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佐安的手伤收势相当好,否则安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着这么避着他。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反应炉里蓝光不断的闪烁,安笙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在面板上记录下反应情况。
一边试验室的通讯突然想起来,安笙被吓了一跳。这是他用这个试验室以来第一次进办公室通讯,安笙接通。
“安笙少尉,推进栓的样品拿来了,在A11-20办公室。你自己去取一下。”康德中校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
安笙楞了一下,他自从接手这个试验室,还是第一次被康德中校指派出门,不过幸而目前试验进度都差不多了,他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因此随口应道。“好。”
给反应炉做好记录,安笙切断了能量,关闭了试验,才扒拉着有些皱巴巴的军服外套往试验室外走去。来了十九科之后受那两位中校的影响,安笙也渐渐变得对军仪之类的事情无所谓了。
A11-20?安笙看着眼前的办公室,入目雪白,在索尼塔办公室主流是机械化的银色,很少有这么一片雪白的地方。
安笙探头看了一下,里面仅有几张简单的办公桌,最里侧用一面宽大的白色遮光帘隔开,但是明显的空无一人。安笙觉得奇怪,康德中校怎么会让推进栓的样品送到这里?
“有人吗?”安笙走进办公室,扫过几张空着的办公桌,上面的一样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管银色的喷剂,样子很像佐安治伤的愈合喷剂。
安笙拿起喷剂,上面注明的果然是愈合喷剂,和它放在一起的还有其他各种的药品。奇怪,怎么这里看起来像是医务室?
正在安笙奇怪的时候,身后被他推进来后返回去有些虚掩的门被轻敲了两下,一个身影随着推门的动作走了进来。
安笙抬头,正想和对方解释自己是来拿推进栓的,没想到刚一抬头就入目一席长长的金色头发。
随后一张熟悉的没有表情的脸定定的出现在他眼前。
“佐安?”安笙惊讶,佐安怎么会在这里?
佐安似乎有些小喘,一见到安笙也没在意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上下检视了他一番,才松了口气,“你怎么晕倒了?”
安笙眨眨眼,晕倒?“什么晕倒?”注意到后面迪斯中尉对着看向他的安笙微微一笑,然后悄悄的带上门。
安笙对眼前的情况有些莫名其妙,但眼下喘过气来的佐安却闭上眼似乎有些不舒服的样子让他一阵担心。
“你怎么就这么跑过来了?受伤才好没几天,失血都没补过来,这么急是干什么?”赶紧扶着佐安坐到办公桌后的位置上。照顾这个人没多长时间,却已经养成了身体的反射习惯,此刻安笙哪里记得心底的那些别扭和难过。
“十九科的人说你晕倒了。”佐安看着安笙,见他没事,总算平静下情绪,淡淡的解释道。
佐安的话安笙压根没听进来,他只注意到掌心下握住的那双手,即使透过手套都能感觉出来的异样的温度。
“怎么这么烫?发烧了?”不等佐安回话,安笙就一手贴上他的额头,果然手下的皮肤滚烫异常。
佐安没有挣扎,安安静静的由着安笙检视,直到安笙见他半天不回话担心的要去找医生时,才伸出手扯住安笙那有些皱巴巴的外套一角。
安笙疑惑的回头。
“你有将近7天又17个小时没有和我说话了。”说这句话的佐安表情淡淡,但目光里透出的那一丝丝委屈却让安笙心下一揪。
第36章 前尘(1)
“你有将近7天又17个小时没有和我说话了。”
安笙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佐安,目光中纷纷然然,最后还是耐不住那一丝隐约的委屈,叹了口气,转身坐在另一张椅子上。
安笙并没有开口,冷静了七天,突然之间不知道怎么在这个人面前解释自己近乎幼稚的举动。
还是佐安先开的口。
“你……是在生气吗?因为我不要孩子。”半句疑问,半句肯定,佐安仍然是不懂得任何委婉,只是想先把错误弄清楚。
安笙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絮絮的说道,“我是个编号儿童,长大的过程里,我只有同级,师长和生活老师,对于我来说,其他人眼里唾手可得的爸爸妈……嗯,桑姆,却是可望而不可及。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愿望,等长大,匹配了妻子,我会对他好,和他养一个小孩,完满的过一辈子。我们匹配后第一次见面是在新婚夜,虽然之前彼此看过资料,但那毕竟只是死板的叙述,直到第一眼看见你我心里才有一种,或许我好运的第一次就能碰见自己欣赏的那人的感觉。我是真的很认真的考虑想要和你过这一辈子。我并不是这么执着着马上要个孩子,我只是希望能有一个和我一样重视家庭,渴望完满的另一半。或者是期望太高,忘记了去考虑你的想法,这次其实我也有错,我没有好好的和你谈谈让你了解我的想法,只是一味在心里不高兴。我想你应该也有你的人生追求,或许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目标有差异,才会造成目前的情况。我很抱歉我这几天的人间蒸发,我应该问问你的想法,然后好好听你说才是……”见面的此刻,才知道心里的惦念。安笙后悔自己没早两天想通……
安笙的话说的絮絮叨叨,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但是一边的佐安却听的很认真,最后他在安笙说了一大段话后开始变得在检讨自己的时候轻轻握上他的手,打断了安笙的话。
安笙抬头,手掌之间那温热的手让他讶然。
“我愿意和你过一辈子,为你生个孩子。”佐安的耳朵早已通红,但是目光却坚定的回视着安笙的。
安笙心下一喜,他从没有想到情绪内敛的佐安会愿意对他说出这样一句话,无法平静的狂喜让安笙一下握紧了佐安的手,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不需要再说什么。
但是佐安下一句话却让安笙脸色一变。
“但是我要上战场,目前我不希望有孩子。所以才会铤而走险。”
安笙没有想到自己剖析了内心,得到佐安的承诺之后,那个男人竟然还是莫名的坚持那个理由。但是这一次安笙没有甩手离开,只是静静的看着佐安,希望他这次能给自己一个真正的理由。
佐安摇了摇和安笙交握的手,轻声的说道,“我上战场的理由太长,你愿意听吗?”
安笙被佐安的动作勾起一个笑容,所有的阴郁和伤心似乎在这一刻消失殆尽,这个被军部誉为铁血冷漠的年轻少将,此刻握着他的手疑似撒娇的期待自己能听一听他的理由。佐安能做到这样的表现,自己又怎么可能再说什么拒绝的话。
点点头,安笙顺着佐安起身的动作一起站起来。
“跟我来。”
佐安正要带路,却被身后的安笙一扯,回头看向安笙。
“你发烧了,先看医生。”
佐安抬手摸上额头,确实有些烫,但是他身上却没有发烧后四肢酸软的感觉,只是之前有些晕眩。自觉没什么问题,但是看向安笙有些担心的目光,只得点点头,“去的地方有医生的。”
安笙才终于放松由着佐安拉走,只是打算拿出通讯器打算拨叫康德中校告诉他自己要请假半天的时候突然身前的佐安停顿了下来。
安笙疑惑的抬头,发现对面拐角的地方,康德中校随意的双手叉胸靠在墙上,似乎就在等他们出来。
瞬间明白了过来,所谓的推进栓在A11-20办公室的奇怪命令,估计是康德中校不知道怎么知道佐安要来找他,才把他们两个兜到一起。
想到这里,安笙既无奈康德中校对于自己私事的插手又不得不感激他的插手。
安笙走出佐安身后,对着康德中校微笑的行了个军礼,“中校,允许我离职一下吗?”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安笙已经对康德中校的脾气有了个大概的了解,知道他并不是那种重视虚礼的长官,因此报告起来的语气带着一丝随意。
康德中校没有回答安笙的话,只是把目光落在军容笔挺站在安笙身侧的金发将领身上。佐安双肩上闪耀的军衔章显示了他的军阶,康德眼中情绪一闪,随即隐去。挥挥手,带着点轻佻手指轻轻的从太阳穴划过,表示自己行了一个军礼。
“竟然是少将大人,有失远迎,不知道来我们十九科有什么事吗?”
佐安只是静静的立着,带着一股贵族和上位者特有的威严与庄重,唯一破坏画面的就是被安笙握着的带着一丝柔顺意味的手。
安笙察觉到到气氛有一丝异样,迈前了一步,带着笑容向康德中校介绍道,“中校,这位是我的妻子,他有事找我,我请个假可以吗?”
康德中校也回安笙一个笑容,只是目光却仍然留在佐安身上,“当然!不过你的妻子就是佐安索帝尼亚少将大人吧?据说这次是远征先锋军第一前锋的指挥呢,如果我没记错三天后就要出征了吧?”
佐安和安笙的脸色同时一变,本来和康德中校对视的佐安首先移开了视线,看向安笙。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安笙这件事情。
安笙同样回头看向佐安,那人眼中明显的欲言又止让他冷静了思绪。不是早就知道他要出征么,不过是确定了时间而已,何必这么惊讶。
这次,佐安没有等安笙开口,确定了安笙没有生气,冷冷的目光瞥向对面笑看他们之间微妙气氛的红发雌性。佐安不能否认眼前这个雌性有着优秀的外表,而且中校的军衔,对于一个雄性占据主导地位的军部,雌性要出头有多困难,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此刻眼前这位,他自然听过,十九科军械天才康德桑亚斯中校,军部除了他之外唯一的一位年轻雌性高级军官。而且据他所知这位中校除了掌管文职的十九科,还有另外的战斗军衔,只是外界对于那面甚少知道。
佐安对于康德中校明显的无礼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安笙介绍完之后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表明自己只作为家属而来。
康德中校看了一眼佐安伸出的手,沉默了一下,然后淡淡的笑起来,伸手握住,“幸会,帝尼亚少将。”
然后回头对佐安点头,“行了,去吧。反正进度什么的你都已经超前了,放你一天假,好好休息。”
安笙握着佐安的手感谢的朝康德中校笑了一下,然后才带着佐安离去。
靠着墙角的康德中校目送两人离去后并没有离开。只是静静的没有一点动静。
“哦呵呵,真是没有想到小盆友的配偶来头这么大,看起来是个值得长情的对象呀。”来人发出声音却并没有露面,只是话语里夹杂着一些奇怪的杂音让静靠墙壁的康德中校皱了一下眉毛。
许久之后,一直没有吭声的康德中校才淡淡的应了一声,“嗯。”然后转身离去。
离开之后墙角里侧的阴影露了出来,一个身影屈在那里“吧唧吧唧”的发出怪声。
“切,倔强的小孩,死要面子。”那个身影发出声音才让人辨认清楚竟然是十九科的巴蒂中校,此刻巴蒂中校的外套被他扎在腰上,衬衫袖扣解开挽12 高,两手捧着一只大概是烤鸡的东西大肆啖肉。对于离去的康德中校无奈的撇撇嘴,然后继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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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安被安笙牵着走出十九科,上了航艇。
安笙诧异的发现迪斯没有坐上驾驶位,反而是佐安接了迪斯的钥匙上了驾驶座。
怎么?他们要去的地方迪斯不能去?
佐安启动航艇滑上空轨,很快安笙就认出了他们的去路,猜到他们的目的地——帝尼亚家那座被称为帝国之星的家族古堡。安笙在之前佐安生日宴会的时候去过一次。
一路上安笙没有问任何问题,即使他满腹疑问,但此刻他既然把解释的权利给了佐安,那么他就从头到尾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而佐安只是专心驾驶航艇。
当他们抵达古堡的时候,即使是佐安也很诧异,几天没有出现的格林竟然出现在古堡的航艇出入口,而且看样子是在等他们。
下了航艇,安笙诧异的看着格林手上打着绷带,嘴角红红的一个可疑的血口,还戴着一副墨镜的奇怪打扮。
“格林哥哥?你怎么了?”
格林尴尬的顺着两人的目光摸了一下嘴角,然后似乎是牵扯到的皱了一下脸,“出任务受了点伤,没什么大碍。”
安笙疑惑的看着格林,愈合喷剂什么的应该很好用吧,佐安手上那么长一条伤口也不过几天时间,怎么格林嘴角那么点伤口似乎没什么愈合迹象?不过看着格林不愿多谈的样子,安笙只是乖顺的点点头。
但是佐安就没这么好糊弄了,不过此刻他自己心下记挂着另外的事,倒也没多问。
反而是格林无所谓的挥挥手,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回来要找什么,那东西我已经从爸爸那里拿出来放小安房里了,你们看完记得放回去。还有老大看到军部呈报的批令气坏了,小安你记得走之前去看看他。”
佐安知道自己如果直接出现在呈报到议院的军部名单里,有八成机会会被自家老大拦截下来,所以他耍了一把小手段,明里递了一份指挥名单在军部出征文件里,却实际又夹带在前锋军的名单中。伊安确实拦下了一张,可惜结果是佐安还是会出征,而且是三天后就出发最危险的前锋军。而伊安看到那张名单的时候已经是最后确认的公布名单,再没有做手脚的空间了。一贯以狡诈闻名的政客被自己的桑达耍了一记自然是大发雷霆。
安笙对军部名单什么的明智的没有表示好奇,只是奇怪的看了格林一眼。想来格林哥哥知道佐安要向他解释什么?而解释需要用到帝尼亚先生的什么东西?
佐安皱了一下眉,点点头,然后拉着安笙就要进古堡,却被一下扯住了脚步。
回头就见安笙对着格林问道,“格林哥哥,家里有医生吗?”
格林一愣,“有家庭医生,不过过来要一会儿。你不舒服?”上下打量了安笙一番,看起来没什么事情的样子。
安笙摇摇头,“是佐安,有些发烧的样子。”
格林的视线一转,看向佐安,“怎么会发烧,之前不是都好好的。”然后也不等佐安回答,就对安笙说道,“你们进去吧,我通知家庭医生,你让小安躺下休息一会儿。”
安笙点点头,才随着佐安进了古堡。
格林在身后苦笑的看着佐安坚定的背影,喃喃自语,“小安,希望你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因为说话而牵扯到嘴角的伤口,格林的苦笑变成哭笑不得,摸上抽痛的伤口,心下想起某个龇牙的嚣张家伙……
带着安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佐安推开门,偶尔才住一下的房间被家里的仆从收拾的很干净,所有的东西都按照他的习惯摆放,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和累赘,用安笙的话说,就是他的房间简单的没有一点人气。
此刻,一如既往单调的房间里,床侧的柜子上放了一本厚厚的纸质资料本。有些陈旧,有些磨损,显示着这个资料本是经常被人使用。
佐安让安笙在床上坐下,拿起那本资料本,定定的看了一眼,才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的桑姆可能现在很少有人记得,但是三十几年前却是最受关注和争议的军人。”
安笙楞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佐安的话题会从他的桑姆开始,心下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三十五年前,我的桑姆以平民的身份和爸爸相恋,他们反抗了系统的匹配以非指定的关系结成了夫妻,并且有了一个孩子。”
“我的桑姆只是一个普通的军士,三十年前和泽阁塔的大战爆发,他作为军人被派上了战场,并且从此没有再回来。”
佐安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人,应当轰轰烈烈缠绵悱恻的爱情到了他的嘴里只有平淡的两句话,但是安笙却能明白那简单的两句话里神情严肃庄重的佐安在向他表达的,那种孺慕之情与渴望为桑姆报仇的坚定。
接过佐安手里递过来的资料,安笙也抚了一下上面磨旧的痕迹。
“这是桑姆在帝国史料里留下的记录,属于严禁传递的范围,除了这份就只有储存在帝国史料馆里那份电子版本的了。”看着安笙下意识的动作,佐安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柔软,轻轻的说了一句。
安笙点点头,带着一丝尊重,翻开了那本资料本。
资料本很厚,不像一般的个人档案。