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更要努力让卫嘉乐回来吧。
纪子洋此刻从心里意识到,其实从遇见卫夕的那一刻开始,一直以来,他不都在努力的想要找回当年的卫嘉乐吗?
果然现在的卫夕,缺少了过去的记忆,还是不完整的。
于是纪子洋在心里暗自打定主意,深呼吸了一下,重新振作了起来。
“对了,昨天你到底怎么了?”
卫夕还在发着呆,被纪子洋突然的提问打断了神游。
“昨天你忽然变得很奇怪,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被这么一问,昨晚的那些凌乱的画面又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卫夕咬着嘴唇想了一会,断断续续的对纪子洋说道,“我好像…看见了一个男孩。”
“男孩?”
纪子洋皱起眉头,满脸疑问的绕过沙发坐到他身边,很关切的继续问道,“在哪?”
“就在这个房子里。”
“可是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啊。”
“我也感觉很奇怪,可能是错觉吧。”
纪子洋想了想,说不定是卫夕想起了什么,所以产生了在这幢房子里看到东西的感觉,其实他看到的,说不定就是脑海中的记忆片段。
于是他继续问卫夕,“那么你看到的那个男孩什么样?是我吗?”
“…不是你吧,”卫夕淡淡的审视了一下纪子洋,再想想昨天见到的那个身影,实在和纪子洋不太相像。
于是他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又继续说道,“我还看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
“恩,在楼上的一个房间里。”
纪子洋靠到沙发上想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妈妈不是后来再婚过?”
“听她说过。”
“那么你记起来的那个男人,就是他吧?你妈妈后来结婚的…对象。”
“…是吗…”
卫夕垂着头,语气也是蔫蔫的。
纪子洋看了看卫夕,那样子看起来有些可怜,于是他柔声问道,“怎么了?”
卫夕瞥了一眼纪子洋,犹犹豫豫的小声说,“我…看到那个男人…很不舒服。”
在看到纪子洋更加疑惑的眼神后,卫夕又小声补充道,“我感觉…很害怕…很…讨厌…”
说完,心里又涌起了昨夜难以承受的痛苦,那感觉太让人感到难过了,眼眶甚至都有些湿润了起来。
纪子洋对卫夕的说法并没有感到过多的怀疑,从一开始他就认定卫夕对这个母亲再嫁的男人没抱有多少好感,如今卫夕想起这个男人后的反应,更是让他坚定了之前的猜测。之前李老师也说过,卫夕的母亲再婚后,卫夕的情况一落千丈,恐怕这是重组家庭对个别孩子所带来的影响吧。
可是纪子洋没想到卫夕对昨夜想起的东西这么抵触,见卫夕此时眼泪汪汪的,心中不免一疼,仔细想想,卫夕曾经见过那个男人自杀时的样子,如果等他想起那一幕的话,说不定情况会更加糟糕、难以忍受。于是他赶紧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抱抱卫夕,但是又不知道这样做合不合适,纠结了半晌,只能揽住了卫夕,安抚似得拍拍他的肩膀。
“现在别想了,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
卫夕点点头,还是垂着头沉默着。
“别怕,我在这呢,就算有什么不好的回忆,一切也都过去了。”
纪子洋又拍拍卫夕的肩膀,也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两个人就这样又无声的待了一会,便准备离开了。
纪子洋重新将沙发用白布蒙好,走出房子的时候,卫夕正对着院落里的杂草出神呢,那状态看起来比刚刚不知好了多少。
这也是迟钝的好处之一?
坏的快,好的也快。
纪子洋暗自笑笑,转身锁好大门。
虽然昨夜发生了不少事,也让卫夕感到很难过,但是他对这里有反应,被唤醒了些记忆片段,这也是好事。
至少这次是没白来。
这样想着,两个人重新翻上了墙头,没办法,院子里的门是从外面锁上的,他们没有办法打开。
可是就在两个人翻过围墙绕到院前的小路上,快要走出小巷的时候,忽然被眼前的几个身影惊呆了。
穿着制服的警察直接走上前来拦住了两个人的去路,路边还围着几个看热闹的当地人。
“你们两个,跟我们走一趟。”
纪子洋挑了挑眉毛,冲着面无表情的卫夕吐了吐舌头。
而卫夕只是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像是根本不想再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完了,看来他们的故乡小镇,也不乏正义的热心群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可能会有小伙伴对过去产生一些猜测,恩…怎么想都好,但是还是想在这里声明一下,这篇文里没有人受到过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很糟糕的念头就打消吧。
第20章 第 20 章
纪子洋和卫夕被出勤的警察带回了当地的派出所。
两个人忙活半宿,头没梳脸没洗的,再靠墙站着等了半天,此时看上去还真是够颓废的。
来做笔录的是两个年轻的警察,一个负责写,一个负责问。
先被叫进来做笔录的是纪子洋,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姓名性别性向…呸,不是,是各种情况以后,纪子洋忍不住坐在小凳子上为自己辩护。
“警察同志,我们真是良民…”
“少跟我贫,让你说话了吗?没问你话就闭嘴老实儿呆着。”左边负责问话的警察训了纪子洋一句,然后又歪过头看看身边负责做笔录的警察,小声问了一句,“记完了吗?”
做笔录的警察认真的点点头,特别精神的抬起头盯着纪子洋,手中的油笔被握的紧紧的,看起来似乎随时都准备着奋笔疾书,简直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一看就是新上岗的,第一次干这活。
问话的那个看起来就老道了不少,挺温柔的看了看旁边的人,又挺慵懒的靠到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椅子后面,一只手敲着桌子,仰着下巴继续问纪子洋,“说说吧,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纪子洋一看这终于轮到自己说话了,赶紧解释,“我们两个就是回来看看,那个房子是我朋友的家。”
“家?我告诉你,我们接到电话,人家说了,昨儿晚上起夜就看见那房子里有亮光,以为眼花呢,今儿早上过去看看,就看见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
“啊是,我们两个昨天是半夜进去的,但是我们就是回家啊…”
“回家还用半夜黑灯瞎火的往里进?再说了,你说那是你朋友的家,干嘛要翻墙进去?”
“那是因为我们没带钥匙。”
“那你们为什么半夜去?”
“因为我们毕竟没带钥匙,不方便进去嘛,这要是白天万一让人家看到了,回头把我俩当贼抓了…”
“你们现在也没好到哪去!”
……
两个人在派出所忙活了半天,最后还是卫夕给母亲打了电话才算把事情说清楚,等到卫夕的母亲匆匆赶来领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卫夕的母亲见到两个人面色就有些不对,尤其是看见纪子洋的时候,脸色更是严厉的有点吓人。可是当着外人面,卫母也不便发作,只能出示完证件又说了一顿客气话。
临走的时候,还遇上了一位四十来岁的老警察。
很显然,卫母和这位姓刘的警察互相认识。
两个人打照面的时候都先是一愣,在认出对方是谁以后还很客气的握了握手,稍作寒暄以后,卫母便将两个孩子带出了派出所。
纪子洋挺心虚的,毕竟事情都是他搞出来的。自己能闹也就算了,卫夕现在不比当年,还是这么个呆头呆脑的状况,他还给人家领出来这么胡闹,搁谁看了都会不舒服,更何况卫夕他妈呢。
可是事情发生了,纪子洋也不能这时候当缩头乌龟,只能不好意思的主动对卫母承认错误。
卫母也没过多难为纪子洋,只是稍微埋怨了两句胡闹,然后便冷着脸随口说了两句,“也是误会,说清楚就行了。”
不过卫母并没有带他们回去旧宅稍作休息,只是等两个人回到旅馆简单洗漱收拾一下以后,便要纪子洋带他们赶紧离开这里。
卫夕一路上都低着头沉默不语,和母亲一同坐在后座上,彼此之间也没有过多的交谈。
纪子洋对这对母子之间的气氛早就有过体会,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只是偶尔顺着倒视镜望过去,看到卫母一会问问卫夕累不累,一会又递过去一瓶矿泉水,看起来也不是一点都不关心这个儿子。
其实别看卫夕一向和母亲不亲近,卫母对卫夕也不是很热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纪子洋觉得卫母对卫夕还是关心的。
这也难怪,再冷漠,说到底也还是母子嘛。
可是为什么会过成这样呢?
回到市里的时候已经傍晚了,纪子洋应卫母的要求直接将两个人送到了卫母的家里,然后自己准备开车回家的时候,却被卫母拦住了,说什么让纪子洋一起吃了晚饭再走。
纪子洋今天惹祸了,人家还要留饭,不好意思麻烦又不好意思拒绝,只能跟着上了楼。
晚饭吃的还是一样安静,虽然看起来挺和谐的,但是三个人都各有各的心事,加上之前还折腾了这么一遭,谁也没心情在多做应酬。
吃过晚饭,纪子洋准备告辞了。
可是原本准备送他下楼的卫夕却被卫母拦住了去路。
“我去送洋洋吧,卫夕你赶紧洗洗,今天就在这里住吧。”
卫夕看了纪子洋一眼,纪子洋冲卫夕点点头,小声告诉他回头联系,便随卫母走出了家门。
两个人来到楼下,小区里还有遛弯的大爷大妈。
卫母看了看四周,也没多做掩饰,直截了当的问纪子洋,“你们昨天到底去干嘛了?”
纪子洋早就猜到卫母这是有话要对他说,于是也很坦诚的告诉卫母,“带卫夕去以前住过的地方看看,对帮他恢复记忆有帮助。”
卫母听完这话,像是早就聊到一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顿了一下继续对纪子洋沉声说道,“我能不能请你不要再想着帮卫夕恢复记忆的事了?”
这话说的太直接了,让纪子洋心里有些窘迫,就好像纪子洋在给人添麻烦一样。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客气,但是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卫夕现在很好,你能不能别总是惦记着过去的事了?”
“阿姨,我觉得让卫夕记起来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可是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对吧?”卫母的语气并没有想象中的冷淡,反而还带着一种急切的劝诫,“卫夕当年出事的时候可是目睹过他继父自杀的现场的,那对他刺激很大,你为什么还要让他记起来再受刺激呢?”
可是话说到这里,纪子洋反而还来了底气。
“就是因为这样,嘉乐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他跟过去完全不一样了,简直就是判若两人,而这很可能都是因为当年受到了心理创伤所导致的,我觉得为嘉乐考虑的话才更应该让他想起了,好好做一个正常人。”
“难道卫夕现在不正常吗?他现在这样才是正常的好吧?你根本就不知道过去的事,只是自以为然的做自己认为对的事,难道你想让他变成过去那样……”
话说到一半却停住了,卫母像是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又转移了话题,“总之,现在在你面前的就是卫夕,他现在过的很好。”
可是纪子洋显然对卫母没有说完的话更感兴趣,“您说他变成过去那样,他过去怎么了?”
“那不关你的事情。”
卫母说完,见纪子洋脸色一僵,心知自己这话说的也有些过了,于是又好声说道,“洋洋,你们现在大了,不是当年的孩子了,你应该成熟一点,有个大人的样子。”
卫母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其实你对乐乐,了解有多少呢?”
“啊,你们中间有那么多年没联系过,不说现在,就说对过去的乐乐,你的了解有多少呢?”
纪子洋看了看卫母,仔细的回想着关于卫嘉乐的一切认知。
善良、天真、活泼、有趣,很漂亮,很可爱,是纪子洋所有的依赖,是纪子洋全部的一切,是纪子洋最喜欢的…
“乐乐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你真的知道吗?”
卫嘉乐再想些什么?
这种东西现在想想还真是没什么太多的回忆,所能想起来的,似乎全是自己单方面对卫嘉乐的感觉和需要,除了外在的一切,卫嘉乐在想些什么,纪子洋似乎不是太能想的起来。
纪子洋感觉胸口忽然烦闷了起来,还伴随着一种很荒芜的感觉。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竟然连卫嘉乐在想些什么都说不出来,从始至终,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他单方面的感情加诸在卫嘉乐的身上,不是么?
因为喜欢卫嘉乐,所以就把卫嘉乐当做自己的全部可以依赖的对象;因为怕卫嘉乐和别人站在一起,所以就要想方设法把他只留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因为自己要走了,所以就要卫嘉乐乖乖的留在原地等着他;因为自己有了新的生活,所以便把卫嘉乐抛在了脑后;因为发现了自己的感情,所以便一腔热血的跑回来想要卫嘉乐也喜欢自己;最后到了现在,因为想要和卫嘉乐在一起,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他变回印象中的那个样子,说什么也接受不了他有喜欢的人,甚至连现在的他到底如何都没有多加考虑,只是一门心思的研究着该如何让他变回去。
而卫嘉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多加了解和关注过。别说当年的卫嘉乐了,就连现在卫夕在想些什么,他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呢?
那么这样的一份感情,到底配的上喜欢两个字吗?
纪子洋茫然了。
“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和乐乐在一起,你俩从小玩到大,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都想着乐乐,阿姨都看在眼里,阿姨知道你关心乐乐,阿姨谢谢你。”
“但是如果你真的还念在你俩当年的情义的话,阿姨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再打扰乐乐现在的生活了?”
纪子洋皱起眉头,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其实乐乐真的很在乎你这个朋友,那时你跟你爸妈走了,虽然乐乐从来没在我面前表现出来过什么,但是他真的很难过,你不要看他每天走到哪里都高高兴兴的,但是你想一想,那孩子除了愿意天天跟着你,他还跟谁好过?”
纪子洋闻言心里一沉,是啊,仔细想想,卫嘉乐小时候那么讨人喜欢、走到哪都像个小天使一样,他身边的朋友本来应该很多的,可是仔细想想,除了纪子洋以外,他还愿意跟谁走在一起过呢?
难道依赖着对方的人,一直以来真的只有纪子洋吗?
‘呐,洋洋,我们就像这两条小鱼,这只是洋洋,这只就是我,我们每天都在这条河里游来游去,冬天就躲在河底下,靠在一起取暖,夏天就会浮到河面上来,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分开,对吗?’
或许是卫嘉乐一直表现的很懂事,也或许是负责发泄情绪的那个人一直都是纪子洋。
而一直比较早熟的卫嘉乐,从来什么都不说。
只是在最后的最后,把自己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化作了那个夕阳下的拥抱。
然而那时纪子洋太小了,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那孩子都不会笑了。”
纪子洋闻言心中一紧,略带惊讶的看向卫嘉乐的母亲。
“刚走的那段时间时候还好,你不是总给他写信么?他把每一封信都收的很好,没事就拿出来看,零花钱都用在买信纸上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信也不写了,什么也不愿意做了,连话都不爱说了。”
卫母将碎发别到而后,又自顾自的苦笑了一下,“加上后来我要再婚了,也没过多关注他的感受,也是我的责任吧,跟你也没什么关系,还是都怪我,是我不好…”
纪子洋吸了吸鼻子,把头扭向一边望向远处,眉头皱的紧紧地,胸腔内像堵上了一块巨石一样,又沉又重,压的人喘不过气,压的肉生疼。
他明明那么喜欢卫嘉乐的呀。
他明明对他发过誓的,他说他永远都不会不要他的。
那时的卫嘉乐淡淡的看着他,那目光就像是看到了两个人的未来,可是他却依然选择了相信,相信这个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承诺。
接着卫嘉乐猜对了,纪子洋最后果然还是丢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