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洗完床单换好被子,也不知道是冷着了,还是想事情想困了,他挨着床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41章 41
也不知道是之前的病还没有好完整,还是昨晚在阳台吹了半个小时风,陈楠第二天硬是起不来了,哑着嗓子给小乔请了个假,又给陆晓打了个电话。他想了想,又特地补了一句,“别给小鱿鱼说我不舒服,就说我有事儿。”
交代完,又沉沉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陆晓坐在床边。
“你怎么回来了?”陈楠觉得嗓子又涩又干,“给我倒杯水。”
“怕你死我家里”,陆晓无奈地给他倒了杯水,“物理降温好不容易降了点温度,等会和我去医院。”
陈楠撑着身子坐起来的时候,额头上的湿毛巾掉了下来。
“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陈楠接过水,“诶你中午也回来了,不就留小鱿鱼中午一个人吃饭吗?”
“你先关心关心自个儿成吗”,陆晓皱了皱眉,“别老把人当小孩儿,人不一定乐意。”
陈楠喝着水没说话。
“再量量温度”,陆晓把温度计递给他,“量完穿好衣服去医院。”
陈楠:“能不去医院吗?”
陆晓:“我可不想老陆回来削我,才一晚上没看着你,就把自己又折腾病了。”
陈楠一句话投降,喝完水,乖乖穿好衣服。
出门前,陆晓瞄了一眼阳台的床单:“真是瞎折腾。”
陈楠黑着脸:“不是你想的那样。”
陆晓笑:“你知道我想哪样了。”
陈楠吸了吸鼻子:“我觉得出于人道主义,你不该和病患拌嘴,更不该给病患添堵。”
到医院,挂号、看病、拿药、吊水儿。
忙完这一切陆晓看了看表:“行吧,你自个儿呆着,我回学校了。输完了自己回家休息,晚自习我请假回来。”
陈楠摆了摆说:“赶紧走,别弄得我跟生活不能自理似的。”
陆晓淡淡说:“这是你的爱好,我可没有。”
陈楠还没回味过来这句话,陆晓就走了。
出了医院,陆晓给江鸿羽打了个电话。
江鸿羽没接。
陆晓估摸在还在上课,医院离俱乐部挺近,陆晓想着正好可以一去学校,拦了辆的士直接去了天海俱乐部。
他还没去过天海,虽然陈楠之前也提过让他继续过来学,不过他当初学这个也是为了江鸿羽,既然人都到手了,他才懒得再遭这份罪。
等到了俱乐部,里面却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
阿姨瞧见他热心地说:“下午三点才有人,待会儿再来吧。”
陆晓皱了皱眉:“江鸿羽是在这教课吗?”
“找小江啊”,阿姨点了点头,“他是在这上课,不过他都是周末的课,你这会要去一楼的咖啡厅找他。”
陆晓:“咖啡厅?”
阿姨:“对,楼下那个咖啡厅,他中午都在那帮忙。”
一楼的咖啡厅中午也经营餐食,很受附近的白领喜欢,生意挺好。江鸿羽从后厨出来的时候,领班走过来说,“靠窗四号桌刚来位客人。”
江鸿羽点点头,拿起餐牌就往靠窗方向走。
到了四号桌直接低着头就问:“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见对方半天没说话,江鸿羽抬起头,就看到一张熟悉不得了的脸。
陆晓:“来杯美式咖啡吧。”
江鸿羽:“……好的,您稍等。”
等江鸿羽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就瞧见门口等着的陆晓。
陆晓见他出来,转身就往前面走。
“诶,陆晓”,江鸿羽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腕,“你听我解释。”
陆晓停住脚步,直直看着他:“那你说,我听着。”
江鸿羽:“我就想多攒点钱。”
“你要兼职我不拦着你”,陆晓甩开他的手,“上次不是聊过吗?天海兼职的钱平时衣食住行也挺够,还有学校给你的钱,为什么把自己弄这么累,为什么还不给我实话?!”
陆晓说完觉得更生气了,转身又走。
“陆晓。”江鸿羽赶紧拉住他,拉住了人,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怎么说。
陆晓垂着眼:“别瞒我,成吗。”
江鸿羽深吸一口气:“我真的就是想多攒点钱。”
陆晓:“为什么,为什么突然……”
“陆晓”,江鸿羽突然声音一个哽咽,“你是在准备雅思考试对吗?”
陆晓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我看到了,上次在你家里看到你房里的资料了”,江鸿羽无奈地笑了笑,“我现在没法儿和你一起出国,我也没法开这个口让你不去,我就想多攒点钱,机票钱多贵啊,总不能一年到头就盼着你回来一两回吧,我会疯的。”
陆晓觉得眼眶有些发酸,突然重重抱住了他。
江鸿羽僵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好多人看我们呢。”
陆晓闷着声:“让他们看呗,你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看法。”
“也对。”江鸿羽笑了笑,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背。
陆晓: “而且我的脸挡着的。”
江鸿羽:“……那你等等,我也把脸挡着。”
陆晓慢慢松开江鸿羽,拉着他的手:“你为什么都不问我。”
“我想等你告诉我”,江鸿羽拉着他的手揣进自己大衣兜里往前走,“而且,让我多点时间做点准备,可能显得不那么无能。”
“江鸿羽”,陆晓捏了捏他的手,“你再这样,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比你爱我更爱你了。”
“那就这样一辈子呗。”江鸿羽笑着也回捏了一下。
“准备考雅思是你没来之前的事儿”,陆晓轻声说,“而且,那时候我也没决定好,总觉得出了国,可能再遇见你的机会好像又小了一点。”
“你以前不说一起念C大吗,我就在心里打赌,我一定要去C大,如果真的能遇见你,这次换我追你。”
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也很认真。
江鸿羽停住了脚步,嘴巴微张,胸腔上下起伏着。
“说了不再分开的,反正我是不会反悔的。”陆晓笑了笑。
江鸿羽:“我有点想哭。”
“哭呗”,陆晓依旧笑,“反正绷着酷了这么久。偶尔崩一下人设让我少点危机感。”
这边陈楠输完液就打车回了陆家,昏昏沉沉中睡了一天。
他第一次生了病有了一种放松和庆幸的感觉。身体没了胡思乱考的力气,不去想,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打开床头的小灯,床头柜上有重新倒好的水,应该是陆晓进来过。
他摸出手机看时间,已经晚十二点了。
手机里有未接也有短信,他直接打开微信,点开了小鱿鱼的对话框。
小鱿鱼给他发了一个音频。
他点开,是一首钢琴曲。
动听的曲调缓慢地流淌出。
像诗,像梦,像能看见夜空中漫天的星辰。
曲子不长,也就两三分钟,他闭着眼,静静听完。
然后认真地回了两个字:晚安。
几乎发出去的同时。
小鱿鱼很忧郁回复了过来: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两章重新换了内容。
第42章 42
晚上陆晓和陆祥之打电话的时候说漏了嘴,结果第二天陆祥之就火急火燎赶了回来。
逮着两人一通训,又直接给请了两天假。
陈楠抗议:“叔,你看我挨训的时候都精神百倍,真给好了,可以去学校了。”
“好个屁”,陆祥之板着脸,“上次就是没好透彻,还趁我不在就喝酒。乖乖给我待家里。”
“唉,你可别挟私报复啊叔”,陈楠苦着脸,“那天打算叫你出来一起喝来着,你不是正好急着出差吗。”
“我现在不急了”,陆祥之瞄了他一眼,“正好你看着我喝酒,自己喝药。”
陈楠:“……”
陈楠本来周五下午就打算去上课,又硬生生在家呆了两天。
下午陆晓回来还带了两个保温桶。
陆晓:“一个江鸿羽给你熬得汤,一个小鱿鱼从家里带的。”
“不是让你别给他说我病了吗”,陈楠接过保温桶,“我得喝到什么时候,厨房里还熬着一锅。”
“慢慢喝”,陆晓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对了,明天星期天了,你是不是要去二中打球。”
“我操,差点给忘了”,陈楠一拍脑袋,“等等我问问马伟豪,什么时候去。”
说完就去一旁打电话。
“别瞎蹦哒”,陆祥之从厨房走出来,“明天开车送你们吧,晓儿,厨房热着鲫鱼汤,你也去喝一碗。”
陆晓:“我不去了,你送陈楠吧,他好像约了小鱿鱼。我明早睡个懒觉,准备出门逛逛。”
陆祥之点了点头,也没问他和谁去逛。
明天下午三点的篮球赛,马伟豪说上午先磨合磨合,约好明天十点二中门口见。
讲完电话,陆晓从厨房伸出一个脑袋问:“鲫鱼汤,排骨汤,猪蹄儿汤,选一个。”
说完又加了一句:“小鱿鱼给你送的猪蹄儿汤。”
陈楠忙着回微信,也没抬头:“猪蹄儿猪蹄儿。”
“和谁聊呢,这么入神”,陆祥之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头,“过来量体温。”
“我小姑”,陈楠走过去接过温度计伸进衣服里,“叔,我体温昨晚就恢复正常了。”
“别闹”,陆祥之拿出棋盘,“来,下盘棋。”
陈楠立马躲开:“别,我这还没恢复,不宜脑力活动。”
“唉”,陆祥之叹了口气,“鞍前马后、寸不离身照顾你两天,连陪我下盘棋都不肯。”
“你别装可怜”,陈楠立场坚定,“输你一盘得嘲笑我一周,赢你一盘得黑着脸一天,我还太年轻,承受不了这种压力。”
“就你这心里素质”,陆祥之啧了两声,又说,“改天叫江鸿羽过来吃饭吧。”
陈楠一时不知怎么接:“啊?”
“啊个屁”,陆祥之敲了敲他脑袋,“等会三种汤都给我喝一碗。”
量了体温,三人坐桌上喝汤。
陆晓:“你明天几点出门。”
陈楠:“和马伟豪约好十点二中门口见,九点半出发差不多。”
陆祥之点了点头:“我开车送你。”
陈楠点了点头。
“你不是约了小鱿鱼一起去吗”,陆晓提醒他,“别忘了告诉他时间。”
陈楠一愣,陆晓不提,他还真忘这回事儿。
“再烧几回,脑袋准得傻。”陆祥之看他一脸茫然,忍不住说。
陈楠闷着喝汤,这几天他吃了睡,睡了吃,什么也没多去思考。
可现在一想着明天要见着小鱿鱼,他心里又忽的生出不安,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想逃开的冲动。
这两天他们也没怎么聊天,只是小鱿鱼睡前都会给他发钢琴曲的音频,然后互道晚安。
他不想打破这种平静。
可是他也知道,平静地表面下,他内心的那股暗潮,已初现端倪。
吃完饭,他走到阳台上给小鱿鱼打电话。
小鱿鱼:“嗯?”
“诶”,陈楠抓了抓头发,“汤很好喝。”
小鱿鱼:“嗯,阿姨听到会很开心。”
说完一阵诡异的沉默。
陈楠:“诶,前几天和你说周末陪我打球那事儿还记得吗?”
小鱿鱼:“嗯。”
“明早来陆晓家找我吧,陆叔送我们去”,陈楠揉了揉鼻子,觉得堵得慌,“九点半出发。”
“嗯”,小鱿鱼沉默了一会儿,“前两天的的钢琴曲听了吗?”
陈楠:“嗯,睡前听很适合。很好听。”
小鱿鱼:“我弹的。”
陈楠怔了怔。
小鱿鱼觉得此通电话已经达到了它的作用,语气也轻快了起来:“挂了,记得吃药。”
陈楠听到耳边传来的嘟嘟嘟声,先是愣了愣,随即笑了笑。
在阳台又站了一会儿,才进了屋。
晚上睡觉之前,小鱿鱼的音频也准时发送到。
依旧是温柔舒缓的调子。
陈楠有些忽然有种难以名状的难受。
他有些无法处理那些突如其来又似乎理所当然的情感。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很糟糕,什么都无法在他的把控中进行。
他明白自己缺失的是什么,可是他又说不出自己目前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已经习惯了生活对他的凌迟,却没有能力聚沙成堆把那些细碎的生活中的微光凝聚成对未来的希望。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很矫情。
世界上的每个角落,都有人在艰难而努力的生活。
他有优渥的物质条件,不用费力的生存,可是从小破碎的家庭却让他无法对生活燃起丝毫希冀。
他没有梦想,没有憧憬,按部就班地生活,也不知道怎么去理解,希望有一个人能出现自己未来生活的这种幻想。
说到底,他太习惯孤独了。
陆晓敲了敲门:“我可以进来吧。”
“进来吧”,陈楠关了音乐,“门没锁。”
“又听钢琴曲呢”,陆晓端了杯水,“老陆让我放的,说吃了药怕你半夜起来渴。”
陈楠笑:“让你给老陆说的事儿你说了没?”
“你自个儿去说,他准冒火”,陆晓坐床边,“陈楠,能别和我们计较这些吗?”
“你知道我不是计较”,陈楠叹了口气,“我就是心里不踏实。”
“交点生活费你就踏实了”陆晓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连亲情都没给过你安全感,你也很难坦然住这儿。”
“你给老陆买两瓶酒吧”,陆晓笑了笑,“反正他喜欢这个,你给他算太清,摆台面上说,伤他心,你知道吗?”
陈楠:“陆晓……”
陆晓:“虽然你来家里没住多久,老陆其实开心了很多,你以前没和他生活过,可能感触不大,我最有话语权。从我妈走了后,他总是用各种琐碎的事填满自己每分钟的空隙。可是我们父子太谦让,太和谐了。你来了我才知道,我其实剥夺了他太多作为父亲的成就感。你说他把你当成另一种寄托也好,同情你的家庭也好。他是真心疼你。所以,你能不能试着,把这里,也当做你的家。”
准备给陈楠送热水袋的陆祥之站在门外,他没有听陈楠后面怎么说,轻声回了房。
第二天陆祥之七点半起来准备早餐的时候,苏又榆就来敲门了。
“赶紧进来”,陆祥之压着声说,“怎么来这么早,也不多睡一会。”
“睡不着”,苏又榆在门口换鞋,“我买了早餐来。”
陆祥之接过他手里的袋子:“他们都还睡着呢。”
苏又榆踩着棉拖:“我去看看陈楠。”
“去吧。”陆祥之笑了笑。
陈楠以前一个人住一个大房子习惯了,没有锁门的习惯。
苏又榆扭开门把手,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房里没拉窗帘,外面的天才开始亮,朦胧的光线中可以看见陈楠依旧规矩的正面躺卧睡姿,呼吸绵长平和。
苏又榆站在床边看了他半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嘴角一翘,从兜里掏出两只手,俯下身往陈楠的脖子里送。
陈楠在睡梦中时突然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一股寒意,他条件反射板抓住了前来捣乱的东西,熟悉的触感让他心中一松。
他嘟囔着:“怎么手还是这么冰,多放会儿暖暖。”
说完双手放了一点力度,掌心还轻轻搓了搓手下滑腻的肌肤。
苏又榆保持着弯腰俯身的动作,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他双手逐渐环暖,床上人的眉心才逐渐舒展开。
陈楠双眼紧闭,几句呓语后呼吸又平缓起来,苏又榆站累了,放慢动作轻轻坐在了床边,依旧由陈楠抓住自己的手贴着他脖子。迷迷糊糊中,也慢慢就着坐姿靠在陈楠一旁睡了过去。
陈楠醒之前做了一个很短的梦,梦到他们四人还在b大,考试出来后,他拉着小鱿鱼的手,走在雪地里,每走一步都咔嗤作响,背后全是他们深深浅浅的脚印,前面被茫茫一片大雪覆盖着,看不清尽头。
风雪漫漫,人心却暖。
他拉着小鱿鱼的手,一点也不觉得冷,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小鱿鱼正坐在床边,上半身靠在他身旁睡着,而两只手,正被自己握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