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骁淡淡地看了墨柳一眼:“难道我今日不作为,任凭那刁奴糊弄,那皇后就能待见了我去?”
自然是不会的。
打从洛骁点了头,允了太子伴读一事后,在众人的眼里,他这个人便打上了太子的烙印。在皇后一干人眼中,便是将洛骁比作眼中钉肉中刺也不为过的,又怎么可能待见他。
墨柳和墨兰看着洛骁,竟一时接不上话来。
掷了掷袖,洛骁朝着二人淡淡笑道,“殿下不好出面做的事,我便代殿下去做。杀鸡儆猴,今日将这王妈妈杖毙了,也好叫东宫内其他那些不长眼的明白一些,殿下再如何,那也是他们的主子。东宫里不需要那些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东西。”
眼角一扫,视线在先前那个被王妈妈责骂的小宫女身上停了停:“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瑟缩了一下,然后才犹犹豫豫地道:“合……合香。”
“合香。”洛骁点了点头,“知道王妈妈把冰窖的钥匙放在哪里了?”
合香偷偷地抬了一下头,嘴里道着:“知道的,就放在妈妈床头的盒子了。”
“那好。墨柳、墨兰,你们二人就跟她拿钥匙去罢。”洛骁转过身,对着墨柳和墨兰微微笑了一下,道,“动作快些,殿下那边可在候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钱太医
第十二章
洛骁带着冰赶回青澜殿的时候,正巧碰上严太傅。朝着太傅行了一礼,口中只道:“今天太子身子不爽利,怕是劳累太傅白走这一趟了。”
“无碍、无碍。”严太傅自然是明白闻人久的情况的,摆了摆手,道,“只不过,太子身子这般折腾,终究是……”话说一半,却又顿住了,看着洛骁,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将右手背到了身后去,“现下你我还是先去青澜殿,看看殿下的情况罢。”
洛骁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学生明白”,而后便同严太傅一同往青澜殿的方向走了去。
青澜殿内,张有德见洛骁带着严太傅进来了,连忙向两人迎了过来。洛骁阻了张有德行礼的动作,只让墨兰、墨柳递了两只玉匣子过去:“冰已经取回来了,先拿去给殿下敷着,太医还未到,至少替殿下先将这高热褪了去。”
张有德接了一只匣子,只觉匣子入手竟冰凉刺骨得厉害。单手打开匣子一瞧,满满当当的冰在匣子里装着,在半昏黄的烛火下泛着橘色的光。张有德略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洛骁,将匣子还给了墨柳,朝着那两人睇了个眼色,墨柳和墨兰便明悟了,赶紧端着玉匣子在屋内忙活开来。
严太傅见着情况,也紧跟着两个大宫女进了内殿,洛骁反而是被留在了外殿,一时竟空闲了下来。
“世子,”张有德见洛骁未动,便缓步行至身边,对他低声迟疑道,“这冰取了过来自然是极好的,但是,王妈妈那处怕是要对世子爷生了忌恨了。”
“王妈妈?”洛骁垂眸微微笑了笑,“张公公怕是不知道,这东宫里,从今日起,可就没什么王妈妈了。”
张有德闻言微微一怔,偷眼瞧着洛骁淡然从容、不起分毫风波的表情,一时里又觉得许是自己会错了意思:“这……世子的话是说?”
“那个奴才仗着曾是皇后乳母,偷窃殿下宫内的私物,收受他处的贿赂,且言语之间对殿下与我多有不敬,”洛骁抬了眸,看着张有德微微笑了笑,道,“是以半刻钟之前,我已经让人将那名奴才当众杖毙了。”
张有德悚然一惊,惊愕地对着洛骁的脸,竟是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妈妈渎职受贿、吃里扒外他们自然不是不知道的,只是因着她是当今皇后的乳母,资历辈分大得很,太子顾忌着皇后,轻易不敢对她下手,而他们这群奴才当然便更是如此。
这些年,对于她纵有怨言,却也莫可奈何。却不曾想,这么个刁奴今日竟这么轻易的就被人……杖毙了?
“若是皇后知晓了……”张有德微微皱眉道。
“若是皇后知晓了,只管让她来找我便是。”洛骁淡淡地笑了笑,“太子病重,连神智都不清醒,便是怪罪,皇后也没得法子将这罪怪到殿下身上去。”低头看着自已的袖口,微微整了一整,“再者说,刁奴欺主,这话无论放到何处都是那王妈妈没理的。皇后送了个妈妈进了东宫,这妈妈却奴才做了主子样,分毫不将太子放在眼里”,眼一抬,带着几分冷意道,“皇后向来贤良淑德。这是没有见到,若是真正见到自己送来的妈妈成了这个模样,怕也是要震怒当场,亲手结果了这个刁奴的。”
“公公你说,是与不是?”
张有德怔了片刻,看着洛骁神色淡漠的双眼,却也是笑了:“世子说的是,倒是奴才小人之心了。皇后娘娘素有贤德之名,想必她心中定能明白世子的苦衷,又怎么会为了个不长眼的奴婢讨伐世子的不是?”
洛骁淡淡地弯了弯唇角,抬步向里走这,出声道:“还是去内殿看看殿下罢。”
不多会儿,钱太医便坐着轿子赶到了,拎着药箱急匆匆地跟在领路的小太监身后进了青澜殿,连礼都来不及行,便赶忙进了内殿替闻人久诊起脉来。
诊完脉,又仔细地翻了他的眼皮瞧了瞧,经过了好一番折腾,这才微微叹了一口气。
只是这一叹气,却是唬了众人一跳。
“怎么?可是情况不好?”洛骁上前一步皱眉问道,“严重的很?”
严太傅也不安地追问:“怎么会如此?就算是你也治不好?你不是神医么?”
钱太医却不理会这两人,只将东西慢条斯理地一点点的收了起来。
见这情况,洛骁和严太傅心中越发忐忑,只拿眼直直地看着钱太医。但一直与钱太医打着交到的张有德却是明白他的性子的,见状,立即默不作声地端了纸笔走过来。
钱太医扫了张有德一眼,脸上的表情还是木木的,但是眼里却闪过一丝满意的表情。铺了一张宣纸于桌面上,提了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张药方,然后随手将药方递给了洛骁:“按这个方子去抓药,一日三次,三日便够了。”
而后又瞥了一眼洛骁和严太傅,平板地道:“不过是寻常的发热而已,现下敷了冰,过会儿热度就能消了。等这热褪了,再喝几服药,这病自然也就会痊愈。哪里有什么严重不严重的。”
严太傅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望着钱太医皱眉道:“那你叹气干什么?”
“只是习惯罢了。”钱太医望着严太傅,道,“这东宫上下都知道的。”
洛骁侧头看一眼张有德,见他无奈地冲着他点了点头,一时也不由得有些好笑。
“若是无事,那我就先行告辞了。”钱太医将药箱背了起来,调整好药箱的位置,木木地道,“今日来了这东宫一趟,接下来,恐是宫中的各位主子都是要召我去见一面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默了一默,半晌,洛骁朝着钱太医拱了拱手,苦笑道:“劳烦钱太医了周旋了。”
钱太医看了看洛骁,然后点点头,而后背着药箱又匆匆地出了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皇后
第十三章
闻人安刚刚走进栖凤殿,还未进那屋子,便听得屋内“砰——”的一声脆响隔着门传了出来。抬头望了一眼领路的大宫女,问道:“今天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母后?”
大宫女低声道:“据说,是平津世子。”
“平津侯家的那个世子?”闻人安想了想,问道,“他做了什么,竟让母后发怒至此?”
大宫女犹豫地看了闻人安一眼,半晌,轻轻地道:“洛骁将王妈妈于东宫内……当众杖毙了。”
闻人安一怔,随即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
“王妈妈,她……”大宫女不敢和闻人安对视,略略垂下眼,道,“她被平津世子打死了。”
闻人安思绪微微一空,随即烦躁地一把推开面前站着的大宫女,也不等人通报,径自推了门进去。屋内,皇后正端坐在八仙桌的一侧,面上表情淡淡的,任由身后的小宫女给她揉着肩。若不是那一杯碎裂在了地上也不曾收拾的茶盏,光从面上来看,倒是分毫看不出这人此时正憋着滔天怒火的。
“母后。”闻人安走上前来唤了皇后一声。
皇后淡淡地掀了眼皮瞧他一眼:“来了?”
闻人安走到皇后身后,朝着小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小宫女立即明悟了,福了福身子赶紧将地上的茶盏碎片收拾干净后便退了出去。闻人安代替着那个小宫女提着皇后按着肩,道:“王妈妈的事我先前便听说了,母后决定怎么办?”
“太子那头已是先将王妈妈的罪状罗列了出来,不说其他。光是那上面一条‘意图谋害’太子便就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了。”皇后低头看着自己带了指套的尾指,冷冷地笑了一声,“下手已经晚了一步,现下还能叫本宫怎么办?”
“那王妈妈的事,就这么算了?”闻人安松了手,坐到皇后的身边,脸上有些不悦:“平津世子与王妈妈没有仇怨且又向来未曾与我们打过交道,怎的好好就将妈妈打死了?这定然是太子在背后教唆的!”
皇后猛地一拍桌子,显然是气得狠了,眼里泄露出几分抑制不住的怒火,她压低着声音道:“王妈妈是本宫送去的人,太子一向不敢动她分毫。如今他攀上了平津侯府,竟是底气足了,这才不过一月功夫,竟就让平津世子将王妈妈打死了,若是再有两年、再有两年岂不是这刀就要动到本宫身上来了?”
“若是将此事说与父皇……”闻人安迟疑道。
皇后冷笑道:“你是糊涂了么?院子里的这些小事还能明明白白说与你父皇听?再者道,王妈妈我早已送去了东宫,她侍候得太子不爽利,便是被主子打死了,也没甚委屈可说的。其三,现下平津侯府势大,连你外公见上平津侯也是要礼让三分的。这么个情况,即便是本宫再去皇上面前哭诉,到最后也不一定能占上理。”
闻人安听了这话,微微咬了咬唇,眼神看上去明显是极不甘心的。
“若是母后没有一早就替我选了伴读,那这平津世子说不定就是我的了。”闻人安忿忿道,“若是有了平津侯做了靠山,我又何须再去和那些兄弟虚以委蛇?”
皇后看着闻人安满是不甘与嫉恨的脸,微微皱了皱眉:“说起此事,本宫还未责问你当初擅自去东宫与太子见面一事,”指了指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都知道这平津侯府是个极大的助力,难道独独当那太子是傻得么?那般急巴巴地凑上门去,便是脸都给你丢光了!”
闻人安却满不在乎地道:“若是当日我真的将平津世子要了过来,母后却又不会这样说了!”
皇后被闻人安的态度气了个倒仰,脸上的表情更冷:“但你到底是失败了。你以为在这皇家的争斗中,一个皇子可以被允许有几次失败?”
闻人安自幼就被众人捧在手间,除了想要那“太子”头衔一事未曾如愿,又何曾在什么地方上吃过半点亏?于这洛骁一事上,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白白让闻人久这个身子半截都埋进黄土里去的药罐子捡这个便宜的。
皇后却是知晓自己这个儿子的性子,见他半垂着睫眼珠子转着,就明白他在这平津世子身上还是要与闻人久较一较劲,当下脸沉了下来,厉声道:“闻人久都是个快要死的人了,就算是有平津侯帮着,又能如何?你难道就非得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么?”
闻人安脸色更阴翳,他捏了拳头,梗着脖子道:“当初我没能成功,是因为我在闻人久面前失了先机。不过,若是让我与那平津世子见上一面,说不定情况却又不同了!毕竟谁愿意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一个命不久矣且又无甚势力的皇子?”
“闻人安!”皇后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叫了闻人安的全名,这看上去便真的是生气了,“若是你再固执已见,那么从今日起,除了去太学读书,本宫就让你再无法踏出你的青流殿一步!”
闻人安心中自是不服,但是见着皇后面色冰冷,语气阴冷,竟也一时不敢再去顶撞,紧紧的咬着唇,半晌才应了一个“儿臣明白”。
显然也是生气了。
王妈妈的死本来就让皇后心中悲痛不已,而闻人安今日这一来反倒是更加加剧了她心头的烦闷。扶着桌子缓缓又坐了下来,对着闻人安摆了摆手:“今日本宫的话你且好生听着,好生记着!闻人久时日不多,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在皇上面前多表现表现,日后定然不会有所亏。别再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听懂了没有?”
闻人安垂着眼,闷声应道:“儿臣听清楚了。”
皇后自然是知道闻人安现在的口是心非,只是这一日事情太多,她也有些乏了,皱了皱眉,也没心情再去跟他多说些什么,轻轻地摇了摇头,只喊了一声:“柳雨,送七皇子回青流殿!”
闻人安朝着皇后又行了一礼,然后便头也不回地随着柳雨的身后离开了栖凤殿。
栖凤殿里管事的李妈妈见闻人安一脸怒气地匆匆离去了,停下来看了看,然后端着茶又进了屋子。瞧着皇后正在八仙桌旁端坐着,便连忙走了过去。
“天色都已经这样晚了,娘娘怎么不留七皇子在殿内用膳?”将茶放在皇后面前,李妈妈看了一眼皇后的脸色,笑着问道:“娘娘又和七皇子置气了?”
皇后接过茶盏,单手拿了盖子,吹了吹正在冒着热气的茶水,半晌,叹了一口气:“安儿聪慧是聪慧,只是终究是被捧得太高,万事皆不能有丝毫不如愿,忍耐不得、又睚眦必报,这日后……”
“娘娘不用如此担心,七皇子终究年岁还小,现在不过是还有些孩子心性,不知道顾全大局。日后待皇子再长大一些,自己便会明白了。”李妈妈站在皇后身边,轻声劝慰着。
“希望如此罢。”皇后抿了一口茶,静了片刻,忽而又开了口,对着李妈妈道,“不过安儿的事且还远着,暂时着急不得,但眼下却还有一件事,本宫需要妈妈帮着去做一做。”
“娘娘只管吩咐就是。”李妈妈忙道。
皇后将茶盖合上,冷冷地笑了一笑,抬眸望了一眼李妈妈,一字一句道:“明日,你就代替本宫去一趟东宫罢。王妈妈是救不回来了,本宫总不能让这名声坏在了本宫的栖凤殿,你……明白么?”
李妈妈怔了一怔,随后却是反应了过来:“奴婢明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在东宫那头,昏睡了许久的太子殿下在被用冰仔仔细细敷了半个时辰后,人总算是渐渐有了些清醒的意思。模模糊糊地感觉整个人被半抱了起来,紧接着,耳边传来了一阵低低的说话声。
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只是那声音听起来却温暖得很,像是那一日宫外漫天洒下来的阳光。
闻人久半靠在那人身上,微微闭着眼,浓密的双睫轻轻颤动着,许久,眼才终于一点一点地睁了开来。迎着黎明后窗外照射进来的第一缕阳光,闻人久看着视线里并不怎么清晰的人影,好半晌,才淡淡地道:“世子,孤的药要凉了。”
洛骁对着闻人久那双黑的如同琉璃一般的眼,哭笑不得将那句“殿下你醒了”之类的客套话咽进了肚子,道了一声“是”,便拿了汤勺便准备喂他。
只是药送到了嘴边,闻人久却又是微微躲了躲,皱着眉看着洛骁道:“以前不都是做成药丸送上来的,怎么今日竟变成了汤药了?”说着,声音冷了下来,面沉如水地问道,“你们叫的是哪个太医?”
洛骁被闻人久问的愣了一愣,倒是旁边一直站着的张有德忍不住笑出了声:“自然叫的是钱太医的。”而后解释道,“只不过殿下此次不过是寻常发热,用不着让钱太医去配那些药丸,只是这一碗药便很够了。”
闻人久淡淡地“嗯”了一声,从洛骁手里接过了碗,手指在碗底摩挲了好一会儿,却又将碗还到了洛骁手里。
“怎么?”洛骁不明所以。
“凉了。”闻人久音色清冷,像是不带半丝尘世的烟火气一般,“叫人拿过去再热一热。”
洛骁摸了摸碗底,却没说什么,笑着应了一声“好”,便起身想要端着药碗出去。张有德见状,连忙赶了上来:“可不敢劳烦世子爷,奴才来就好、奴才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