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众臣看到台子上头帝后‘相互扶持’表情甚慰。
台上两个人,一步一步边用脚摸着台阶往下,边‘吵架’。
楚则居才走了几步,那一片心就硬下去,火又上来了。压低了声音“我给你扶可以,但你别往后扯我行不行!”
“你别往下扯我,我就不往后扯你了。你扯得我都要摔下去了。”
“我不扯你你走更慢。天都要黑的!后头我还要见朝臣,你要见内外命妇。一堆事儿。”
……
好容易安全落地,内侍官与宫人一拥而上。
接下来齐田要去拜见两位太后,楚则居要去前殿。
两位太后一位是原皇后,圣母太后。一位是九王的生母,母后太后。
两位太后不肯同处一室,便得往两宫朝拜。圣母太后还是第一次见齐田,微微打量几眼,说了几句面子上的话便算过了,不过要提一提皇帝后宫人丁不兴旺的事,又说起自己家几个侄女儿的好。
从圣母太后那里出来,到母后太后那里却是耽误了不少时候。赐了百合莲子粥,要她吃完,又讲了一大堆自己以前生九王时受了多少苦楚。怕是听说圣母太后那里想叫自己家的侄女儿入宫的事,立刻提了自己家的侄女也不比人差。
从两宫太后那里出来,椿便有些生气。皇后也才刚刚大嫁,迎着脸便说这个,竟然一刻也不能等的。可身边人多到也不开口说什么。但见齐田无动于衷,心里也是纳闷。
见完两宫太后,齐田便要回长宁宫受内外命妇朝拜。
阿桃跟在齐田身边,比她还要紧张,去的路上,时不时就要看看她衣服是不是有乱了,头发有没有不服贴。
先前齐田摔了跤,头冠上摔松了两颗珠子,她生怕会掉了,时不时就要分神打量。偏偏又不能左右张望,怕显出轻浮被人挑出毛病来,就只能用瞟的。毕竟齐田身边的女官不少。她是宫外头进来的,不能给家里丢人。
齐田身后这些人里头女官有四人,与阿桃并列的是椿,算作大宫人,不在女官份列。第二排是关姜其它三位宫人出身的。这几个人身后浩浩荡荡,共有宫人六人,宫仆十六人。这些还只是近身的。往长宁宫去,远远就看到宫仆跪了一地。全是服侍皇后的
本朝长宁宫为皇后寝宫,但也并不是所有的皇后都住过,妃嫔晋皇后是不住长宁宫的,王妃晋皇后也不住。这么一算,就是好多年没有住过人,只有宫人时常过来打扫,这次新皇登基,新立皇后,才匆匆忙忙把这边收拾出来,因为时间不够,还只收拾了主殿。
齐田路虽然是坐撵来的,可也累得够呛,下撵往正殿去,那衣摆拖了足有四五米长,一开始有力气的时候还好,可整个大典下来,熬了这么长时间之后,现在每走一步都像在拉纤。
椿和阿桃上前,一边一个,半扶半拖。还有两个宫人帮忙托着后头的衣裳。进了正殿也还不能把这身行头换下来。快快地整整妆容,命妇们就要觐见皇后了。
打头进来的,便是四姓。徐铮和宋怡在其中。三个人也不能亲近,打个照面,说些场面话而已。
田氏来时,眼睛都是红的,齐田想起身,田氏就在殿上跪伏了下去了,拉着阿丑与皇后行礼。
阿丑跪下来,扁着嘴就大哭起来。田氏劝也不管用,不理母亲,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就往齐田走,拉着她的袖子非叫她家去。
先头几天齐田在家里铸金人,他还高高兴兴的。
可齐田一走,她的院子就被封上了,里头她用过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哪怕是田氏也落了好几场泪,何况是他呢。一路从齐田院子回去都在嚎“我不要阿姐做皇后了。把阿姐还来吧……”一路嚎回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任谁笑他‘堂堂男儿,怎么能落泪’也不管用。
现在委屈地站在齐田面前,怕眼泪被看见阿姐要笑自己,拉袖子别扭地捂着脸。嘴里嘀咕那些人凭甚么把阿姐的院子封了?阿姐的东西为什么都要放到库房里去?
宫人想拦,被齐田扫了一眼,连忙退回去。
齐田低声对阿丑说了什么,他才渐渐不哭,乖乖跟着田氏下去。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齐田才把人才见完。越是亲近的,到是越说得不多,只是打了个照面。
这些命妇里头,哪一个是哪家的,家里夫君是什么官职,官声怎么样。人进来之前,关姜都在旁边低声提几句,怕齐田忘了。
对哪些人要客气,哪些人要和气,跟哪几个说话要显得亲近,哪个最近在前朝是受了斥责的,得安抚几句,哪些是世族出身,哪些是寒门出身,一个也不能错。
见完了都没许家的人,齐田奇怪“许阁老家呢?”
关姜小声说“先头许阁老请辞,后头事态平息便又回到都城来了,仍往朝上去。皇帝到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日前许家帮着关家与宋家争巡监,皇帝不受用,便讥讽了几句,说是自己说不做官,如今又没有人请,竟还有自己回来的,即舍不得权势,又讲什么骨头硬的话呢?许阁老面子上过不去,当即就告病了。”
齐田想想低声吩咐了几句。
关姜退出去,立刻便与椿一道往许家去了。
许家正是愁云惨雾,老太太一听皇后遣人来,亲自迎出大门。
关姜着的是大宫人服饰,代表皇后说话“娘娘与老夫人也是有些渊源的,今日不见老夫人,便差我来看看是不是身子有甚么不好?”
许老夫人意外,于是也不提受皇帝斥责的事,只说是小病在身,怕坏了喜气。
关姜回去,便带着许家八娘代许老夫人与皇后见礼。
关姜一走,许老夫人便松了口气。家里的郎君们脸疼不上得朝,还好后宅女人能见得皇后。外头但有胡说的,也会收敛一些,不然真要被人笑死了。又恨儿子不争气。即然立了一回骨气,全族人都辞了官,怎么却又不能立到底呢?皇帝没有动作,自己却沉不住气又回来了。受了皇帝一通讥讽,她都羞得不敢见人。
齐田那边见完内外命妇,天都暗了。
因为与皇帝是分宫而居,接下来也就没有别的活动。把头冠取下来,衣裳换了,整个人都轻松,歪在美人靠上再不想动的。阿桃拿了梳子给她理头发,看着她懒散的样子脸上也带着笑。
椿把大衣裳拿了下去,又吩咐备热水。回来见没有旁人,省不得想多说几句。就听到外头传,陛下来了。
楚则居大衣裳也换了,穿了个袍子,一看齐田歪着舒服,在她旁边坐下。问“太后说了纳妃的事?”
齐田点头,坐起来“可举荐了不少人。”
椿出去再进来,就见到两个人和乐融融在商讨选妃事宜。
不知道中间说到什么事,两个人头抵着头,你看我我看你闷声窃笑。
椿奉完茶下去,脸色便不好。阿桃问她“才进来便在哪里受了气?”
椿摇头,站在殿门外的回廊下头,看着外头秋叶飞舞,竟有些伤感起来“寻常人家,到顶也不过姬妾十来人。可这宫里多大啊,你说,要装多少女人?”后头没说的话是,那么多女的,就是把皇帝片成片都不够分。
阿桃也沉默。
关姜从外头回来,身后宫人奉着好些东西。都是太后赏来的,听见两人感慨,便说“寻常夫妻嫁娶,那是成家。皇室以天下为家,不好拿寻常人家来比。”
阿桃茫然“啊?”
关姜拿手指点她鼻子,轻飘飘地说“草色遥看近却无。咱们皇后啊,从今以后就是个没有家的人了。”
阿桃生气“你胡说什么!”
关姜只是笑,拿了东西就去侧殿了。
这时候下头宫人来说羹汤好了,阿桃气呼呼往殿里送汤去。生来也不是能掩饰的人,走到内殿时脸上的怒气也没消。殿里两个人都散着头发穿着亵衣,正在商议着什么,边讨论,边拿笔地纸上写写划划。
楚则天抬头,就看到阿桃一脸的46 气,笑问“这是怎么了,才将将进宫,就有这副脸出来。”
阿桃气得狠,素来又是个直性,便说“都是关姜,关姜说娘娘以后就是没有家的人了。”
齐田听了不看她,手上的笔在纸上落了下几“明日要赏下去的东西你都备好了?”
阿桃吃了一惊,连忙告退下去了。
楚则居问“关姜?是不是关先生的女儿?”
齐田点头“我要她来的。宫里的事我懂得不多。她过目不忘,学识也高,我需得有个这样的人在身边。”关姜也是自愿来的。齐田一向觉得她大大咧咧,没有心事,受不得拘束。却没有想到她会肯来。
问起来,她说“天下岂有一个人是不受约束的?我快活了十多年,已经是前半生的福气了。能为小娘子尽忠,也未必不是我后半身的福气。”穿了女官的衣裳,端正肃穆竟也莫明而生。
“那可要好好罚一罚她。”楚则居对关家没甚么好感。关阁老脾气硬。
齐田不以为然“她也没有说错,做甚么要罚呢?”抬头对他笑“我本来就已经没有家了。”亲人还在,可她出嫁的女儿,已经不再是周家的人了。以后她只得一个人,在这座这么陌生的宫殿生存下去。身后还维系着家人安危。
她手里的笔握了握紧,对楚则居重复了一遍“我已经没有家了。”
楚则居看着她,心里阵阵发堵,但也说不出‘这里就是你的家’这样的话。前朝后宫都是战场,他都不敢把这里当家,何惶是她这个皇后。他也早就是没有家的人,自生来就从来没有过。
齐田低下头,把纸上的名字誉了一遍,推到他面前,仿若无事问“那就是这些了?”
楚则居没心情细看,随便打量了几眼便收起来。突地问“让你帮我拟这个,你会不会不高兴?”
奇怪,他哪里管得别人高不高兴。
算了,不过是随便问一句。她便是不高兴,这也是她该做的。
齐田却意外他这么问,到先来安慰他“这有什么值得不高兴。我都懂得的。”楚则居一时……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
齐田说完见他穿得少,便要他就在长宁宫睡了算了,东西叫内侍拿去令秉笔拟旨。
但因为长宁宫许久没有人住,别的殿地龙都没有烧起来,只有她这里暖和,便一个人睡里间,一个人睡外头长塌。中间隔了个屏风。楚则居一夜都没睡好——齐田她打呼噜的声音实在是大!
他就不明白了,小小的个子,瘦瘦的人,怎么能打出这么大的呼噜来!简直匪夷所思!还是皇后呢,你怎么能打这么大的呼噜!不是先头就派了宫人去周府吗?不是后宫举止言辞都不得失仪吗。这么大的呼噜,那宫人就没听得见?又不是聋了!
站在齐田床前,看她睡得香。楚则居用力搓了搓脸。转身出去,打开殿门宫人和内侍都奇怪,连忙问“陛下要往哪里去?”
楚则居被扑面而来的寒风一吹,由皮冷到脏腑。夜里头降了温,更冷了。内侍连忙说“奴与陛下拿衣裳来。”
“算了。”这个时代连伤寒都能死人,关了门还是躺回去。第二天一大早,眼圈都是黑的,心情不妙。整个早朝都黑着脸。
齐田心情也不妙。
大典办完,回到现代后,她突然想起,一直以来自己都没想过,查查这个时代是不是真实存在。
一天跑了好几个图书馆,又叫张多知帮自己找了个史学大手。图书馆查到的东西不多,说到宁国,史学大手也不甚了解。说那个朝代留下来的东西不多。史料基本寥寥无几。不过到是出过个痴情的圣宗皇帝很有名。
据称,圣宗很喜欢一个女子,想尽办法把她娶到宫里,想立做皇后,可是太后不喜欢,没过多久就以此女不祥为由,把人家赶走了。并且另立了自己的侄女儿为皇后。
等到太后去世,圣宗再次把那女子接到宫内,可这个女子喜欢的不是他,毒杀了好几个妃嫔,还把人家的孩子抢来给自己做继子。就是这样,圣宗都容忍下来了,后来蛮族叛乱,圣宗出征,这个女子还企图颠覆朝政。败露之后,一不做二不休,策划谋杀圣宗。
至于后来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这件事还是从一本杂记里拼凑出来的。该本是游记,多是描写宁国地理与风情,背景提到几件大事。史学大手把这些零星的片段拼在一起,才有这件事的全貌。
见齐田听完脸色不好,史学大手还问“楚太太您怎么了?”
齐田回过神,问“那圣宗的原皇后呢?我记得他登基的时候就成了亲的。”
“是吗?您在哪儿知道的?”史学大手纳闷“原皇后嘛,有是肯定有。既然后来不在了,那不是死了,就是废了吧……”资料真的太少了。那一块完全是个断层。但皇后无非只有那两个下场。
☆、第84章
齐田确定圣宗就是楚则居,是从时间和皇后姓氏上推算。
自夏商往后,每个朝代都有详尽的历史,哪怕不详尽,皇帝与皇后姓氏和人生遭遇,也都起码是有个大概脉络的。
即有世族,国家又被称为‘宁’的,就只有圣宗帝那个朝代。
但宁国从先祖皇帝开始往后,代代都有史可查,没有一任皇后姓周。除了最后圣宗皇帝那一朝是没有证据能证明元皇后不姓周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可能了。
也就是说,她要是真是在历史上存在过,那也就只可能是圣宗皇帝的元后。
不论这个皇后最后是被杀了,还是废了,都不是好消息。
那阿丑呢?田氏呢?舅舅呢?这种形势之下,连皇后都没了,他们又会是什么下场?
齐田向史学大手借了杂记的影印本来看,大手还好心给了生僻字对照本——一齐田拿了寻对照本一片,这哪是什么‘生僻字对照’一本足有词典那么厚。
宁国的文字与现在的文字差别非常大。虽然对齐田来说阅读没有障碍,可还是象征性地把对照本接下了。
花了两天时间,齐田才把所有跟圣宗帝或时事有关的零星片段从那本杂记中全部摘录下来。
但所得到的信息,也并不比史学大手告诉她的多多少。
不过那个圣宗皇帝深爱的女人的名字,她到是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了。叫“阿寿”。
说这个女人入宫就封妃位,没几天便毒杀妃嫔,即杀人却不知道遮掩,就是直接拿了东西给人家吃,把人给毒死在当场的。那被毒死的贵妃大概是万万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没有防备她。
明目张胆地杀了一个人,却只是被贬斥到冷宫呆了几个月而已,出来照样风声水起。
杂记里提到这些事,是因为杂记作者回都城过年时听亲友说起感叹不已,在自己的册子里头记了一笔。
不过提到阿寿入宫的事,用了一个‘再次’。可以见得,阿寿以前就是宫里的人,但不知道是宫人还是妃嫔。只知道是因故离开了宫廷,后来又被圣宗带了回去。
齐田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连当天跟高洗文一起做功课的时候,都心不在焉,问高洗文“如果你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怎么样?”
如果结局已经注定,那不就说明自己不论怎么努力都没有用,不论她做什么,都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别人。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这让她感到非常无力。甚至有些茫然。
但高洗文觉得这个问题毫地意义,这种事根本都不可能发生,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就算真的会发生,也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你要考虑到,你每个举动,都会对你的人生产生巨大的影响。从你知道自己命运的那一刻开始,你的命运就被改变了。也就是说,一个人永远也不可能真正知道自己的未来。”
齐田揉揉额角。高洗文这番话绕得人头疼。
但她也不由得想到了关雉。
关雉声称知道未来的事,肯定也是知道她自己命运的。
可是最后,关雉的命运有没有改变齐田不知道,但关雉记忆里大郎身上会发生的一事,却一件也没有发生。这不也正是她没有再关注这个人的原因吗——关雉嘴里的未来已经不存在了。
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并且这个圣宗皇帝也未必就是楚则居。
这个想法让齐田重新打起精神来。回去第一件事便查宫中有没有阿寿,虽然有一二个同名,但年龄对不上。之后便立刻请立宫妃晋选制。
她要将那些要入宫的女子,都住到宫里来了,哪些人留做妃嫔,哪些人能归家自嫁,一个月后再定——一个月的时间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