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重阳沉默不语。
杨端午做了一桌好吃的菜,对着何湘捷就跪下:“娘请喝茶,往后您才是我的亲婆婆。”
刚才何湘捷的分析,倪重阳没听进去,端午倒是听进去了。她才进门头天,徐春玲就算计她了,还连带着倪重阳一同算计,横竖以为她是吃素的吗?
就算现在不急着和徐春玲翻脸,可在心里,她不认她了。她只认何湘捷为婆婆。
何湘捷哪里受过别人这般的敬重,这么多年来,她何尝不是被谁都看不起,笑她是姨娘,眼泪都是往肚子里吞咽的。不由得对端午带了点感激。
三个人吃饭,倒也清静,端午往何湘捷碗里夹了很多肉,说说笑笑的,大家很开心。
晚了端午主动承包家务,何湘捷看着端午,是越发满意,趁着倪重阳砍柴的当儿,说:“这媳妇儿,不错吧。娘一早就说了,又能干又善良,还体贴人。和你啊,是一对儿的。”
倪重阳笑道:“娘喜欢就好。”
“别成天希望大家都喜欢,娘喜欢,你大娘就会不喜欢。你也要有自己的主意。”何湘捷提醒倪重阳。
“知道了娘。”
端午睡下的时候,才听到徐春玲和倪鹏回来的声音,徐春玲是个大嗓门,把她给吵醒了。
倪重阳也才睡下,连忙披了衣服就去迎接。去了好久,端午等着,等着,头一歪,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鸡叫了三声。
端午见倪重阳还睡得沉,就小心地越过他,穿戴齐整,到院子里去把水换了,烧好火,把水放进去烧,再放米粥和肉末,然后开始扫地,擦桌子。
忙上忙下,天就亮了。
倪鹏先走出来,见了端午,眼神躲闪,端午叫了声:“爹。”
“起的忒早?”
“嗯,饭做好了。”
然后是何湘捷起床。
倪重阳和倪越都起床后,徐春玲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
端午给每人在桌上都留了筷子,徐春玲看到了,把筷子丢回去,自己又洗了一双,不但如此,她还把端午给倪鹏准备的筷子也丢了,重新洗了一双给她。
这分明是在说她碰了的筷子脏!这头一天就给她脸色看!
端午忍住气,坐下来慢慢地吃了,吃的时候大家都没说话,只有徐春玲一直在念叨说做的饭不好吃什么的。
吃完了,徐春玲拿了个钱袋就拉着倪鹏走了,倪越则去镇上学堂。端午把倪重阳拉到一边来,“昨天是怎么回事,你倒是问问你大娘啊。为啥要算计我们。”
倪重阳说:“昨晚他们回家时我问了,大娘说舅舅得了病,她只能和爹去看望。她还说,今天也要去。”
“哼,她这么说你就信了?”端午冷笑,分明是骗三岁小孩吧。
倪重阳为难地说:“舅父是体弱多病,也许是真的。这事就算了吧端午,横竖我今天和你一起去见祖母。”
端午问:“有多远路?我去换身衣服吧?”
“祖母她已经搬到茅竹村了,也不远。”倪重阳说着,看厨房里碗筷还没人洗,就自己过去洗了。
端午见倪重阳已经在洗了,就自己去换衣服了。
何湘捷来问端午要不要她一起去,端午心想何湘捷是姨娘,去了只怕祖母更加说看不起她,竟然让姨娘来拜见她。便婉拒了。何湘捷便自去烧饼店。
二人提了一盒茶饼来到茅竹村,倪家太婆就住这里。
院子虽然隐藏在竹林里,可却很大,有三个倪重阳院子那么大,几个仆妇做饭的做饭,洒扫的洒扫,还叫仆妇呢,条件很好嘛。
倪重阳和端午被仆妇引进门,在大堂里等着。
昨天没来,昨天倪重阳的两个姑母都在,倪太婆很生气,对姑母说了很多不满意新媳妇的话:“以为重阳左挑右挑,是个能干利索的,谁知却是个不知礼的。这人不懂礼仪,就好像牛不会耕地,别的再好,又有何用呢?”
今天端午来的早了,倪太婆家里,还没有客人,听说端午来了,冷着脸来大堂。
往太师椅上一坐。
端午跪下敬茶:“孙媳妇给太奶奶敬茶,祝太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倪太婆看了一眼仆妇,仆妇递给端午一个红包,“端午姑娘,这是赏给你的。”
她用了个“赏”字,足足给端午刮了一个耳光,端午没生气,起身道了谢。昨天她没来,倪太婆今天是给她一下马威呢。
端午若是生气了更不利,还不如卖乖扮巧呢。
倪太婆然后象征性地问了端午和倪重阳新婚的事,端午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不卑不亢,对答如流,倪太婆心想:“倒是个爽利人,性子也好,若是换了徐春玲这样的,指不定早跳起来了。”
倪太婆中午叫来她的大女儿,也就是倪重阳的大姑姑一起吃饭,端午也是礼貌得体,不管大姑姑说她什么,都一味地微笑,还亲自帮长辈舀汤,倪太婆对端午的印象越发好起来了。
事后,倪太婆叫来倪重阳,问昨天为何不来。倪重阳老实地说,昨天徐春玲不在,所以不敢单独来。
倪太婆眼睛闪了闪,看来是徐春玲搞的鬼。
倪太婆本就不喜欢徐春玲,所以对徐春玲生下的儿子倪越也一并不喜欢,三个孙子还是最疼倪重阳的。所以昨天倪重阳没有来,倪太婆心里是很不舒服的。
今天听了解释,便也知道原因不是出在端午身上,这时,大姑姑走进来说:“这个新孙媳妇,也是个懂事的,可能懂点药膳,去厨房亲自做了枸杞鸡汤,说是给娘您做的。”
倪太婆接过,味道真好,心里一下子乐了,指着倪重阳笑道:“你是个有口福的,你媳妇儿厨艺佳。”
端午走前,倪太婆赏了一对水滴明珠耳坠和一根梅花錾金簪子给端午,端午很小心抱在怀里,说:“太奶奶送我的,都舍不得用了。”
“你长的美,不用岂不可惜了。”倪太婆觉得这丫头不但能干,性格好,嘴巴还很甜呢。
端午谢过和倪重阳走了,“这下我也放心了,祖母对我们印象好起来了。往后我要多来看看太奶奶。”
倪重阳点头:“你是比我懂的,不必问过我,只管做了便是。”
回家已经晚了,再去拜访姑母家已经来不及了,并且大姑母已经见过了,二姑母正巧出门了,端午便决定明天先去拜访倪里正家。
和昨天一样,徐春玲和倪鹏很晚才回来,倪重阳还没去掉外衣,正要去接应,端午拉了他说:“重阳哥哥,每日里都要这么晚,你都不睡觉了吗?”
倪重阳想想也是,成亲今天是第二天了,他们还没有元房呢。
于是便没有出去。
谁知倪重阳刚刚跳上来,正要进行,徐春玲就隔着门在喊了:“重阳,你出来一下。你爹找你。”
重阳一怔,没应。
端午气不过,帮他应道:“婆婆,重阳哥哥已经睡下了。”
徐春玲跳骂起来:“睡下就不能叫醒吗?横竖成了亲,爹娘的话就不听了么?”
端午正要顶回去,重阳跳下床来,说:“大娘,我马上来。”
端午这回是真生气了,“重阳哥哥,难道我们做这事,你大娘也要来捣乱?”
“别瞎想,爹叫我呢。”倪重阳说着就带了门出去。
端午听到徐春玲跟倪重阳气呼呼地说:“真是不懂规矩的,你说说,你成了亲莫非就不是我儿子了?我还使唤不能了吗?”
端午气得用被子蒙住头。这一晚又是晕晕沉沉地过去。
端午起床,徐春玲和倪鹏已经不见了。端午也懒得搭理,自去看管她的薄荷了。
薄荷喜水。
早餐,太阳刚刚露面的时候,需要一次浇水,这水要浇足了,要抵得上太阳一日的照射。
傍晚,第二次浇水,是要把土壤喂足,夜里,薄荷生长最快,也最需要水分的支持。
“端午,这薄荷长太密了点。”倪重阳边说,边移了些出来。
这薄荷的根是横着长的,要想薄荷产的好,需要给予充分的土壤。
倪重阳研究了好几个品种的薄荷,发现都有同样的规律。这薄荷根横着张,对土壤的破坏力很大。但凡种过薄荷的土,都要休息三年之后,才能再种植。
杨端午倒是乐意的很,拿了一个盆子,把薄荷埋进去,算是养了个盆栽了。
这薄荷长的花,倒也有好几种,有种个头大点的,花色偏紫。还有种小一些,白色的花朵看上去很是清新。
“重阳,这薄荷还可以驱蚊的吧?”杨端午一脸笑意的把薄荷端进了屋里。
“只怕薄荷的醒神作用太强,影响睡眠了。”倪重阳笑着说。
倪重阳却也把薄荷移种到了另外一角,倒不是别的,只是倪重阳喜欢研究美食,这薄荷可就真是太特别了。
云卷风舒旧书集 第118 夜不眠
料理完了薄荷,二人打点一坛子酒做礼物,到倪里正家拜访。
倪里正夫妇是见多了的,只是他儿子倪鸡鸣,端午却是头一次认真见。
倪鸡鸣端了茶敬端午,喊了一句:“嫂嫂”。礼就成了。
“可还习惯吧?”倪里正抽着烟斗,倪夫人去厨房给端午做点心。
“还好。”端午没和倪里正说徐春玲算计她的事,不过脸上还是有些郁郁的。
倪里正把烟斗放桌子上,深吸一口气说:“既然嫁过来了,倪家的烧饼店你便也是主人,有时间要去看看。”
倪重阳接口道:“等端午在咱家习惯了,我就把店里的事交给她。现在都是我娘在打理,也快累的。”
倪里正点点头,想到他自己在烧饼店的股份。
当初倪夫人背着他,和何湘捷谈好了,一旦端午嫁进门,烧饼店的收成他们也就有分了。所以倪夫人才会这么热心让端午嫁给倪重阳。
吃了倪夫人烧的点心汤品,倪重阳和端午就告辞了。
今晚徐春玲和倪鹏回来吃晚饭了,徐春玲双手插腰,坐着嗑瓜子,瞟着端午冷冷地对倪鹏嘀咕:“大家都说她好看,我咋瞧着她脸上都是肥肉,身子都是骨头,硬邦邦的,只怕重阳搂着她都睡不好。”
倪鹏听了忙说:“小声点,被媳妇听到了不好。”
可是端午已经听到了。
再泼辣的婆婆,也断不会讲出这么侮辱人的话,端午咬了咬牙,不行,从进门第一天就被算计,忍了又忍,可徐春玲反而越发猖狂,那么,是时候,她要给这个刁蛮女人一点厉害瞧瞧了。
眉头一弯,计上心来。
今天端午主厨,何湘捷进去打帮手,端午把生蒜碎成末,和在猪油里,趁何湘捷没看到,端午把一个翠瓷碗里面抹上这个猪油。
“饭来了。”端午热情洋溢地给各位盛饭,倪鹏说:“瞧,媳妇儿多乖巧。”
徐春玲瞟了一眼,“哼,别在我饭里下药就好。”
端午心里说:“就下药,药死你。”
饭菜上了桌,何湘捷站着问:“怎么菜好像还少了一样?”
端午说:“还有一碗豆腐汤,马上盛来。”
倪重阳说:“我来帮你端吧。”
徐春玲白了他一眼,“你端什么,她是女人,这是她的本分。”
端午笑道:“重阳哥哥,你坐下,我来就行了,婆婆说的对,这是媳妇本分。”
很快,每人面前多了一碗豆腐汤,味道鲜美,闻着都知道好吃。
“婆婆,您多吃点,过去我不懂事,您要多担待点。”端午把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汤,放到徐春玲面前。
看端午笑容这么甜,徐春玲冷冷地说:“你知道我是你婆婆就好,往后我说一就是一,我们倪家娶媳妇,不是来吃闲饭的,你不但要开枝散叶,还要打理好家务,不然倪家的儿媳妇,可没这么容易当。”
端午不动声色,点头:“媳妇知道了。”
徐春玲于是端起豆腐汤就喝下去。大家也都端起了喝。
端午冷冷地看着徐春玲尖叫起来,打翻了碗:“那豆腐汤放了什么东西,又辣又呛人!”
“怎么了?怎么会呢,我们吃了都不会?”倪重阳说,那碗豆腐汤已经被徐春玲打翻,大家吃了都没事,就是徐春玲一个人说放了什么东西。
端午抽泣起来:“我知道婆婆不喜欢我,可我也用心做好这个儿媳妇了,婆婆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说好了,为何要污蔑我在汤里放了东西呢?二婆婆也在厨房和我一起做菜的,难道你连二婆婆也一并怀疑吗?”
倪重阳见端午这样,忙说:“是啊,大娘,你一定是搞错了,端午怎么会害你呢?她好心做菜给我们吃。”
就连倪鹏也说:“春玲,我知道你对端午有偏见,可乖儿媳妇还亲自给你端汤做饭,你就别再闹下去了。”这几天,徐春玲故意拉他去丈母娘家,想让端午在亲戚面前丢脸,他也知道。
害怕徐春玲吵闹,喜欢安静的倪鹏才由得她胡来,可这次他真看不下去了。
“你,连你也不相信我?她,她是故意要我不好受的。”徐春玲说完,蒜味从胃里涌上来,她咳嗽起来,倪鹏就把她扶进屋内了。
出来后倪鹏一脸愧疚,递了个红包给端午说:“好闺女,这是补给你的。银子都在你大婆婆手中,我身边没几个,每年一到收成,你大婆婆就会把卖来的银钱拿了去积存。公爹知道你是好闺女,你拿着吧。你大婆婆是太过分了,回头我一定说她去。”
端午大大方方的接过,不接白不接。
这天晚上,端午终于可以和倪重阳安安静静地睡觉了。
二人头一次,羞涩地圆了房。
倪重阳动作很羞涩,他是第一次,端午也是这个时空第一次。
情和性,结合在一起,就是如鱼得水,红绡帐暖,如玉生烟。
醒来的时候,端午看到被单上落了红。
倪重阳光着膀子,也有些不好意思。
黑暗里没看清端午的身体,如今是看清了。
曲线有致,好像一块明玉,让人想抚摸又想呵护。
“好了,快别看了。我都不好意思了。”端午说着穿衣。脸红到脖子根去。
倪重阳嘿嘿一笑,凑近她耳畔说:“往后天天可以看了。”
“好你。取笑我。”端午打他。
他跑出去,好像一个大男孩。
今天夫妻两来娘家省亲,倒是听谢灵说起杨二丫的家事。原来李延还在外地,成亲那么久了,他们究竟同房过几次,连二丫自己都说不清楚。
端午从娘家回来,在婆家做好了中午饭,就坐车去了镇上,在李宅找到二丫,问个清楚。
“自打那回之后,他是越发冷了心,我等啊等,他回来了,也想和我和好,可是一看到阿圆,他的脸就紫了,他是接受不了别人的孩子。他本以为那孩子真是我捡来的。他又走了,连过年都是拉长了脸,只有在外人在时,他才会对我笑一笑。我受不了了,主动和他摊牌,若是他真不可以接受,就无须这么折磨我。可那天他却是喝醉了,紧紧抱着我。他不忍心离开我。后来他清醒了又说,他要去外地呆几个月,外地的生意被他做起来了,也是面店,他一个人独资的,李元宝都不知道。他写信回来,说是清河县店面他的股份已经写成了我和他各一半,这宅子他永远都是可以住的。我心痛难忍,倒是病了,他听说我病了,又回来,告诉我说他并没有变心,他只是接受不了。然后他又走了。端午,你成亲那日,他不愿意过去,他说,他再也不想踏进大坟脚村,他在村里的脸面上回都丢尽了。正好阿圆也病了,我还能扔下我儿子不管吗?”二丫急急地说着,吸着鼻子。
她又病又难受,脸色苍白,李宅可算是荣华富贵了,可并不能带给二丫幸福快乐。
端午拉着二丫的手说:“他这样对你,难道你还要等他么?”
“我不等他还能如何,我已经爱上他。也嫁给他了。”二丫对这次婚姻,倒是相当地坚决。
房子里空落落的,虽然摆放着黄花梨橱柜,鸡翅木书桌,平铺着富贵好合芙蓉花桌布,一室的富丽堂皇,关都关不住。可是看起来却好像是生锈的金屋,少了很多生气,就连窗前的丁香花,也只剩了凋谢后的残瓣。
二丫的脸庞瘦了,下巴尖了,看起来更有一番楚楚可怜的样子。
端午悠悠地问:“事到如今了,姐姐可有什么打算的?”
二丫抱着端午的手,喃喃道:“好妹妹,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姐姐,我们是好姐妹,你有什么事。尽管开口,不需要用帮忙两个字。倒显得生疏了。”
“给他写一封信,信中说,我病的急,把他给逼回来。”
端午一愣,“姐姐你这样会有效果吗?就算他回来了,他的心还是没有回来。”二丫说:“所以我才希望你和我共同演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