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不舍得娘娘太操劳,这才叫贤妃过来帮着娘娘打打下手的。”走过去帮着皇后按了按肩,李嬷嬷笑着道,“皇上可疼娘娘了呢!”
皇后斜睨了李嬷嬷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讽刺:“这些安慰的话不必说与本宫听了,到底为的是什么,本宫心里清楚得很。”随手将手中的单子按在了桌上,眼眸一抬,瞧着李嬷嬷问道:“安儿呢?”
“殿下?”李嬷嬷想了想,“之前已经让人去请了,此时怕是还在梳洗,大约再过一会儿就该来了。”
皇后点了个头,随即像是想到什么,道:“宫内事多人杂,且叫那些下人们将殿下看好了,别叫他在这个时候给本宫惹出什么乱子来,可听明白了?
李嬷嬷点了个头,忙道:“奴婢省得的。”
而在另一头,青流殿。
闻人安微微皱着眉头瞧着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宫女嬷嬷,一张小脸绷得死紧,眼里也透露出来些许不耐烦来,伸手一把推开右手边最近的一个宫女,怒声便道:“你们全部都挤在一堆,跟前跟后的,烦不烦?碍着我走路了,滚开!”
那宫女被推得后退了半步,只是紧接着又立马跟了上来:“殿下,但是娘娘说……”
“母后、母后!本殿下自然知道母后说了什么,用不着你们这群贱婢一再提醒。”眸子微微涌上一层暴虐,“母后是你们的主子,我难道不是?在这青流殿里,旁的做不成,难道我想处置一个宫女太监,还有哪个会说些什么?”冷笑一声,“还是你们以为你们的娘娘会护着你们?”
闻人安再抬头瞧一瞧众人眼里闪过的犹豫,神色松快几分,但是心里却也知晓自从前几次他擅自跑去东宫的事被他的母后知道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会拥有什么单独出行的机会了。
即便不是这些子人,总还会有下批人。
如果能将这些人全部都弄死,那便就很好了。
只可惜,现在他还没有这个权利。
闻人安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背过身摆了摆手:“你们,离我一丈远。”
说着,抿着唇,大踏步地朝着殿外走去。
*
洛骁是同闻人久一同去的金琉殿。已是近午时,阳光正好,直直地洒落下来,显得整个金琉殿气势恢宏,张灯结彩,宫女太监们端着盛放着食物的托盘在殿内来回穿梭,端得是一派奢侈和乐的景象。
洛骁抬头瞧着面前难得一见的盛况,微微有些发怔,一时竟产生了些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来。
“怎么了。”闻人久察觉到洛骁有些异样的沉默,斜了他一眼,淡淡地问,“被震撼住了?”
洛骁眼眸垂了垂,笑着道:“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比大乾这皇宫更奢华的地方了。只不过说出来,倒是让殿下见笑了。”
闻人久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倒也没笑话他什么,微微偏了偏头示意道:“走罢。”
洛骁应了一声,紧跟在他身后,便入了金琉殿前的万寿门。
“说起了,你入宫这么些日子,倒也还未曾见过孤的其他几个兄弟罢?”
正走着路,忽而,一道淡淡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洛骁侧头望了望神色淡淡,仿佛一点情绪波动也无的闻人久,笑道:“的确不曾见过。”
“你想见么?”闻人久突然侧过了头,望着洛骁,轻挑了一下眉头,“孤的兄弟们、孤兄弟的母妃们,一个个的,似乎都对世子感兴趣的很。”
洛骁听了这个话,却不答,只是笑着狭促道:“殿下这话听起来却叫人以为你是吃臣的醋,现在正发脾气呢。”
“世子在孤东宫里呆了这些时日,别的功夫未曾瞧见,只是这脸皮,倒是愈发的厚了。”闻人久深深地看洛骁一眼,随后却是毫不在意地继续面无表情地想先走着,“记得席上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莫丢了平津侯府与孤的脸面。”
“谨遵殿下教诲。”洛骁笑着应了,走在闻人久身后半步的地方,微低着头瞧着那头白皙的下半张脸,思绪又微微地有了些许的涣散。
上一辈子的此时,他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又遇上了什么?
然后心中猛地抽动了一下。
闻人久的那些兄弟们啊。
深色的眸子里凶猛地涌动起了什么,但是随即,却又被强行压下去了。
殿门缓缓被推开,金琉殿内的奢靡光景一点点的映入眼眸。
洛骁环场扫视了一圈,然后微微一顿,而后视线遥遥地落在了稍远处那个穿着皇子衣袍的小小身影上。天真的,可爱的,和记忆中一致的,他所钟爱的那个尚且还年幼着的七殿下。
啊,对了。
洛骁藏在袖中的手一点点的握成了紧紧的拳头,但是眸子里却是清明的一片。
“还好么?”
低若耳语的声音隔着空气传过来,洛骁垂眸瞧了瞧身侧那个一脸冰霜似雪的太子,而后,微笑着摇头:“没事。”
嗯,是了。
上辈子,他和闻人安,就是在这德荣帝的寿宴里第一次相遇的。
第44章 宴席
第四十四章
只是,却不是在着金琉殿里。
到底与上辈子是不同了。
洛骁与闻人久分别被宫女引至自己的席位上,因着品阶的差距,两人一头一尾,相隔的倒是颇远。
洛骁下位坐的是武安侯家的庶长子容默,见着洛骁望他,那人便抬了抬头,冷冷地朝着他点了点头,权当做了打了招呼,随即又淡淡地低下头,自己拿了个酒杯,自斟自饮起来。
容默是从二品的职位,对着洛骁这番做派不得不说是极势力的,但是洛骁瞧着这情景,却也只是微微地笑了一笑。
虽然未曾打过几次交到,但是毕竟曾经在军中也共事过几次,心中知晓这个人就是这么个性子,是以倒也并没有如何怪罪。不过正当他准备回过头,好好瞧一瞧殿内的情势时,身旁却突然传来了一声略显得几分尖锐的冷嘲。
“到底是个妾室生养的庶子,即便是入了朝堂,还是跟在府里的时候一样,行事没得半点规矩!”
洛骁一抬眼,只见一个穿了世子玄色华服的年轻男子正停在容默矮榻前,一脸鄙夷地斜着眼,瞧着他冷的半分表情也无的脸,冷冷地笑了一声,转而看着洛骁,拱手道:“妾生子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若是有得罪平津世子的地方,还望世子看着我的份儿上,能够宽恕几分才是。”
正是武安侯府的世子。
武安侯府世代承袭爵位,早先府内也是出过几个很有名望的将领与文臣,地位甚至一度与平静后府相比肩。只不过,自上一代的武安侯逝世后,武安侯府便日渐没落,现下左右看着,也不过只是得了个光鲜的外壳罢了。
在局势还未明朗的现在,他与闻人久所要做的,就是不断地积攒着属于他们的势力。武安侯府如今并未表明过态度,而且,虽然现下看着式微,但是总归是延续多年的大家,到底根基是那些新晋的贵族无法比拟的。
只不过……洛骁视线又扫了扫依旧默不作声地坐在自己的矮榻上浅酌着的容默,心下暗自思量:比起日后将会承袭爵位武安世子,他倒是要更加看好这个年岁不过二十有四,却已经承担了定北军副将一职的容默。
摆了摆手,笑道:“无碍。我倒是觉得令兄坦诚率直,虽然不善于官场上的礼节,但是听闻着却是个作战英勇、用兵如神的将领,行事果断,不拘小节。不失为大乾的优秀儿郎。我又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怪罪什么?”瞧着武安世子,道,“难道我在世子眼里,竟就是一个如此气量狭小的人么?”
话虽然说的好听,但是这般帮着容默说话,就是明显在打他的脸了。
武安世子的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起来,很是忿忿地瞪了一眼容默,随即勉强地对着洛骁笑着道了一句:“怎么会”,随即却也是半句话也不愿多说了,转了身跟着领路的宫婢,坐到了对面自己的席位上去了。
容默抬了头,冷冷地看了一眼武安世子的背影,然后侧头看了一眼洛骁,半晌,举杯淡淡地道了一句:“你有一个很英勇的父亲。”
这句话说的莫名,又有些唐突,作为下级对上级所进行的第一次对话,是在是诡异得让人哭笑不得,但是洛骁倒是没流露出半点异样,只是也顺着容默的意,举起酒杯来朝着他示意了一下,微微笑着:“对于将军的孩子来说,你也是一个很英勇的父亲。”
容默听着这话,望着洛骁的眸子忽而微微动了一下,一直紧抿着的唇也有些浅浅的松动的迹象,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是洛骁却能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人似乎骤然愉悦起来的心情。
——这一点倒是与上辈子没有区别。
在大乾的贵族圈子里,三妻四妾已经是被极度推崇的一件事。即便是素来被冠有专情之名的他的父亲,除了他的娘亲白氏,整个侯府内却还是有着几个姨娘,就更不要提其他的王公大臣府内是怎么个情景了。
不过这个容默倒是唯一一个例外的。因着是个庶子,又不得武安侯夫人欢心,是以当初为他挑选的妻子,不过是个身份上不得台面的商家女。
却不曾想,这一场被全京都都视作为笑话的亲事,却意想不到的圆满。即便是日后容默爬到了都统的位置上,却也终究未曾纳过半个妾室入府。阖家幸福圆满的简直叫人嫉妒。
微微一笑:这么个软硬不吃的性子,若是想要交好,恐怕也只能先从他的妻儿方面撕开一个裂口了。
就现在看来,成果不错。
洛骁这么想着,一抬手,将自己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洛骁在下方与左右的官员闲谈说笑,混得如鱼得水,闻人久坐在上方,淡淡地瞧着,眼眸被双睫轻轻地遮挡住了一部分,一时间竟也瞧不出他是怎么样一个表情。
大皇子闻人轩坐在闻人久的下位,抬眸瞧了瞧他,温厚一笑:“早些时候听说三皇弟病了,我还想着应该寻摸个时候去东宫瞧一瞧你,只是现在看来,皇弟的脸色比起之前都要好看不少,病应是大好了罢?”
闻人久缓缓地抬眸看着闻人轩,极慢地道:“近来平津世子为孤新寻了一个大夫,试了些坊间的土方子,没想到倒是奏效得很。”
闻人轩笑得更真心了些:“倒不知是哪个大夫?若是可以,皇弟不若给皇兄说说……正巧这些日子母妃总是说着心口疼,瞧了几次太医竟也不见好,若是能够让替皇弟医治的那个大夫瞧上一瞧,说不准……”
只是这头闻人轩的话还未说完,那头闻人久就淡淡地出声将他的话给打断了:“只怕是要让皇兄失望了。”
闻人轩微微一怔,面上流露出了一丝疑惑:“还是说皇弟有什么难处?”
闻人久将手笼在了袖子里:“那个人,于医术上或许有些造诣,但是却妖言惑众,孤已经叫人将他赶出宫去了。”
闻人轩眼底微不可查地划过一丝光,笑着问道:“不知那大夫是说了什么,竟是让皇弟动了这么大的怒气?若是没甚妨碍,不若说与皇兄听一听?”
闻人久垂了垂眸子,半晌,淡淡地道:“也没甚不能说的。”桃花似的眼,眼尾微微弯着,眼底却有淡淡的绯色。配着一张比起正常人来过于白皙的脸,瞧起来莫名便带了几分羸弱无依的感觉。
“不过是说,孤这身子这么些年,不是叫那些子病给拖垮的,”闻人久声音放的轻而低柔,但是忽而抬起的眸子却因为太过于黑沉了而显得几分冰冷,唇瓣微微开阖,吐出两个几不可闻的字来,“是毒。”
闻人轩眼一垂,随即皱起眉头担忧地看着闻人久,沉吟一声,道:“虽然这话我不当说,只不过……皇弟,我想,那大夫说的,也不一定是耸人听闻。”
“皇兄怎么会这么想?”闻人久淡淡笑道。
闻人轩深深看着闻人久,而后叹了一口气:“这皇宫……实在是个吃人的地方,皇弟一出世便被封为太子,这本是好事,但是偏偏先皇后……”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地瞧了瞧闻人久,“皇弟日后在这宫中,千万还要小心才是。”
闻人久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即唤人为他倒了一杯茶,笑道:“今天是喜气的日子,与皇兄好不容易聚在一处,何必谈这些子扫兴的事情?说说其他的罢……皇兄,孤瞧着你今日总是面带笑意,气色也甚佳,想来,是好事近了?”
闻人轩一笑,倒也不否认:“只求父皇能给个恩典了。”
“能让大皇兄亲自在父皇寿宴这一天去讨个赐婚,”闻人久似有若无地勾着唇角,“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这么大的福分。”
闻人轩正准备说些什么,忽而,那头一个浑厚的声音隔空就传了过来:“确实,也不知是哪家的闺秀能够配得上大皇兄。”那人穿着黄色的皇子衣袍大步流星的走来,不过几步的功夫,竟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锐利的眼扫过闻人轩脸上温厚的笑,冷冷的扯了扯唇,“只是不知道为新娘催妆的人皇兄可曾选了?若是不曾,倒时候,千万别忘了叫上皇弟才是。”
闻人轩抬头,见着气势汹汹,面色铁青的闻人渚,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发宽厚,轻轻地点了点,便道:“自然是不会忘了二皇弟的……只怕是到了时候,二皇弟事务繁忙,反而不肯给皇兄这个面子了。”
陈家小姐这亲事怎么来的,几人自然心里头都是清楚的。闻人渚见自己提起这茬儿,闻人轩不但不心虚,反而依旧老神在在地同他说起这事,心中的怒火也越发炽烈,只是站在原地,半晌,却也还是强自将心里头的怒意忍了下去,一挥袖,转而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去了。
闻人久冷眼瞧着正面对上了的闻人轩与闻人渚,半晌,垂眸拿起了手中的茶盏,在氤氲的茶雾中,轻轻勾了勾唇角。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闻人安是瞧着闻人久与洛骁一同入殿的。
那一身朱黄色的,与其他所有皇子都不同的衣袍几乎在第一瞬间就占据了他的视线。
为什么偏偏这个人天生就得了那么好的气运?明明都是这大乾王朝血脉最正统的嫡皇子,只不过是因为比他早出生了一些……凭什么呢?
“太子身边的,大约就是平津世子了?”坐在闻人安下位的六皇子闻人舒忽而抬了抬眸子,朝着那两人望了一眼,淡淡道。
闻人安眼眸一动,忙朝着闻人久身边瞧去。
那是一个年约十五、六的少年人,穿着一身玄底暗红绣纹,胸前绣有一头雄狮的朝服,但瞧上去,却不似一般武官有那样重的杀伐气。一张十分俊朗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看上去温文尔雅,像是脾气极好的世家公子。
这就是那个平津世子?闻人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眼里闪现出一丝鄙夷,这么弱气的人真的是平津侯家的儿子?
这样的人,以后也能成为他手下的一名将领,也能带兵上战场么?
闻人安回过头看了一眼闻人舒,笑嘻嘻地道:“这就是世子?六皇兄以前已经见过了么?”
闻人舒点了点头,只是视线晃过那两人身上,随后便收了回来:“曾经遥遥地看过一眼,但却也未曾有过什么接触。”
“这样么。”闻人安又朝着洛骁那边看了过去,眼眸微微垂了垂,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而正在此时,原先正与闻人久在说些什么的洛骁忽而带着浅浅的笑意朝着他这边看了过来。闻人安一时间仿佛与他对上了视线,但是因着距离确实是有些远了,到底是个什么情景他也不能确定。
随后,便见洛骁又侧头笑着同闻人久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人便分别被引路的宫女带到了自己的坐席上。
不,不,现在这个情况下,说不定这样才更好。比起一个强势的平津世子,这样一个似乎半点攻击力也无的文弱公子反而更容易拉拢,也更容易掌控。
日后若是等他坐上了那鎏金龙座——
“七皇弟。”
闻人安双睫一动,侧头看着闻人舒:“怎么?”
闻人舒伸手轻轻地把玩着手里天青色11 的酒盏,眼眸看着手中酒盏上精细的花纹,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平津世子再如何,也是太子的人,与你,与我,都无甚瓜葛。”将酒盏转动了一下,“太子不会喜欢知道,你对他那个伴读有什么兴趣的。”
闻人安眼睛眨了眨,笑嘻嘻地道:“六皇兄你在说什么,我不过是觉着那平津世子与想象中的不同,想仔细瞧瞧,怎么好生生的就那么得太子哥哥青眼罢了,你想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