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齐田礼一礼,调头往殿中去。
内侍讨了个没趣,这才调头引着齐田走。
内侍送完了人回去,楚则居问他齐田有甚么反应,内侍照实道“就是问了问景妃是什么人之类的话。”又把她跟周家人说的话讲了,旁的到也没有。
另一头被派去找赖头仙人的人也回来了。只报说,找着了一俱坐化的尸身,人烧得面目全非了,凭身上的东西看大概就是那个‘仙人’。
周围的山民说癞子在那儿好久了,一直说自己是仙人,会使死者复生。曾救活了谁谁谁。因为违逆的天意,活不长了,见这里风水好,才在这里来度残身。要这些山民供奉自己。
可谁也不信他,他也只能乞讨度日,时不时还要被孩童嘲笑。当天那癞子一副和尚打扮在山里化斋,讨着饭还没吃,突然火从他嘴里冒了出来,一下就烧了起来,他只叫报应,报应,就狂奔而去,还没跑到山顶呢,就跑不动了,就地坐下活活烧死。因为死得诡异,都说那个人行了违背天道的事糟了天谴,谁也不敢去动他。
去找的人又说,找时还遇到了周家的家将。大约是听闻有人复活,又听说是那个赖子才找去的。结果没想到人已经死了。
说着抬了个大盒子上殿,烧焦的尸体原封不动地搬来了。还有他随身的东西,有些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不过有亲自看到他烧死的人,所以可以确定就是癞子本人没有错。
楚则居站在棺前,看着那具烧焦的尸身,知道关于齐田的一切都落下帷幕了。
这钱仙人是从哪来里的,怎么来的,为什么想救她,也不再重要。一切都结束了,不论是他不能安心的忐忑猜疑,还是有一线钱仙人有办法让他现代复生的期望,都泯灭了。
而他现在,也失去了与现代的联系——一开始他还能坚信这只是暂时的,可现在过去了那么长时间之后,他跟本不能再确定这种联系还会不会恢复。可能随着齐田的死,他也失去了与现代联系的能力,彻底地被隔绝在这个世界了。
以前,如果说他把这个世界的当成一场游戏,哪怕不肯承认,内心也有一二分自己始终是会回到现代去的期许,而现在心境却发生了改变,这里的一切,是他全部的人生。
他站在殿中,看着跪拜在自己面前的那些人,不知道是高兴自己终于失去了一个威胁,还是失落于完全丧失了回家的机会。
但想想,这一切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是无所不能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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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田回到院子,只说自己累了,便进屋躺下。
外头侍女在议论的还是景妃的事。
说是皇子抱到董妃那里去了。所谓董妃,想必说的是以前的董嫔吧。想不到她已经高升。现在还得了别人的儿子。心里可不知道多么高兴。徐铮的事可有她的一份没有呢?
侍女进来奉茶,见齐田躺着,问她“可是哪里不自在的?”
齐田不耐烦地说“想睡一下也要跟你报备?”她明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要表现得再正常一些,要云淡风轻,要仿倘无事。可一路走过来终于还是不能自制。“滚!”这些人都不过是楚则居的耳目。
侍女恼愤,扭头就走了。
齐田躺在塌上,把自己整个人都捂在被子里。
她觉得,自己心里涌动大概就是悲痛。可她却没有哭。只是静静地躺着。她想,如果自己还在宫中,那徐铮的结局会不会不同呢?如果自己没有穿越到这个世界,那些枉死的人是不是现在还一家人其乐融融呢?
如果自己想做的事不能成功,这个国家最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而楚则居又会害死多少人?这一条条人命,要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这样躺了好一会儿,突地听到外面有内侍和侍女匆匆而来,在院子里跟侍女说话,想叫侍女进来请她起身。
外头侍女生气“小娘子回来就发了好大的脾气,我可不敢去叫。”
内侍意外“是为了甚么事?”
侍女怒气冲冲“我怎么知道!”
齐田站起身,面无表情站在门前,对自己说“你就是阿寿”
从今天起到楚则居死了一切按照计划回到正轨为止。完完全全全忘记自己的名字,成为另一个人。
她一定要做得到。
也必须得做得到!
这件事靠不得别人,只有她自己。
不论是观察过的人,还是看过的剧,十八般武艺都得要用出来。使得自己成为阿寿。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拉开门的瞬间,她的表情软和了一下来。
但仍然没有好脸色的样子,冷冷问院外那些人“甚么事?想睡一睡也不得轻省,难道我要赶时间去投胎了,你们这样火急火撩?”
内侍上下打量她,眼角眉梢都没有放过,只说“小娘子随我来。”
这次却不是带她到大殿,而是到前殿去。
前殿门口停了好多车。看样子是要去哪里。
内侍把她请到最华丽的那一辆前面,让她稍候,自己先上去。想来,是在跟楚则居报备。
过了一会儿才下来,请她到车上去。
她上去楚则居在上头看书。
徐铮死了,那毕竟是给楚则居生育过子女,同塌而眠的人。那些庶民的妄死也是楚则居他一手造成,即生为人,总还有些人的良知,多少要感到些许愧疚。
可他并没有半点感神,表情和睦,见到她来招招手,叫她上车坐到自己身边。
她仿若无事上去,车子便动了起来。
楚则居问她“回去发了好大的脾气?先头不还是好好的,回去却是为了甚么事?”
她脸上没好气“我回去的路上想过了。自请要做你的妃子太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一个庶人之女,又没甚门道,又没有穿金戴银的父母,哪够得上那份尊荣呢?长这么大,也没钱往脸上抹什么贵得要死的珍珠粉子,哪有那么大的福气。”听上去阴阳怪腔,一股子孩子气。
楚则居哧地笑起来“原来是这个事。”
“不然是哪个?”她看看车子动了,问“这是往哪儿去?”
“你不是想进宫吗?”楚则居说。
她一脸震惊“可我听说,妃子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确实不是想做就能做。”楚则居说“但我是皇帝。”这世界什么不是他的呢?全天下要如何,也只凭他的喜好。什么规矩,都是为了他的便利而存在。而如今,宫里也实在太无聊了些。想想还有漫长的岁月,便有些孤寂。
哪怕身边有人不识体统吵吵闹闹,也仿佛会叫他微微舒缓些。
想来,也许又该纳妃了。
他面前的人一听,果然喜不盛喜“那也给我金冠子戴?”
“你志气怎么这样短。”
“金冠子还叫志气短?那还要镶宝珠吗?”
“要镶多少就镶多少。”
他对面的人简直懵了“真的假的?”
“真的。我还能拿黄金给你做屋子。”
小姑娘震惊地看着他。被请下去,上了后面车子的时候,还回不过神的样子。
对侍女魂不守舍地说“原来他这样中意我……”又喜又惊又茫然,一会儿连忙叫侍女“快把镜子来与我。”对镜看了自己半天,转头又倒在塌上欢喜得打起滚来。
过一会儿突然坐起来,又问“金屋子住着该会冷的,烧了坑会不会化掉?”
楚则居听了回报‘哧’地笑着。
不一会儿她又冲到前面车上来,吓了楚则居一跳,内侍急得直磕头。楚则居摆摆手叫他们下去,问她“又有甚么事?”
她一本正经跟楚则居说“你想了想,你别给我造金屋子了,多费钱呀。”
没料到楚则居立刻就答应“那好吧。”
她又有些后悔的样子,可说过的话又收不回来,只得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楚则居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头。这个小丫头……
齐田背过了身,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半点改变,少女怏怏不乐地回到自己车子去,真成了那个不谙□□的阿寿。
她想,自己是能做得到的。
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阿寿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来。她无声地对自己说“死去的也不能白死。”
她一直在想着,自己杀死楚则居,然后呢?虽说要回正轨,可陶来已经没有后人了。
于是,这里虽然一步步行进着,却是并没有得到最终答案。
可现在她突然想,既然这世间已经没有公道与正义。那她就自己来。王候将相宁有种乎?杀了楚则居,自己取而代之。
在当初打定主意要离开山村改变自己和妈妈的人生时,她没有想过前路有多少坎坷,自己会不会成功这样的问题。只是竭尽全力地去做。
现在她也仍然如此。
她不去想自己能不能做好皇帝,也不去想这是多么艰难的事,她只是确定了这个方向,就义无返顾地实行。
☆、第166章
从大庙回宫,还需得一些时候。
齐田这么久以来,还没有能回现代去一次,在塌上躺上,对侍女说“我歇一会儿”。
侍女说“是。”让到一边,帮她把靠垫摆好。
可齐田躺下没一会儿,侍女便轻声来叫“小娘子?”
只二声,齐田就醒来了,莫明“甚么事?”
侍女笑说“问小娘子要不要茶水。”
齐田似乎不以为然又躺了下去。她只是穿越到别人身上,羁绊轻浅,一叫就醒并不会睡得太死,不然一早就被楚则居识破了。自然也不怕侍女来试。
现代陆又琪在家教的陪同下做题。正写着,突然手上顿了顿有点出神,家教以为她有什么不会“这里不懂吗?”
她茫然过后,立刻喜上心头“天使姐姐回来了。”
家教愕然“谁?”
她说“没谁。我累了得休息一会儿。”强行把人推了出去。锁上门立刻把日记本拿了出来。
翻开来一条条指着看,嘴里念叨着,这些天有些什么事。比如,赵奶奶赵妈妈怎么样了,有个叫什么楚则居的人,姐姐你不用担心他在现代兴风作浪了。
还有孔四方带她去山里玩。“说是个陵墓。但里面的东西我们可都没拿。”她说得神彩飞扬。这一段时间的经历,比她降生十多年经历得都多。“那里头可黑了。”
她拍了好多照片,全摆出来。
一张张讲“这个是进去的地方。前面正门已经被封死了,走不通。孔叔叔带了麦叔叔,麦叔叔还没进去就知道那里头有盗墓贼去过。我们一进去,真的欸!后来结巴叔叔就把我眼睛捂起来了。里面有死人。可臭了。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地臭。”
她大概是有些害怕,但很努力做出自己大胆如牛的样子“但我可不怕,叫他松开我了。我是帮天使姐姐去看的,那就要看清楚。”并不提当场把胃都差点吐出来的事。
但她还是坚强地拍了照片,不假于人手。不过回来之后再也不敢关灯睡觉了。床头又是摆着圣经,又是挂着佛像。还有辟邪的黄符。
死人啊,死人真的太可怕了!
现在照片摆在面前,心里还一阵阵发毛,不敢直视。要不是为了叫小姐姐看清楚,她才不要再看一遍。
齐田从连续的几张照片看得清楚,那个?8 耸撬涝诠淄獾模犹逍涂幢冉锨孔常⒉皇乔美?br /> 陆又琪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把照片收起来,嘀咕“还有什么事来着?”
翻着日记本看。
她为了防止自己有什么事说漏了,每件事都有在手帐上记下来。手帐是花花绿绿,许多贴纸。
“噢~~~”翻到一页夹着医院照片的,陆又琪恍然大悟“然后我们还去了山下附近小镇的医院。孔叔叔叫我跟你说,钱得利还活着。孔叔叔和张叔叔把人接到家里的医院了。还叫了他的徒子徒孙去照顾。”说着特别惊奇“前两天我去的时候可神奇了,他们在病房做法呢。”
想到当时的奇葩场景直乐“太傻了,几个人捧着中间一个人,中间那个人头上扎红带着,腰上也扎红带子,坐的椅子上放了张黄纸,坐上去就开始像打摆子似的抖,还说自己是哪个菩萨下凡尘。哈哈哈哈,姐姐你猜怎么着?”
陆又琪乐翻了:“结果,张叔叔伸手就给了他几个大嘴吧,说,你是圣菩萨是吧!你还下凡是吧!那下人一下就不装了,跪下嚷自己真的只会这些。”
笑一笑又叹气“孔叔叔说,钱得利以后怎么样,要全看他自己造化了。谁叫他自己真本事一样没教过徒弟。”好奇地问镜子里的自己“姐姐,那个钱得利是不是会法术的修真者啊?”
真是小说看太多。
正逢她妈在外面听到楼上有说话声,挺着大肚子上来了,推开门就看到女儿在对着镜子自己跟自己说话,吓得打了个激灵,跑过来给她后脑勺就是一下“你疯啦!”
对女儿从来都是吓了狠手的。
陆又琪被猛地一巴堂,打得整个人都懵了半天。回过神的时候,她妈已经下楼去了,嘴里骂骂咧咧,无非是老公又在外面搞了小四之类“没你给家里带这些财气,他有这么浪吗?一个两个分全不省心,不让我有一天好日子过。”边骂边收东西,大概是要带回娘家去。
走时上来,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肚子,说她“家教又被你赶在楼下。你不好好读书,以后你打算怎么活的?你别以为家里有钱就是你的。打算什么也不干地享福。这钱是你的吗?你不要做梦了。什么都想占弟弟的。你到时候也不要说我做妈的不为你想,我就是为了你想才现在就把话讲清楚。以后你过得不如意,谁也不能怪,只能怪你自己。”她这一胎是儿子。
说完扭头就下楼走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院子里有车子发动的声音。
陆又琪站着没动,视线一直落在对面的墙上,但齐田感觉到自己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站了好久,陆又琪抹了一把眼睛,视线又清晰了些。
她扭头对镜子里的自己笑“姐姐,我不难过。孔叔叔说一些人生下来人生就开始了。但是有一些人是卵生的,得靠自己的力量把壳子啄破,逃出去后真正的人生才算拉开幕。我跟姐姐都是这样的人。我现在努力读书,都是在蓄力呢。”
她眼睛是红的,但是笑得很灿烂“姐姐你也加油。大家可想你了。平平姐姐见你总不好,可难过了,我都想跟她说,但张叔叔不让。说她不着调,嘴不严。不过赵奶奶知道,赵妈妈也知道。赵妈妈说叫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家里人都在想办法呢。你一定很快就能回家的。”
说着特别小声“我听林伯伯和赵妈妈说话,说一个什么谁害了谁的事儿。听着姓楚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害死过自己姐姐。姐姐你可要小心呢。”她对齐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又在做着什么事,了解得不多,但觉得自己听到这些事可能是相关的,都帮着记了下来,不论别人有没有叮嘱过的话,一股脑都告诉她。
随后又说到去了好几次赵家的事“家里饭好吃。赵奶奶赵妈妈还叫我常常去玩。赵爷爷还带我挖蚯蚓呢,我挖的蚯蚓都养着,等哪天我放假了跟赵爷爷学钓鱼去。我想姐姐肯定很想家的,还给赵奶奶和赵妈妈真爷爷和赵姐姐拍了好多照片。”她可喜欢赵家的人了。
陆又琪连忙去翻。可她已经感觉到,身上的力量正在慢慢地消失。
姐姐走了。
她停下动作,站在空荡荡的房间觉得有些独孤,但很快就打起精神,决定下次先把赵家的照片给姐姐看。兴冲冲地将东西收拾好锁起来,抱着课本下楼去。
齐田被叫醒,侍女说“小娘子我们进宫门了。”
她坐起来从车窗缝隙看着外面。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可她重来,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这里是她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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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妃先不先就知道皇帝新带了个小娘子进宫来。
毕竟她现在主理后宫,人家进来了要在哪里落脚,还得要她去安排。
问起还有哪些殿是空的,老宫人说“毕竟是正当宠爱,若娘娘安排得远了,恐怕陛下要不高兴。”
一句话气得她肝疼。
不过等皇长子被抱来,看着那小小一个人心情又好起来。就是觉得怎么长得有点像徐铮,不是很欢喜。
但如今她儿子也有了,妃位之中只独剩她一个,后宫妃嫔见她,莫不俯首。总归是件好事。
只可惜啊,以后皇子长大了恐怕会亲近徐家。要是皇子懂事前,徐家能死光就更好了。可徐鳞得势,又岂是那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