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鸷雪藏了闵奂五年。
李鸷:“你们太像了。”
李鸷仰在车座上,后视镜里映着副驾驶上那人的脸。冷小台每次装有心事时便会无意识地轻咬下唇,这也被李鸷收进眼底。
冷小台了解李鸷,尽管是当着当事人‘闵奂’的面,李鸷也能肆无忌惮地说出自己的罪行。一句‘我不会放你出来分一分羹’说得天经地义,他明明是毁了闵奂大好前程的罪魁祸首,却毫无忏悔之意——仗着自己命短,肆意妄为。
“您真潇洒。”冷小台发自真心地评价,“酷。”
说着他去解安全带,这段无意义的对话也该结束了,“...李总,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
“冷小台。”
冷小台推着车门,动作一僵。他茫然地回头去看李鸷,李鸷也在看他。
“没什么。”李鸷掐了烟,神态自若,“我就是想叫一下这个名字。”
“.......呃,您开心就好。”说完,冷小台甩上了车门。
电梯维修,冷小台不得不爬了十三层的楼梯,他头抵着门,懒懒地扒拉着钥匙串翻找着正确的钥匙。试了几把,好不容易找对钥匙打开门,他连鞋都懒得换,直接扑到卧室的大床上。
好累,他想,他装闵奂,简直漏洞百出。
他倒不认为李鸷仅凭一个下午的相处就识破他的身份。临走时李鸷叫出的那声‘冷小台’,八成也就是脑子一抽,李鸷这人任性,想什么干什么,冷小台是知道的。
不过说来惭愧,虽然他一直标榜自己是闵奂的好友,但其实他对闵奂的生活并不了解,不仅找不对家钥匙,这些年闵奂和什么人有过怎样的接触,他都无从知晓。更甚的是,他可能...连闵奂到底是个什么性格都琢磨不透。印象里,练习生的时候俩人几乎形影不离,闵奂每天练舞练歌吃饭睡觉,话不多不少,冷小台没记住几句。他就知道闵奂讨厌晴天,爱发呆,讲话还没逻辑。
他双手枕在脑后,搜刮着那点可怜的记忆来揣摩闵奂的习性。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反正他演技不咋地,不知不觉就会暴露本性放飞自我了。哎,顺其自然吧。
冷小台向来心大如盆,这么想着,他成功地宽慰了自己,裤子一蹬,心平气静地睡了过去。
第6章 作起那死赶趟儿
次日凌晨,冷小台的房门被踹开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到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走过来,一脚踹到他的床栏上,“起来起来,急着呢,日程有变,赶时间。”
阿西吧!又来了又来了,这种日子冷小台真是受够了!好不容易重生成小十八线混几天清闲日子,怎么又要大半夜爬起来赶通告了!
马炳超睡梦中被电话轰醒也很是不满,又要伺候这小十八线,他就更不满了。他烦躁地把闵奂的家钥匙往桌上一丢,从床底拽出闵奂的箱子,不管不顾地开始塞衣物,摔得东西叮咣作响。
冷小台极不情愿地打了个滚,整个人缩进被子里,“艹...”,他有气无力地低骂了一句,然后猛地一捶床,起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马炳超架上飞机,又是怎么被送上了贼船,他只知道自己浑浑噩噩了一整个上午,这会儿正挂在甲板栏杆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晕船了。
冷小台胆子大,打小没什么唬得住他,可偏偏怕这水,见着大海跟见了爹似的,跪在那儿直喊爸爸。他坐上飞机就开始补觉,一早上什么也没吃。这会儿能吐的都吐了,整个人像个干瘪的水囊,两脚离地大头冲下,挂在这栏杆上随海风摇曳。
船尾溅起一路水花,水汽撩在冷小台的脸上,这是唯一能取悦他的惬意,所以他选择挂在这,在整个节目组都在甲板上喝冰酒打扑克聊八卦发自拍的时候,他,撅着屁股挂在这。
不知自己这不雅的姿态是毁了谁的雅致,一只大手无情地捏住了他的后勃颈,把人拎了起来。
冷爷一世英名,也架不住这会儿晕船。他早年制霸砍省高中的时候,皮外伤是没少受过,像今天这么想死还是头一遭。大手将他放下来,他双脚直发飘,跟没了骨头似的,软得..软得就像那破塑料袋。
这不,海风在甲板上一横,塑料袋啪地就糊在眼前人的身上了。那人好像还挺嫌弃,又用那大手把塑料袋摘下来,拎到了一旁的座椅上。
“你喝点东西吧。”那人说。
冷小台太感动了,他在那儿吹了半小时了,终于来了个救世主。他瘫在椅子上,这视角只能看见救世主的腿,腿还挺长。
“回卧室...”他虚弱地张了张嘴。
长腿救世主从口型中辨认,“喝热水?”
说着,他转身要走。冷小台脑子一抽,伸手就去抓。他想拉住这个人,却不料自己重心不稳腿又软,整个人啪嚓就跪了。跪了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还扑了。情急之下,他抓住了救命的? 静荩钡剿吭诘厣咸鹜肥保趴辞迨掷锏牡静菔且惶跎程捕炭恪?br /> 甲板上惊起一片唏嘘,碍于当事人的尴尬,不少人忍住惊呼,捂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在短裤的主人在里面穿了条平角泳裤,虽不至于走光,但被人当众扒了裤子...你说这笔账...那人平静地将短裤提了上去,在扑街的冷小台面前蹲了下来。
相比之下,冷小台的表情就太精彩了。
兰...兰切...
世界尴尬到静止。
甲板上,善解人意的群众假装四处看风景...右边那位大姐把你发微博的手放下!还有那个场记小张你在那儿写啥呢!诶呦我说那两个录像的太明目张胆了吧!
冷小台很想死。
他看着兰切,兰切也看着他。兰切俯视着他,冷漠的眼神道出那句‘你已经死了’。
要知道众人眼中的男神兰其实是个内心幼稚睚眦必报的主,冷小台总觉得自己要血溅当场了。哪料他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兰切竟然一个过肩把他扛了起来。
甲板上的众人再也不能淡定,惊呼声,叫好声,拍照声,声声入耳,作起那死赶趟儿。冷小台在这一片起哄中羞耻得无以复加,死人一样地任凭兰切把他扛进了船舱。
这是一艘中型客船,二层是卧室。冷小台晕乎乎地早就不知房卡丢哪去了,兰切摸了摸冷小台空空如也的口袋,只得认命地将人扛回自己的房间。
被扔到床上的时候,冷小台找回了些意识,他半眯着眼看向站在床尾的兰切,兰切双臂交叉抱于胸前,也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冷小台感到一股莫名的逼迫感一路麻到大腿根——这哥们儿连五指手印都要报复回来,现在不是要扒我裤子吧!
说时迟那时快,兰切单膝跪上床,真的伸手去拽冷小台的裤腰。冷小台这会儿胃酸得都抽抽,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兰切的举动惹得他太阳穴都快炸了,只得抓住裤腰负隅顽抗。他在兰切手心里拧动了两圈,不乐意得都哼出声了,“兰切,不要。”
“......”
“......”
兰切收了手,从床上站起身,出了门。冷小台惊魂未定,木木地抓着裤子黏在床上。不一会儿,门又开了。冷小台宛如一头待宰的羔羊绝望地看去,只见屠夫兰手里拎着一个医药箱走过来。
“你是要给我呕...”冷小台刚开口,就被兰切塞了一嘴药片。这药片苦,又没喝上水,冷小台难耐地皱了眉,“你给我吃的是呕...”
这会儿水来了,兰切粗鲁地抬起冷小台的后脑勺,一杯灌下,敢情儿根本不让冷小台说话。冷小台也就不说了,颓然地栽在床上,连兰切扒他裤子也不躲了。他穿的是一条纯棉运动裤,右腿的膝盖处不知被哪个不长眼的铁钉划开了,沾了点血。直到兰切给他涂上酒精,他才蹙起眉知道疼。
兰切也不多话,收了医药箱,起身将房卡放在了床头上。冷小台知道兰切不会再进来了,昏昏沉沉地道了声谢,卷着被子睡过去了。
下午三点六十二分,冷小台醒了。
“啊。”
他紧涩的嗓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想死。
手机在这时候催命般响起,他懒懒地摸出手机,按了接听。
马炳超:“微信找你怎么都不回?”
冷小台记起之前登回了自己的账户,含糊着回道,“没听见,有事?”
马炳超:“来201,跟你讲一下日程。”
挂了电话,冷小台又在床上放空了两分钟。床上还残留着那股快要散尽的植物香,冷小台一边追忆着这似曾相识的味道,一边将微信号换回闵奂。植物香...男士香水...兰切...
这个名字刺得冷小台脑仁一抽,之前发生的种种向啤酒沫似的溢出来——他不但扒了人家裤子,还被当众扛了回来,而且他一个大老爷们的,居然被人家脱光了上药,他好像还哼出声了啊!重要的是他们不熟啊!一点也不熟啊!
诶呀...
冷小台此时的状态用一句东北话形容就是——五脊六兽。尴尬癌细胞扩散全身,难受得没治没治的了。他抱着手机在床上打了两圈滚,抽筋拔骨地和被子扭打在一起。
“啊...让我死吧...”他痛苦地哀嚎,泪眼婆娑地捡回掉落的手机,微信显示着那条他回复闵奂的留言——没死成。
201是马炳超的房间,里坐着三个人,都是以前冷小台工作室的原班人马。面对与自己共事过的同事们,冷小台像个新人一样打了招呼,老老实实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来,小闵。”一个满头波浪大卷的男人将一本策划书递了过来,“估计明晚就要开始第一期的录制了,你先看看安排。”
冷小台端详着手里的策划书,大波浪接着道,“为了增添节目噱头,咱们每期的取景地都是真实发生过灵异事件的。”
“诶呀...吓死啦...”冷小台拖着懒懒的话音,语气里丝毫没有他在害怕的意思。
大波浪先是一愣,继续道,“根据节目环节的设定,第一期开录之前,你和兰切是不会知道哪些是网红嘉宾的。不过我把你拉进了一个微信群,以后嘉宾们会陆续加进来。”
“哦,成。”
“......”
大波浪看向马炳超,指着冷小台,“这小子,怎么跟冷小台似的...”
冷小台也很茫然,瞪大眼睛,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看出了端倪。再一看自己,翘着二郎腿,腕儿似的仰在椅子上,哪里还有刚刚进门时那股彬彬有礼的新人样子。冷小台哭笑不得,心道,‘哥们儿我演技就那么差么,真那么差么,不要怪我啊,我以前腕儿习惯了啊...’
只见大波浪也学着仰了过去,端着手里的策划书,拖着音调说道,“诶呀...吓死啦...哦,成...”说完,他兴奋地一抖策划书,“就这样,冷小台那个逼就他妈特爱这样,半死不活地,有时候贱得我想抽他丫的。”
旁边一个涂指甲油的哥们儿搭腔道,“得了,你打得过他吗?”
冷小台:“......”
大波浪拿策划书扇了扇风,嫌弃道,“金刚,你又抹啥呢,这味儿真呛。”
金刚没睬大波浪,小心翼翼地吹着刚涂好的指甲,对冷小台道,“行了孩子,你别听大波浪瞎逼逼,这本策划你拿去看看,船还有半小时就到了。”
第7章 此人多半有毒
此次航行的目的地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孤岛游乐园。
海平面正切了夕阳,正是风平浪静的黄昏。船在码头上停稳,冷小台急不可耐地下船,直到双脚落了实地,这才找回了活下去的勇气。
整座小岛被规划得很好,沿着岸边建了一圈石子路。路边有长椅,有路灯,很适合夜跑。据说这次公司下了血本,节目组呜呜泱泱来了一船。这会儿晚饭也过了,不少人都换好休闲装沿着这条小路散起步来。
冷小台从剧务小姐姐那里顺来了香蕉,一大把都抱在怀里,心满意足地边吃边晃。他前方走着一对妹子,胳膊挎胳膊地相互搀着,正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
“兰切这个人...好迷啊...”
“眼窝好深啊,他是不是混血啊?”
“我不是说他长相迷,我是说他性格迷。”
冷小台不懂这个‘迷’字到底在表达什么,脑袋一抽就搭上话了,“迷是什么意思啊?”
俩妹子闻声看过来,嬉笑着摇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冷小台一愣,当即就意会了。
说起这个兰切会参加《奔跑吧网红》,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提到‘网红’,人们往往会想到‘草根’,像兰切这种咖位去参加个《奔跑吧大咖》还更靠谱些,其实不然。
大咖兰以前活跃在欧美,国内市场鲜有涉及。那时候他注册了个个人微博,也不加v,也不认证,名字也不叫兰切。每天在上面发他养的小花小草,别人戳他他还帮忙解决种植问题,久而久之,他就变成了一位‘养植博主’。后来他和国内的合作渐渐频繁,人家官v说‘咱们艾特一波吧’,他就乖乖交出了自己的id。网友们一看,跌了眼镜——敢情这个网红的真实身份比他在网上还红啊?
有点逆,有点逆。
要说兰切男神在人们心中一直是走的国际范儿,曾经还有人怀疑这位abc可能连中文都说不溜,哪料人家早回本土暗搓搓地当了个网红,howtama接地气heis,一时间圈了好多粉。
哦,顺带一提,兰切的网名...叫‘网名’。
一开始和网名互粉,冷小台是拒绝的,他想不通如此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奢华兰为什么会起这么一个朴实无华的名字,难道这个人是取名废吗?!
更令他想不通的是,兰切这个人无论从外貌到气质,都散发着一股曼哈顿上东区公子哥的气息,像常年住高级酒店除了呼吸什么都不屑于自己干的那种人。你能想象他拿个小铲子蹲在家里挖土吗?这太难了!
但也正是兰切这种‘反差萌’,这份‘少女心’,这‘怜香惜花’,成为了新一代新好男人的风向标。‘养花’也一举成为型男们追捧的新时尚。
意会到这儿,冷小台手机突然响了。他看到自己被拉入了跑红成员群,紧跟着‘网名’也被拉了进来。兰切的头像风格还是万年不变,换来换去都是他养的花,特别朴实。
冷小台手指在添加好友的地方犹豫了一下,想想还是算了。
海风撩起冷小台额前的碎发,他眯起眼,将视线从手机上抬开。无巧不成书,正好看见了兰切。
来来往往的人们沿着石子路走着,路边有一条木制长椅,一盏路灯,兰切就坐在那里。他坐在长椅的一侧,膝上放着一本书,看起来十分惬意。冷小台之所以没有抬步上前,是因为那长椅的另一侧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盆栽。
那盆栽也就巴掌大小,里面生着不知名的野草,挺丑的。余光中,兰切注意到不远处没有挪步的人影,可直到他将这一页书看完,那个人影还是没有动作,他拿起盆栽,抬头看了过去。
“asithere?”
“啊?”
“坐?”
俩人大眼瞪小眼,冷小台这才挺尴尬地坐过去。他本来没想坐人家旁边的,就是想为下午的事情道个歉,顺便再道个谢。
“那个...”
“没关系。”
“我...”
“不用谢。”
冷小台嘴角一抽,他明明还什么都没说,“这是你养的花啊?”
兰切单手托着盆栽,神情复杂地看了冷小台一眼,这明明是一盆草。
“恩。”他应。
“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我带它出来散散步。”
“......哦。”
这个人,果然好迷啊。
冷小台知道有遛鸟的,遛狗的,遛花的还是头一回见。要是让粉丝们知道他们的兰切欧巴男友力满满地和一盆栽约会,指不定明天的头条就不是他冷小台了。哦,这花还特丑。
冷小台没打算闲聊,接入正题,“谢谢你送我回房间。”
“客气了。”兰切合上书,看样子是打算起身离去,也不想多聊。
“还有谢谢你给我找治晕船的药...”
“哦,我给你吃的安眠药。”
安眠药?冷小台至少陷入了三秒钟的呆滞。
兰切态度端正,表情真挚,不容置疑,他说,“我看你晕船挺难受的,睡过去就不难受了。”说完,他便道貌凛然地遛花去了,留下冷小台在风中凌乱——这治标不治本的逻辑好粗暴啊,你咋不说‘人间多疾苦,你不如干脆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