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把戒指里的鸟嘴面具扔到衣柜的顶部,他能确定贴身的衣物肯定没被动过手脚,但不能确定这个面具上是不是还有其他追踪的符文,所以绝不能随身携带。然后他拉开足足占了半个房间的衣柜,准备换掉身上的礼服再出去。
于是他看到了满满一柜的裙子。
……
其实也并不太坏,爱德华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至少、至少守卫要是远看的肯定是认不出来的。
……但为什么还是很暴躁呢。
他在换还是不换之间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在衣柜里找了一条暗金色的宽松长裙,它的胸部点缀着白色羽绒,应该是可以掩饰些什么的。
爱德华解下礼服的扣子,尝试着把自己弄进裙子里。但男女之间的骨架毕竟不一样的,这条裙子还是有些紧。就在他开始系背部的缎带时,小房间的门猛地被推开了。
他没有锁门。
那几个守卫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人在换衣服,他匆匆看了一眼背影,是个高挑的女人,并不是追捕的对象。
“抱歉,女士,您忘记锁门了。”他仓促道,“我们这就出去。”
爱德华给自己围上了一条白丝巾遮住喉结,嘴角微勾。
如果他刚才锁门的话,那守卫必然会开口询问,他根本无法伪装女人的声音,也就无法回答,这样反倒会令对方起疑,从而暴露。
他换好裙子后才想起,似乎没有哪个女人参加舞会是不化妆的,所幸这里也有梳妆台。爱德华唯一会用的化妆品就是口红,所以他也只涂了口红。
……至于其他刷子色块面霜眉笔,那是什么。
最后他从桌子里抽出一张银色的蝴蝶面具戴上,遮住了轮廓有些凌厉的五官,只露出一双深蓝的眼睛。爱德华又随手拿了把红扇,离开了小房间。
当他走出去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没有守卫了。爱德华知道自己肯定不能按来时的路回去,他看见通过检查的几个宾客都顺着舞厅左侧的一条通道进去,也悄悄地跟在后面,走到尽头时,一个后花园便出现在眼前。一个穿着紧身皮装的男人和几个守卫把持着花园后面的出口,神色冷峻。每一个人出去都要登记,衣服是允许带出去的,只是面具要摘下来。
似乎戒备森严。
通道里很黑,爱德华看不太清楚那几个宾客究竟是什么模样。等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又是个戴着鸟嘴面具的人。
……怎么哪里都有他。
那个人如法炮制又拉走了看起来地位稍高的男人,不过这次就有点行不通了。因为被他拉着的男人地位似乎不低于他,两个人都在说些什么,但皮装男人总是会很警惕地朝门口望一眼。
就在爱德华思索的片刻,一支手挽住了他的腰。
“你是想出去吗?小姐。”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看起来是遇到麻烦了,那我们一起走吧。”
爱德华身体有些僵硬,他这才感受到女装带来的刺激。在面对一个同性的邀请时,那种尴尬和羞耻感都快把他杀死了。可偏偏他又不能说话,只能局促地点点头。
他转身想看清那人的模样,但对方已经强势地扣住他的肩膀,这样的力度足以制服一个女人。但爱德华还不想暴露,只能被他搂着来到大门前。
出乎遇见的是,那些侍卫并没有要求他摘下面具,只是恭敬向他身后的人鞠躬行礼。那个不远处的男人望见他们两个,脸色一变,一把摘下了正与他攀谈之人的鸟嘴面具。
一头暗金色长发的女人望着他的背影露出狡黠的笑容,她的腰侧别着一支口红。然后,她就像阵风一样消失了,只剩下一个鸟嘴面具滚落在地上。
切瑟梅匆匆回到大门处,那两个人已行远,他厉声对手下道:“为什么不拦着他们?!”
“黑桃A大人说那是他来时便带着的女伴,没有邀请函,也不需要邀请函。”
他站在原地回想着,黑桃A确实带来了一个女侍卫,但刚刚那个女人还在和他交谈——切瑟梅又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根本没有什么女人。
他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一个手下问道:“大人,那个地方是有什么问题吗?我们需不需要派人过去?”
切瑟梅几乎是在质问:“你们刚刚没有看见一个戴着鸟嘴面具的女人吗?”
“没有,大人。”几个守卫面面相觑,“只有一个鸟嘴面具从里面滚出来,大人就去那边看了好久。”
他浑身发冷,蛇皮鞭子被紧紧握在手中,恐惧已经把他绞住了。
“大人。”一个侍卫忍不住辩解道,“我觉得这件事情很正常,黑桃A大人带着女侍卫前来您也是知道的,然后他们可能要跳舞,于是女人就换了身衣服,最后他们一起出来。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切瑟梅缓缓抬起头,眼神有些呆滞,“你说得对,黑桃A大人和他的女侍卫没有任何问题。”
快要入夜的风微凉。他回到刚才的空地,俯身拾起那枚鸟嘴面具,似乎还期望它余温尚存。
※※※
这条街总是空旷的,归巢的群鸟飞过,发出低哑地鸣叫。
“我就送你到这儿了。”那人在他耳边低语,“回去告诉黑桃,他欠我一个人情。”
“你是谁。”爱德华终于开口道,“是黑桃的……旧部?”
“你可以叫我塞纳。”
!!
爱德华猛地从戒指里抽出一把短杖,转身抵在对方的胸膛。
塞纳显然没料到他身?1 秩绱死鳎谋砬槿疵挥卸啻蟊浠澳愕娜棺颖慌嗔恕!?br /> 不是那个人。也对,光听声音就不是。
他似乎是个精灵与天族的混血儿,金发整整齐齐地梳成马尾,露出尖尖的耳廓,一双苍青色的眼睛正不解地看着他。
没有惊慌,也没有愤怒。
然而爱德华只看了一眼,他就感觉到凯尔洛斯与他之间有种微妙的相似。很模糊,却又很明显。
“抱歉。”他迅速收回短杖,“你长得有点像我认识的人。”
“是吗。”塞纳侧着头,“那可真是……”
“啪嗒”——
一根针碰撞在短杖的顶端,蓝色的光芒绽出,将它击落。
爱德华捡起那根针递给他,“拿回去吧。”
“好吧,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一点。”他耸了耸肩,“那我送你回去,天黑了。”
“不用。”爱德华拒绝了,“我认识路。”
塞纳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可我不认识你啊。”
----Chapter 62.女装&完----
第64章 Chapter 63.姐妹
爱德华永远都无法忘记爱德蒙看着他穿着女装和塞纳一起从书房暗道出来时脸上的表情,他手中的鹅毛笔“啪嗒”一声掉下来,在纸卷上晕染开墨迹。
塞纳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又见面了,黑桃大人。”
爱德华转身就走,他需要把这身别扭的衣服换下来。
“站住。”爱德蒙冷言道,“这个晚上你去哪里了?”
“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他摘下面具,却没有回头,“先让尊贵的黑桃A给您解释一下吧。”
爱德华走进自己房间里的浴室,他看着镜子里的人,暗金色裙子的女人也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昏黄的灯光从边角打下,他深邃的五官被笼上了阴影。爱德华紧紧抿着唇,暗蓝色的眼睛染上一丝怒意,但这只是凝结在最表层的薄冰,里面还有封存着更深的东西,那是一种阴谋得逞后的猖狂和讥嘲。它们隐藏得很好,没有人能从那样的一双眼睛里看出他心情其实不错。
他甚至想开一瓶红酒。
鸟鸣声由远及近,爱德华伸出手安抚飞进来的斑影鸮,它停在他的肩膀上开始梳理羽毛。
他闻到了羽毛上香水和脂粉的味道。
“记住路线了吗?”他轻声问。
斑影鸮扑打翅膀以作出回应,然后用软软的身体蹭着他的脸。
“乖孩子。”
※※※
当爱德华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了空谷。
它以一种优美却又磅礴的姿态横卧于大地上,就像远古巨兽遗留的骨架,每一丝弧度都饱满圆润。一湾溪流从远处蜿蜒而来,细碎扑打的水声仿佛胸腔中流淌的血液。
它在呼吸,它的生命织就成山野的青葱。
爱德华从未见过这样野性的美,尽管他知道这是个幻境,但还是忍不住走向高处。这是他第一次对除了权利与知识之外的东西产生如此强烈的渴望。
而如他所预料的,凯尔洛斯站在山尖,他的长发在风中犹如振翅的金雀。
“你来了。”他回眸微笑着。
爱德华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不想回答。
“这是个很美的地方。”凯尔洛斯毫不在意他的冷淡,“我想你会喜欢它。”
爱德华走到前方,他俯瞰着整片山谷,在更加遥远的土地上是与这里截然相反的荒芜,那里巨石林立,肆意张扬,充斥着扭曲怪诞之美。
“你就是在那里杀死我的吗?”他问道。
凯尔洛斯的笑容淡了下来,他凝视着爱德华,“或许现在我也想这么做。”
“那就来吧。”爱德华张开双臂,嘲讽地笑了起来,“把我推下去,我的骨骼会断裂,血液将融入那条溪流。如果你愿意,你甚至可以把我画下来,然后陈列在你的收藏柜中。”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没这样做过呢?”凯尔洛斯搂住他的腰,将他扣入自己怀中,“如果你只是一幅画,那我将无法满足。也许我会把你的尸体完美缝合,并定格你的时间,然后你就能永远呆在我的床上了。”
爱德华背脊一僵,他感觉到对方是认真的,而且不是在商量,只是告知。
“你在害怕。”凯尔洛斯几乎是胁迫似的抱着他一步步靠近山谷的边缘,却仿佛与情人调笑似的,“因为你笨拙的挑衅让我兴奋了。”
“而到了那时,你不会反抗,也不会威胁,我不用担心在□□时被权杖插入心脏,也不会看到事后你拿着刀子把自己伤得鲜血淋漓。你的身体是冷的,但很快就会染上我的体温。”
当爱德华意识到他想干什么时,大半个身子已经悬在崖外。更糟糕的是,对方的话语仿佛唤醒了某种隐秘的记忆,他的神志变得模糊,这让他完全丧失了对危险的警惕性。
凯尔洛斯注视着爱德华眼中的迷茫,微笑着松开了手臂——
他猛地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攥紧了对方的手腕,结果身体被拉扯得倾斜,重新回到了凯尔洛斯的怀里。
“其实你也没有你表现得那么坚定,爱尔。”
爱德华伏在他的肩膀上剧烈地喘息着,险些坠落的恐惧感使呼吸更加急促。他明白凯尔洛斯想告诉他什么,他不在乎自己是否活着,因为这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他真正想要的是一种臣服,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要完完全全属于另一个人。
说不定一具无法思考的尸体会比现在满身是刺的模样更得他爱怜。
“你终于意识到了。”凯尔洛斯亲昵地咬了咬他的耳垂,“我很高兴,所以……我给你准备了第二个礼物。”
至今还被第一个礼物所折磨的爱德华并不想接受,但这显然由不得他。
“……是什么。”
“我为你拨动了天界与其他界的时间轴。”
——时间轴!!
天界与其他界的时间比是一天比一年,如果他在天界呆了十多天,那么人界就是十多年,他暗地里培养的势力早就分散彻底了。
谨慎多疑的性格注定让爱德华做什么事都要留一手,以防后患。
“什么时候调整的?”
“你来后第三天。”
三年,还好也不是特别长。
“不过你可必须抓紧时间了,爱尔。”凯尔洛斯提醒道,“凯撒通过内奸即将完成对黑皇后党的最终围剿;慕夫杰撑过了康恩斯对他的打压,而寻找圣子勾结魔族一事已稍有眉目;精灵族迁徙到了遥远的北地王国,并在冰雪女神的庇佑下开始逐步适应寒冷的环境;伪装成魔界向导的黑寡妇在异度空间被亡灵之神看重,唤醒了亡灵族一支沉睡已久的巫妖血脉……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走向最终轨道,只等待天界了。”
“你什么意思?”爱德华瞳孔放大了一瞬,“其他的种族……”
“和平持续太久了。”凯尔洛斯抱紧了他,“世界需要重新洗牌。”
下一秒,爱德华被他猛地扛在肩上,他差点没痛得叫出声来,对方身后就展开一对庞大的羽翼,从山尖轻巧一跃,飞在半空中。
“你看。”凯尔洛斯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注视着地面。金色的发滑入爱德华的衣领,带来冰凉的痒意。
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双手死死地攥紧凯尔洛斯的肩膀。他听见对方低沉地笑声,然后——
爱德华从天上坠了下来。
坚硬的东西摩挲着他的脸颊。爱德华睁开眼睛,斑影鸮踩着被子在他耳旁跳来跳去,而窗外却是阳光正好。
※※※
赛琳站在荆棘墙面的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塞柔涅斯就被关在里面,她神色懊恼而又恐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分钟后,赛琳转过身,离开了监狱。
她轻车熟路地拐入一条小巷,神使的烙印使所有天族视若无睹。最终她停在了贫民区的一扇门前,两个拖着肮脏翅膀的小孩在这里怪叫,然后忽然跑走了。
她摸上自己的眉心,轻轻地、仿佛揭下热牛奶上凝结的奶皮那样抹去了神使烙印,然后一个短发的天族就出现在门口,她敲了敲门。
门开了。
一个身姿矫健的女人不耐烦地打开了门,她留着被染成暗金色的长发,腰上还别了一支口红。
在看到来者的那一刹,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嘴微微张开,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词,“塞、赛琳……姐姐?”
“我回来了,塞璐。”她平静地回答道,“怎么,你哥哥塞纳不在吗?”
塞璐慌忙解释道,“他到黑桃大人那里去了。”
赛琳走进去,她的妹妹手忙脚乱地把门关上,从这个窄小脏乱的地方翻出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姐……你先坐,我去给你弄点喝的。”
塞璐倒了杯果酒过来,赛琳没有退让,接过便一口喝干了。她将汁液残留的杯子放在茶几的中心,“我走了多久?”
“五年。”塞璐眼神复杂地盯着杯子的摆放位置,“你一点都没变。”
“把杯子放在正中是我的习惯,你又不是不知道。”赛琳笑了一下,“你现在可以确定我真的是你姐姐了吧?”
塞璐别过头,没接话。
“我在神界呆了五年,作为真理女神——也就是人类主神之女的神使。现在她正好要来天界,我就跟过来了。”赛琳说,“黑桃现在怎么样了?”
“你走后我顶替了你的位置,所以我现在是黑桃K,表面则是哥哥的近身侍卫。”塞璐依旧看着别的方向,“黑桃大人的长子爱德华一周前来到了天界,凭借‘神宠’之名获得了爵位,前几天参加了joker的舞会。”
“爱德华……”赛琳略一思索,“他当过神使吗?”
“不清楚,关于他的身份没有任何资料。”
“算了,先不谈这个。”她看着塞璐,“你的幻境练习得怎么样了?”
塞璐终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她打了个响指,地板与天花板就开始交错,沙发固定在头顶,杯子倒扣在达吊灯的灯芯上,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女人倒坐在窗边,托着腮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来这五年来你精进了不少。”赛琳赞许道,“甚至连人都能幻化出来了……”
她的话被打断了,塞璐的幻影走过来,拾起桌上的杯子去向厨房。
这下赛琳真是惊讶极了,“你能够做出实体幻境了?!”
她的妹妹耸耸肩,轻松自如,神色间带着几分愉悦。
“你是我们家族的骄傲,塞璐·塞纳。”赛琳正色道,“我的幻境天赋比你要弱一些,你一定要好好利用,可能我以后还需要你帮忙做点事情。”
“可塞纳哥哥已经让我给他做事了。”塞璐小声说,“只有一个我呀。”
赛琳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她的笑容还挂在嘴角,像石膏雕凿似的僵硬。
“塞璐。”她呼唤妹妹的名字,“我想你必须认清一点,无论你们再怎么亲密,你们身体里流淌的血脉也是不一样的。他的父亲身份不明,他根本就没有塞纳家族的血统,只空有一个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