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谢太傅这样说,倪里正想起家里总是哭丧着脸的老婆,与其回去被老婆骂,还不如留在谢太傅这里,谢太傅既然会赏银子给他,吃穿用度应该是少不了他的。
“多谢太傅大人。”
谢太傅冷冷的目光扫过倪里正弯曲着的背脊,原来倪重阳有这么一门无耻的亲戚。之前都听说,大坟脚村的里正,最为公正严明,清廉勤政,谁知,竟是个连自己侄媳妇儿,都可以出卖的卑鄙小人。
暑夏的白日又长又热,好多金陵城内的百姓都会在午时睡上一会儿,就连在河岸便的船贩,也被火热的太阳逼的躲进船檐下休息避暑。大约到了未时,街上的人才会又逐渐热闹起来,而到了申时,那基本上就是锣鼓喧天的感觉了。
只是,天上的云朵,无论何时,都一直安静的变幻着自己的形象,或如彩旗飘飘,或如骏马奔腾,而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火红的半边天空,更是美的像幅画。犹如被打翻的红色果酱,随意泼洒,却意境优美,令人不得不赞叹大自然的神奇!
倪里正被送到离谢太傅比较近的主院里后,谢策走进了谢太傅的房间里。
谢太傅把奴才们都赶出去,单独和谢策说话。
“爷爷,你说的可是真的,杨康真的还活在世上?”谢策一怔。
“这并不是最让人奇怪的事。杨康不但还活着,并且,他已经回来了。而杨逸辰和杨端午,竟然都是杨康的孩子。这才是最让人吃惊的。”谢太傅苦笑道,“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们似乎一早,就中了一个圈套。”
谢策大笑起来,“爷爷,这怎么可能。杨康哪里会有这么多孩子,并且还在我们眼皮底下,好好的活了这么多年?”
谢太傅说,“我知道,杨康的确有五个孩子,你当时还小,不知道也不奇怪的。”
什么?谢策大惊,“杨康有五个孩子?那么,谢灵正好也有五个孩子。”
“所以,倪里正所说的,绝对有可能是真的。”谢太傅坐下来,手指按在椅子上,骨节突起,发出咯咯的声音。
谢策说,“不,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策儿,你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谢太傅关切而奇怪的问。
“没,没什么。”谢策心口好痛,不,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一切,岂不是杨端午一早就步好的局吗?那么,杨端午和他,还有可能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这让谢策怎么能相信呢?在他心中,杨端午已经深深扎根了。
“策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谢太傅警觉起来,谢策为何一口认定这不是真的。谢策虽然年轻,可很多事他都很英明,可为何在杨康孩子这件事上,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没,我只是觉得,杨康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倪里正也不是什么可靠的人,也许他是胡编乱造也说不定。”谢策解释说。
谢太傅摆摆手说:“是不是真的,我会去调查,你不要操心。不过,我听说,杨逸辰已经完成了殿试的笔试和文试,据说,成绩都是第一。”
“是的,杨逸辰不但文采斐然,连武功也是极好。他会的一种武器,竟然是扁担,颇有点旁门左道的感觉。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的,竟也能耍的极好。”谢策说。
“那么说,杨逸辰这次,是一定会出现在明天的面试这一关了?”谢太傅皱起了眉毛。
“当然,并且杨逸辰也已经确定无疑问会成为本届的状元郎。就算明天面试成绩不合格,他的总分也是很高的了。”谢策的回答让谢太傅很是纠心。
“杨逸辰竟然就这样在我眼皮底下,要成为状元郎了。好,很好。”谢太傅阴阴笑了起来,“我真的是失算啊。”
“爷爷,这事情,不是还没个定论吗?”谢策根本不能接受,杨逸辰和杨端午都是杨康儿子的事。
“不管是不是真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我都不能让杨逸辰这么顺利。这翅膀若是长硬了,岂不是要针对我们谢家了。幸好,还不是很晚。”谢太傅手指抿动,打出一个响亮的,刺耳的声音。
谢策心里一抑。
回到自己的王府上时,已经是晚上。
戌时,王府里已经比白日里安静了许多。忙了一天的丫鬟佣人们也都回屋睡了,只是几个主人的贴身丫鬟和随从,要等到伺候主子睡下后才能安歇。但他们的月饷,多的可不是一点点。
厨房里,两个丫鬟顶着火烫的柴火,将一锅锅水烧开,倒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给几个主子被洗澡水。
王府里的女子精贵的很,虽然天气很热,但有月事的女子,是不碰冷水的。而另外一些人,也很懂养生之道,每晚睡前,都要被人伺候着泡一泡脚,才会舒心的上床睡觉。
谢策路过杨端午的院子,见里面灯光还亮着,传来周芷若和杨端午的说笑声,眉毛一皱。
“你去叫杨端午过来我书房一下。”谢策走了。
“这么晚了,明天不可以吗?”杨端午很不高兴。
奴婢说:“王爷说是有急事,一定要见。”
周芷若说:“你放心,王爷若是要对你做什么,不用等到晚上的。他不会的。肯定是有急事。”
杨端午见周芷若也这么说,便叹了口气,“好,我去去就回,若是半个时辰还没有回来,你就过来找我。”看来杨端午还是没有对谢策放下戒心。
周芷若笑了笑,“好,我答应。”
杨端午走进谢策的书房,那株绿萝长高了,月光照进来,给绿萝度上了一层白银色。
“见过王爷。”杨端午行了个礼。
同时四下看一眼,见没有什么危险才放下心来。
奴婢进来把一碗红枣粥,放在桌子上,然后对杨端午作揖说道:“端午姑娘,这是王爷吩咐的,您慢用。”然后奴婢就退下了。
那碗红枣汤,澄红色的汤液里映出又大又圆的红枣,倒着实让杨端午小小感动了一下。
“我知道,夜晚女孩子不要喝茶,所以,红枣汤会更加适合你。”谢策今晚笑的很沉重,虽然,他已经极力想要搞的和过去那样轻浮,可那抹沉重的心情,还是在他的眼角眉稍,挂了出来。
“谢谢。”杨端午坐下,喝了一口,毕竟谢策对她,还算好,她不能连句谢谢都不说的。
“端午姑娘,你的父亲,叫什么。”谢策忽然问道。
杨端午面不改色:“我哪里知道。我出生的时候,他就不在了。”
谢策双手负后,来回走动着,好像是在沉思什么。
“莫非王爷这么晚,让我过来,就是要让我坐着看你来回的走吗?”杨端午冷冷的说。
谢策停下了脚步:“端午姑娘,你为何一直都在骗我?”
“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杨端午说,“我并没有什么欺骗你的。”
“是么?”谢策忽然一脸痛苦,上前几步,抓住端午的双肩,“如果你告诉我,你从来都不曾骗过我,我会信你,我会信你,懂吗?你说的,我都会信的。”
杨端午避开了他的注视,心虚的说:“我不喜欢回答这样幼稚的问题。”
“呵呵,你觉得幼稚吗?是的,遇上你之后,我也忽然变的幼稚了。”谢策放来了杨端午的肩膀,苦笑道,“你告诉我吧,你究竟有没有在欺骗我。”
“我没有。”杨端午不耐烦的站了起来,“现在你满意了吗?”
谢策低垂着头,“好,你说的,我都信。就算你是骗我的,我也信。”
杨端午依旧冷冰冰的:“那么你说完了吗,我要走了。”
谢策叹气说:“端午,你听说了吗,你弟弟杨逸辰,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殿试的最后一关,面试。”
“我知道他肯定能行的。”杨端午说。
“好,好,你就不担心他吗?”谢策说。
“我需要担心什么?”杨端午觉得谢策今天很是奇怪,“你是不是有什么和逸辰有关的事瞒着我?”
“没有。”这回轮到谢策心虚了。
杨端午转身就走。
谢策凝视着她的背影,心里凄凉,她真的就是杨康的女儿吗?
哦不,不会的。
谢策心里愁苦,“来人,拿酒来。本王今天要喝个烂醉。”
谢策今天太奇怪了,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杨端午却是个聪明人,她感觉到了什么。
“不行,我要写信告诉爹娘,要他们小心一点。谢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爹爹回来了?不然,他为何总是问我,有没有欺骗他?”杨端午想到这里,拿出纸笔,就给父母写信。
而今夜,谢策喝了一罐又一罐的酒。
谢策是何其聪明的人,他当然已经知道了真相,可是,他却不能接受真相。这世界竟然会有一个女孩,让谢策接受不了残酷的真相,从而不得不借酒浇愁。
“端午,端午,你究竟是谁?”他眯着眼睛,把酒罐子都打碎,跪在地上。
月光如银。
他双手趴在地上。
“端午,为何你要这样对我。”
杨端午此时也是睡不着。
不过,她却是为倪重阳而睡不着。
谢策这边的动静,是传不到她那里去的。
直到今时今日,谢策才明白,他对端午的爱,已经不可救药。
爱你直到,落荒而逃,可是,我已经,无处可逃。
旌旗飘飘,锣鼓喧天。皇宫内一年没几天有这么热闹的。
宫门外,前来参加应试的考生早早的就已经守在门口,或三五一群交流策论,或独自一人闭目冥想。
“开门进场!”太监嗓音一开,考生们一个个紧张的心跳加快。
守门的太监严格的把守着进场的规矩,而考生们,也早有准备,把文书早早的掏出来给太监应验。
这些考生都是第一次踏入皇宫大门,不免四处多看了几眼。而心智更成熟些的考生,则仍然心静如水,丝毫不被左右。
太监一路带领,考生们最后被带到了殿试的场所——太和殿。
殿内,一排排鎏金桌椅早已摆好,文房四宝亦罗列整齐,决定考生人生轨迹的殿试马上开始。
轮到杨逸辰了。
谢太傅看着他,说:“杨逸辰,你抬起头来。”
想到杨端午叮嘱他,不可在谢太傅面前抬头,杨逸辰只抬了一点点。
“你抬头,本官听说你是难道一见的美男子,本官想要一睹为快。你再抬起来一点点。”
杨逸辰很生气,这个谢太傅也太烦了,看就看呗,难道还能看出他的真实身份不成?
杨逸辰的脸,完整的出现在谢太傅面前。
谢太傅嘴角,露出一抹阴笑。
“考官问答。”谢太傅把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了主考官。
杨逸辰对答如流,哪怕是遇上考官很刁钻的问题,他回答不上来也能借题发挥。还让人高兴的是,他的借题发挥,简直比真实答案还要巧妙。
并且,杨逸辰答题,不慌不忙,很是从容不迫,他的那种自信,可以让主考官都被他吓的失了气场。
谢太傅的眉毛皱了起来。
他看到杨逸辰的脸的时候,他就已经确定,杨逸辰就是杨康的儿子了。
不是父子,是不可能有这么相似的两张脸的。
可偏偏,杨康的儿子,竟然会这样的优秀。
不用说,凡是听过这场殿试的人,都不得不承认,杨逸辰是当之无愧的人才。
原来想通过刁钻的考题来难倒杨逸辰,以让他名落孙山的计划,根本就是行不通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如果杨逸辰不能是状元,那这次的考生,没有一个有这个资格了。
“也好,那就让你做几天的状元郎,让你风光一阵子吧。”谢太傅依旧是面带笑容。
最后,主考官把总分排名交给谢太傅。
谢太傅交给皇上。
皇上当场宣布,杨逸辰为新科状元。
第二卷 金陵城 第226 订婚无期(感谢华丽的帅哥升为长老)
正
“来人,接新科状元到皇宫休息。”谢太傅眼神透着杀气,嘴角却挂着笑。
这笑,可怕的好像魔鬼的獠牙。
杨逸辰还没从得了新科状元的喜悦中出来,就被谢太傅的这个命令给弄蒙住了。
“敢问太傅,自古未曾听闻,新科状元要留宿皇宫。皇宫乃天子之地,小生不敢僭越了。”杨逸辰说。
谢太傅依旧是一脸慈祥的笑容,如果是第一次见到他,都会被他的笑容感动,认为他是个和气可亲的好爷爷。
“杨公子,你错了,虽然以前没有,可是不代表以后不会有。皇上登机不到半载,自然要改革一些新的制度,其中就规定,新科状元要留在皇宫,一个月后的考察期通过了,直接决定要接任什么官。所以,杨公子,恭喜你了,不是谁都可以有这样好的机会,住在皇宫,接触最高贵的人。”
什么?要住皇宫接受考察一个月,杨逸辰傻了眼。
“似乎还没这样的规定。”杨逸辰也是看过律法的。
“这是新规,还没发布,不过已经生效。”谢太傅说,“你若是想看,本官明天就可以发布。”
是啊!这天下都是谢家的,这重新颁布一个法规有什么难得,再说了,谢太傅想要做的事,哪怕是强来也是有实力的。他说这个是法规,已经非常给你面子了。
这天下,越是强大的人,就越是把法律法规摆在嘴上,道貌岸然。反倒是弱小者,做事都流氓行径。
“这如何可以,我家里还有事情要处理。”杨逸辰想到五天之后的订婚。如烟姑娘一定都准备好了等他了。两家也都说好了的。
可是到时候,若是新郎都不在,那让李家的人怎么下的了台,他杨家也如何面对李家的人?
“家里有要事,也不能坏了国家的法律。当然,本官会派人去通知你家人的。”谢太傅似乎就是要引诱杨逸辰发怒坏事,诸多刁难。杨逸辰越是不想住皇宫,他偏偏要逼他住皇宫。
杨逸辰拳头紧紧握住,指甲刺入指腹,划出一道血痕。
不,这是谢太傅故意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国家法规。
想到杨端午告诉他的,要多多冷静,不可冲动,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杨逸辰忍住不生气,“既然太傅大人说是国家法律规定,那小生自然不能不听。哪怕家中急切,也要以国家为重。”
是话说的好像谢太傅逼迫他不回家一样,现场可是有很多士大夫,为了堵住他们的口实,谢太傅说:“你放心,本官不会阻止你尽孝道。本官会赏银一万两,由本官私房贴出,一路高歌运送到清河县你家里,好让你爹娘,都风光一阵。”
众士大夫们听了,都点头称赞,谢太傅为人厚道,很为考生着想。
只有杨逸辰,听出了谢太傅的老奸巨猾。
“多谢太傅大人。”杨逸辰道谢。他已经开始学着如何虚伪了。
清河县。
风雨欲来,乌云压顶。
见空地起风,在街上做买卖的人都赶紧收拾起了自己的铺档。动作慢的,黄豆般大小的雨点便急急的落在货物上。
要是些水果菜蔬,倒也没什么大碍,如果是什么吃食,那保准是要自己吃了。
眼看雨越下越大,原本只在屋檐下躲雨的人,不一会儿就湿了半身的衣服。
雨水如水帘般从屋檐上挂下,滴在地上,溅起一串串水花。
石板路上,很快就满了水,却有一个孩童,在雨中小跑着赶路,恐怕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事。
这一时半会,是走不掉了。被困住的人们索性开始闲聊起来,从天气聊到京城秦淮河上的歌女,继而又聊到最近刚上市的水果。
过了好一会儿,雨渐渐停了,气温明显凉快了不少,路边的小草,也显得鲜绿了很多。
半空中,七色彩虹忽然变幻而出,给被雨扫了兴的人们带去大大的安慰。
一列长长的官兵,押解着两箱纹银,走进了清河县。
这一路上都是敲锣打鼓,最前面的官兵,抬着一竖大而方的旗帜,上书,“新科状元杨逸辰”。
清河县的百姓,都围在路两边观看。
“这是大坟脚村的那个谢灵的儿子吗?”
“真的是好风光啊。”
“风光是风光,可是,我们的新科状元怎么没有一起回来?怎么只运来了银子,人却没来?”
“对啊,听说,状元爷明天还要和李家的姑娘订婚呢。可是,人呢?”
议论声起,夹杂着欢呼的声音,好像是一阵阵热浪,终于,也传到了李家人的耳朵里。
“什么,皇上送了两箱银子过来,杨逸辰中了状元,谢灵已经接受了?”李父惊呆地问李夫人。
李夫人点点头:“老爷啊,千真万确啊,谢灵已经跪着接了圣旨。而这次,杨逸辰并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