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荣庆刚想怼回去,裴迎真却拉了拉他的袖子,然后就见裴家两位老爷裴言和裴谨迎着一位头发半白却仙风道骨的老爷子进了来。
裴子瞻和裴惠景忙迎过去行礼,裴迎真拉了拉许荣庆低声道:“等会少说话,不必理他们。”
许荣庆这才忍下,跟着裴迎真也去行了礼。
阮流君看到光幕里的顾老爷子心头一跳,老爷子半年未见,居然头发白了这么多,神容憔悴又冷肃,再不是往日里乐呵呵的那个老爷子了。
弹幕里都在嗷嗷叫着好戏开场,也有说大哥打得好,摸坏了直播器把他裴家卖了都赔不起!
光幕里一阵客套的寒暄就都落了坐,顾老爷子正坐厅中,裴言裴谨陪在两侧,一个带着裴子瞻一个带着裴惠景,裴迎真和许荣庆坐在最远的两个位置。
裴言像顾老爷子着重的介绍了十六岁就已是举人的裴子瞻,和他最看好的儿子裴惠景,然后眼神落到了裴迎真的身上,“这位是我不成器的长子……”他看着裴迎真顿了顿,眼神冷淡,“裴迎真。”
裴迎真抬眼看他,他的父亲,快三年未见的父亲,并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笑着介绍了许荣庆说是故友之子。
顾老爷子只是冷淡的应了一声。
裴言便先传了膳,佳肴摆上,一桌子人各怀心事谁都不敢先声张,只裴言和裴谨为了缓和气氛,笑呵呵的介绍着各道菜肴。
阮流君看着弹幕里说——感受到了尴尬,最怕和不熟悉的长辈一起吃饭,筷子都不敢伸。
许大哥才是真豁达啊,你看他吃的多香……毫不顾忌。
阮流君看着光幕里许荣庆埋头傻吃的样子也想笑,因为这里就他没所图,他就是单纯的来吃个饭而已,所以他吃的很好。
她有心留意顾老爷子,他似乎胃口不好,只吃素菜也不饮酒,她记得老爷子可是很爱吃肉的,尤其是酱猪蹄子,她和父亲去看他什么都不带必须都带上一品楼的酱猪蹄和酒。
老爷子是发生了什么吗?难道是国公府的事情牵连了他?不该啊,他退隐已久,早就脱离朝堂了,更何况要是有所牵连裴家也不会请他来了。
阮流君摸了一块点心吃,她看的都饿了,也不知现代人为什么喜欢看别人吃东西。
好容易看着他们吃完酒宴,裴言笑着想请顾老爷子去书房。
阮流君紧张的盯着顾老爷子,可不能去啊,去了书房她这里就接收不到了。
就听顾老爷子冷漠的道:“不必了,就在这里吧。”
看来老爷子十分清楚裴家盛情邀请他来的意思,他最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假客套,便扫了几个年轻人一眼,“我这个糟老头子已经归隐多年,不喜欢收弟子,你们就算跟着我也对你们仕途无益。”
他这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了收徒的意思,场面有些尴尬。
裴谨笑着打圆场道:“顾老爷子这般说可是要折煞他们这些年轻人了,您老学问在整个大巽也是数一数二的,咱们圣上也是蒙您教导,对您赞不绝口,他们哪有福分做您的子弟?能得您指点一二已是今生大兴。”
裴言也忙赔笑说是,请顾老爷子坐在中堂,上了好茶。
顾老爷子道:“今日我既然来了,就瞧一瞧吧。”
裴言裴谨大喜,忙叫几人将做的文章呈上来,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啊,说不定裴子瞻和裴惠景的才学叫顾老爷子看中破例收徒,那日后必定能高中。
阮流君却看的一蹙眉,就见裴子瞻和裴惠景拿出像是早就准备好的文章,呈给了顾老爷子。
他们……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就是打算让顾老爷子看文章?那为何没有通知裴迎真和许荣庆?
果然许荣庆有点傻眼,低低问身侧的裴迎真:“还要提前做文章?咋没人跟我说啊?”
裴迎真看了一眼裴言,轻声道:“因为我们只是陪衬。”
光幕中的弹幕池里一片气愤的,还有问裴迎真到底是不是亲生的,还是路边随便捡的。
阮流君盯着光幕里的裴迎真手心有些凉意,却听不远处有嬉笑声,一抬头瞧见裴家的三位小姐裴惠月、裴子玉和裴子薇结伴而来,看到凉亭里的她皆是一顿。
香铃忙起身行礼。
裴惠月拉着裴子玉进了凉亭笑道:“可真是不巧,碰上了咱们的许小姐,许小姐不是病了吗?怎么不在屋子里好好养病,跑出来吹风?万一再吹出什么好歹又要怪上我们裴家照顾不周了。”
阮流君厌烦的皱了皱眉,好好的看个戏也能遇到这群人。
她随口答了一句,并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裴子薇拉了拉裴惠月的袖子道:“那咱们到别处去吧?”
“要去你去,我就爱在这里赏花。”裴惠月在阮流君的一侧坐下,“许小姐不介意我们一起赏花吧?”
阮流君不想同她们浪费精力,说了一句,“随意。”
裴子玉看了一眼裴惠月也坐了下来,留下裴子薇歉意的对阮流君一笑才坐下。
方一坐下,裴惠月便使唤丫鬟将桌子上阮流君的点心茶水挪到了边角,将自己那些精致又丰富的糕点和瓜果摆了上来,拿了一个柑橘递给阮流君道:“许小姐也尝尝,这是特供的柑橘,寻常吃不到的。”
阮流君看了一眼道:“多谢裴三小姐,我不爱吃。”这裴家大概是真的没什么家底了吧,好好的小姐教育成了一个柑橘也能拿来炫耀的样子,这是心穷。
她实在不想理她们,便坐到了一边。
裴惠月以为她是被自己羞辱到了才退到一边,洋洋得意的朝裴子玉递了个眼色。
三个人也不知在等什么,老是往花园外眺望,总是问,来了吗?怎么样?
阮流君留心着光幕里顾老爷子指点裴子瞻和裴惠景的文章,看弹幕里大家纷纷表示好深奥,听不懂,是好是不好?
她心里却是有底了,就算裴迎真没机会被顾老爷子看中,裴子瞻和裴惠景也断然没有机会的,两个人皆是平庸之人,做出来的文章中规中矩并不出色。
没一会儿有个小厮慌慌忙忙的跑到了凉亭来,裴家三位小姐忙问:“怎么样了?”
那小厮道:“顾老爷子正在看两位少爷的文章呢,说了好些小的都听不懂,但想来有戏,因为顾老爷子对咱们惠景少爷说了一句:小小年纪,文风倒是稳健。还夸子瞻少爷字写的好呢!”
裴家三位小姐便大喜的叽叽喳喳夸自己是兄弟。
裴惠月又问:“那裴迎真呢?顾老爷子可有指点他?”
小厮道:“没有,大少爷没有文章,和许家少爷干站着呢。”
裴惠月看了一眼阮流君,只当做她不在一般,笑道:“大哥连字都识不全哪里做得出什么文章啊,惠景可是写了整整两天两夜呢,爹昨晚还在帮他修正。”
阮流君心里愈发为裴迎真心寒,同是儿子,一个连夜帮他修正文章,另一个却连一句话都未曾知会过。
她不明白怎会有这样的差距。
裴惠月让小厮赶紧继续去偷看,开始喋喋不休的夸裴惠景。
阮流君看着光幕笑了。
光幕里顾老爷子撂下两人的文章道:“只这两篇?”他抬头看了一眼裴迎真倒是被他的容貌略惊的又多看了一眼,他见过的年轻人里谢绍宗容貌最出色,没想到裴家这个长子比他还要出色几分,“你的文章呢?”
裴子瞻和裴惠景有些紧张忙看裴谨。
裴谨便笑着问道:“顾老爷子觉得子瞻和惠景的文章如何?两人年纪还小,还请顾老爷子多多指点。”
顾老爷子看了他一眼道:“两篇文章立意浅白,才学平庸,没有什么可以继续指点之处。”
当下裴家几个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尤其是裴子瞻,他好歹是个举人,一向自许甚高却被如此简单的评论归类到了平庸之辈中,这实在让他难堪。
顾老爷子又看裴迎真和许荣庆,“你二人没有文章?”
许荣庆虚笑道:“我肚子里那点墨水实在不敢拿出来污了您老的眼,我就是仰慕您已久,过来瞻仰瞻仰您的仙风道骨,看一眼已是八辈子荣幸了,万万不敢求指点。”
顾老爷子被他的直白逗乐了,“你倒是有直爽自知。”又看裴迎真,“你的呢?”
还没等裴迎真开口,裴言便道:“长子不成器,因从小羸弱在府中将养,不曾进过学,没什么才学并不会做文章,让顾老爷子见笑了。”
顾老爷子又看了裴迎真一眼,觉得有些可惜,“是吗?”
裴迎真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行礼道:“晚辈虽不曾进学,但幼年时学过一些,母亲也教导过一些,只是未曾准备文章,但晚辈仰慕顾老爷子已久,偷偷的仿照顾老爷子的佳作画过一副画,想请顾老爷子指点一二,不知可否?”
裴家几个人皆是一惊,尤其是裴言和裴子瞻,裴迎真不是字都不识几个?怎么还会画画?还仿照顾老爷子,顾老爷子擅画?他又是从何得来的顾老爷子真迹?
顾老爷子却有些惊讶,他擅画这件事也只有他那些熟人知晓而已,算是他私藏的一样爱好,一个素未谋面的小辈怎会得知?便让他拿来瞧瞧。
裴迎真让阿守将自己画的画取来。
阮流君看着他拿画一步一步走到顾老爷子面前,心都提起来了,她不知裴迎真画的如何,能不能打动顾老爷子。
再看弹幕里大家也是紧张又兴奋,刷弹幕——
大家不要当画面!见证奇迹的时刻来了!
真真你要争气啊!
☆、第16章 十六
光幕画面里——
裴迎真在顾老爷子面前将画卷展开,一幅瘦马图展现在顾老爷子面前,与他的斜阳枯树一匹瘦马不同,画上是残阳荒原一匹瘦骨伶仃的母马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身边偎着一匹快要饿死的小马。
旁边提着两句诗——一今日有谁怜瘦骨,夕阳沙岸影如山。
顾老爷子惊的一愣,拉过他的画细细看过,抬头问他:“这是你画的?”
“是晚辈。”裴迎真道:“只仿到了顾老爷子的皮毛,还请顾老爷子不要见笑。”
顾老爷子却连连摇头,这画风神似他,几乎可以乱真,可立意却是完全不同的,又这小儿的独到之处,两匹母子瘦马,相偎相依凄凉却又坚韧,那两句诗原是诗人龚开形容战争过后战马已无用被遗弃,无人怜爱,骨瘦如柴的凄惨,用在此处却是不知是何用意。
他便问裴迎真。
裴迎真淡淡道:“没什么深远的立意,只是想表达被遗弃的母子,走入绝路。”他看了裴言一眼。
裴言和裴家那些人都是目瞪口呆,裴子瞻看着那画更是不可思议,又问了一句:“二弟,这画当真是你画的?我怎不记得你还会画?”
裴迎真看他一眼笑道:“大哥忘了我的母亲是谁家掌珠,一手水墨丹青尽得真传吗?”
裴子瞻脸色顿时就不好了,更为不好的还是裴言,他等了裴迎真一眼道:“你何时画的?”在这个家裴迎真的生母是个不能提的忌讳。
裴迎真看着他心寒至极,他的父亲也在质疑他,“前几日刚刚落笔,怎么父亲不信这是我画的?”他冷声道:“既然父亲不信,那就拿纸笔来,我亲自画一幅给父亲看看。”
裴言脸色难看至极,“你这是什么话?顾老爷子面前休要胡言。”
顾老爷子却是又惊讶又好奇,他画了一辈子瘦马才画到这种田地如今居然能被个十六岁的少年仿的乱真去?
他便道:“嗳,我倒是很感兴趣,不如拿纸笔来让他画来看看。”
裴言便不好说什么传了笔墨纸笔来。
阿守将纸铺好,看热闹的许荣庆忽然上前亲自研磨,对裴迎真低声道:“努力准妹夫,不要给娇娇丢脸。”
裴迎真笑了笑,提笔站在桌前,笔走龙飞,照着记忆里顾老爷子那幅画,几乎是一气呵成画了一匹瘦马。
顾老爷子和裴家的几个人围在桌边,脸色的表情都好看极了。
裴子瞻的惊讶和难堪,裴惠景的目瞪口呆,以及裴言的不可思议,他们突然之间发现这个裴迎真和从前那个不起眼几乎让人不记得了的儿子、二弟完全不同。
顾老爷子却是叹? 壑梗腔挥昧四攘燃副示凸蠢粘鲆黄ナ萋恚馄ナ萋砗退囊桓笔萋砩袼菩嗡啤?br /> “你见过我那幅瘦马图?”顾老爷子惊讶的问裴迎真。
裴迎真刚想扯个谎过去,没料到在一旁围观的许荣庆忽然“咦?”了一声道:“这马不是娇娇借来的画上的马吗?”
裴迎真一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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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园里看得聚精会神的阮流君也是一蹙眉,这许荣庆真是……话多!
果然光幕里顾老爷子诧异道:“娇娇?”
裴迎真便道:“是他的妹妹许小姐,她手中有一幅您的瘦马图,因我十分仰慕您,所以就借来瞻仰,一时技痒就学着您的画画了这幅图。”
顾老爷子表情复杂的点了点头,看着那幅瘦马图叹息道:“你是第二个喜欢我这幅画的年轻人,之前我的故友之女也十分喜爱它,缠着我将画赠与她,我倒是十分想收她为徒……我以为这幅画已经下落不明了,不知这位许小姐是从何得来?”
阮流君的心一提,只望许荣庆不要再乱说话,徒增麻烦。
就见光幕里裴迎真暗自拉住了许荣庆,对顾老爷子道:“许是偶然得来,若是顾老爷子感兴趣,改日若是再见许小姐,晚辈一定问清楚。”
顾老爷子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将那画看了又看道:“可惜了,我发誓再不收弟子……”
一旁的裴子瞻莫名的松了一口气,既然他没有机会成为顾老爷子的弟子,那他希望谁也没有机会。
他看了裴迎真一眼,这个二哥实在是太让他吃惊了,居然隐藏了这么久,亏得自己还劝说大伯父让他来见顾老爷子,若是他没被选中,而裴迎真被选中……那可真是要让他抬不起头了!
裴迎真道:“能得顾老爷子指点已是晚辈的荣幸了。”
顾老爷子抬头看他,“你当真没进过学?”
“幼年时学过几年。”裴迎真道:“我母亲死后就再没有进过学堂了,只是母亲留下了许多书籍和画册,病痛缠身时全靠这些聊以慰藉。”
顾老爷子点点头道:“好啊,年轻人就该明白读书并非只为了考取功名,它是你的明灯,可教你明理做人,排解孤苦。”
裴迎真轻笑道:“我母亲也曾这样教导过我。”
他笑起来倒是更为好看。
顾老爷子越看越喜欢,他不喜欢裴家另外两个儿子,才学平庸倒不提,但为人功利心太重,一心想要在他面前搏出位,为的是他的才学,也是他的名望。
他拍了拍裴迎真的肩膀,“你母亲教导的好。”
裴言的脸色难看的要滴下水来。
裴谨忙道:“能得顾老爷子赞赏实在是我这个侄子三生有幸,顾老爷子还请坐,喝杯茶,让犬子陪您下盘棋如何?”
“不必了。”顾老爷子道:“饭已用过,文章也看过了,我就不留了。”
裴家人都很尴尬,言辞恳切的再留却也是留不住。
顾老爷子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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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幕中的弹幕里立刻炸开了——
最爱病娇变态:真真快留住顾老爷子拜师啊!
奸臣爱好者:怎么回事?剧情不是该收徒吗!
宅斗萌:啊啊啊没有打渣爹的脸不爽啊!
青青:青青要看收徒!
下面一众惊呼的。
阮流君也很紧张,这一仗不能输啊,裴迎真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一次了。
光幕里,顾老爷子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看裴迎真,“你可愿意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学一些东西?”
一屋子人皆是一惊。
裴迎真表情寻常道:“顾老爷子不是不收徒吗?”
顾老爷子笑道:“规矩是我定的,我想什么时候破例就可以破例,你小子不愿意?”
裴迎真便道:“晚辈不敢,只要顾老爷子不嫌弃晚辈无功名又未曾进过学就好。”
顾老爷子道:“庸才就算进再高的学府也是庸才,至于什么功名,我是从来看不上的。”他往里看了一眼,对裴言道:“就在这里吧,借你一杯茶水。”
裴言和裴谨裴子瞻裴惠景眼睁睁的看着顾老爷子又重新回了屋子,坐在太师椅中点了点茶杯道:“繁文缛节就省了,今日你敬我一杯茶,以后便是我的子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