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五年,大庆律法规定,无论男女,皆有自己挑选配偶之权利,无需谨从父母之言。自此,昔日唯有洞房之时方知晓配偶之貌的情形再不出现,市井中,也多了几对成就了良缘的张生与莺莺。
新朝七年,大庆全国皆改为一夫一妻制,凡是三房四妾者,皆含泪遣散了府中小妾,以免被衙门抓去亲自蹲在牢里生孩子。
得成比目何辞死,不羡鸳鸯不羡仙。自此,那些个缠绵悱恻的唱词中的故事方才得一圆满。再没有一朝发家而抛弃糟糠之妻者,也再没有苦等一二十年方才等来夫君的妇人。世间女子皆敬爱女皇,不仅为其修建庙宇,甚至雕了雕像放入家中日夜敬奉,唯求女皇万岁,方能保得这天下太平。
新朝八年,人流络绎不绝的市井之上。
各色叫卖声不绝于耳,做生意的女子们插着简单的簪环,笑脸相迎着上门来的客人。唯有一小楼前静静悄悄,有仍扎着双鬟的小童立在楼下,好奇地向上看。
“姐姐,这个店为何没有人?”
身旁随着他一同出来的女子忙将他一拉,小声道:“那知味居唯有王公贵族方能进去的,像我们这些老百姓,怎么能入内?”
小童仰头看了看,觉得很是神奇:“果真么?”
谁知仰头一看,他便看见,二楼支着窗子向下瞧的,是一个生的清秀好看的公子。具体哪里好看,他也说不上来,只觉得看着便让人心中很舒服,像是被什么东西熨帖平了一样。那公子穿了银白色的锦袍,见他望上来,便笑道:“这个给你拿着吃去吧。”
说罢,便扔了一个锦囊下来。
小童稀奇地将锦囊拆开,从中倒出两粒通体洁白的生津丹来,登时笑出了个小梨涡:“是糖!”
他又欢喜地朝上面挥了挥:“多谢这位公子!”
二楼临窗的雅轩内,水溶含笑将仍探头向下望的贾琅扯回来,笑道:“你小心些,别晕了头栽下去。”
“放心吧,”贾琅重新做回座位上,满不在乎道,“还有你们看着呢,哪里会栽下去?”
说罢,又沉沉吐出一口气来:“这个孩子,倒是和小玖差不多大的年纪......”
只可惜,他家儿子,现在已经被拐进皇宫中做伴读去了。这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算下来,他已经不知多少年没见过他家的小猫熊了......
水溶:“我们前日刚入过宫。”
“那也是六年啊!六年!”
水溶:“可你今日还用水镜看了他来着......”
贾琅不说话了,半晌后,恼羞成怒地扑上去咬了他鼻子一口。将原本俊美无铸的白衣神仙鼻头都咬出了红红的一片,咬的天上一众看热闹的神仙笑弯了腰。
水溶笑了笑,也不去怪责这个明显是恃宠而骄的小家伙,只将他抱在怀中,重新夹了竹笋与他吃。
“说起来,”贾琅忽然歪了歪头,“我一直不曾问过你,你究竟是哪一路的神仙?”
“我?”
水溶将他的腰揽的更紧了些,低声问:“还不够明显么?”
“哪里明显了?”贾琅很是不满地嘟嘴,“每回问,都说要等我长大了才说。眼下已经这么多年了,我也早该长大了吧?”
水溶沉吟:“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你实际上还没有满月......”
话音未落,便又被怀中人扑上来咬了一口。只不过这次咬的不是鼻尖,变为了扯着他的脸颊不放松。
“好了好了,”水溶无奈地拍着他的肩膀,将炸毛的小兽一点点把毛顺回去,嘴角忽的便有了笑意,“阿柒,你从未想过,我们住的骐骊轩,究竟是何意思么?”
“骐骊?”贾琅诧异,“绮丽?凄厉?等等,这个好像不大对......那,起立?”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令水溶哭笑不得,又揽着他腰将他重新按了回去。好好地亲了下这个总是令自己挠心挠肝的小祖宗,方才低声道:“骐是阿柒的柒,而骊......”
“骊是什么?骊是什么?”贾琅急的直跳脚。
“骊,是浮黎的黎。”
贾琅忽的在他怀中木住了,仔细在脑中回忆了一下究竟是哪个神仙名叫浮黎,回忆起来之后,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半晌后咬着牙扑上来:“呜呜呜,你还我元始天尊,还我元始天尊!”
说好的冷艳的胡子一大把的老头呢?怎么换成了一个有着绒毛癖的色神仙?
这不科学!
然而此时,他也终于想起来什么了。当日讨伐警幻之时,看着那神仙从怀中掏出的刻了猫熊的琉璃瓶......不正是元始天尊的法宝?
“那究竟是为什么,要陪着我下界走这一遭儿?”
水溶从舌尖上沉沉吐出一口气来,低声道:“当日你坠落诛仙台,神魂俱碎,虽是在我们出手之后得以转生,可终究是少了一魂一魄。也是因着这个,前世你一直身子骨弱,多病多灾。为了将你这少的一魂一魄补全了,我们只得将你送入这可控的异世来,令你再走一次这轮回路......”
顺带,还有些私心并未被他说出口。不仅是为了补全,更是为了将当年未能付诸于现实的一切全都好好地经历一遭儿,令他伴着他的阿柒认认真真地走完一生,否则......他甚至不知晓自己还否能再这样支撑下去。
贾琅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扳着这颗毛茸茸的脑袋,又凑上去咬了一口。
只是这次,便刚刚好咬在了那两片薄唇之上。
千百年的相思,此处终于得一圆满,可这个故事,却永远不会说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写到今天,正文就会就此完结啦~
关于贾家人的命运、阎王和小湘茗、两个团子以及夫夫的仙界生活等,都会在番外中提及。
这是第一篇坚持了如此之久的文┑( ̄Д  ̄)┍写了46万字,在这之前,我自己也不敢想象,竟然能每日三千这样不断地坚持下去......
坚持日更了四个月,作者君是不是棒棒哒!
当日,最感谢的还是陪我一路走到今天的亲们。从一开始便陪着我的正宫阿零酱,还有每章都一直签到的若残亲,以及美女二分之一亲,还有浮生亲,以及八月桂花香 ゞ“我”为谁舞、我是大大的小棉袄、站住你个二货、yiyewumian 、墨小默、我是大大的贴心板蓝根、瑞雪旭日、安安an赴君約的睫毛怪、螺丝。鲁班、拉克修米、阿力、浮生旧梦、VF晨小瑾、黑山老妖怪(原谅我打不出这个颜表情)亲,因为人数实在太多,所以无法一一点名啦~但是,还是要郑重地感谢所有冒过泡没冒过泡的亲们,你们的每一句鼓励都会让作者君铭记在心。
完结啦!撒花啦!作者君要出去浪!谁也不许拦着我!
顺带说一句,写成了这样的元始天尊,真的不是作者的错(顶着锅盖逃走)
第140章 番外一
这一夜注定是个风雨飘摇的夜晚。风声呼呼的穿过草木, 砸在纸窗上, 在上面映出一大片摇晃的树影。贾家二房一家人齐聚在这狭小的正厅中, 焦躁不安地等待着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
元春紧紧地抿着唇,浑身紧绷地像是根弦,不知在哪一秒便会彻底爆发出来。而宝玉却是全然不知世事, 左看看右看看,看看不停踱步的父母,再看看面容沉肃的大姐。只觉着这气氛不对,但不知他们等待着的究竟是什么。
唯有贾家庶出的三小姐探春,带着她的弟弟贾环并生母赵姨娘离开了此处, 眼下并不在场。
半晌后, 除却敲击着大门的风声, 门外终于传来了一点别的动静。贾二老爷腾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沉着脸道:“令个下人去打开门看看。”
不明所以的小丫鬟跑去开了门, 门外赫然是一群身着盔甲的兵士, 他们那肃杀的颜色映入眼帘, 令宝玉也不由得浑身哆嗦了下。
为首的年轻将领面容冰冷:“这可是贾家?”
“正是, ”小丫鬟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小心翼翼道,“可用奴婢去叫一下老爷?”
“不必了。”将领的面色猛地一沉,举起一只手,“搜。”
几十个兵士很快便包围了这个并不大的院落,二话不说辖制住了贾政夫妇并元春姐弟。宝玉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猛力挣扎起来:“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放开我姐姐!”
“本官可是荣国府的二老爷!”贾政也惊怒交加,喊道,“本官的侄儿如今还是女皇陛下身旁的宠臣,你们怎么敢——”
“我们怎么不敢?”将领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眼角倾泻出来的俱是冷冽的光,“参与谋反之事,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莫要想再从大牢中活着出来!带走!”
在他说罢谋反二字之时,王夫人已是浑身颤抖,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连贾政,也一下子知道了究竟是何方势力在那巍峨的皇宫中占据了上风。
裕王败了。
他猛地闭了闭眼,觉得眼前都陷入了沉沉的一片黑暗。
女皇虽然仁慈,对着反对自己的人却是毫不留情的,且贾政与裕王多有联系,还提供了许多当日在荣国府中听到的信息,几乎是明目张胆地站在了裕王那一侧。当他与裕王往来的信件被从府中翻出来之时,昭宁的脸色一下子便沉了下去,看了眼案前的贾琅。
于无人之处,他们并没有什么君臣之分。昭宁便直问道:“小琅,你看,怎么处置这个贾政方妥当?”
“陛下无需考虑微臣。”贾琅摇摇头,淡淡道,“虽则这样说怕是不太妥当,但是,微臣的家人唯有大房。与二房早已恩断义绝,井水不犯河水。陛下按着朝中的规章来便好。”
昭宁听闻,也放下了一颗心。便当即批了贾政夫妇的死刑,元春及府中丫鬟皆沦为奴籍,于市井中贩卖。唯有宝玉、贾兰年幼,李纨为节妇,平日里关起门来不问世事,因此逃过一劫。
消息一传出来,仍跟着大房住在荣国府中的贾母险些哭晕过去。待悠悠转醒之后,她的第一个动作,便是紧紧抓住了坐在床前侍疾的张氏的衣角。
“老二......宝玉......快去救他们!快去......”
张氏抿紧了嘴,拿着调羹搅了搅药碗中的药汁,淡淡道:“老太太不必担心,宝玉并无什么事,眼下已经进林丫头借与三丫头住的那间院子里暂避风头了。”
“那老二呢?”贾母颤巍巍将她拽的更紧,“我的小儿子呢?”
张氏沉默不言了。
贾母立时从她的动作中看出了些不同以往的意味,一下子如铁箍一般箍住了张氏的臂膀,原本病弱的身子也一下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老二呢?我的小儿子,你们,你们就不打算救他了?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那可是你们的弟弟,那是你们的弟弟啊!你们是非要逼死我们母子啊!你把他驱逐出门还不算,眼下一定要看着他死,你们方才能安心吗?!”
“老祖宗这是说的什么话?”贾琏一下子掀了帘子进来,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二叔他参与的难道是什么小事么?那可是诛九族的谋反大罪!若不是看在琅儿的面子上,莫说是他们了,便连我们,眼下也在那刑部大牢里蹲着呢!他们拖累了一家人,老祖宗怎么还反过来指责我们的不是?”
贾母丝毫不顾这些,哭的面白气噎,肝肠寸断。待听到“琅儿”二字,更是捶着床,嚎啕大哭起来。
“他不是朝中宠臣么?不是能随意入宫么?怎么就不能在女皇面前,替他二叔求个情?这可真是血脉相连的好亲人,非要将人往死里坑才行呢!早知道有这样一个孙子,在他生出来的时候,我便应该把他溺死在便桶里才是!”
“砰”的一声,张氏终于再也听不下去了,狠狠地砸了手里的碗。棕色的药汁流淌了一地,将原本碧绿凿花的地板都弄的脏污不堪,她却丝毫没有心思去管,只紧绷着一张脸,道:“老太太,琅儿是我的儿子,是我历经了十月怀胎闯过了鬼门关生下来的!就算是您,也暂时没有这个权利,来说我儿子的坏话。若不是他,如何保全的了我们这一家?”
她也无心思去与这个始终心偏的不行的老人再说什么废话了,径直喊了鸳鸯来喂药,自己带着贾琏摔帘子出去。贾母气得不行,拍着床大骂不孝,然而荣国府上下皆装作不曾听见,谁也不去理会她。
第二日时,贾母又苦苦求情于贾大老爷,然而贾赦一挥袖,跳脚道:“我们现在都是自身难保的了,怎么还能去管他?他自己一个劲儿地往死路上折腾,让我能有什么办法?”
贾母几乎要被他这直白的话气死过去,努力憋着胸中的怒气,擦泪道:“哪怕不是断头,是流放呢,或是贬为庶人,都比这样生死相隔强啊!老大,为了这兄弟情谊,你原该——”
“没有原该。”贾大老爷连连摇头,“他也不是未断奶的小娃娃,不该每日指望着旁人与他擦屁股。老太太,你莫要再费这口舌了,无论是我,还是琏儿、琅儿,谁也不会去给他求情的。谁也不会!”
他也顾不得贾母此刻身子不好了,带着这一腔怒气愤愤出了门,一头扎进了贾莛的院子去看自己的宝贝孙子,以此来缓解一下心情。
除却大房,一向与贾家交好的四王八公家,并无一人出面求情。待到两日后,圣旨一下,贾政夫妇便于菜市场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走向了黄泉路。
那几日处决的犯人甚多,猩红的血在地上滩开了一滩又一滩,将这日头都映成了血色的。在人群中的宝玉百般哭叫也不管用,被这血色的阳光映的眯起了眼,刀落的那一瞬间,终究不忍地扭过了头去。
他仿佛是在一瞬间成长起来了。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在贾赦要将他接入荣国府之时,他静默了良久,最后道:“大伯,可否借与我一个院子?”
贾赦便于这帝都中买了一个极僻静的小院,只有三两间房舍,却有小小一个花园。贾兰母子也被安置在旁边的院子里,与宝玉相隔不远。宝玉见那园子中芳香馥郁,俨然是一派春色正好的景象,再想想自己眼下这般凄凉的境地,眼泪一下子便下来了。
父母双亡,生计二字就这样明晃晃压上了宝玉的肩头。他已知晓了自家老爷太太参与的是何等大事,更觉得无脸再去见荣国府众人。自此,便彻底捡起了昔日自己在园子中与姐妹常干的事情,无事便于园中用这开的正好的鲜花制胭脂。他做出来的胭脂色泽鲜艳清亮,芳香扑鼻,极好上唇。因而数年之后,竟成了一家帝都中独有的招牌店铺,宝玉也积攒了不少的银子,在几年后探春出嫁之时,悄悄儿塞给了她一份嫁妆。
探春彼时已是在官场中青云得志之人了,嫁的也是一个慕其才貌的清贵翰林,见了宝玉塞过来的银子,不禁有些怔怔的。
“我与我妹妹的嫁妆。”宝玉道,“算是替老爷和太太,送与你的一份心意。”
探春的眼泪,一下子便滚滚落了下来。她知晓宝玉之前不学无术,只知道在闺阁之中厮混,却毫无作为;可也不可否认,除却贾琅,宝玉便已是当时最知晓珍惜她们这些个女孩儿的人。他想要天真的将这些个姐妹都留在当日最美的时光中,不令她们被外界所伤,护着她们一世无忧无虑,可偏偏,时间总是在不停地往前走。昔日的朱门绮户,倚门嗅花之时,终于都这样,留在匆匆过去的岁月中了。
金陵十二钗中,黛玉已有良人,吟诗作画,正如神仙眷侣。后将昔日所做诗词皆集成一册,以《葬花词》为名印出,倒令一朝之内洛阳纸贵,满城文人,哪个不击掌赞叹。此时女儿之才已为世人所推崇,自此留名青史,供后人传唱千年。
宝钗一路平步青云,凭着这些世故沉稳而备受看重,撑起了一整个薛家。然而她终身都不曾遇到心慕之人,后由薛蟠之子为她养老送终,无疾而去。
贾家四姐妹中,元春被发卖于市井,后被贾家买下。宝玉供其生活,只是元春始终郁郁不得志,于贾母病逝后不久,也病逝于小院之中。
迎春与探春皆生儿育女,自有其天伦之乐。惜春不愿走仕途,后经开解,也不曾出家,只每日挥墨作画,后终成一大家。
王熙凤不曾入贾府,自然也没有了之后的故事。只从旁人耳中,偶然闻得,其远嫁了江南,倒也是一生顺遂。
妙玉自清净出尘,到了百年之时坐化而去,终身不沾这万丈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