是男子汉就别啰嗦呀。”段偏然笑眯眯的说:“作为一件事打你八次的补偿,这回的单挑地点你来定好不好,说好的话这次就给你留条内裤哦。”
图柯:“……”
韩盛霖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一时间竟然分不清究竟是该吐槽段偏然打架时把人扒的片甲不留的恶劣风气,还是段偏然如今这前所未有的恶心语气,一时间竟然憋住了。
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韩盛霖愤怒的喷道:“你这十四岁小女孩的口吻是从哪儿学来的,明明当年长得最娘的时候也没说过这种黏糊话吧!”
“这个是我新学的啦,据说每句话后面加上一句语气词呢,就会显得萌哒哒的了呀,你瞧是不是呢?”段偏然期待的看着韩盛霖一笑。
韩盛霖显然不能欣赏这种“萌哒哒”,因为他下一刻就被恶心的一个寒颤,用尽全部力量指着窗口:“滚,立马滚!带着你的‘啦’,‘呢’‘呀’远远的滚!”
“看来不行啊。”段偏然失望的叹了口气,随手把面前挡路的图柯拨到一边去。下一刻,他整个人如一张拉开的弓一样,以一道完美的弧线向韩盛霖弹跳过去,轻巧的跃至大床中央。
三秒钟之后,韩盛霖被他死死的卡住了脖子。
站在窗口边,完全被段偏然和韩盛霖当做了摆设的图柯先生,亲眼目睹了韩盛霖刚才所叙述的“在你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上百连打蒙了”的场景。
他同时也见识到了段偏然一向饱受怨念的彪悍台风。
因为韩盛霖原本整齐的下半身的穿戴,包括皮带、外裤、秋裤,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向外飞!
他是怎么办到的?图柯看着正把韩盛霖轻松吊打的段翩然震惊的想。
在这场殴打刚开始的时候,图柯还在犹豫要不要叫保安——他是很清楚段偏然身份有异的,所以也格外的拿不准主意——然而就在那迟疑的片刻,这场拳拳到肉的暴力行为已经接近尾声,就是叫保安上来黄花菜也都凉了。
段偏然反拧过韩盛霖的手臂,单膝死死的把他压在床上,一手攥住韩盛霖的头发,嘲讽而轻蔑的笑道:“韩盛霖,你那一身文人清士的风骨呢?看我过不去,倒找个长得像学生出气?越发能耐了啊。”
韩盛霖嘴角一片青紫,方才他牙齿磕破了口腔,说话声音都有些含糊。闻言只冷笑道:“哪来什么风骨,负心多是读书人你没听过吗。别提什么本心初衷,你先去死个亲大哥再说这种风凉话!”
“唉——”段偏然长长的叹了一声,掼着韩盛霖的脑袋重重向床上一摔。床垫价格不菲,质量也相当柔软,然而一震之下,韩盛霖仍觉得晕眩不已。
“软脚虾。”段偏然不屑道:“知道为什么我从前最看不上你吗?梁沐撞了南墙不回头,顾杭遇上南墙就翻墙头。只有你在墙上小磕小碰一下就立刻改道,心里还怕人笑,恨不得把一路走来的痕迹都擦干净不可。”
“要是梁沐知道你对沈洵做的事,一定会让你道歉不可。”段偏然笃定道:“但我不用你道歉,毕竟你心里又没什么歉意,逻辑上也不觉得自己做错。”
“我太知道你怎么想的了韩盛霖。”段偏然冷酷的宣判道:“你强你有理,沈洵是活该撞你木仓口上。不过现在我把这逻辑反送给你,如今我强我有理,过几天你摊上什么事也记得受着。”
话音落定,段偏然也松开了韩盛霖,重新走回了飘窗旁。图柯被他身上的气势煞了一下,不由倒退一步,段偏然顺手一扶。
打量了图柯几眼,终于把有关这人的记忆从脑海角落翻了出来:“图柯?”
图柯点了点头。
“你和他是玩玩还是认真的?”段偏然看了他一眼,提醒道:“要是玩玩的话,近期就换个炮友吧,找不到合适的话可以联系我哦,我最近管类似的事,手上名册一打呢,白送你一个也行呀。”
第四十五章 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脚挖不倒
由于段偏然的到来, 沈洵今晚没再好意思去顾杭的书房做作业, 只留在了自己房里。
房门被敲响, 沈洵一边请人进来,一边猜度着来人是顾杭还是段偏然。
门把手被按下,段偏然托着一碟水果拼盘走了进来:“我打听了一下你的习惯, 学习的时候要吃点夜宵,没错吧。”
“嗯。”沈洵点了点头:“表哥请坐吧。”
段偏然的目光在沈洵脸上一顿,摇头道:“太客气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沈洵:“!!!”等等,他小时候有见过段偏然吗?
“我料你也不记得了。”段偏然微微一笑, 从容拉开沈洵面前的椅子落座:“那时候你还小呢, 五六岁的样子, 大概还没上小学吧。我母亲让我过来给姨母送些年礼,捎了点钱给你妈妈。”
要是说到钱的话……沈洵眨了眨眼睛, 勉强从记忆的一角拣出一点碎片:“我妈妈临走前给了我大伯一家十万块钱, 把我托付给他们。十年前的十万元足够分量了, 我一直疑惑这点——我父亲后来几乎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去赌, 妈妈又没有工作,这么多钱,她是怎么弄来的呢。”
“我当年送过去了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是个兆头。”段偏然点了点头赞同了沈洵的猜测:“有一些内情你不便详知。总之我母亲在上面的安排下比我先出国两年,她走前把手上的活钱给了你妈妈一些。”
说到这里,段偏然轻叹了一声:“那时候你家里还并不像如今这样,姨母的身体还很健康。”
“是。”沈洵勉强一笑:“我父亲陷进赌博里是我六岁半时候的事了。”
段偏然深深看了沈洵一眼,把话题转向了一个更轻松的方向:“你那时声音还糯糯的,脸蛋也圆乎乎的。我拜过年后要走你也不让,一定要拉着我陪你玩,不然就哭。我好不容易和你讲清道理,总算让你放我离开了,你又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截彩头绳系在我脖子上,说‘姐姐这么戴最好看了’。”
沈洵:“……”等等,那条彩虹色的发带他还是有印象的,送人的时候还很舍不得……所以对方竟然不是姐姐?
记忆中长头发大眼睛一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大姐姐和眼前段偏然的形象重合,沈洵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记忆实在是个神奇的东西:他是怎么在印象里擅自给段偏然加上一头齐腰长发的?
沈洵惭愧的捂住了脸:“抱歉,那时实在不懂事。”
“其实现在想起来很有意思。”段偏然微微一笑:“不过我那时实在要气死了,出了门只觉恨的牙痒。偏偏那发带还不能扔,得拿回去给我母亲看‘这就是沾着你外甥气息的东西’,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似乎是想起了那时的心情,段偏然语气里还带着一点淡淡的煞气。
沈洵:“……”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情不自禁的向着椅子里缩了缩。
段偏然察觉到了沈洵的动作,却不戳破,只是笑吟吟的看了过来:“我那时候就发誓,不雪此辱,我誓不为男儿。小表弟,今天轮到你了。”
沈洵:“……”
他眼睁睁的看着段翩然从身后拎出一个小袋子,里面看起来装着个沉坠坠的条形物。再想到此人的身份……
沈洵谨慎的说:“如果你是打算阉掉我的话,我一定会喊的。”
段偏然:“……放心吧我不会。不是,表弟,你都在想些什么?”
“顾杭也这么问过。”沈洵冷冷的说。
段偏然:“……”
他把袋子在桌子上倒过来,抖落出两三个流光溢彩的女式发卡:“放心吧,不是刀片,你戴上再说话。”
沈洵松了一口气,不甘不愿的拿起发卡。他前两天刚刚剪过头,头发实在不够长,无论怎么别都不够严丝合缝。于是这三枚发卡全都险之又险的坠在了他的发梢上。
段偏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好,说笑的旧事谈过了,表哥就跟你说说你的大事。”
听到他的语气,沈洵心底已经有了预感。他抬起眼睛直视段偏然:“表哥,你是来劝分的?”
段偏然闻言一笑:“你自己的路应该自己走,寻找伴侣这种终身大事连你的亲生父母都不该完全把持,我一个跟你十年八年未见的表哥怎么就有权利劝分?只是我对顾杭还有些了解,和你说一说我对他的看法而已。”
“晚饭时说你不要欺负顾杭是在开玩笑,他那点欲扬先抑的作风我还是很清楚的。”段偏然笑道。
对方态度十分和缓,沈洵也放下了胸口紧绷的那口气。他合上眼前的练习册,把桌子上的水果拼盘向着段偏然的方向推了推。
叉起一块苹果,段偏然修长的指节有节奏的敲击着书桌:“沈洵,在你印象里,顾杭是个什么样的人?”
“杭哥人很好啊,幽默,温和,关心他人,原则分明,方法委婉……”
“全都没说错。”段偏然点了点头:“可惜这些优点都只是作为‘好朋友’的优点,而不是‘好伴侣’的优点。”
沈洵有点讶异的看着段偏然。
“他的缺点你说得出吗?”段偏然没有回答沈洵的疑问,只是转而问了沈洵另一个问题。
“我本以为我知道的,现在你这样一问,我竟然有点不确定了。”沈洵有点苦恼的笑了笑:“爱闹、孩子气,喜欢开玩笑?你想跟我说的缺点不是这些吧。”
“明哲保身和冷眼旁观是他性格中极鲜明的一部分。”段偏然颔首道:“顾杭是个很好的朋友,但绝不是个可以过命的挚友,当然,我也很难想象他是个生死与共的伴侣。”
看着沈洵略有些怔然的神色,段偏然在心底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语气放的更加和缓温柔:“我只举最简单的一个例子,他和韩盛霖的交情你应该知道,我和韩盛霖不对付这件事你也应该有所耳闻。现在我回来了,姓韩的明显没有好果子吃,但你瞧顾杭有提醒过韩盛霖一个字吗?”
直视着沈洵的双眼,段偏然带着点残酷意味的提醒道:“韩盛霖以为他和顾杭的关系是足够好的,好到可以把你作为一件礼物送给顾杭。不过在顾杭眼里,这点交情似乎算不上什么。”
“他是一个足够圆滑,时时都为自己保有退路的人,说话虚虚实实,心机也足够深沉。”段偏然总结道:“他是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幽默风趣,守口如瓶的朋友,但绝不是一个我敢托付后背的战友。”
“顾杭从不要求他人为他付出什么,但相应的,他也不主动给他人什么帮助。”段偏然笑了笑:“他不落井下石,可也不雪中送炭。他有自己的原则,但当别人做事过分时——例如韩盛霖对你,他也不会站出来撕破脸皮。”
“竹子是好东西,直,有节,雨后即长,发寸成尺。唯有一点可惜——它没有心。”
“言尽于此了。”段偏然按着桌面站起身来,最后对沈洵点了点头:“你是我的表弟,我能保你一世富贵荣华,却管不到你最终伤不伤心。”
沈洵眼前还晃悠着那个夹住自己一缕头发的可笑发卡,然而此时此刻,他一点都笑不出来。
段偏然已经转过身去,马上就要走到门口。沈洵却突然开口:“表哥等等!”
“嗯?”段偏然挑眉看他:“还有什么要问。”
“没有什么要问,我只是觉得你说的不对。”沈洵也站起来,绕过书桌走到了段偏然的眼前:“我刚刚到顾宅的时候,杭哥对我足够照顾,特意抽出时间,推开大部分的应酬来给我补课,我当时还好奇过他怎么没有加班。”
“那时候他当然不会喜欢我,更不会想要追求我。唯一能让他做出这种举动的理由大概就是我是你的表弟,你是他的朋友,而我沾了你的光。”沈洵并不避讳明言这一点。
“有一天我和图哥在路上遇到了梁哥的车,图哥特别好奇梁哥怎么来了本市。我拿去问杭哥,他立刻告诉我这是梁哥每年都要在四个日子回来一次——表哥你知道是哪四个日子吗?”
眼看着段偏然眼中流露出一点疑惑和讶异,沈洵垂眼一笑:“那表哥可能离开太久,不太知道梁哥的新习惯。”
沈洵只觉得自己在总结过往事件的同时,自己的观点也被梳理的越发明晰,声音亦不由更加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