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过后,陆子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周异瞳明显因为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总是满脸沉郁不安。
陆子清安抚他几句,“我这不是没事吗?别瞎紧张。”
周异瞳却更加心事重重。
“我怕,怕有那么一天伤害到你。”
陆子清往他怀里一凑,笑道:“我不怕,你就算走火入魔也不会舍得伤到我,我相信你。”
“可是……这次不是偶然,我练的这个功夫……经常会失控,失控到我总是做了过后才能渐渐清醒过来……”
陆子清见他面色仓惶,不由道:“不是听说江湖中有种佛门功夫,练了可以清心明志吗?你实在怕的话,我们过后就去寻来练练,说不定会有效果。”
“好,听你的。”
“所以别不开心了,我也不会怪你。”
周异瞳抬起手摸着陆子清的头发,顺势将他的脑袋按压过来亲他一下。
周异瞳轻眨着眼,隔了片刻才犹疑的问了一句,“沈乔,你的当初提醒我,不让我练断情决,是不是……你早就预感到什么了?我之后是不是会……”
陆子清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抬起脸来用手揪揪他的耳朵,不动声色的冲着他笑道:“想什么呢?什么预感不预感的,你真当我是神仙啊?我只是听传闻之事,觉得这种功夫实在害人无益,又怕你是练武之人受不了诱/惑,所以才出言威胁,想你远离而已。”
周异瞳知道这人现在说话会嗓子非常疼,但每次都毫不吝啬大段大段的跟他说话。只有在痛极了时才会几不可察的微微皱一下眉。这回更是一如既往的反过来出言安抚包容他的一切错误,没有丝毫的怨言。
他的沈乔总是这样,让他愧疚得心里泛酸,爱得心口发疼。
周异瞳目光深切的看了他一会儿,捕捉他黑眸中微微的闪烁不定,抿唇微微笑了笑,嗯了一声。
既然……他不想承认,那自己便不多问,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陆子清歪在他怀里,面上继续挂着笑用手扯着他胸前的衣襟,周异瞳拍了拍他的肩头,温声说:“睡吧。”
陆子清摇摇头,眼睛圆溜溜的睁着,表示睡不着。
大概是为了预示他们两人的路快走到尽头了吧,一向叽叽喳喳,吵吵闹闹被他曾经嫌弃过的小麻雀们也渐渐的安静了,刚结束惩罚回来的时候,还偶尔飘过去几条表示感伤的字幕,到了现如今,脑海里早已经的空空的一片令人悲凉心沉的死寂……
他们在这里住了三天就打算离开,清晨,两人正一起收拾包袱,林子里传来一阵诡秘呜咽的笛声,时远时近,陆子清听得头皮发麻,正心生警惕的时候,却听见周异瞳重重闷哼一声,陆子清大惊,就见他双手抱住脑袋,浑身剧烈的发颤,脸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滴落。
陆子清吓坏了,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他,“你怎么了周异瞳?!”
陆子清知道肯定是这笛声有什么蹊跷,他连忙将周异瞳扶到床上躺着,然后用双手死死捂住他的耳朵。
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周异瞳好像更痛苦了,咬牙青筋直冒。
陆子清坐在床边,眼神焦虑的望向门外,隐约看见雾气中一抹颀长黑色的身影渐渐在靠近,陆子清一手护着周异瞳,漆黑眸光微闪,心里渐渐生起极其不好的预感。
吹笛之人穿过迷蒙似烟的雾气,走上阶梯,缓步而上,秀长明亮的黑眸笑盈盈的望过来,陆子清心脏猛地一滞,神色凝重,眼睫颤动两下。
果然如他所料,来人是祁凤凰。
笛声骤然止住,祁凤凰将原本横陈于唇边的玉笛拿下来,视线紧紧落在了陆子清身上,握在手里负在身后,一步一步的朝着他逼近。
“终于见到你了,沈乔。”祁凤凰勾起嘴角笑。
笛声听了后,陆子清先是没管他,而是低眸去看怀里的周异瞳,见他双眼紧闭,喘息还是还有些重,却没有之前那般的痛苦了,这才稍微放心一些。
陆子清用袖子擦着周异瞳额头上的汗,嘴里冷淡的道:“你来干什么?”
之前陆子清经历过祁凤凰在龙家堡的受折磨的日子,他对祁凤凰的遭遇内心是同情的,但是仅限于对小时候。
现在这个,光凭他害死了元堇,和逼着周异瞳练魔功和杀人,陆子清不觉得他值得怜惜。
他之前虽然口口声声喊着只想活下去,也说不想报仇,但其实他就是隐藏的反社会型人格,心中没有是非,做任何坏事都不需要理由。他也不会管别人开心不开心,别人痛苦不痛苦,总归,他只要自己开心满足就好。
如果他自己都开心不了,那么就肯定有无辜之人要倒霉了。而且,这一切对他来说,好像都是理所当然的。
“我来干什么?”祁凤凰好似觉得他问的问题十分好笑,歪头打量着满脸冷漠的他道:“我来,自然是找你啊,你不欢迎?再说了……”祁凤凰转眸四下看着这叫被打扫十分干净的屋子,低声喃喃,“这里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怎么不能来了?”
祁凤凰说完见陆子清没什么反应,不由冷下脸,“怎么?话都不愿意跟我说?”
陆子清静了静,问他:“你是为剩下的那颗五方锦来的吗?”
当初祁凤凰将五方锦给他的时候,说要隔一年就必须吃第二颗才行,可是现在第三年了,陆子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祁凤凰听他提起才猛然想起的样子,模样一点也不像作假,“啊,你说那个……无妨。”祁凤凰耸耸肩,“其实,我之前骗你的,那颗吃不吃无所谓了。”
陆子清见他走近,微微睁大眼睛将怀里的人给紧了紧,神色警惕。
祁凤凰将他此番举动收入眼底,眸光骤然一缩,原本压制的狠厉嫉妒之色再也控制不住。
祁凤凰指着他怀里脸色苍白的人,怒吼:“他都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了,你还是如此的紧张他??说不定下一刻就失手杀了你!你还愿意陪在他身边?”
陆子清眸子泛着乌黑清冷的光泽,定定的将面前这个神经不太正常的男人看着,“我唯一害怕的就是失去他。”
祁凤凰一听恼怒更甚,冷冷笑出声来,“害怕失去?那我现在就让你失去!!!”他眸子冷凝成冰,戾气深重,将那玉笛拿到面前,死死盯着陆子清,“他现在不过是我的傀儡罢了!听了我的笛声,我想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他自己不知道罢了!不然,你以为他这些年为什么越来越听我的话,杀了那么多人!我就算现在让他自己杀了他自己,他也会听我的,我让他出去自投罗网,他也绝对不会违抗!”
陆子清一听才知道原来他的笛声还有控制周异瞳的作用,后背一阵发寒。
他哑着嗓子,恶狠狠的声音用力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似的,“元堇是你杀的,于均的死也是你派人干的!你绝对脱不了干系!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祁凤凰摊摊手,弯唇露出一抹天真无辜的笑意,“但是,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周异瞳是我罗鹰教的人。之前他杀的人也是他亲自动的手,多少人亲眼看到了的,比如逍遥宫的秦实,比如岐山派的袁青,现在又加上一个于家大少爷,更别提那些其他门派的弟子,你说,就这样了,就算我不动手又如何?他最后能逃脱的了吗?”
陆子清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周异瞳虽然是被控制被逼迫,但是杀人的确是他亲手行动,陆子清也明白,但还是被祁凤凰最后一句刺得心口抽痛,脸色发白。
就算断情决再厉害,周异瞳也是势单力薄,根本敌不过全江湖的围追堵杀,更何况现在,这个魔功现在不仅没有带来任何的用处,反而还成了受祁凤凰控制的罪魁祸首!
“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周异瞳?”陆子清知道祁凤凰的个性,求他根本就是无用之功,但还是忍不住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祁凤凰能放他两人离去,就像之前那般远离人群,安静度日。
“放过?!”祁凤凰神色阴寒,愤怒的反问“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他把你给抢走了!只要他死了,我就可以拥有你!”
陆子清不打算费力气去拯救他的三观和逻辑,听了只是可悲的一哂。
“祁凤凰,你拥有不了我的,你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我,我永远也不喜欢你。”
祁凤凰黑眸泛着泪意,重重的反驳他的话:“你胡说!我是喜欢你的!你为什么总是怀疑我??”说到这里嗓音又透出几分无力,“沈乔,我是喜欢你的,真的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
“那被你这样的人喜欢上,真是可悲。”
“……你非要在现在激怒我吗?”祁凤凰脸色变了。
“激怒?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就算不是激怒,陆子清知道这人今天来,就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们两个。
这就是宿命吧。
祁凤凰点头,“事实,好一个事实。”他笑起来,眉目间一股扭曲阴戾漫开,“早知道如此,就应该想办法不让你回来,回来也只是让我生气难受。既然你总是这么狠心丢下我,那我现在就将你们都杀了!然后让将你们分开埋葬,离的远远的,死了也没法在一起!!!”
祁凤凰猛地靠近,双手掐住陆子清的脖子,浑身一股嗜杀的血腥之气,陆子清眼睫抖动一下,知道逃脱不了,所以并没有反抗,他只是将怀里昏迷着的人抱紧了些。
这回陆子清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从祁凤凰的掌下突然消失了。
陆子清感受着颈子间被扼住的窒息,呼吸越来越困难,脸色憋得通红,他的神思已经渐渐远去,真的以为这回逃不掉了,谁料祁凤凰手猛然间一松,还是放过了他。
陆子清不会天真的以为祁凤凰就这样放过他了,他粗哑的咳嗽几声,发涨的眼睛心神不宁看向祁凤凰,却见他静静伫立在旁,表情漠然,黑眸下似有阴云风暴在狂涌呼啸。
见陆子清看来过,祁凤凰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纯净到几乎诡秘的笑,然后……他拿出了玉笛重新开始吹奏起来。
“不,不……你要干什么!”陆子清使劲的摇摇头,感觉怀里原本昏沉沉的人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一般突兀睁开眼,眼神却空洞无一物,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人。
陆子清心里极其不安,轻巧迅速的将周异瞳放在床上,然后扑过去拼尽全力想去抢祁凤凰手里的笛子,可是他到底是没有武功,祁凤凰不仅轻松的躲过他的袭击,还翻转着笛子点了他的穴道,陆子清瞪大眼睛,登时定在地上动弹不得。
祁凤凰一手将身子僵硬的陆子清搂进了怀里抱着,一边用诱/惑的声音对着已经站起来立在床边的周异瞳说:“周异瞳,你的沈乔被外面的那些人给抓走杀了,他们把你的沈乔给杀了,并且死无全尸,你听见了吗?你不是爱他吗?还不现身去为他报仇?去啊,快去啊!”
周异瞳原本还木木然的,听见“沈乔被杀”四个字时,浑身一震,骤然紧缩的金色瞳眸里煞气暴涨,身侧的双拳攥的狠狠发颤,他神情可怕的拿起云霜剑就往外大步朝门外走去。
陆子清眼睁睁的看着周异瞳就从身旁擦身而过,视线完完全全就没落在他身上,陆子清喉咙里堵着,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发不出,他胸口不住的起伏,面色惨白绝望的闭上眼,终于抑制不住眼泪潸然落下。
祁凤凰一把将陆子清横抱在了怀里,低眸看着怀里无声流泪的他,抿抿唇笑意森寒,语气却十分温纯一字一字的道:“走,沈乔,我这就带你亲眼去看看,你满心深爱着的人,是如何被那些人给围堵剿杀、惨烈死去的……”
第九十七章
祁凤凰说到做到,把陆子清带到了山丘上,让他亲眼目睹了周异瞳是如何被各大门派还有于老爷所派之人围堵截杀。
陆子清被点了穴,湿却的双眸木然的大睁着,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比原剧稍微幸运的是,周异瞳此次并没有孤身一人,有两个身形高大的蒙面男子帮忙,虽然看不到脸,但其实熟悉的人一眼都会认出来——那就是慕容成跟沈长歌。他们之所以蒙着脸,估计也是怕连累自己所在的门派。
只是不管这三人的武功加起来有多厉害,也始终敌不过对方的人多势众和车轮拖延战。从天亮打到傍晚,沈长歌,还有慕容成几乎都是身负重伤,强撑着没倒下,而周异瞳的伤最重,他身子摇摇晃晃,被人又在身上砍了一刀,用剑撑着没能撑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吐了一大口血。如果不是沈长歌反应及时,格挡了那人接下去对准周异瞳心口的一刀,周异瞳恐怕就地倒下了。
精疲力竭的沈长歌注意周异瞳这边,没顾忌到自己身后的袭击,剑风袭来时,有个身形纤瘦的人突然冲过来在他身后挡了一下,身子滞了滞,就顺着沈长歌的后背缓缓的滑下去,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是陆子清看到了,那个人是扮成男装的何湘湘。
几乎是没有任何间隙的,另一边高高的山丘上倏地现出大一批弓箭手,对准了被围在中心的那三人,蓄势待发。
那些正派人士也都损失惨重,力倦神疲,此时见那些弓箭手便知道是于老爷的外援到了,便都纷纷撤离到安全的位置躲着去了。
没人比陆子清更知道接下来的那一幕——万箭齐发,穿身而过,不留丝毫的生机。
比拍剧更残酷真实,比梦境更加震撼无情,没有丝毫拖延时间,一队的箭射完了,紧接着又换另一队弓箭手,那些箭犹如无尽的雨点般飞落而下,而下面无处可躲的三人,就是活生生的人肉靶子,逃脱了得一支箭,逃不了千万支。
沈长歌很快就中箭倒下,箭雨中,原本受伤跌落一旁的何湘湘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命的一翻身压在沈长歌身上,将他的头和心口都护住,而浑身?8 ⊙闹芤焱蚴墙丫杳缘哪饺莩筛沧。芰四切├砩系囊路缇鸵丫蹁醯目床怀鲈鹊难丈恕?br /> 天地间,画面好像突然就静止了,只剩下了那仿佛没有尽头嗖嗖嗖的放箭声,和那下面四人凝固住的画面。
陆子清早就泪如雨下,痛苦的浑身抽搐,一颗心活生生疼的碎裂了。
“——住手都住手!!!住手!!!”
就在此时,传来马蹄声和一阵声嘶力竭的怒吼,那声音犹如从身体里震颤而出,响彻山间。那个骑马闯入的布衣青年不顾危险的冲进箭阵中,他翻身下马,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朝着中间那几人跑去。
高高山丘上的弓箭手在那人冲进来的时候就立马止住了,有人不敢置信的在上面大喊:“二少爷!二少爷不要过去!!!”
来的人正是已经闭关大半年不理世事的于砚,他发丝横乱,泪水肆意而落,几乎是软到在了四人身旁,无措而惊慌的左看看,右看看,一双手伸出去了剧烈的发抖,碰都不敢碰一下,发颤的喘息卡在喉咙里,半晌抱着头痛苦的长吼一声。
而躲在一旁的那些武林人士定睛一瞧,周异瞳已然万箭穿身,身子僵直的跪在那儿,没有活的可能了,于是纷纷松了口气。
于老爷大概也是没想到小儿子会来,在众下属的簇拥下急急来到了他身边,一边想拉他起来,一边苦声说着,“知道你是因为元堇的事情觉得对不起他,但他也杀害了你的亲大哥啊,你现在这般是想让我如何???”
于砚隔了许久才缓缓偏过头去跟他说了一句话,嗓子嘶哑,表情平静的可怕,“他不会杀我大哥的。”
于老爷气得满脸紫涨,指着于砚怒声骂道:“你,你这个畜生不如的小子,要是让你大哥知道你竟然护着一个外人,泉下有知也会不安的!”
于砚疲惫的闭了闭眼,隔了会才道:“人都死了,你就让那些人都走吧,让我……给他们留一个全尸。我求你了,爹。”
于老爷听着这一声以为不可能再听到的称呼,浑身一震,最后老泪纵横,连声苦叹的被人扶着离开了。
他对着那些在旁等待的人说了几句,那些人原本还想过来瞧瞧,想确认他们都死透了,于老爷又说了什么,众人眼睛都微微亮了亮,然后没有异议的都应了,只各自分派门下弟子将此次伤亡的人给抬走,带着胜利的喜悦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祁凤凰一直在旁看着陆子清的反应,见他哭到身子开始抽搐便解开他的穴道,让他靠在怀里,祁凤凰笑意盈盈用手拭着他面上滚烫的泪珠:“你看到了吗?他死了,万箭穿心啊,已经死透了。你让我伤心,我让你痛苦,很公平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