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马大正做里正这么多年,在官场上一定有他的势力。我们如果闹起来,把他最在意的女儿名声给毁了,马大正恼羞成怒,可能会真的和我们斗下去。如此,为了五两银子,我们可能会损失十两银子,不合算的。”
二丫听了叹了口气:“那端午你说如何是好?”
“我们有凭有据的,去镇上官老爷那里,击鼓鸣冤,告他一状。马大正一定不想把事态弄大,马上会还给我们银子的。”端午分析道。
“什么?告状?端午,也是你说的,马大正在官场上有人,我们怎么告啊?”
“姐姐,他就算有人也是官小人微,我们也是有真凭实据的,再说了,马大正又不缺五两银子,怎么会为了五两银子,让当官的给他卖个人情呢?”端午分析得头头是道。
二丫点了点头,“端午,那就按你说的办。可是我们是否还要请状师过来,给我们写状纸呢?”
“请什么状师,浪费银子啊姐姐。我们损失的是五两银子,姐姐只拿了一百文利息。如今借用牛车来来回回地,已经用了二十文了。以后去镇上还有费钱的。”
“可是不写状纸,怎么告状啊?”这年头,当官的都是先看状纸,再问话的。所以不会写状纸的都要花钱去请状师来写。
“姐姐,眼下不是有现成的状师吗?”端午轻轻一笑。
二丫还没回过神来。
端午笑道:“姐姐,回家你就知道了。”
到了家,端午把状纸给写好,拿给二丫看。
二丫惊呆了。
“端午,原来你说的现成的状师,就是你自己啊!”二丫惊叹端午的才学。
“怎么样?”端午说,“姐姐直说,写的如何?”
“好,好,好啊!”二丫除了赞美好,真的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她此时的心情了。
文笔遒劲,力透纸背,字字珠玑。简直比村里专门写状纸的还要厉害啊!
“三妹妹,姐姐有你这么一个好妹妹,真的知足了。”二丫紧紧抱紧了端午,“姐姐真不应该再找了马桐云这么一个妹妹。”
“姐姐,我们是好姐妹,要同心协力,就不会有难成的事。”
“还有我呢。”门忽然被推开,谢灵走了进来。
端午连忙把状纸塞到桌子底下,谢灵眉毛皱了皱,拉她的两个宝贝女儿到身边,说:“不要藏着了,娘昨天就知道了。”
二丫一怔。
谢灵说:“你们是娘生出来的,你们这几日天天一早就出门,回来就关起门来商量,你以为娘都没看到啊?娘也去查了,原来马桐云骗了二丫五两银子。”
果然是母女连心,什么都瞒不过谢灵。
“娘,都怪我,你不要难过,我一定会把钱要回来的,”二丫说。
“娘不是为了银子难过,娘是难过,你们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娘。却自己扛着。你不知道娘一想到这,心里有多难受啊。”谢灵说着眼泪直流,“你们都不过十几岁的女孩子,娘却不能帮上点什么忙,你说娘的心——”
“娘——”两姐妹扑到谢灵怀里,感动得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端午,你现在和娘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端午于是都讲了,也把状纸刚写的给谢灵看。
谢灵点点头:“端午,你好样的。娘也没啥本事,娘只想和你们一起去镇上,把状纸交给县太爷手中。”
端午迟疑道:“娘,你关心我们,我们可以理解,可是如果你也进城了,阿圆谁来照顾啊?”
“我来。”门又被推开了,黄添儿走了进来。
大家一怔。
黄添儿说:“这一个多月了,天天白吃你们的,白住你们的,心里过意不去。既然阿圆没人照顾,你们若是相信我,让我看着阿圆吧。”
二丫有些不放心,正要说话,端午止住了她。
“姐姐,黄添儿其实是个没心眼的人,很简单的。她是当真想帮我们做点什么,感恩的。再说了,她自己也有女儿,她懂得照顾小孩子。”端午低声对二丫说。
这时,谢运也走了进来,和黄添儿站在一起,说:“我谢运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也知道什么叫患难与共。灵儿你既然有事,只管进城吧。阿圆和美丫,我们一家会看着的。”
谢灵很感动,“多谢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呢。”谢太婆也走进来说,她手中抱着阿圆和桂花。
“你瞧瞧这两个孩子,都逗人喜爱。都是我的曾孙代,我哪有不疼之理?”
端午仔细一看,二丫这几日忘了给阿圆换尿布,谢太婆已经亲手给阿圆换上了,还是黄添儿亲自去买的尿布呢。
看来,他们是真的疼阿圆哩。
“舅舅,舅舅。”阿圆口齿不清得叫着,伸开双臂,谢运连忙把阿圆抱在怀里。
阿圆骑在了谢运的肩膀上,谢运为了逗阿圆开心,趴下来让阿圆当狗骑。
阿圆乐得直笑。
房间里充满了温馨的笑声。
端午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温馨的场面了。
心的冰门,被慢慢溶解。
端午感动了。
谢太婆一家刚住进来一起那时候,端午对他们并不是放心的,就是他们,也是有些扭扭捏捏的。
可是一个月相处下来,倒也融洽。谢太婆一家如今已经是一无所有了,连口饭都是谢灵给的。虽然谢太婆一家什么都没说,只怕内心也是很感激谢灵的。
之前两家人的不合的冰山,慢慢在溶解。
“来,桂花,你和阿圆一起,坐爹爹背上。”谢运会逗人开心,把桂花也抱上来。
“汪,汪汪。”谢运学狗叫了两声,阿圆和桂花都笑了。
站着看的大人也笑了。
端午更是笑得肚子疼。
这天的晚餐,大家吃得很开心,真正有了一家人的感觉。
谢运甚至提出来,明日和端午二丫一起去。
“我是她们的舅父,去也正常,再说,你们都是女子,容易被欺负。”谢运主动提出来,“阿圆就交给我娘和添儿照顾,放心好了。”
云卷风舒旧书集 第056 结案
正版:
“阿圆也快一岁了,不用怎么照顾的,还有桂花和他一起玩,我也是放心的。”二丫容易被感动,她真诚地相信黄添儿和谢太婆不会亏待阿圆的。
“既然二丫也这么说,那就有劳娘和嫂嫂了。”谢灵于是跟黄添儿交待了一下阿圆的生活习惯。
“横竖你们就是白天不在家,这么一小会儿,能有什么事。再说还有我呢。”黄添儿性格直爽地说。
谢灵笑了,连连称是。
次日,谢运,谢灵,端午和二丫,亲自敲响了县太爷的冤枉鼓。
“你们都进去,还是只去一个?”有官差出来,黑着脸问。
县太爷的鼓,好久都没人击打过了,县太爷乐得天天赏花喝酒,今日的击鼓可打搅他兴致了。
“当然都去。”谢运说。
端午看了他们一眼,说:“不,状纸在我手上,我一个人进去就可以了。”
二丫不解:“端午,不是说好一起进去的吗?你怎么?”
端午安慰他们:“去多了反而让县太爷嫌烦,放心吧,我进去先,你们在这里等我。”
“快点快点。”官差边催促便打呵欠。
“端午,你要小心啊。”谢灵隐隐感觉到端午有什么在隐瞒他们。
端午抬头,大步走了进去。
县太爷坐在前面,端午进去,跪下。正要丞上状纸,只见两个官差走到端午身后,手中,拿了棍子。
“凡事要告状者,七品以下都要先接受杖责二十,以示威严,免得诬告。”官差厉色说,“快趴下!”
端午在去告状之前,就听说过有这样的规矩,她不知道这规矩是只有清河县才有,还是整个大铭朝都这样,可是为了二丫的五两银子,她愿意承受。
所以,刚才她才没让谢运,谢灵,和二丫进去。
杖打既然逃不过,她一个人承受就可以,她不想让谢灵二丫都受苦。
“啪!啪!”
打在她背上,她紧紧咬牙,可是剧痛袭来,她还是叫了起来。
“啊——”
衙门外的谢灵听得了,哭着要冲进去:“你们把我女儿怎么样了?你们还是不是人,干嘛打我女儿?”
被谢运拦住了,“别,灵儿,我去问问究竟怎么回事。”
谢运嬉皮笑脸地对官差说:“爷,怎么好端端的告状还要挨打啊?”
“你懂什么,这是规矩。”官差一脸轻蔑。
“可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可不可以不要下手这么重啊。”谢运乞求的语气说,“还请官爷行行好,让我进去替那小姑娘挨打。”
“去去去!刚才让你进去不进去,现在晚了。”官差推开谢运。
真不讲理!
二丫直抹眼泪:“端午为了我,被打二十大板。端午,我的好妹妹,你真的是太傻了。”
衙门内。
二十板子后,端午强撑着身体直立起来,官差喝令她跪下。
她擦去嘴角的血迹,跪下,只觉得后背隐隐发烫,发重。
她的身子太小了,二十大板子,真的达到了身体能承受的底线。
“你说吧,你有什么冤屈。”县太爷高高在上,慢条斯理地说。
端午把状纸呈上,“民女要告的,马王村马大正的第五女,马桐云。”
县太爷粗粗看了眼状纸,“好了,你下去吧。案情本官已经知道了,三日后再传马桐云,开审。”
端午一怔,要三日后吗?
“大人,您不想听听我的证据吗?”
县太爷一脸地不耐烦:“那你把证据呈上来吧。”
“证据我都有。大人可以问马桐云,她自己知道。”端午大声回答。
县太爷摆摆手:“那就三日后,开庭再审。退堂——”
端午急了:“大人,这样就完了吗?”
县太爷已经退堂,官差呵斥道:“还不快走?大人说了三日后再审,你有证据就三日后再拿上来。”
端午叹了口气,抬头看到衙门上书的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公正廉洁。”冷笑了一下,出去了。
“端午,你没事吧!”谢灵他们一见端午出来,都跑过去问。
端午却是再也支持不住了,晕倒在谢灵怀里。
此时,林安夜正好在回城的路上。
此番他去金陵谈了笔大单买卖,那还是县太爷给介绍的。经商的要和当官的搞好关系,林安夜却不是拿奉承拍马那一招,而是凭着他的经商才学,独特的染布技术,得来的支持。
他到了林家,正好林安静着人让他过去一趟。
他换了身衣裳就来到林安静屋内。
香炉里燃着菊花香。
几本书杂乱地放在大理石案几上。
林安静一身白色广袖连衣裙,端坐在案几旁,见到林安夜,如玉洁白的肌肤泛起喜色。
“弟弟见过长姐姐。”林安夜微微一行礼。
“安夜,路途劳累,姐弟俩何必拘于俗世礼节。快过来坐坐。麝月,快去厨房拿参汤给二公子。”
“是。”奴婢青衣打扮,叩首去了。
不一会儿,白玉瓷碗盛着参汤,摆在林安夜面前。
淡淡的热气飘出,一室的盈香。
林安夜静静喝完,林安静笑道:“先前听你说起,大染坊里你有个得力助手,叫什么来着。”
“哦,姐姐是说杨宗闰?”林安夜不知为何一向不问世事的林安静为何要问起杨宗闰。
“他可有两个妹妹?”
林安夜点点头:“好像是有,弟弟也不是很肯定他有几个妹妹。”
“哦。难怪了。”林安静笑着抚摸案上青瓷瓶里插着的菊花。
“长姐姐为何问起她们?”林安夜一路疲劳,可是听到林安夜提起端午,精神不由得一振。
“马王村的马家,你可还记得?”林安静问,眉毛略皱了皱。
林安夜点点头:“自然记得。当年,长姐姐突逢巨变,从夫家回来,父亲守旧,不愿意接受长姐姐。马大正当时乃是父亲的朋友,还是他亲自在父亲面前,替长姐姐求情,父亲才接受了姐姐。姐姐因此非常感谢马家,后还亲自制作了双面绣玉屏风,送给马大正。”
马大正祖上和林家祖上就是交好的,只是传到马大正这一代,才和林家关系淡化了。可是马大正深知林家在官场上的话语权,主动投其所好。
那日,林安夜的父亲其实是很想接受已经无家可归的林安静的,毕竟,父女情深,可无奈与家风难改,才忍痛决绝。
马大正善于察言观色,正好在林家做客,于是拼命替林安静求情。
正好解决了父女俩的心事,因此林家的人都很感谢马大正。
也正因此,马大正在官场上得了林家这么一个靠山,才做了很多贪赃违法的事。
后来倪里正上位,林家后来也知道马大正心术不正,所以才放弃了支持,马大正的里正位置才被公正的倪里正占了。
林安静起身,来到窗前,月光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马家给我寄来一封信,说是有人要告他们。我看这信却不是马大正写的,因为,我认得这娟秀的字迹,是出自马桐云之手。虽然,盖上了马大正的印章。”林安静悠悠地说。
原来,马桐云为避开端午的催债,一大早就跟马大正离开了马王村,住在镇上一个亲戚家中。
端午去县太爷告状的事,她知道了,可是马大正还不知道。
马桐云利用马大正对她的信任,偷了马大正的印章,给林安静写信,希望林安静出面,写一封信给县太爷,让县太爷不要管这事。
林安静得了这封信,派人调查,才知道马桐云在马王村放了好些高利贷,都未必能还回来。
“我之前几次听你提起,说是杨宗闰一家,都是善良淳朴之人,若是没有真发生,是不可能去县太爷那里告状的。可我也欠了马家一个人情,若是不答应马桐云,也于心不忍。所以叫你过来商量商量,应该如何是好。”林安静说。
林安夜淡淡一笑:“姐姐并不想助纣为虐,帮马桐云,反而,还会写信给县太爷,让他尽快替杨二丫申冤,是不是?”
林安静点点头,“可是马家毕竟与我有恩,所以才两下为难。”
林安夜也起身,姐弟俩同时并肩站在冷窗前。
月光如银。
“姐姐还记得,小时候也是站在这样的月光里,姐姐教育过弟弟什么嘛?”林安夜的声音悠悠,玉带清扬。
林安静眼眸一亮,在那些从云端跌落到谷底的日子里,也只有小时候和林安夜玩耍的快乐,让她有着活下去的希望了。
“当然记得,我对你说,无论何时,都要坚持正义,哪怕是,得罪了亲戚朋友。哪怕是,得罪了姐姐。”林安静说,“弟弟,姐姐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安夜笑着回去了。
当夜,他吹了一夜的,寂寞的箫声。
三日后。
马大正和马桐云都没有出庭,县太爷却分外友好,一改那日对端午的冷淡和轻蔑,把五两银子交到了二丫的手中。
“本案经本县调解,已经结案。二丫你过了签字画押。对了,杨端午,你是写状纸的人,也过来画押。”县太爷说。
端午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二丫捧着失而复得的五两银子,眼泪流了出来。
“好,我画押。”二丫很爽快。
端午仔细看了结案语,里面的内容之说已经调解完毕,只字没提到马桐云和马大正。看来,这县太爷是明显更向着马家人的。
可事情还是这么顺利,究竟怎么回事。
二人画了押正要离开,县太爷忽然叫住她们,笑嘻嘻地问:“你们是怎么找到林小姐这么一个靠山的?”
端午不知道县太爷在问什么。
离开后,杨宗闰来接她们。
“林小姐亲自写信给县太爷,说她也知道了二丫的冤情,希望县太爷可以为民做主,做个好官。”杨宗闰说,“林家每年都捐给县太爷不少的税,并且和谢家这层关系,在官场上的话语权比区区一个县太爷要大很多。只怕这次,若是没有林小姐,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你指的是,林安静小姐?”端午问。
林安静虽然以为人妇,可是夫君在她过府之后不到三个月,就发配到边防打仗。不久就被人陷害,被新帝斩首。后来她被夫家的兄嫂赶出去,在夫家宗籍上除了名,回到娘家居住。所以,她不再跟夫姓,称呼夫人,只能跟父姓,称呼为林小姐。
杨宗闰点点头,“林二公子已经归来,也是他跟我提到的。”
“那我们可要备些礼物,亲自向林小姐道谢。”端午对林安静,忽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惺惺相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