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上的点点鲜红都蹭在了那如白玉般的手指上,可面上却仍是挂着笑的,当着呆愣的丫鬟的面,不紧不慢,将手中的蜡烛挥舞到了地上。
一个丫鬟忽然便眼尖地看见了地上亮闪闪反光的一层,惊道:“拦住她,她是要——”
可是已经太迟了。
滔天的烈焰腾空而起,瞬间便吞噬掉了地上已然花掉的画卷,随后疯狂地蔓延肆虐开去,将整个将军府都变成了一片火海。
“什么?”
张氏一下子瞪大了杏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可置信道:“这是为何?”
“只是外面的市井流言,”柳意硬着头皮,瞥了瞥柳嫣然的神色,低声道,“说是,说是那位二房太太自闺中便仰慕将军盛名,全心全意只想为他的妻子。可是她已经被下了红花不能生育,又听见顾老太太说要另娶一房绵延子嗣,一时心灰意冷之下,就在那燕窝粥里下了迷药。趁着人昏睡过去时,就......”
张氏也提起了一颗心,往柳嫣然的面上看了看。见她颜色雪白,却并未流露出太多伤楚之色,心头也轻松了些,忙问道:“人可救回来了?”
“救回来了。”柳意道,“只是已经是个废人了,身子也不大好,只怕再无法上战场了。”
一时房中寂静下来,几人皆静默不语。半晌后,柳嫣然方开了口,淡淡道:“这也算是他们自找的了,只是已与我再无一点干系。听听也就罢了。”
她果真并不曾将此事放于心上,之后她哥哥申请了回京述职,对那个如此辜负自己妹妹的人恨到咬牙切齿,趁机对顾江云进行了打压,将顾江云的官职也除去了。顾江云无了那般健壮的身子,也不能再领兵打仗,最后只是圣上念其过去卫国有功,给了他丰厚的奖赏,允许他卸甲归田。
说是卸甲归田,其实与寻常老百姓也无什么不同了。况且顾江云之后再不能有子嗣,而他偏又是两代单传,家中唯一的男丁,因此,顾家一脉可以说是就此断绝。
顾老太太哭到肝肠寸断,恨不得生啖那女子之肉。只是那二房早已烧死在那房中,她也无法,此刻方想起媳妇十几年尽心伺候的好来。
然而错过的已然都错过,昨日之日不可追,再不能挽回了。
顾将军府自此换了新主,重新装修的愈发富丽堂皇。而顾家人,却从京城人眼中消失了,南方一个很是偏远的黄叶村中,却搬来了一户人家。
因着手中还有些钱财,顾氏母子二人过的倒也不紧巴。买了两房下人,又买了些良田,倒也过将起来。只是顾江云膝下无子,对顾老太太而言,简直比死更令她难受。自此日日叹夜夜哭,哭自己当时不该张罗着将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娶进家中做了二房,竟让她残害了自己这一脉;又哭顾江云拼了一十九年方有个将军职位,眼下竟化为泡影。前途如同坠入了云里雾里,再没有一点光亮,顾江云也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顾江云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的一生。他不能有孩子,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变成一抔黄土,也许母亲会走在他前面,于是这世上只剩他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每日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他开始做农活,学着自己熬药,将那些赏赐的银钱都好好地保管着。日日操劳家事,之后方懂得嫣然昔日之苦。
想自己只是两房家人几亩田地,尚且管的如此费力;嫣然当日于府中独撑一面,连个男丁也无,却是如何支起这样大一个摊子的?
每每想及,心中愈生懊悔。然而这懊悔,却是再无什么用了。
朝堂上,顾将军一事也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不少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的大臣,经此一事都心有余悸,生怕枕边人一个想不开,也提起刀子给自己来这么一下子。
贾琅见此情状,便当机立断上了奏折。挥挥洒洒写了上万字,请求皇上将无子之罪从七出中去除,且允许将领带兵打仗之时带上妻子。
“此事实在太过荒谬,”苏钊吹胡子瞪眼,几乎不敢相信有人敢这般违背朱圣人之言。他蹙眉道,“陛下,这将领妻儿老小留在京中,是一直以来的规矩——若是不留在身边,那将领万一有了异心,岂不是......”
“大人此言差矣,”贾琅嗤笑道,“将领虽不能拖家带户前往边疆,可在那处也是可以纳妾的。若他已经生了异心,无论妻儿在不在京中,都丝毫拦不下他。与其如此,不如少一些如顾将军这般的悲剧,若是宗族中有人照顾,父母尚可留在京中。若是无,再令其妻子留下照料,岂不更好?”
“这个倒也罢了,”苏钊冷声道,“将无子之罪从七出中去除,贾大人究竟是如何想的?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口多言,窃盗。这七条,条条都是自前人传习下来之物,用了上百年,难道还能有什么错么?”
“倒也不是有何错,”贾琅闲闲道,“只是斗胆问大人一句,大人若是有恶疾,府上夫人应当如何?”
“自然是日日夜夜侍奉,照顾本官。”苏钊理所当然道。
“那若是府上夫人有了恶疾呢?”
“自然是休妻!”苏钊想也不想便道,“有了恶疾,连地也不能下,无法管家,还娶来作何?”
贾琅几乎要被这人的厚颜无耻的程度惊呆了。世上居然有如此无脸无皮之人,他也着实是长了见识,看了一眼四周,见众多大臣竟均有赞同之色,更是心头突突火起,恨不得上去给他们一人一拳。
“这般倒是有违仁义,”另一个文官沉吟着道,“或是在家中请医问药,若是好了也就罢了。若是不好,便寻两个人伺候着住到另外的院子去,自己另娶一门来管理府中事务。”
贾琅简直被气笑了,感情他们眼里,这妻子除了管家和生子便再无别的用处了!他不禁摇头道:“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以为这天下都该围着你们转才是吗?”
正在僵持,忽闻大殿外军情急报,说是昭宁公主带兵破了倭寇,海船直攻对方岛屿,大获全胜。缴获了一大批的粮食武器及金银财宝,已经将其中稀奇珍贵之物运上京来了。
话音刚落,坐在皇座上的皇帝瞬间便挺直了脊背,抚掌大笑道:“好,好!昭宁这般胆色,果真不愧是朕之子女,麒麟儿也!”
众大臣的面色却都十分奇异,虽有喜色,更多的却是心悸担忧。有几个武将早已出列,道:“陛下,公主毕竟为女儿身,比不得男儿英勇善战,立下这等功勋,只怕难以服众啊!”
“是啊,若是民间知道了,只会指责我们朝堂上的将领百无一用,反而让一女子去领兵打仗......”
“公主虽上了战场,毕竟只是副将,皆是听主将之命令而行动,岂是她一人之功劳?”
贾琅听他们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不愿相信一个女子破了他们困扰许久的倭寇之患。不由得开口冷嘲道:“罢了,诸位大人们还是与自己留些颜面吧。倘若公主那日不曾挺身而出,诸位大人却没有一个愿意领兵的,只想着遣妾一身安社稷呢。如何当日都不在乎自己百无一用的名声,今日却忽然在乎起来了?”
几个武将被他说的连一阵红一阵白,都有些羞惭。只是面上还强撑着,道:“上阵杀敌之事岂是贾大人知道的?贾大人小孩子家家,还是莫要信口开河才是!”
“我只是说出了百姓心中所想罢了,”贾琅朗声道,“今日公主能大败敌军,实在是我大庆之幸!公主金枝玉叶,尚可上阵杀敌,世上还有何人敢说女子无用?”
皇帝略略儿点点头,沉吟不语。
贾琅趁机道:“启禀陛下,如今天下女子众多,其中有才华者数不胜数。若是设立女官,另立女学好生教导,也好让其为我大庆争光,说不得便再出一二个麒麟之才啊。”
“贾大人莫要得寸进尺!”苏钊几乎要跳脚,“女子无才便是德,设立女学有何用?反而令她们浮了心,不过是——”
他忽的瞥见了丝皇帝的神色,那面色绝对是称不上好看的。苏钊心中一跳,这才想起,刚立了大功的昭宁公主正是皇上的独女,可是个有才能的。他这般,岂不是指责皇帝之女无德了?
愈想愈冷汗横流,苏钊忙跪下请罪道:“陛下,微臣一时口出狂言,还望陛下恕罪!”
“苏大人也知道自己是口出狂言?”皇帝冷声道,“苏大人方才是在指责朕,说朕将自己的儿女教的无德吗?”
苏钊跪倒在地,头顶上的汗不断往下流。他浑身颤抖着,高声道:“微臣并无此意!”
“并无此意?”
皇帝冷笑了一声,慢慢道:“苏卿御前失仪了,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苏钊双股战战,却也不敢说出什么辩解之词,只得被朝堂两旁的侍卫拖了下去,狠狠地打了板子。板子拍打在人体上的闷声及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令人不寒而栗,几个原本颇有微词的文官见此情状,也紧闭了嘴再不出声。
第78章 77.76.75.74.12.20
“朕倒觉得, 贾爱卿此言甚善, ”皇帝慢慢开口道, “只是你这次折子里并未提起,下次好好列个章程给朕看看。”
贾琅低声应诺,度皇上神色, 显然废无子于七出之中不甚现实了,只好先将满腹的话语按捺下去。
待他回府入了自己书房,便见一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在自己跟前落下了,低声道:“公主遣我来问问大人情况如何。”
“女学尚有希望,”贾琅摇头苦笑道, “只是废七出之事......如今只是废除其中一条都是千难万难, 那群老古董个个都觉得我脑子坏掉了。只怕暂时无望了。”
贾琅望了望始终单膝跪地不语的黑衣人, 低声与他道:“若想要成此事,非得换一主, 否则恐怕难成。还望公主早些做打算才是。”
黑衣人点点头, 神色庄严地行了礼, 随后便一阵风似的从窗子里蹿了出去, 隐入那葱茏的花草中无了踪迹。
贾琅望着他远去,随即伸手想要将窗子拉起来,忽的觉得身后有轻柔的鼻息喷在自己的脖颈上。他被激的浑身一颤,下意识便扭头看去,却被那人用手捂住了眼。
“阿柒,”他含笑道,“你可有想我?”
“水溶!”贾琅又惊又喜回过身去,仔细打量自己已有三月未见的爱人。眉目依旧缱绻如画,只是乌黑的发丝上尚且沾了些露水,显然是匆匆赶路的模样。
“你扶灵回来了?”他问的颇有些小心翼翼,“可还好?”
水溶对着他皱皱鼻子,撒娇似的低头靠在他肩上一顿蹭:“阿柒都不天天与我写信......”
“哪里便有那闲暇天天与你写信了,”贾琅哭笑不得,“且虽见不着面又怎样,我就不信我做了些什么你不知道。”
期间的确用水镜一路看着自家小受的水溶瞬间沉默。
他颇有些心虚,只是看着少年绵延美好的脖颈曲线,随着每一次的呼吸轻微地起伏着,淡青色的血管在薄而白的肌肤下若隐若现,似乎能感受到它每一次轻微的颤动,一瞬间竟有些移不开眼。
张嘴,直接一口咬了下去。
“啊!”
贾琅被吓了一大跳,只觉得脖子上猛地一痛,不由得蹙眉去推那个使劲往自己身上凑的脑袋。还未推开,便觉得那啃噬变成了舔、弄,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反复含着那一小块皮肤撮弄着,舌尖轻微地擦过。
怀里的少年浑身一软,下意识便靠在了他的身上。水溶拉过他的手,顺着那蔓延着江水纹的锦袍纹路一路向下摸去,哑声笑道:“阿柒,都变成这样了......还说是不想我么?”
贾琅的脸猛地便涨红了,在白皙如玉的面庞上愈发显得明显。他张着口微微喘着气,眼神都不知飘到了何处,只低声道:“现在还是白天......”
水溶挑挑眉,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怎么,阿柒更喜欢白日与我做此事么?”
少年几乎想要转身与他一爪子,可是他的身体软绵绵,一点力气也无。早已熟悉了这个人的气息,哪怕只是鼻尖嗅到,都让他再生不起一丝戒备来,只能乖乖倒在他怀中任他为所欲为。水溶轻声笑着,伸手一挥,房间的门便被掩的严严实实。随后,他便抱着怀中的战利品一同钻入了白墨绫帐子,一解相思之苦去了。
门口本欲进房来为贾琅端杯茶的花红:......
奇怪,这屋子的门怎么打不开?
她推了又推,还是一点也推不开。门后竟像是有千钧之力,轻轻松松将她那一点力道化为乌有。无可奈何的花红叉着腰高声问:“这是哪个小蹄子将三爷的门作弄坏了?”
一众丫鬟都茫然摇头,挨个表示,她们已有许久许久都未能靠近过这个屋子了。
“这就奇了,”花红笑道,“难不成还是有鬼?”
门外这番动静倒是让正沉浸其中的贾琅听到了,他羞臊的不行,忙去推开身上的人:“花红找我呢,晚上再——”
“不行。”
白衣的神仙先一步锁住了他的双手,轻声笑道,“阿柒,我怎可能再等得了那许久。”
他从袖中掏出了什么,却拿纤长的手指在少年手腕处和足部暧、昧地滑过,刻意地在某些地方停了一停。他绕着圈,手指上有一点盈盈的白光,弄的贾琅再说不出其它话,只得张开口一个劲儿地使劲喘息。
水溶抚弄了他一会儿,却将手中白光一收,顿时现出几条细细的金链子来,牢牢地扣在少年白的近乎半透明的皮肤上,硬生生多了几分旖旎的意味。手上的链子慢慢往上缩短,最终将两条纤细的手臂吊在了头顶,怀中人美好的风景也被迫毫无遮掩地展露在眼前,眉眼都染上了一片潮红,艳色的唇舌无力地张着。看的水溶眉目都含了笑意,毫不犹豫将心上人拉入了激情的漩涡。
这几日,贾琅除了上朝,几乎不曾从他自己的房中出来过。落在张氏眼中,便免不得生了些担忧,将花红唤过来仔细问道:“琅儿可是有何事,还是心情不好?这几日也不出门,在家中做什么呢?”
花红却也不是很清楚,然而有一点,她是知道的。忙道:“之前三爷说,要写一个什么要紧的折子,只怕是在忙这事吧。”
她哪里知晓,那封折子三日前就已经被写好,躺在那荷塘月色的一方徽墨下静静地发霉了。她家三爷,这几日根本连床都没怎么下,被折腾的一点力气也无,一日三餐都在床上解决的。
这日好不容易起了身,贾琅一面揉着腰,一面趴伏在书案上练字。写着写着,只觉得腰臀处隐隐作痛,不由得又瞪了那个色神仙一眼。
“你这日,可胡闹的够了?”
一身银白锦袍的青年正气定神闲地喝茶,神色很是欣悦,面色也好的很。听了这话,倒是诧异地抬头向他看来,道:“阿柒,这如何能算得上是胡闹?”
“如何算不上?”贾琅扑上去咬他,“你倒是容光焕发了,我连床都没法下......”
水溶伸手,将他一把接了个满怀。双手却自然其然顺着他腰部纤细的弧度向下蔓延去,在肉呼呼的地方好好摸了一把。
这般没脸没皮......贾琅几乎要被他惊呆了,半晌后方反应过来,气势汹汹拽着他的领子逼问:“这是谁教与你的?快些说,是谁?”
被他拽住领子的青年神情无辜的很,墨玉一样的眸子里全然都是不解,微微歪着头,似乎在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贾琅心中细细思索一番,阴沉沉看向了弹幕。
弹幕那头的嫦娥身体猛地一缩。
贾琅瞪着那一行弹幕,忽的抿唇一笑。这一笑如春花初绽,又如朝阳新生,可远在广寒宫的嫦娥却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怯怯地把自己藏在了那一棵桂花树后。
简直没有仙权,她挥着小手绢泪眼朦胧地想。
什么时候,普及话本也成为必须要打压的活动之一了?
又过了两日,张家却有好消息传来,说是嫁入张家的二少奶奶已然有了两月的身孕。这消息一出,张氏很是为迎春欢喜,忙带了几个擅长照料人的老嬷嬷,兴冲冲带着满车的礼物回娘家去了。
她既不在,牛婉便暂时接了管家之职,日日管理查办,倒也颇有些章法。贾母看了,也觉得行事很是妥当,因此倒生了将管家之权全交予牛婉的念头。
且不说这些,贾府中尚有一人,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全心神戒备提防着。不是别个,正是贾家大房嫡子贾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